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轰隆”一声炮响,郑森的座舰首发一炮,紧接着,排列在第一排的战船全都开炮了,数十颗炮弹带着呼啸声飞向对面三里外的荷兰战舰队。
“咯剌”“咯剌”“咯剌”随着船板的破裂声,荷兰战舰队的几艘战舰被炮弹直接命中,几名水手被炮弹打碎的木板碎片击中,其中的一名水手被木板击中了脖子的主动脉,伤势很重,几分钟后就死去了,整个战斗中的第一批伤亡就这样出现了。
副官跑上几步,挡在马顿·特罗普的⾝前,试图用⾝体将木板碎片挡住。
马顿·特罗普推开副官,他将手中的指挥刀竖起,命令道:“敌人的侧舷大炮很少,我舰队应发扬战舰侧舷火力凶猛的特点,跟他们比拼火力!”他向副官下令道:“去挂旗,命令战舰队分成两组,由我统率的第一组向前烈猛攻击敌人,而第二组由揆一指挥,负责掩护运输船队,让他们紧跟在第一组之后,冲过敌人舰队的阻拦,向上游继续前进!等运输船队过去后,第一组战舰队则留下来继续缠住敌人舰队,掩护第二组向上游前进!”
随着马顿·特罗普的命令,荷兰舰队迅速分成一前一后两组,前面一组速加向上行游驶,而后面一组则减慢速度,等候着后面的运输船队。
见到荷兰人的这一战术,郑森知道他们想突破自己的拦阻,冲向上游,他将宝剑一挥,命令道:“挂旗!命令全军全力阻挡敌人,不许他们一艘船冲破我军的防线。”他见己方船队的队形不密集,有可能会被荷兰舰队从船只缝隙之间穿过,便接着向亲兵说道:“再去挂旗,将每排二十艘船的横阵变为每排三十艘,并且每三排为一组,每组成‘品’字形分散。由于敌人的侧舷大炮很凶猛,所以尽量不与敌人进行侧舷炮战。冲过去后,立即将我船靠向敌船,待两船靠拢以后就跳帮近⾝⾁搏,将敌人的船全部缠住。”
两支舰队各自进行着自己的队形调整,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则渐渐的缩小,由三里变为二里,再由二里变为一里,并最终冲在了一起。整个长江江面上,顿时火光闪闪,炮声隆隆,喊杀声渐渐响成一片。由于荷兰战舰的侧舷炮火非常的凶猛,所以,当荷兰战舰揷进郑森船队的空隙中的时候,郑森的船队的队形立刻开始显得凌乱起来,在荷兰战舰队的烈猛轰击下,许多小船立刻丧失战斗力,而其他的船也是自顾不暇。
不过,荷兰战舰队的第一次两舷齐射过后,它们不得不停止射击,重新开始装填弹药。这样一来,最先冲入郑森舰队中的数十艘荷兰战舰立刻就被重新恢复镇定的郑森战船队包围,片刻工夫,已有十余艘荷兰战舰与郑森的几十艘战船靠在了一起。
郑森战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一见靠帮成功,当即甩出抓钩,紧紧的钩住荷兰战舰的船舷,然后将腰刀菗出咬在嘴里,开始顺着抓钩向荷兰战舰爬去。但他们刚刚爬到一半的时候,荷兰战舰的船舷边就出现了一批荷兰士兵,他们举枪向下射击。
“砰砰砰”一阵火枪齐射,爬到一半的郑森部下纷纷跌回自己船的甲板上,即使有少数侥幸爬上荷兰战舰甲板的水手也很快被更多的荷兰水手和士兵包围,战斗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被杀死。
“轰隆”“轰隆”又是几声炮响,荷兰战舰的大炮已经重新装填完弹药,几阵齐射就将靠过来的郑森战船轰的七零八落,硝烟过后,大部分靠在荷兰战舰边的郑森战船已经处于半沉没状态。郑森舰队发动的第一次近⾝攻击以失败告终。
马顿·特罗普得意的看着那些江面上漂浮着的郑森船队的船只碎片和水手尸体,他向⾝边的副官说道:“我的孩子,看看吧,这就是火力的大巨差距所带来的大巨伤亡对比。要想保持住荷兰的海上优势,就必须保持住荷兰战舰队的火力优势,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他停顿片刻,随后下令道:“挂旗,第一组战舰调整航向,分成左右两队,将敌人的战舰向江两岸逼开,并且继续向前突进,以便腾出一条宽阔的水面,让后面的运输船队过去。”
但是,马顿·特罗普的这一战术企图并没有得到实现,因为他面对的并非是某个家国的正规战舰队,他面对的是一支有过多年海海上盗生涯和海盗传统的舰队,这支舰队的火力虽然不算強,纪律也说不上好,但有一点却是荷兰战舰队所不能比的,那就是一股无赖精神,或者说是一股不怕死的強横精神。当那些水手看着自己平曰里的朋友、伙伴,甚至是亲人的船只被荷兰战舰轰烂的时候,他们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悲伤,而且还有一股更为強烈的愤怒与仇恨的情绪夹杂其中。他们所有的人都象是疯了一样,拼命的向前猛冲,根本不再顾及队形,所以,整个江面上到处都是船只,荷兰战舰队根本就没有办法清理出一条相对全安的通道让运输船队过去。
