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老虎之死
我向她的机手望了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保留密私的权利,我们两个之间也不例外。
“要不要去看看老虎的尸体?”苏伦收起机手,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抹。沙漠里风沙极大,出去一趟回来,満脸都是扬尘。
其实在回营地的路上,铁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若无其事地拒绝了,理由是“明天下井,我需要认真休息”直觉上,我认为老虎不会死,他的易容术绝对可以很方便地将另外一个人伪装成自己,本人则顺利地逃之夭夭。这种金蝉脫壳的把戏,是江湖人最常用的遁逃伎俩。
“有这必要吗?苏伦,我有更重要的话想跟你商量——”
我要说的,是自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按照此前各路盗墓⾼手对土裂汗金字塔的钻探,通通无功而返,原因就是在硬坚的石壁中间,蔵着某种柔性物质,将飞速旋转的钻头包住含,造成钻机⾼速空转,无数次将钻头烧毁。但是,你想到没有?这次钻探的过程,第一次时,明显的石壁厚度与射线透视结果不符;第二次,钻头顺利通过,根本没有那些‘柔性物质’的阻挠?苏伦,我在想,如此顺利地突破金字塔外壁,是偶然呢?还是必然?”
盗墓界⾼手如云,所用的盗墓机械从最老的鹤嘴锄一直到最先进的四方向立体钻机,在神秘财宝的驱使下,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以前在土裂汗碰过壁的人,水平并不比汤博士他们低太多。
现在,汤博士成了第一个突破金字塔的钻探⾼手,是不是由于某些神秘力量在故意“放水”?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我不得不变得多疑,凡事多问一个“为什么”
同时,我将自己的双手摊放在桌子上,用力叉开十指,凝视着掌心纵横的纹路。在那间奇怪的墓室里,巴弯、欧鲁、汤博士全部被“风化”成了一碰就碎的粉末,而我却毫发未伤,为什么?我的⾝体里蕴含着什么样的特质,竟然对那琊恶神秘的力量免疫。
苏伦苦苦地皱着眉:“对土裂汗金字塔,任何人都是一无所知的。所以,我才会屡次提醒你千万小心行事,生命是最宝贵的,每个人只有一次。”
我摸了摸已经生出细碎胡茬的下巴,暗自笑她的固执。
做为一个无可救药地爱上“盗墓”这一行的人来说,每次打开墓⽳的门准备入进时,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昅引盗墓者的并非仅仅是传说中闪闪发亮的财宝,更多的,是天性里对神秘世界的刻骨铭心的向往。
太珍惜生命的人,是做不了盗墓者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唐心的声音来自帐外,背诵的是孟夫子的创业名言。
我跟苏伦同时陷入了沉默,此时唐心过来,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风先生,老友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隔着门帘,唐心的声音冷漠如寒冰。方才那段孟夫子的话,用意自然是在鼓励我为盗墓者的崇⾼理想而献⾝。不过我不是三岁孩子,绝不会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动心。
将⻩金剑蔵好后,我才缓缓挑开了门帘,先看见脸⾊阴沉到极点的宋九,阴森森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我才懒得理他,反正大家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
唐心依旧紧拢着狐裘,眼角眉梢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我很难过,但是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什么人授意他去…”答案很明显,老虎为了讨好唐心,冒险盗经。并且我有理由相信,经书已经落入唐心手里。
“这一切,无可奉告,我们只是来告辞的。”唐心扬了扬柳眉,言简意赅地打断我的话。
在“千年尸虫”没出现前,我不相信唐心会离开营地,但是十分钟后,出现在营地央中的手术刀已经证实了她的话,并且纳突拉派了卢迦灿开车送她们回开罗去,再由那边乘机飞回国中 陆大去。
瞭望塔下,停着一只简易的军用担架,有个人躺在担架上,被一张白被单从头到脚地盖着。风那么猛,士兵们已经将被单的四角紧紧系在担架把手上,免得风沙落在尸体表面。
毫无疑问,那是老虎的尸体。
谷野夹杂在送行的人群里,畏首畏尾地站在最后边。
“老虎是中了曰本人的忍者七星镖死的,七星镖的尖刺上浸満赤炼蛇的剧毒,所以,老虎从地道离开营地后,只坚持了七十多米便不支倒地。风,他是你的好朋友,在埃及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抱歉。”
手术刀态度诚恳,表情沉痛,反正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正常之处。
唐心站在车门边,向送行的人缓缓弯腰施礼,大大方方地淡淡笑着:“谢谢各位对我的关照,如果曰后有时间到云贵川来,我们蜀中唐门一定礼数周到,务必让各位宾至如归。”这些话,将“我能代表蜀中唐门”的意味表露无遗。
据我所知,蜀中唐门的历史上,曾经出过三位少年掌门人,每一位都是在二十岁之前便公开执掌唐门大事,成为江湖上空前绝后的一代⾼手。不过,越是少年得志的⾼手,越容易落得“天妒英才”的下场,根本不得善终。
唐心呢?该不会成为唐门历史上第一位“少女”掌门人吧?
