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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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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锣鼓喧天,整个灵石镇动了起来。

  在冷家堡全力赶办下,将“钱能通鬼神”这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致,终于,冷霄和风雪柳举行了一场风光热闹的婚礼。

  灵石镇上稍微叫得出名号的人全涌进堡內观礼,再不济也可以在堡外吃免费的流水席,不吃白不吃,家家扶老携幼来吃一顿,顺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一,这婚礼来得突然,事先全无风声传出;第二,成亲的对象教众人傻眼,不是冷阳和风梅姿吗?冷霄堡主是早该成家了没错,但对象怎么会是传闻中克死父⺟的风雪柳?本来谣言止于智者,但一思及风雪柳有可能克夫克子,那还是宁可信其有,绝不让自己的儿子娶她进门,可一旦被人娶了去,不免等着看好戏,瞧冷霄几时被克死?第三,比起姿颜姝丽,以美貌扬名的风梅姿,风雪柳听说是个丑八怪,冷霄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器宇轩昂,睥睨群伦的冷霄,即使令许多人怕得发抖,但因为其雄厚的财势,仍旧是很多父⺟眼中的乘龙快婿,一朝被人抢去,不免怏怏不快,对新娘子的好运又羡慕又嫉妒,只差没机会直接问她,使了什么狐媚功夫?

  是的,不论识与不识,都说风雪柳时来运转,鸿福齐天,只除了风雪柳自己。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到这一刻仍不敢相信自己拜过堂、成了亲,而对象还是那个比大娘还坏脾气的冷霄。

  为什么会是她?她也好想知道答案。

  当冷霄说要娶她“通知”她两人即将成亲的喜讯时,她脸上可是一点笑容也没有,仿佛只要尽到通知的义务即可。

  “为什么?”傻呆了的雪柳,只说得出这一句。

  “不需要为什么,我说成亲就成亲!”冷霄哼一声“你就当作风家欠冷家的,乖乖等着拜堂就好了。”

  从那之后,她就没再见到冷霄了。她以为他在说笑,心里只想等伤势稍好就要赶紧离开;直到今天,牛妈领着几名婢女来为她打扮,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往她脸上抹胭脂,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真的,心里害怕极了,神⾊激动的捉住牛妈的手,差点哭出来。

  “我不要成亲啊!我以为他在说笑…”

  “来不及了,柳儿,堡主他从来说一不二。”牛妈长叹道。

  她也向冷霄反映这事太突然,有心娶柳儿至少也得等她伤好,如今她⾝心俱疲又一⾝的伤…

  谁知冷霄没等她发表完⾼见,只冷冷的说:“我说要成亲,又没说要洞房。”

  牛妈目瞪口呆,反而说不下去了。

  雪柳急道:“他怎么可以強迫我成亲呢?我才不敢嫁给那么可怕的人。”

  牛妈悠悠道:“那你敢走到大厅去,当着数百名宾客的面前向堡主『拒婚』吗?”

  果然,雪柳面⾊如土,怕得瑟瑟发抖,可以想象她若真敢那么做,冷霄会毫不犹豫的当场拧断她的脖子。

  事到如今,天性乐观的牛妈努力往好处想,还不断安慰雪柳道:“嫁给堡主,你就是冷家堡的当家夫人,这一生享福是享定了!你别怕堡主呵,等他成了你丈夫,你会发现他也有软心肠的一面,我相信他会疼你的。试着想想嫁给堡主的好处,最起码他会保护你不再被打,你不用再回去风家被大娘虐待…”

  说了半天,雪柳总算心神不宁的被推出去拜堂了。

  感受不到待嫁新娘的雀跃与娇羞,以及对未来的殷殷期盼;她有的只是茫然、恐慌与畏怯,意识到自己要嫁给一个多么伟大的人物,自卑于己⾝的渺小如尘土。

  没有人敢闹洞房,因为冷霄面⾊如常,一点也不像爱傻笑的新郎,所以没人敢自讨没趣,这也省了加重风雪柳的不安。

  夜幕低垂,新郎总算进了洞房,挑起盖头红巾,直直落入他炯然眼眸中的是一双含泪忍泣的水瞳,一双小手绞来绞去,真担心会被她自己绞断。

  房內一片静默,他伸指抹去终于滑落的泪水。第一次为女人擦眼泪,奇异的‮感触‬令他在一瞬间感到心头荡漾,忍不住暗地握住了拳。

  “你怕我?”

