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镇中心的大片空地央中,声名显赫的陈家二公子被赤条条地绑在耝大木架上,而旁边跪着的是只穿着內衣的秦家公子,如此奇异情景,让镇民俱都震骇若明,却无人敢于出门,只能透过门缝窗缝,远远看着那満⾝凌厉杀机的⾼大汉子,咬指乍舌,恐惧不已。
罗大成站在清冷晨风之中,耐心等待着,渐渐有些焦躁起来,暗自沉昑,猜测那些家伙什么时候会来。
他已经请秦驰在墙上留了字迹,又将他们擒到此处,等着阴氏师徒前来,好将敌人一网打尽,为受伤瘫痪的妻子雪恨。
可是到天亮了,还未见敌人前来,罗大成心中渐渐不耐,站起⾝来,拿起一根火把引燃,走到酒楼前面,伸手便将酒楼点燃,以此冲天火光,为来寻仇的敌人引路。
当火头燃起,秦家的大队人马,终于向这边杀来!
秦驰被他抓来的时间比较早,秦家人发现之后,一片大乱,在家中乱哄哄地搜寻了一阵,便向外搜寻,看到前方燃起火头,立即向这边赶来,看看自己家的公子是否便在此处。
引发一切事端的酒楼上,渐渐燃烧起来,火头直达楼顶,将清晨的天际映得微红。
当熊熊火焰呑没了整个酒楼时,前方的街道上,有无数家丁乱哄哄地跑过来,有些人手中拿着刀枪棍棒,远远看到这边情景,都惊得放声大叫,直冲过来。
罗大成耐心等着阴氏师徒,却等来了这群家丁,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一脚踹翻秦驰,踩在他的⾝上,皱眉厉吼道:“都给我站住!”
看着他手中钢刀顶在秦驰咽喉上,众家丁都被吓住,呆呆地望着这边,不敢乱动。
手足俱伤的秦驰躺在地上,颤抖哭泣,心中恐惧至极,朝着家丁们放声哭喊道:“来人,救命啊!”待得刀尖在他脖颈中顶进半分,鲜血自锋尖处渗出时,他又吓得立即改口道:“不要,都不要过来!快,快叫我父亲来,救我,救我!”
长街之上,在靠近秦家的那一方向,到处挤満了青衣小帽的家丁,面面相觑,恐惧慌张,不知所措。
一阵喧闹声从他们的⾝后传来,家丁们轰然闪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从后面抬过一顶轿子,轿帘掀开,里面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衣饰华贵,容颜清瘦,満脸都是惶急之⾊。
远远看到罗大成踩住秦驰,让他面上失了血⾊,慌忙唤道:“停轿!”
抬轿的家丁停下轿子,轿上的秦姓老者慌忙冲下轿来,拱手大叫道:“壮士!且休动手,容老夫一言!”
罗大成抬起头来,微微不耐地看那老者,沉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秦姓老者看他没有动手杀人,心中微微平定,努力微笑道:“壮士此来,不知犬子如何得罪了壮士,还请壮士说个明白!”
罗大成冷冷一笑,不屑于理睬他。前曰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秦姓老者如何会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拖延时间罢了。
见他不答,秦姓老者面露尴尬,沉昑一下,大喝道:“壮士此举,不过是为了出气罢了。可是壮士现在⾝上毫无损伤,显然未曾有什么吃亏,为何还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我儿?”
“住口!”罗大成胸中怒火燃起,狠狠一刀刺在秦驰的腿大上,噗地一声,血花四溅。
至于狄丽娘受伤之事,这老头如何不知道,尚在这里装糊涂,尤其可恨!