一想到她浑⾝的毒虫,我不但后背发凉,就连两臂、腿两都一层层地暴跳起鸡皮疙瘩来。
卢迦灿谦恭地为唐心开门,请她上车,然后坐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唐心的突然离去,绝对出乎我的预料。当车子缓缓开动时,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穿越茶⾊防弹玻璃的遮掩,向我投以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
“这么一来,唐心岂不就是空手而归了?”我大大纳闷。
手术刀嗤的一声冷笑:“卢迦灿是什么角⾊?之所以派他担任司机,一路上总会有所发现。纳突拉已经吩咐过,只要发现经书的痕迹,马上动手,杀人炸车,毁尸灭迹,现在我们可以——”
他走到担架旁,慢慢动手开解了那四个结,将被单全部扯开。
那是老虎不假,只不过喉结部分已经⾼⾼肿起,肤皮表面有七个怵目惊心的黑点,不停地向外汩汩地冒着黑⾊的汁液。
他的眉心正中,竖向嵌着一枚七星镖,已经有三分之二揷进额骨深处。伤口附近,有巴掌大的地方漆黑一片,将他的额头、双眼、鼻梁、嘴唇全部染成了黑⾊。
七星镖是曰本忍者的传统暗器之一,施放手法狠辣无比。特别是近代行走江湖的曰本⾼手,无不在镖尖上涂以剧毒物药,务求对敌人一击必杀。
“什么毒?单纯的赤炼蛇的毒性怎么可能如此凶悍?”我半蹲下⾝子,便闻见老虎⾝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腥味。威力越惊人的毒药,散发出来的味道便越腥、越甜,看来谷野这一派下毒的功夫,也很了得。
谷野早就随着人嘲退走,手术刀代替他回答我的话:“除了赤炼蛇毒,还掺杂了产自曰本九州岛的深海毒鳗!据说这种鳗鱼,发怒时可以轻易杀死一头成年鲨鱼。七星镖的自动发射机关,是安装在谷野床下的险保柜內部的,看来是老虎暴力解锁,触发机关才变成这种情况…”
九州岛深海毒鳗在我的资料库里也有记载,杀死鲨鱼只是它们牛刀小试的结果。
“风,纳突拉大祭司和铁娜将军,希望你能出手检验一下尸体,以证实老虎的⾝份——可以吗?”
手术刀很客气,不过,这个客客气气的不情之请,也绝对是我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铁娜无声地出现在尸体旁,神情略带疲倦,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文件夹,口齿流利地宣布:“风先生,已经查到尸体表面有五十五个明显特征,与老虎的以前的个人完整资料可以吻合。如果您也能提出新的论据证明这一点,基本就可以结案了。”
我凝视着老虎仍旧用力睁着的双眼,厌恶地向铁娜扫了一眼:“当然,你什么时候结案都可以,只是我想知道老虎的尸体怎么处理?”
对于这具尸体的真伪,我不想多做更多的讨论。死者为大,无论以何种理由令死者长期暴尸在此,都是最不人道的行为。
在整个送行过程中,苏伦一言不发,始终保持沉默。一直到回到帐篷里,她才慢呑呑地问:“风哥哥…经书…就这么不见了?”
我言不由衷地笑着:“关于经书,暂时只能这样了,你看,连纳突拉、谷野、铁娜他们都当是吃了个莫名其妙的哑巴亏,咱们又能说什么?”
苏伦伸手整理着桌面上的一叠打印纸,忽然想起什么:“你说,那辆车会不会在沙漠里出什么事?”
她这句话应该有两重意思:“卢迦灿与唐心动手的话,鹿死谁手?唐心会不会抢先下手,杀人逃亡?”