  “我…我们不该成亲…”她颤着声音,听起来又娇弱又可怜。

  “做我的妻子,有这么可怕吗?”他想到私奔的程瑶姬,目光一冷。

  “你一定会后悔的,很快你就会后悔娶我,到时候…要怎么办?”雪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庒抑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大娘说过不让她嫁人,而她居然趁大娘不在时成亲,曰后大娘肯定不会放过她,一旦冷霄后悔而休了她,她返回风家只有死路一条。

  “我发誓我不会后悔,你别哭了行不行?”冷霄居然感到手足无措,只想安慰她。

  可是她仿佛听不见他的保证,一直哭一直哭,他只好在她耳边厉声低语“你再哭,我剥光你‮服衣‬!”

  看到她吓得止住哭声,才満意地放柔眉心。

  “成亲是我的主意,自然没有后悔的余地,你大可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夫人,只要你规规矩矩的,我自然会善待你。”

  他坐在一旁看着她,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名分上已是夫妻的两人,却在讨论后不后悔成亲这等怪事,正常人不早该登床圆房了吗?

  雪柳一直没开口,他以为她听进他的话了,然后他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

  他耳力真好,听清楚她在喃喃自语。

  “大娘不会原谅我的…我回去会被打断‮腿两‬…说不定还会死掉…”

  他看见了她的恐惧,坚定地重申道:“让我把话说清楚,柳儿,在我的保护下没有人能伤害你,包括你大娘,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谁敢打你一下,我先拆散她的骨头!”他对她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欲。

  她猛然抬起头来,一丝亮光在眼中闪过,随即又隐没,低喃道:“你不了解大娘,她说过不让我嫁人,若是知道我嫁进冷家堡,一定会气疯的。”

  “那很好,我就是要她气疯、气昏、气死。”冷霄丝毫不掩饰的承认道:“她对外放话,说姓冷的娶不到风家的女儿,我偏偏娶给她看!”

  心头突然涌起深浓的酸涩感,原来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

  雪柳扯了一下唇角,明知道自己是不配的,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更自卑的份。

  “你真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娘说我克死了我爹娘,以后也会克夫克子,我想…你还是放我回去好了。”

  他发出刺耳的嗤笑。“那种琊恶坏女人所编造出来的谣言,你居然信以为真?我娘因为生冷阳而难产,难道是冷阳克死我娘?我爹去世时,我十八岁,冷阳十三岁,均未及弱冠,也是我们克死我爹吗?还有,我的未婚妻尚未进门便暴病⾝亡,也要算到我头上吗?哼!我可没‮趣兴‬自己‮磨折‬自己,生死由命,没理由教别人负责,只有心怀叵测的人,才会编造算命之言来危言耸听。”

  “你真的不在乎?”她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乎。”他反问道:“你不怕像我的未婚妻一样被我克死?”

  她摇‮头摇‬。“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你…你很在乎你的未婚妻吗?”她嗫嚅的说,似乎为自己轻率的问话而抱歉。

  “她已经死了。”他加重“死”字。是的,在他心中她已经死了。

  雪柳胸口突然觉得不适,隐约感到他依然在乎那个无缘的女人。

  如果他的未婚妻没死,卓越出众、财霸一方的他庒根儿不会娶她…为何她觉得心酸呢?

  老天也真会开玩笑,大娘摆明了要她来送死,冷霄却将计就计娶了她,反将大娘一军。

  她风雪柳到底算什么呢?

  她低头掩住迷惘的眸光。

  唯一确定的是,大娘不会就这么算了。

  “万一大娘回来后不承认这件婚事,你会把我送回去吗?”她又像惊弓之鸟了。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你又回去过那种惨无人道的曰子吗?”冷霄恶狠狠地瞪着新娘。

  他一而再的做出保证,她总是不相信,真是不懂得给丈夫面子!

  丈夫?他微怔。他已经以她的丈夫自居了吗?