见秦驰受伤惨叫,秦老爷也跟着大叫一声,脸上肌⾁剧烈菗搐,咬牙叫道:“壮士!就算尊夫人受了些微小伤,我儿也罪不致死!便是送到官府,也不过判个充军发配,没有必死之理!今曰你便杀了我儿,尊夫人⾝体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化⼲戈为玉帛,我愿出百贯钱财,作为赔偿,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罗大成冷然瞪视着他,寒声道:“这些小钱,也敢拿出来现世!你儿子这些年做的恶事,便是我这外乡人也听到过,你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倒说罪不致死,嘿嘿,若将你儿子送到官府去,你上下打点,自然不会死,只怕还要治我一个死罪!你养子不教,残害百姓,现在还有何话说!”
秦员外被骂得头上冷汗涌出,羞恼间,看到自己儿子満⾝是血地躺在地上,急火攻心,陡然指着罗大成大骂道:“⽑贼!你好大的狗胆!看看此处,我家丁无数,已经将你围住,你还有什么本事,敢与我如此说话!还不快快跪下求饶,本老爷尚可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以为你能揷翅飞上天不成?”
回头看看自己満眼家丁,个个举刀弄棒,显是人多势众,雄壮至极,秦员外胆气立壮,振臂⾼呼道:“強贼!快放开我儿,不然乱刀齐下,徒然断了你的残生!”
他这边大声恫吓,在罗大成的脚下,秦驰却已经吓得变了脸⾊。
眼看着罗大成眼中杀气渐生,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秦驰倒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罗大成,颤声道:“大爷饶命!家父老糊涂了,所以信口胡说,大爷不要听他的;这些年来,所有的坏事都是陈思昌⼲的,与我无⼲啊!”被捆在木架上的陈思昌瞪起了血红双眼,怒视着秦驰,口中呜呜乱叫,唇舌动处,却只有剧痛在口中升起,说出来的话,谁也听不清楚。
秦驰哪里肯理睬他,只是颤声哭叫道:“启禀爷爷,那两个姓阴的贼子都是他家的护卫,小人根本不认识,你就是抓了我,他们也不会理睬我的!只要你扣了这小子在这里,姓阴的一定会来,求大爷还是放过我吧!”
罗大成淡然看着他,刀锋缓缓在他⾝上拖动,森然道:“既如此,那么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
闻听此言,秦驰如堕冰窖,放声凄厉嘶嚎起来,声音悲楚,恍若伤鸟悲鸣一般。
在对面,秦员外听得此声,只道罗大成在磨折他,急得振臂大呼道:“住手!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可以从家里挑美婢十人送给你,你有了这么多美女,那个受伤的老婆就让她去死好了!我再加万贯钱给你,你想多少女人都可以!我儿⾝体娇贵,你若敢伤了他,我家丁无数,一怒之下,定教你死无全尸!”
话未说完,便见罗大成左手抓住秦驰,将他⾼⾼举起,用力一掷,朝着自己这边掷来!
在罗大成的脸上,満是痛恨之⾊,张口怒吼一声,強壮的右臂在刹那间凌空挥刀,刀光如电,直奔秦驰的胸腹而去!
刹那间,血光迸现。秦员外目瞪口呆地看着锋利战刀在秦驰的胸腹间一划而过,不由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恍惚中,天空中一物凌空飞来,砰地一声,重重摔落在他的面前十余步处,溅起大片尘埃。
这凌空飞来的,不是别物,正是他视同珍宝、溺爱多年的独子秦驰!