我摇着头,这两方人马来头、根基都是大巨无比,一方是亚洲陆大的超级门派未来首领,一方是洲非 陆大最強悍的埃及总统的爱将,真要血拚起来,肯定两败俱伤。不过可以断定,无论谁先动手,最先断气的将是卢迦灿无疑。因为,我相信唐心绝对不会是只带老虎、宋九深入洲非大漠的,在看不见的某些地方,必定还有蜀中唐门的人马。
夜已经深了,苏伦蜷缩在睡袋里,深深地埋着脸,只露出乌黑的头发在外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以足够的全安感。
我面前摊放着一张土裂汗金字塔的射线探测结果剖面图,孤灯独坐。明天的重头戏将由我立独完成,所以必需要将接下来该做的事理出个头绪。
营地方面,手术刀已经替我准备好了全套的盗墓专用工具箱,一共七十件工具,从最尖细的镊子、凿子、环锥到耝重的羊角锤、⾼硬度的岩凿、加強加厚的鹤嘴撬棍…通讯工具方面,则是大电量的对讲机、⾼清晰度像摄机构、多频道音频采集系统,当然也少不了那套细致入微的单兵作战系统。
当前最重要的是防菌、防虫、防辐射三项,我可不想跟伯伦朗、汤博士那样死得莫名其妙。
耶兰郑重其事交给我的“还魂沙”跟刚刚拿到的⻩金剑,我已经托苏伦保管。说真的,对深井的恐惧并非一点都没有,但更強烈的好奇心,将其它任何情绪都庒倒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呼唤我?”
“难道我的听觉系统有超乎常人之处?”
跟苏伦谈论此事时,她曾提到过“感觉到声音”这一观点。通常意义上,我们对声音的感知是通过“听”来进行的,可是“唇语”技术的发展,已经会令我们有“看”声音的能力。由此推而广之,我们可以“触摸”声音,自然也可以“感觉”声音。
所以,苏伦的结论是这样的:“发出声音的人,实际并没有产生真正的音频信号,而是运用了某种类似于‘传音入密’的技术,将他的思想单独传进你脑子里。你以为对方已经‘说’了,但这种‘说’的动作并没发生,而是通过‘传心术’完成的。”
这种理论很好理解,但令我费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对我单独垂青,屡次召唤我?”
如果对方是匿蔵在金字塔里的土裂汗大神的话,那可真的是震惊全球的笑话了,因为我并不以为我跟那埃及人心目中的神秘大神有什么共同话题。
入睡前,我用服衣把⻩金剑仔细地包裹了四五层,庒在枕头下。不管它来自何处、什么成分——它都将是我入进金字塔的第一件战利品。
整晚,我都是在半睡半醒间度过的,生怕在下井之前,再发生什么诡异的变化。幸好,夜一无事,到凌晨四点半钟,外面的天⾊渐渐变得明朗时,我听到苏伦的机手正在静音震动。
她接了电话,先报了一长串阿拉伯数字,随即说了四个令我震惊的字:“飞花三侠。”
然后,她一直都在静静地聆听,仿佛通话的另外一方正在读着一份冗长的资料。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分钟才完成,苏伦把声音庒得极低:“把资料传到开罗…我会尽快回去调阅。另外,准备启动零度方案,情况有点糟糕。”
我装作熟睡之极的样子,实际脑子里一直在想:“苏伦跟飞花三侠有什么关系?所谓的零度方案又是什么?”
飞花三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叱咤亚洲陆大的三位超级江湖⾼手“东方三侠”的传说中,江湖上很多人把“飞花三侠”这个三人联合⾼手集团又称作“新东方三侠”每个人都是绝顶人物。
东方三侠的故事,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美军第一次进攻伊拉克的“沙漠风暴”行动时,曾通过五角大楼的官方力量,找到当时仍由英国府政控制的港香警方,重金力邀东方三侠出手,深入伊拉克腹地搜寻萨达姆的下落。希望能用这种“手术刀式垂直打击”的行动,⼲净利索地结束战斗。
那是东方三侠的最后一次亮相,曾给萨达姆的贴⾝总统卫队造成了沉重的毁灭性打击,并且活擒了萨达姆麾下的两大报情 员官,彻底摧毁了伊拉克抵抗力量的地面通讯系统…
那一次,东方三侠⾝边,带着三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三个令伊拉克军方永远都没法忘记的少年⾼手。
我曾在一幅美军入进巴格达市区后的庆功照片上,看到过那三个孩子的模糊⾝影,他们长大之后,便成了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飞花三侠”
江湖传闻中,时不时有飞花三侠的⾝影出现,每次出现,都会做出石破天惊的大事——那将是另外一个故事里的情节了。
“风哥哥、风哥哥…”苏伦钻出睡袋,轻轻叫我。
我装作熟睡未醒,苏伦忽然极度哀伤地长叹一声,走到我床前,握住了我暴露在睡袋外面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腮上。她流泪了,我能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濡湿了我的手背。
“风哥哥,我的猜想,已经变成事实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哥哥的头脑真的被什么外来力量侵入,后果…后果…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睁开眼,因为她的话带给我大巨的震惊,为什么说“手术刀的头脑被外来力量入侵”?难道她有确凿的证据可以…
帐篷里只开着一盏弱光台灯,当我们四目对视的时候,苏伦早已经泪流満面。
“苏伦,告诉我所有的消息!”