郑森见自己舰队的第一次近⾝攻击失败,便急忙下令重新组队,再次向荷兰战舰队发动猛攻,但接下来的两次近⾝攻击在荷兰战舰队強大的火力面前又以失败告终,而且第三次攻击失败之后,前锋舰队队形已经完全混乱,见此情景,他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他见船队已无法正常指挥,便令几名亲兵分别坐上小艇,前往联络刘国轩和施琅等人,命令他们各自指挥自己的船队,各自为战,死死的缠住突入己方阵形中的荷兰前锋战舰队,而他自己则准备率领一部分战斗力较強的船只冲过荷兰前锋舰队的防线,与刚刚赶到场战的冯锡范后卫舰队一起直接冲到下游,去攻击其后方火力很弱的运输船队,以期能尽量扩大己方的战果。
当马顿·特罗普指挥的前锋舰队与郑森的船队陷入混战的时候,位于整个舰队后方的曰本运输船队则小心翼翼的紧紧的跟在第二组战舰队的后面,试图等待机会冲过国中战舰的阻拦,向上游突破,以便直接在南京附近登陆。
松平信纲在船头上走来走去,不停的搓着手,偶尔还停下脚步,接过野田递过来的千里镜,向着上游望去。
松平信纲不耐烦的问野田:“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突破明朝船队的防线?难道一群海盗就这么难对付吗?”
野田心中也很着急,虽然他事先也曾想到过可能会在长江中遇上国中的舰队,但他却万万没有料到这支国中战船队的规模竟然这么大,而且战斗力也丝毫不弱。他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用尽量谦卑的语气说道:“请总大将放心,就算冲不过去,我军也可以从这里下船,由陆上向南京猛攻,相信明朝的军队是挡不住我军的攻击的。”
“从这里下船?”松平信纲有些痛苦的抓了抓自己的脸“你知道这里的地形吗?知道这里敌军的布防情况吗?”
野田得意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说道:“这是向井君和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绘制的地图,上面标明了这一带的地形和敌军的布防情况,虽然现在的情况也许会有些变化,但请相信我们曰本军队的战斗力。”
松平信纲接过那张地图,认真的看了看,随后说道:“你⼲的很不错,看来将军没有看错人。”他将地图收起来,说道:“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下船,毕竟船上的火药、军械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卸完的。”
施琅非常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别人抢走他的功劳,所以每次有大的战斗,他都是冲在最前面,总是第一个与敌人接战,而且大多数时候也会是第一个取得胜利的人。
不过,这次的战斗倒真是让施琅很痛苦,因为他不但没有得到胜利,反而损失很严重。在荷兰战舰队的第一次齐射中,他的座舰就被打了十几个窟窿,而且有三个窟窿在水线以下,害得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跳帮作战,而亲自带人堵漏。
当他将最后一个碗口大的漏洞给堵上,并爬出底舱之后,他所看到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因为原先那些已经围上荷兰战船的己方战船大多已经沉没,剩下的也是有气无力的漂在水面上,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连自保的力量也没有了。
施琅望着那些⾼大的荷兰战舰,恶狠狠的咒骂了几句,随后亲自把住船尾的舵杆儿,命令水手调整船帆,挂起自己的帅旗,准备指挥自己的船队再发动一次近⾝攻击。
他艰难的与几名水手一起拨动舵杆儿,舵与舵孔发生剧烈的擦摩,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咯咯”声传入了施琅的耳朵。他吐了口吐沫,暗自骂道:“奶奶的!这舵杆就是没西洋船的舵盘好使!那舵盘又省力,又灵活,用在战船上最好不过!”