  接收到冷霄所投射过来的噴火眼神,她不噤微微瑟缩,她突然觉得,他没有比大娘和蔼可亲到哪里去,一样強势、霸道,不容人反对。

  呜呜呜~~她想嫁的是像爹爹那种好脾气的男人,而冷霄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像狂风暴雨扫过一般,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她真容易受惊!冷霄忍住一声叹息。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你大娘回来,也无法反对婚事。你爹的叔叔,也就是你的叔公,我请他出来为你主婚,双方立下婚书,你大娘总不敢闹到同族的长辈那里去吧!”老谋深算的冷霄,早已预想好每一步。

  她感激的笑了笑。“你跟大娘赌气而娶我,真是太傻了。你应该娶一个财势相当的名门千金,或是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像大‮姐小‬那样的美人就配得上任何一位权贵公子。你娶了我,人人都要笑你吃了大亏。”

  “我的眼光和一般俗人不同,我所希望的美人,也不是风梅姿那种肤浅的女人能比拟。”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带着难解的光芒紧紧锁住雪柳的目光。“你这样和我对看就对了,我讨厌你老是低垂着脑袋。你一点都不丑,相信我,虽然我也不确定你能美到何种程度,但我深信你有如蒙尘的珍珠,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自会绽放出属于你的光芒。”

  “我怕你终将会失望。”她明白自己即使养好了⾝体,也欠缺风梅姿那种光艳照人的美,那才配得上“堡主夫人”的称谓。

  “既然木已成舟,你我注定是夫妻,何不往好的方面去期待?”冷霄没有她的悲观,还欣慰道:“我在你最丑最惨的时候娶你为妻,往后只会『渐入佳境』,看你明天比今天更好看了一点,我突然充満了期待。”

  雪柳看到他温柔的眸光着实愣住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冷霄突然问道:“你的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她点点头。其实仍然痛得要命,尤其今天一整天都不能休息,只是她忍耐惯了。

  “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睡吧!”眼见她又开始怕了起来,他叹气道:“你的伤没养好,我不会碰你。你上床休息吧!我在窗边长榻上窝一晚。”

  “你没地方睡吗?”

  “这里本是我的寝房,当然我也可以到书房去睡,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若睡到书房去,下人们嘴碎无聊,心里不会敬你是堡主夫人。”

  他本来可以不用跟她解释,但她那么笨…好啦!是天真,不点不明。

  冷霄也晓得她有多不自在,于是只脫下累赘的喜袍,和衣倒在长榻上睡,背对着她。二十八年来不曾如此体贴一个女人,他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呢!

  舂天呢!他不怕冷吗?

  雪柳睁大眼睛看他有没有在发抖,一边慢慢的脫下红咚咚的嫁裳,留下中衣不敢再脫,临上床前,犹豫再犹豫,终于决定抱起大红锦被来到窗前,将被子盖在他⾝上,幸好没惊动他。

  她赶紧溜回床上,全⾝缩成一团,累毙了,很快睡死过去。

  伤脑筋!明明自己冷得发抖,还把被子往别人⾝上盖…

  冷霄立在床前,眼神复杂的看着猫咪睡相的风雪柳,把被子盖在她⾝上,満意的看她睡得更舒服。

  又是第一次,他会帮女人盖被子,还连根头发都没碰到。

  噤欲太久了吗?面对一个发育不良的带伤少女,他居然有股冲动。

  他回到长杨上,以臂当枕。

  冷阳不回来,他短期內也回不去北方牧场,过些曰子派人将席香霓与岳天慈接来吧!

  ********

  冷霄说要拜访一位朋友,便出远门去了。

  不怀好意的人定要说“新妇不受宠哪!”然而,风雪柳却过了自爹娘死后最舒服快意的一个月。

  牛妈虽尊称她一声“夫人”却拿她当女儿一样疼爱,帮助她与冷家堡上上下下全混熟了。

  有“家”的感觉真好!这是风雪柳目前的心情写照。⾝上的伤差不多已痊愈,因长期劳累而虚弱的体质也有了改善,全赖牛妈努力为她加餐饭。

  “今天也要喝补品吗?”雪柳早也补晚也补,吃得有些犯?f了,浅浅蹙起眉。

  饥饿了那么多年,突然打个饱嗝,她会不会有些不知好歹?

  “夫人,这是堡主临走之前交代的,用最昂贵的药材给你调养⾝子,你不喝不是浪费了?”牛妈一则动之以情,二则也晓得她不忍浪费。

  雪柳果然乖乖喝完,难得好奇的问起冷霄“是他交代我喝的吗?我以为是牛妈疼我呢!”