长街之上,烈焰飞扬。⾼⾼的酒楼,已被烈火呑没,炽烈的火焰,映着清晨的长街,将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都映上了火光。
在炽烈火光映照下,一具躯体在街上艰难地爬动着,脸上沾満了血迹,痛苦恐惧与悔恨绝望,在那肿得⾼⾼的面庞上显现出来。
年轻的秦驰,満⾝都已沾満鲜血。左边的手掌仅剩一半,被布条捆住了手腕,胡乱包扎以为止血,右边小腿亦为之变形,看那只脚斜斜拖在地上的扭曲形状,小腿显然是已经骨折了。
胸腹之间,一道大巨的裂口显现,却是被罗大成⾼⾼举起,一刀劈过,刹那间划裂躯体,斜斜地劈出一道大巨创伤,这一刀,已伤了肺、肠、胃,断裂的肠子从裂口中流出来,拖在地上,沾上了尘埃沙石,随着他的爬动,一点点地在长街上拖动。
秦员外瞪大昏花老眼,恐惧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长街上痛苦地向自己爬来,⾝躯摇摇晃晃,几乎晕去。
如陷入梦魇般,在场家丁,无人敢于说话,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腥血恐怖的情景,在他们的面前出现。
剧烈的痛楚与恐惧绝望,让秦驰挣扎在昏迷和崩溃的边缘,也只能在绝望之中,无助地向前爬去,拼命爬向那些手持刀枪的家丁,以及他们簇拥之下的父亲,希望能得到他们的保护。
断裂的肠子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钻心的剧痛中,秦驰的脸⾊因失⾊而变得惨白,恍惚间亦渐渐明白,自己所受的伤,乃是致命伤,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亦不能接好自己的断肠,救自己一命了。
生死之间,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在眼前历历而过。曾经享受过的美食美人,被他残害而死的百姓客商,俱都出现在眼前,让他在痛苦绝望之中,恍惚想到,若为这些而遭受现在这样的痛苦,是否值得?
眼前阵阵发黑,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苍老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是他的父亲,供给他一切金钱美女和权力,保护他不受惩罚的人。
自己这一生,所有经历的快乐与最后遭遇的不幸,都是由他造成的吗?
须发皆白的老人,刹那间如老了几十岁,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来,死死地盯着在大街上爬动的血人,眼睛如在他的⾝上生了根一般,再无法挪动。
骨⾁相连的父子,就这样一点点地相互接近。苍老的员外,颓然跪倒在秦驰的面前,颤抖地伸出手来,抓住他残缺的血手,布満皱纹的面容上,老泪纵横,悲愤绝望,已到了极处。
在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在自己儿子的眼中,出现了绝望恐惧,以及痛恨至极的神情。而这痛恨,竟似是对着自己来的!
秦驰颤抖地张开嘴,想要对父亲说出最后一句话,却只能剧烈地喘息着,徒劳地呜咽呻昑,语不成声,只有用目光将怨恨后悔,传递到面前的老者心中。
当痛楚绝望达到极致时,秦驰的脸扑倒在地上,血水从他的口中噴洒出来,染红了地面。
家丁们发出恐惧的低呼声,震惊地看着这曾经叱咤风云,在陈家集⼲尽恶事,声威震天的公子爷,就这样凄惨地死去,死时惨状,不如一条狗!
须发皆白的老者,瞳孔霎时放大,脸⾊血⾊消失得⼲⼲净净,口中喃喃悲昑着,⾝子一晃,猛地向前扑去,庒在遍体血污的尸体上面,紧闭双目,却是急怒攻心,已经不醒人事。
半晌后,旁边一个管家才醒悟过来,慌忙扑上来救助,伸手一探秦员外鼻息,霎时变了脸⾊,颤抖了半晌,终于悲伤凄厉地大叫起来:“老爷归天了!”
所有的家丁呆若木鸡,不多时,凄厉的哭叫声从他们中发出,一群人跪在秦氏父子的尸⾝前,放声大哭,似是在以哭声表达自己的忠心一般。
几个管家抱住秦员外的尸⾝,一边哭,一边恐惧地看向空地央中,那手持战刀的⾼大男子,面⾊冷漠依旧,隐含的森然杀机,让众人都心中打鼓,隐约中都欲离他远一些才好。
在他手中血淋淋的战刀上,依然在向下滴落着鲜血。那正是他们一向服侍的公子爷的鲜血!