正当施琅将船头调整好,正准备领着船队冲向荷兰战舰的时候,一名了望手忽然喊道:“将军,刘国轩将军挂起了帅旗,命令我部跟随他的座舰,攻击敌人的旗舰。”
“奶奶的!耽误老子的好事儿!”施琅骂道。
一名亲兵问道:“那,咱们去不去?”
“去,当然去!”施琅大声说道“怎么能不去?在这水上作战,最怕的就是力量分散!刚才长公子之所以发出各自为战的命令,就是因为队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能再重新整队了,所以才不得不命令我们分成三个分队。”
施琅让一名水手接过自己的舵位,他自己则奔到船头,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千里镜,向着刘国轩的座舰望去。
刘国轩的座舰混在一群战船之中,距离施琅的座舰有两百多丈,在其主桅上,正悬挂着“刘”字帅旗。
施琅不敢停留,他立即命令全队再次转向,一边督促着部下将灌进船舱中的江水排出,一边指挥自己的船队向着刘国轩靠拢过去。
马顿·特罗普双手举着千里镜,向着下游望去,在镜头中,一支大约三百多艘船组成的国中战船队正鼓浪而行,向着下游的那支运输船队杀去,跟在他们⾝后的,则是刚刚被马顿·特罗普派回去追杀他们的荷兰前锋战舰队。
马顿·特罗普对于刚才国中战船队的那场惨烈突击记忆犹新,当时他还没明白那支国中船队猛扑向自己的实真用意,他还以为他们是想突击自己的旗舰呢,但正当他重新组织起舰队,想将那支国中船队一举歼灭的时候,那支船队却突然调转航向,向着下游冲去。
此时,马顿·特罗普才真正的了解了那支国中战船队的用意“他们想消灭运输船队!”当时的马顿·特罗普已经顾不得上将的威严了,他大声的喊了出来。
“全队转向!保护运输船队!”这是马顿·特罗普向副官下的命令。
但是,让他感到十分厌烦的是,就在他的舰队刚刚完成了痛苦而艰难的转向后,又有一支国中舰队扑了上来,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这支战舰队,更要命的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显然能够分辨出哪艘荷兰战舰是旗舰,因此他们居然动用了差不多七十条船,包围了自己的旗舰“海上君主”号。
“海上君主”号是荷兰目前最新锐的战舰,其完工于37年,排水量为一千五百吨,是一艘拥有一百门大炮的三层甲板战舰,可以说,在它的⾝上,彻底的体现了荷兰先进的造船工艺和科技水平,因为对于一艘木制的战舰来说,一千五百吨的排水量几乎已经是木制战舰的能够承受重量的顶点了。那优美的舰型,強大的火力,威猛的船⾝,无一不透露出它那不凡的战斗力,可以说,它是一座真正的海上堡垒。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马顿·特罗普一直将这艘“海上君主”号作为自己的旗舰,同时也把它作为整个荷兰战舰队的灵魂与象征。
为了保卫这个荷兰舰队的象征,八艘护卫舰就象是八条忠实的猎犬一样守卫在“海上君主”号的四周,击退了国中舰队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并将其中的十条船击沉。
刘国轩懊恼的看着不远处的那艘⾼大的荷兰战舰,从那些荷兰战舰狂疯的扑过来的表现来看,他更加肯定那艘船一定是荷兰舰队的旗舰。
现在的刘国轩就象是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他眼睁睁看着连续的三次攻击失败,同时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伙伴、同乡和他们自己的战船一起消失在长江之上,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拿出最后一招。
刘国轩向⾝边的亲兵下令道:“去,把那些小船召过来,老子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随着第四次进攻的失败,刘国轩的整个人就象是快要疯了一样。正当他急得乱抓自己的头发的时候,亲兵来报:“禀将军,忠义队的船到了!”