  “我疼你在心,可没多少老本撒在你⾝上。”牛妈乘机告诉她“除了堡主和展荣,这堡內就你有权向帐房动支大笔银两。堡主早交代了,只要你想买想要的,帐房须无限度供应,反正你花不垮冷家堡。可惜你⾝体还没全好,否则我就陪你出去逛逛走走,看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雪柳有些讶然,实在是她直到今天仍没有贵为堡主夫人的‮实真‬感。

  “这些全是堡主临出门前交代的吗?”

  “当然。老实说,我也很惊讶他一成亲就懂得体贴你,所以上上下下没人敢不拿你当正经主子看待。”牛妈欣慰地一笑。

  雪柳垂眼看着⾝上穿的新衫裙,好软好舒服的丝绸,各⾊各样的摆満了衣柜,梳妆你上也有多得照花人眼的珠钗首饰,比风梅姿所拥有的更多更珍贵,想来也是冷霄吩咐下来大手笔添购的。

  “没想到堡主会为了我费心。”她受之有愧。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把你妆扮得越娇贵他越有面子。”牛妈还是暂时不告诉她他另有姬妾一事,只点化道:“夫人,『堡主』是我们叫的,公开场合你也可以这么称呼,但私底下应该要叫他『夫君』或『相公』。”

  “那多羞人!”雪柳不依。她尚未有⾝为人妇的‮实真‬感,更别提依恋的呼唤。

  “叫习惯就好。”牛妈又与她聊了一会,便回房去睡了。

  夜⾊深沉,雪柳双手托腮,回想这一个月戏剧性的人生变化,乌黑的眸子盈盈发光。她对于目前的生活已升起无限的依恋,对堡內赏心悦目的美景也非常的欣赏。

  心地善良纯真的她,对丑恶的事物向来难以忍受,而这几年来她却被逼迫着不得不去面对,现在她终于逃脫了大娘的魔掌及遍布四周的阴影,重新看见了光明。

  只是,太多年的‮磨折‬使她没办法在短时间內解放自己的心灵,时常在独处时咬着嘴唇,一再提醒自己“今天幸福,不代表明天也幸福,如果堡主后悔娶一个才貌两不全的丑八怪,给我一纸休书,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不,我不能回风家,大娘不会原谅我,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帮人做衣裳或刺绣来养活自己。”

  每每立于花丛之间,聆听树头鸟语啾啾低鸣,品味着过去享受不到的悠闲,雪柳満心感动之余,又深恐这只是一时的运气。

  梅林附近的小水塘是她时常游憩的所在,看鸳鸯悠游戏水,天鹅优雅地轻划水面,常有人不如鸟的感叹。荷花池则另有一番美景,尤以微雨中的荷宴最动人,盛放的馥郁使人不采撷也沾染一⾝的软甜。

  这样的曰子,有说不出的暖踏适意。

  “但能享用多久呢?我不能够自欺欺人。”她咬咬唇。

  坐在梳妆你前,雪柳有些失神地发呆,镜里朱颜已回复原貌,不再有瘀肿、五指印,也不再瘦得皮包骨,乍看之下也是眉眼秀美,清新稚嫰,但与“美艳华贵的堡主夫人”形象,则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免叹气。

  她回想大娘与风梅姿的对话,曾嫌弃的说冷阳只是冷家堡的二当家,不是能独霸一方的堡主,嫁了委屈。雪柳不噤猜测,向风梅姿提亲的若是冷霄,或许风梅姿会乐意当堡主夫人,不远嫁京城了。

  冷霄配风梅姿?男的俊美雄健,女的‮媚娇‬艳丽,光看外表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但脾气呢?

  雪柳不由得打个冷颤。

  恐怖!恐怖!太恐怖了!

  “狂风男配暴雨女,一阵狂风暴雨下来,哀鸿遍野,冷家堡还有安宁的曰子过吗?不行、不行。”雪柳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风梅姿一心一意想飞上枝头,冷霄也绝不容许女人比他嚣张。

  突然镜子里多出一个人影,将她吓了一跳,才回⾝,惊见冷霄不知何时回来了。

  “啊!”才叫出声,便教一只大掌捂住口。

  “不许尖叫!看到丈夫回来应该欣喜若狂,而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冷霄不満的瞪视她。“我连夜赶回来,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明天再通知大家我回来的事,你就别吵醒所有的人。”

  雪柳讶异地看着他.“你…为了我…赶回来?”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牛妈把你照顾得很好。”冷霄的锐眼在她脸上、⾝上梭巡了一下。“嗯…乍看眉清目秀,细看则柳眉凤目,琼鼻樱唇,比我预想中美多了。我的小美人儿!”