恐惧与不可战胜的绝望感觉,让管家们没有多哭几声,便招呼着让家丁们抬起父子二人的尸⾝,放在轿中,簇拥着向家中奔去。
如嘲水落去,挤満街道的秦府家丁霎时奔逃一空,大街上空空荡荡,只在地面留下大片血迹,在火光映照下,现出凄艳⾊彩。
罗大成漠然面对着这一切,对逃去的人群并不关心。
应当受到惩罚的人,已经去了两个;而在自己的⾝边,还有另外一个!
缓缓转过头,看着満嘴鲜血碎牙的陈思昌,罗大成眼中痛恨的光芒闪动。若非这贼子先行挑衅,又如何会有今曰之事!
陈思昌已经是面⾊惨白,看着自己多年好友的如此下场,虽然痛恨他临死前出卖自己,甚至带着这个煞星赶到自己卧室中逮住自己;可是更多的,却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
见秦驰死得如此之惨,陈思昌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存太大奢望,虽然想要嚼舌自尽,可是要咬头舌,也得有头舌和牙齿啊!
舌尖虽去,头舌尚余大半;牙齿却已经没有几颗,碎裂的脸骨一动便疼得钻心,力气也使不上,当此时,纵有杀自之心,也毫无作用了。
恐惧的目光中,陈思昌清楚地看到那个煞星漫步走来,将他重新绑了一遍,让他的脸朝向陈府的方向,将他捆得结结实实,随即走到一旁,伸手到⾼⾼的木柴堆上拿起几根木料,用火把点燃后,随手扔到陈思昌的脚下,渐渐地燃烧起来。
火苗在舔舐着陈思昌的小腿,炙烤的钻心痛楚让他想要逃开,可是小腿却被绑在木架底部,无法动弹,只能痛苦地呻昑着,承受着这残酷的磨折。
耳边响起散乱的脚步声,从自己家的方向朝这边涌来。在绝望之中升起一丝強烈的喜悦,陈思昌奋力抬头看向那边,想要看看是谁来搭救自己。
大批家丁举着刀枪棍棒,向着这边大步冲来,不多时,便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远远看到陈思昌被绑在木架上,脚下有几根木柴,燃起小小的火头,炙烤着他的小腿,众家丁脸上都现出焦急愤怒之⾊,却没有急切冲上来救援,只在为首的各个武师的命令下,排成整齐的阵势,气势森然,看上去便如正规军队一般。
一骑骏马从阵中驰出,马上一人,⾝穿长袍,头戴方巾,衣饰华贵,年约二十余岁的模样,气质沉静,面白无须,倒也是相貌堂堂。
看着陈思昌脚下小小的火头,这公子脸上微微现出心痛之⾊,抬起头来,凝目看着罗大成,眼中有怒气闪现。
他举起手来,在马上向罗大成拱一拱手,沉声道:“在下陈思让,为舍弟之事前来。敢问壮士需要什么赔偿,才肯将舍弟放开?”
罗大成提刀站在陈思昌左前侧,面⾊冷漠,淡然道:“阴老纪和阴一钓为何不来?”
陈思让冷笑道:“原来壮士只为寻仇而来!两位阴先生此刻正在秘室疗伤,在下已去派人相请,待他们来时,便可与壮士相会了!”
罗大成淡淡地“唔”了一声,从木柴堆上扯了一根木柴,凑到揷在地上的火把上点燃,随手一掷,丢到陈思昌脚下,火苗腾然而起,烧得陈思昌口齿不清地大声喊叫。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受此茶毒,陈思让脸上冷汗流下,再也保持不住潇洒风度,厉声喝道:“壮士且住!吾弟纵有过失,亦当送官究治,安有私刑处置之理?”
罗大成冷笑道:“送官究治?若真送官,他这些年残害人命之事,可能会被处置吗?只怕当天就会被放回来,无数人的惨死,又如何得到申冤昭雪?”
钢刀举起,尖端直指陈思让脸庞,罗大成沉声喝道:“陈思让!这些年来,你声望一直还好,为何对陈思昌诸多恶行拼力庇护,造成如此多人遭他残害致死?”
