第十一章 风紧(下)
鲁啸风是一根老山羊骨头,硬的不像是生物体。印泉饮如今风头正劲,复赛之后,已经成了保生台最引人注目的年轻一代仙吏,不曰升迁。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鲁啸风还是不给他面子,两眼一翻,怒道:“本官秉公办事,就算是郑道光来了,也是一样拿人!”
“郑道光?”印泉饮和杜冷凝一皱眉头,罗迁不愿在众人面前揭破自己的⾝份,大声道:“鲁啸风,到底走不走?”他又朝印泉饮道:“印兄弟,不用管我,不出三天,我一定回来。”
左兵殿,⾼大森严的衙门口,郑道光提前下车,一撩官袍,飞快的跨上了白玉似的台阶,急匆匆地进了大门。他如今是殿丞大人最器重的副台卿,几乎全面执掌暗缉台的工作,已经见失了宠的台卿架空,只是因为他入进暗缉台的时间不长,殿丞大人恐众人心中不服,故此一直庒着没有扶正。
钦缉监,隶属于界安院,界安院隶属于御捕台。仙界殿、台、院、监四级组织,依此算来,鲁啸风的级别,比郑道光整整低了级三。
平常郑道光求见副殿丞大人,都是很快就得到了通报,可是今天这一次,足足让他在门厅中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接见。郑道光心中焦急,罗迁已经被鲁啸风带走三个时辰了,这么长时间,皮⾁苦头必定吃了不少。这家伙虽说是草根阶层,可是个方面的报情显示,他的出⾝并不简单,何曾受过这般痛苦?
郑道光心急如焚,这里却不是一般地方,他不敢善闯,只好耐心的等着。一壶茶已经换了三次茶叶了,添了十几趟水了,终于有人来唤他:“郑大人,殿丞大人有请。”一摆手,请郑道光自去。
这里郑道光轻车熟路,副殿丞大人最喜欢坐那一张椅子,他都一清二楚,他撩起下摆,健步如飞,片刻之间就见到了大人。二话不说,郑道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大人…”
他还未说出话来,副殿丞大人将手中的玉板往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哭声。郑道光心中一凛,不敢再做作了。副殿丞大人冷声道:“你在外面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想清楚?”郑道光也为官多年,又在暗缉台这种地方捶打,哪能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只是他一向护短,自己部下爱惜如子,因此才颇受拥戴。虽然他明白副殿丞大人的意思,可是却不能就此不管罗迁的死活。
见郑道光唯唯诺诺不肯说话,却还没有一点退下的意思,副殿丞大人叹息一声,无奈道:“你可知道这三年来,你招来了多少嫉妒?这一次,如果你真的还要揷手钦缉监的事情,各种对你的诟病,都会一一坐实,就算是我,恐怕也挡不住了,雪片一样的奏折将直达天听——你真道御铡部只拿俸禄不做事?”
郑道光浑⾝一颤,⾝体似乎都缩紧了一些。御铡部,乃是直接听命于仙帝的一个特务组织,专门用来稽查仙吏们的罪案,手段狠辣,神鬼闻之变⾊。就算暗缉台,与之相比也大有不如。
看到郑道光的反应,副殿丞大人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一向爱护部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牺牲一个部下的。鲁啸风如果没有证据,最多三天之后,我一定会让他放人的。”
郑道光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辩声道:“大人,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仙界哪有什么戒律规定,不准贩卖神界的东西?神界与我仙界,虽然多年不曾往来,但毕竟隔海相望。况且,贩卖一些神界的物品,对仙界来说,大大有利。如果某天突然和神界开战,我们对敌人也不会一无所知啊!”副殿丞大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对于神界的了解,的确是太少了…”郑道光心中微动:他不过是想为罗迁辩护,与神界开战不过是強拉来的一个借口,大人竟然没有反驳这一条,显然这位位搞权重的副殿丞大人,还掌握着大量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神界之事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我已经说了,只要鲁啸风没有真凭实据,我不会让他乱来的。道光,鲁啸风是仙界有名的‘強项令’,虽然职位低微,但是有大批故交,要是他闹起来,我们很难收拾。你还年轻,这吏道一途,火候还显不足…”大人一边说,一边微笑头摇,眼神莫测。
郑道光一愣
人,何出此言?大人有何教导,还请明言。”副殿▋“这一次,鲁啸风的确是着急了点,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正好?他现在手中没有证据,闹腾一番,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将罗迁放了。这样罗迁虽然要吃些苦头,但是总比将来鲁啸风真的抓住了把柄,被他坐实了罪名,南天门问斩的好。这张弛之道,你可明白?”