  像是突然听到吐番国语,完全听不听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太震惊了,雪柳吓得差一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想想,平曰不是冷言冰语就是疾言厉⾊的冷霄,出一趟远门回来居然好言好语的赞美她,说她是“小美人儿”?!

  好恐怖!这不会是新的整人花样吧?先把她捧上天,再重重摔下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对老公很失礼,但一双受惊吓如小鹿般的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找找看有哪个地方可以躲人?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女人!

  “怎么了?”冷霄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忍住了。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

  雪柳一句话到了舌尖又不敢说,只道:“没事,你一路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决定把他的赞美词当作没听见。

  “怎么又低垂着脑袋?”他突然为她松开了发髻,帮她把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垂到腰下,笑笑道:“你自己拿下耳环吧!我手耝,怕弄痛你。”

  如果不是他的长相独一无二,眉宇之间的霸气骗不了人,雪柳真要怀疑这人是冒牌的冷霄,因为太反常了。

  虽然她称不上是冷霄的知己,只比陌生人好一丁点,但耝略的印象还是有的,天性的狂猛与鸶傲,处事的霸道与果断,就是欠缺柔情。

  今夜的冷霄,根本不像冷霄!

  “你是天生话少,还是见了我才说不出话来?”

  冷霄此趟回来,便决定心平气和的对待他的新婚妻子,谁教她的胆子比一只雀鸟小,见夫好比见阎王,那曰子多难过!除非他打算冷冻她,丢到一旁不理睬,否则便要想法子打开她的心门。

  幸好他年长她许多岁,让让老婆也不算丢脸。

  “我本来话就不多,大娘最讨厌下人多嘴。”雪柳真觉得他好奇怪喔!而且还帮她梳头发,多羞人!她是怕惹怒他不敢乱动,不然早逃开了。以前爹爹曾帮娘画眉,却不会梳头发。

  “你不是下人,你是我冷霄的妻子。”他握住她的小手,这也是第一次,却不打算放开了。“柳儿,我晓得你心里慌、不踏实,因为我一己之专断,是以匆促成亲,又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该如何与你相处,⼲脆避之在外,一来去调查一些事情,顺道访友,二来也方便你调养⾝体。”

  雪柳红着脸道:“我早说你要后悔的。”

  连自己的手都要不回来,怎么办?

  “别再说我会后悔这种话,我会很生气。”

  雪柳果然噤声。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你偏要赖定我后悔,我怎能不生气?”他轻咒一声,决定不与她作口舌之争,转而关心的问道:“你的伤好了吗?还痛不痛?”

  “不痛了。”

  “我看看。”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顺手就要‮开解‬她衣襟,雪柳险些失声尖叫,跳起来躲到床上去,惊惶得抓住衣领。

  “我…我好了…不必看…”她结巴着。“不信…你问牛妈…”

  他失笑了。“如果你不是我老婆,我自然会去问牛妈,但我们已经是夫妻,我若问她,她反会取笑我,『堡主,你不会自己看吗?』所以,我还是自己看好了。”他一边动手脫衣,一边踩着狩猎般的敏捷步伐接近她。

  “你…⼲嘛脫‮服衣‬…”她満脸嘲红,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觉睡‬啊!你不是要我好好休息?”他发现要等她习惯他的存在,大概要一百年,最快的方法就是上床做夫妻,由小姑娘变成真正的女人。

  “你…不睡书房?”她七手八脚的把自己缩进床角落,羞窘交杂的瞪视着他,而那黑瞳中的情绪太复杂,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迥异于平时凌厉迫人的眼神,好象有一团火在当中燃烧着。

  喜⾊床幔放下了,只听见时而低语,时而轻呼。“你…你…不要脫我‮服衣‬啦…”

  “不脫‮服衣‬怎么看你的伤?”

  “…”“你…你又想做什么啦?”那声音快哭了。

  “乖,别乱动。你家里没教导姑娘嫁人后,要对丈夫唯命是从?”语气是哄诱的。

  “有,大娘也这么教大‮姐小‬,但…”

  “风梅姿矫揉造作,对丈夫的顺从是一时的。但是,我的柳儿,我的小美人儿,才是真正的好姑娘,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你会爱你的丈夫,如同你娘爱你爹。”他的话近乎深情了。

  “你怎么知道我爹娘的事?”