刘国轩心中稍微宽慰了一点儿,说道:“快将他们的舵头请上船来!”但他转念又一想,又道:“还是我亲自去请!”他跟着亲兵走到船舷边,亲自放下一只软梯,将十五名大汉请上了自己的座舰。
待十五条大汉在甲板上站成一条线,刘国轩亲自为他们每人手中捧着的碗斟満酒,随后他也举起満満一碗酒,说道:“诸位,刘某召诸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老将军报仇!相信诸位也听说了老将军遇害的经过了,那谋害老将军的洋夷船队就在咱们眼前!诸位可以回头看看,那条最⾼大的船就是他们的旗舰,只要将那条船⼲掉,那么敌人必然会队形混乱,那咱们才能有可乘之机!”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可是,诸位也看到了,那条船旁边还有八条船护卫着,很难靠过去。咱们船上的大炮没洋夷的多,所以咱们硬拼是拼不过的,咱们只能用别的办法。”
一名大汉⾼声喊道:“将军不用说那么多!只要你下命令,咱们刀山火海都去了!”
“好,好兄弟!”刘国轩有些激动了,他话锋一转,说道:“今天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咱们也用火攻船!”他将碗举起,一口饮尽,随后抹了把嘴,说道:“诸位,喝了这碗壮行酒,就看诸位的了!为老将军报仇!”
“为老将军报仇!”十五条大汉大喊一声,随后也将酒一饮而尽。
送走了这些人,刘国轩向亲兵下令道:“挂旗!命令各船随我冲击敌人旗舰!”
“上将先生,快看呐,敌人的火攻船冲过来了!”副官的喊声将马顿·特罗普的注意力昅引过去,他迅速走到左舷,顺着副官的手指望去。
只见在离他的旗舰“海上君主”号的左舷外半荷里处,十五艘小船正逆风而行,向“海上君主”号飞快的扑了过来。在每艘小船的船头,都镶嵌着一排厚厚的木板,透过千里镜的镜头,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那木板后面装着稻草。
“也许在稻草里还放着火药桶。”副官的声音再次传来,显示他也与马顿·特罗普一样,对于那些国中船有着同样的戒心。
“命令护卫舰冲过去,堵住他们!”马顿·特罗普的声音充満了不可置疑的威严。
随着他的命令,一组彩旗挂在了桅杆上,六艘护卫着“海上君主”号的战舰开始调转船头,向着那些火攻船扑去。
不多时,六艘战舰排成一列,侧舷对准了那些火攻船,片刻的沉寂之后,一阵烈猛的炮火迅速袭向那些火攻船。
炮弹呼啸着掠过水面,落在那些火攻船的船上,或者是落进江水之中,溅起很⾼的浪花。
第一次齐射过后,十五艘火攻船被击沉了三艘,但剩下的火攻船不但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进一步加快了速度,船上的那些水手们将手中的船桨划得更快,更有力量,而那指挥火攻船的指挥官们则纷纷点燃了船头的稻草,片刻之后,十二艘火攻船就象是十二个火球一样扑向那些护卫舰。
当那些护卫舰将大炮重新装填完弹药后,却忽然发现那些火攻船已经冲到了眼前,他们冲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大炮已经派不上用场,因为他们已经入进了大炮的射击死角。护卫舰上现在唯一能继续开火的就只剩下那些甲板上的小炮了,虽然这些小炮拼命的开火,并且又击沉了两艘火攻船,但剩下的十艘火攻船则毫不客气的冲撞过来,纷纷击撞在这些护卫舰的船⾝之上,其船头上固定着的铁制长钉深深的揷进了船⾝侧面。
那些火攻船上的国中水手立刻跳下水去,向四周游开,不过,在他们跳入江中之前,他们纷纷将⾝下坐着的一个个火药桶的引线点燃。
荷兰战舰上的水手惊恐的看着船舷下的那些“滋滋”冒烟的火药桶,他们叫喊着,奔跑着,想用水去将火药引线浇灭,但却被船头那熊熊大火烤得皮焦⾁黑,不等他们想出别的办法,只听得“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火攻船一个接一个的炸爆了。六艘护卫舰没有一艘能够幸免,当即就有三艘沉没,剩下的三艘也只能象三条死鱼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见荷兰战舰炸爆起火,包围着“海上君主”号的国中战船纷纷又向前移动,收缩了包围圈。不过,由于荷兰战舰队的其他战舰已经赶来救援他们的旗舰,因而这个包围圈很快又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马顿·特罗普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他立即下令“海上君主”号跟随着前来保护自己的战舰冲开一条血路,向着下游冲去。
“咯——嘭——”的几声怪响“海上君主”号立刻停下不动了。
“怎么回事?”马顿·特罗普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我们搁浅了!”副官紧急查看了一下后报告道“这里有一个沙洲,蔵在水下几尺处,把我们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