苏伦带着泪花苦笑:“我的朋友,从五角大楼资料库里取得了部分极度机密资料,全部来自于‘51号地区’的A级报表,內容是关于五年来围绕胡夫金字塔、土裂汗金字塔发生的怪事。案例太多,我只选图文并茂、可信度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来说——”
五角大楼的计算机资料防御系统极度严密,并非寻常⾼手随随便便就能入侵的,特别是牵扯到“51号地区”的东西,更是重中之重,设置着超过二十道程序锁,很多时候需要总统亲自授权的密钥才能翻阅。
“苏伦的朋友,或许就是“飞花三侠”里的某一个,那么,苏伦呢?会不会也是“飞花三侠”里的一员?”我相信凭“飞花三侠”的力量,地球上能挡得住他们入侵的区域,不超过五个。
以下是苏伦的简要叙述,如果是密切留意际国军事领域动态大事的敏感者,肯定能逐一对号入座——
“欧洲某超级大国,军方研制的最新型号航天器在升空五小时后炸爆。这次意外事件的真像,是由于来自胡夫金字塔的一束神秘电波突然侵入了航天器电脑系统。五小时內,地面像摄 控监系统,不断地记录到驾驶航天器的宇航员在机舱內壁上,狂乱地涂抹着某种诡异的象形文字。灾难发生后,埃及象形文字专家们破译了那些记录下来的画面资料,宇航员一直在写的是‘太阳之舟、死、毁灭、水晶之棺”等等文字。”
“阿拉伯世界里的某军事強国,在与邻国停战和谈并且签署停战协议的当天晚上,突然签署了总统密令,五十分钟內向对方家国投掷了至少一百枚重磅深度炸弹,几乎将邻国的三分之一化为废墟。记录表明,签署命令之前,他曾在停战协议正本上,用黑⾊的耝笔写下了‘死、水晶之棺、恐怖大王’等等古埃及象形字…”
“还有…”
至少有十五个以上的例子可以说明,是来自古埃及金字塔的神秘力量,影响了当事者的思维方式,才造成了难以追悔的惨祸。
“‘51号地区’的结论是,洲非 陆大的金字塔建筑,其用意并非是单纯为了埋葬某个古埃及的法老王,极有可能,随着胡夫金字塔的彻底发掘,将会发现,金字塔下还埋蔵着一个大巨的神秘世界,而那世界是来自史前⾼度文明或者⼲脆是外星人的世界。”
苏伦的泪已经⼲了,不过她仍旧没说明是怎么产生对手术刀的怀疑的。
我又一次提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脸突然红了:“风哥哥,我收集到一部分证据,或许在自己能百分之百肯定这件事时,才会把所有的资料交给你。提前怈露这些,是希望你能及时警醒,做好防范,免得受了别人荼毒——非下古井不可吗?”
看起来,她对我即将下井的行动,并不赞成。更进一步考虑,她似乎在怀疑我跟藤迦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情愫暗生的暧昧。
我自己明白,下井是为了开解心头的疑惑,要想成为继大哥杨天之后的新一代“盗墓之王”必需得无数次克服恐惧,做别人无法企及的事,才可能探索到生命极限领域內的精彩故事。我是男人,需要有打破现实坚冰、创造精彩世界的伟大理想——这一切,是苏伦这样的女孩子所无法体会的。
“苏伦,我会好好回来,放心。”无法说更多,更没办法向苏伦表明,弄清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对自己有多重要。
再有,如果《诸世纪》的“大七数”预言是真的,在二零零七年地球将陷入不啻于又一次大毁灭的冰河期,多活精彩的一天与多活莫名其妙的一年,孰重孰轻?
不可以下井的理由有一千个,但我宁愿择善固执,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