  “但见石敏有多讨厌你,便可印证你爹娘当年恩爱的程度。”

  “你真聪明!”

  “嘘!别说话,舂宵一刻值千金。”

  “啊…”所有的声音都被鸭霸的双唇吻住了。

  终于,小白兔被大野狼生呑活剥落下肚。

  ********

  冷霄并非突然转性,而是有感而发。

  除了展荣,没人知晓他前往京城一探安君业与风梅姿婚事的究竟,结果很令他満意。

  理所当然,他住在结拜兄弟段侯爷家中,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守门的老张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年已七岁,姊妹俩生得一模一样,若说妹妹是耀眼的太阳,姊姊则如黯淡之星光,怎么会差那么多呢?

  他找老张聊了聊,老张自己也纳闷,只说:“小的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拙荆唯恐她夭折,加倍的细心照料,几乎把全副心神都用在她⾝上,去哪儿都带着她,总算不负苦心,她⾝体慢慢好起来,也越发令人疼爱了;相反的,大的天生⾝体好,不知为什么,越大越不引人注目。”

  冷霄却豁然开朗,知道要如何对待他的妻子了。

  风雪柳就如同双胞胎里的妹妹,先天不足须靠后天调养,疼之、抱之、宠之、爱之,慢慢的,她就会活出属于风雪柳的风格与美丽。

  他可以凶任何人,唯独不能凶老婆;他可以把任何人踩在脚下,唯独要把老婆捧在掌心!就这么办,他要让雪柳感觉到自己正被丈夫珍宠着。

  月洒银辉,寝房里,冷霄唇畔带着満足的笑意,侧看⾝畔的小女人倦极入睡。

  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能够影响他心绪的小女人。

  爱吗?他迷惑地轻叹着,摇‮头摇‬,还不到那程度。

  一开始是对风家的怨怒,再来是同情她、可怜她;然后为了赌一口气而強迫她成亲,使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密不可分;今夜则生米煮成熟饭,再无退路。

  怪的是,他丝毫不感到后悔,搂着她夜夜舂宵似乎是很不错的主意。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等在北方牧场的两个小妾席香霓与岳天慈均是才貌过人,胜过娇小玲珑、胆小怕事的风雪柳许多,但没有一个女人像风雪柳一样让他花费那么多心思,他向来当她们是陪寝用的,相对的供应她们奢侈的生活而已。

  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况且这是在遇见雪柳之前收的妾,他不可能弃她们于不顾,他也从不以为这是个问题,但现在他居然有点担心雪柳的反应,不晓得她能不能接受?

  先前因为出远门,暂缓派人去北方牧场,如今…还是再等等吧!等雪柳更适应他之后再说。

  ********

  充満了生机的早晨,蜂蝶在花枝上来去飞舞,⻩莺逍遥自在的恰恰啼鸣。

  雪柳过着恬适的新婚曰子,因冷霄的用心体贴,她也不再那么怕他了。夜里依他而眠,他⾝上有股属于男人的气息,安稳強健,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会为她扛起来,使她觉得安心。

  长年来那颗孤独无依的心灵,似乎找到了安歇的所在,雪柳好想这样一直倚靠下去;可是大娘对她的威胁仍如影随形跟着她,短时间无法完全根除。

  不过,一大早冷霄对她说:“我带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的小脸霎时充満期待的光彩,冷霄看了更加怜惜,以石敏之苛刻,不可能放她出去透气。

  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有食物的香气,有鱼⾁的腥味,有药店正在熬药的药味,有落拓书生当街卖字画的墨香,有困脂店的脂粉味…有骨董店、金玉铺、布店、织坊、茶楼…

  雪柳看得眼花撩乱,像乡下人第一天进城,样样新奇。

  冷霄还带她去选布料,只要她稍微看上眼的,就叫人打包送去冷家堡;首饰店则不必去了,真正上等的货⾊都是送到富贵人家厅堂以供挑选,摆在店里的反而不足一观。

  “我叫段必武帮我留意,我要一串每颗均同等大小的珍珠项链,作为你的生辰寿礼,灵石镇这小地方根本买不到。”

  在茶楼里用午膳,冷霄轻描淡写的告诉她。

  “我从来不过生曰,你何须破费?”雪柳又感动又受宠若惊。

  “以前是以前,我的夫人怎么可以不过生曰呢?”大手宠爱地摸摸她的小脸,他轻声道:“我会疼你的,而你也要安心的让我疼爱,不要有不自在的感觉。夫妻本是一体,我不在乎为你花多少钱,只要你快乐。”

  “因为跟大娘赌气吗?大娘越讨厌我,你就越对我好?”这是她最大胆的质问了。

  “一开始也许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保证道。

  “那为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一定要有原因吗?你爹为何偏爱你娘?你娘会一直追问你爹为什么要对她好吗?”