郑道光大悟道:“是了,属下明白。就好像火山,下面能量积累的多了,早晚要爆发,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倒不如趁它没有累计多少能量的时候,打开一道缺口提前释放,如此一来,损害虽然也不小,但免去了灭顶之灾!”
副殿丞大人点点头,満意道:“孺子可教也!道光,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啊!”“,下官差得还远呢,还要大人多多提点…”
…
钦缉监清水衙门,百十年也抓不到一名下界犯。仙人们都知道钦缉监的利害,又没有罗迁的本事,除非真的万不得已,那个会拿自己的脖子去和御赐的“十二金牌令剑”比试硬坚程度?
牢房內,许久没有人住了,蛇虫鼠蚁抱窝。这些兽类生在仙界,虽然也斩了个“仙”字,但是和那些下界飞升而来的同类相比,境遇可就差得远了。生命短暂,即便是在仙界这种仙灵之气充沛的地方,想要脫去兽体,化为人形,也十分困难。
罗迁此刻,正和这些灵智未开,体形瘦小的虫兽们争夺地盘呢。他手持一柄大扫帚,如猛张飞一般奋力挥舞几下,捣蛇窝、破鼠洞、横扫蚁⽳,一番腾折下来,也累得气喘吁吁,敌人并不強大,但是胜在数量众多。罗迁柱着扫帚大骂:“鲁啸风,你个老匹夫,请你家罗爷到此,连个舒适的休息之处都不准备…”
他难得豪气一把,索性就一硬到底,也“真豪杰”一次。外面看守他的仙吏,将制式的仙器“翎牙刀”解下来放在桌子上:“休息之处?小子,进了钦缉监,你还以为到了茶楼妓院?堂倌应和、粉头伺候?嘿嘿,小子我告诉你,我在这里几百年了,进来的人,从来没有竖着出去过,你呀,省省吧,再聒噪两声,搅人耳根不得清静,小心我刀鞘伺候!”说着重重将手中翎牙刀在桌上一顿。
罗迁哂笑,指着他骂道:“你个废物,几百年了还是一个狱卒,跟着鲁啸风,果然与他一样,一辈子不得升迁。几百年,几百年之中,进来的人一共不会超过一个巴掌吧?嘿嘿,你说是仙界治安好,还是你们钦缉监无能?或者说,你们都很有才⼲,只是碰上了鲁啸风这么个废物头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鲁啸风无用,你们也跟着废柴,还敢在我面前吹嘘。你可知道你家罗爷乃是暗缉台的密刺,最多三天,出去之后,定要查得你祖宗八代,內裤颜⾊的秘密都保不住…”
罗迁是个标准的商人,商人的本领之一,便是审时度势。他所有的秘密,都在>:[:次查不出什么来,这一次还查不出什么来。鲁啸风拿自己没办法。
郑道光虽然有时候做事情不择手段,但是对自己的部下一向爱护,这在仙界是出了名的,他知道郑道光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既然自己没什么危险,若是在这里低声下气,坠了威风,那岂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罗迁这辈子,向着大鳄的目标大步迈进,过程之中,决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不管这买卖,亏得是仙玉,还是气势、尊严之类的精神层面的东西。
那狱卒被他一唬,心中也是一凛:这小子真是暗缉台的人?他虽然在钦缉监多年,但职位低微,机密事宜从来不曾参加,还真不知道罗迁的来历。听说暗缉台无孔不入,狱卒惴惴不安:自己平时喜欢偷看邻家寡妇如厕,这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不会被暗缉台查出来吧?
罗迁看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得意,正要在出言恐吓两句,门口一声响,一个黑影顺着台阶走下来:“罗迁,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