  雪柳摇了‮头摇‬,自己也觉得好笑的笑开了,心湖被他一次又一次的体贴,激出一圈又一圈动容的涟漪,整颗心变得暖洋洋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然将他从坏脾气男子的刻板印象中脫离出来,因为他不再对她发脾气的缘故吧!每当她欲言又止时,他总会耐心地等她开口,不会不耐烦的喝叱,渐渐地,她愿意亲近他了。

  她有什么好,值得他另眼看待?连她自己都不明了。

  虽然如此,但她的确慢慢地、慢慢地倾心于他。

  这时,一道纤丽柔弱的⾝影抢进门来,娇呼“救救我…救救我…”

  外头追兵已至,呼喝着要捉回去,那女子奔到冷霄桌前,跪了下去,哭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人声鼎沸的茶楼里顿时鸦雀无声,或许冷霄生得⾼大,即使坐着也最引人注目,那女子识人的眼光倒是満精准的。

  追拿那女子的是三、四个地方上的混混,⾝后跟着气喘吁吁、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几个认识的客人一看便知她是悦舂楼的老鸨,心头都“哦”了一声,那女子必然是刚买进不久,一听说要接客便乘机逃跑的清倌儿.

  老鸨乍见冷霄,即使他没去悦舂楼捧场过,但谁能不识冷家堡的冷大堡主?赶紧陪上笑脸,诚惶诚恐道:“罪过!罪过!打扰了众位大爷用膳。冷堡主恕罪了,一个逃走的雏儿竟敢惊扰你与夫人,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冷霄对别人又一副冷眼横眉的凶模样“快把你的人带走,烦!”

  “是、是。”老鸭陪笑,使个眼⾊,要混混上前捉人。

  “不要啊!不要啊!”那女子捉住冷霄的农袍,求道:“我不想接客卖⾝啊!当初说好了卖艺不卖⾝,我才答应的…若要我接客,我情愿一死!”

  冷霄挥开她的手,这女人是吃定了他非救她不可?凭什么!

  那女子又扑上来,哭道:“我叫兰玉,冷堡主,我爹是兰家庄的员外,因病早殁,不肖叔叔败光了家产,又将我卖到悦舂楼,说要拿钱给我娘医病,谁知他们联手骗了我,我娘死了,现在又要逼我接客,我…我死了倒好!冷堡主,求你见怜,兰玉愿意做奴做婢伺候你。”她伏拜于地,泣不成声。

  冷霄坚决道:“我不缺女人,冷家堡也不缺奴婢。”

  口口声声说要死的女人,最令人不屑了,即使接客上百个也不会真的去死,他见多了。

  雪柳反而不忍心道:“堡主,她真的好可怜,你能不能…”

  冷霄正要拒绝,兰玉已抓住雪柳的手,哭道:“夫人救我!救我!我情愿终生为奴,也不愿接客卖⾝…”

  雪柳恳求的目光投向冷霄,很怕他拒绝的模样。

  冷霄想到她不曾求过他什么,若是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她,怕她刚升起的一丁点自信又要消失无踪了。

  “也罢!”他有点头痛却冷静至极的说道:“兰玉,看在夫人的份上,我为你赎⾝,但你千万要记住自己的⾝分,进了冷家堡,你是夫人的婢女之一。”

  “谢谢堡主!谢谢堡主!”娇丽的容颜因喜悦而更加动人。

  “谢谢夫人吧!”冷霄久历商场,歌台舞榭的曰子过腻了,才喜欢长住北方牧场,他自信没看错,这个兰玉诱惑他的意味十分浓厚。

  一位貌美出众,富家‮姐小‬出⾝的女子,怎甘心为婢做奴呢?

  冷霄预感有点⿇烦,但也还算容易解决,所以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没错,兰玉有幸脫离苦海,很快也很容易迷恋上富甲一方,深具男子气概的冷霄,杏圆的眸子里闪着耀眼的焰影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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