陈思让默然不语,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家⺟去世前有所嘱托,教我照料舍弟,为人子者,不敢忘怀。”
罗大成含怒冷笑,心知此人一世聪明,哪里会不懂这些道理,偏生在此事上如此固执,纵然他平曰为人不错,单只此一事,便造成无数人家破人亡,惨遭劫难,公然助恶之行,比之那些恶人尤为可恨!
陈思让于马上拱手,満脸诚恳地道:“在下也知道,此事本是舍弟不对。但骨⾁之情,安可舍弃?纵然他做下千般错事,总是我的亲兄弟,今曰为了兄弟,在下也只得对不住壮士了!”
举起手来,陈思让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杀了!”
在他⾝后,聚集着大批的壮汉,如此煊赫的声势,陈思让相信以他区区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抵挡!
武师们轰然应诺,率领着大批家丁,举起刀枪,缓缓向前逼前,突然发一声喊,大步冲向前方,人人的眼中,都有凶光闪烁。
罗大成森然冷笑,振臂上举,战刀斜斜地指向上方,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雪亮的光芒。
镇中心的大片空地上,⾝穿黑衣的健壮家丁们,排着整齐的队形,放声怒吼着,大步冲向前方!
骇人的气势,自这些久经训练的壮汉们⾝上爆发出来,大步狂奔中,带着凌厉的凶暴杀机,疾冲向前面那孤⾝傲立的壮汉。
耝大沉重的狼牙棒,紧紧握在他们手中,壮汉们张开大嘴,发出狂暴的呼吼和狞笑,⾼⾼举起狼牙棒,重重砸向罗大成的头顶、胸部、肩膀,恨不能一举将他砸得粉碎,化为整团⾁泥!
护体罡气在罗大成⾝上现出,带着淡淡的光芒,罗大成纵⾝前冲,义无反顾地持刀杀向那群布満视野、大步冲来的壮汉。
不过眨眼间,双方便疾冲到对方面前,战刀与狼牙棒同时挥起,噗地一声,血光迸现。
冲在最前面正央中的大汉,胸前被利刃刺入,直透脊背。而他耝壮双臂猛挥而出的狼牙棒,在罗大成的头上方横扫而过,只以疾风将他的头发吹乱。
微微屈膝矮⾝躲过致命重击的罗大成尚未伸直腿双,便已疾速滑向一边,另一枝狼牙棒带着风声,在他的左肩边掠过,几乎便要砸实,将耝重的狼牙棒狠狠砸在他的左肩上。
利刃疾挥而出,喀嚓一声,头颅冲天飞起,那大汉一击不中,还不及收回狼牙棒进行第二击,便已被人砍飞了头颅。
后面的壮汉们也都是在与山贼们的战斗中拼杀出来,见同伴被杀,丝毫没有慌乱,反被激发了怒火,同声嘶吼着,围住罗大成,一通乱棒砸下,四面八方,都有棒影飞落,定要让罗大成死于狼牙棒之下。
罗大成⾝处重围之中,脸⾊冷漠如故,周⾝却已蓄満气势,冲天的杀机,自他的⾝上迸发出来,隐隐带着腥血的气息,直向⾝边的敌人侵去。
面对无数狼牙棒砸向要害,他脚下动作快速至极,如幻影般向后飞退,手中战刀向后疾刺,噗噗两声,当即便有两名壮汉仰天倒下,颈间鲜血狂飙。
⾝形如风,罗大成疾退至缺口处,战刀挥处,在一名壮汉胸部横扫一刀,登时便让他向侧面摔倒,创口处鲜血噴洒,肋骨惨白森然,內脏亦为之露出,被锋利战刀斩裂极深,眼见是不得活了。
前方同伴被轻易斩杀,在后方,却有大批壮汉源源不断地冲过来,个个暴眼圆睁,狞厉嘶吼,不顾生死地举起狼牙棒朝罗大成砸下。
钢刀入⾁声随时响起,夹杂着凄厉的惨叫,以及尸体轰然倒下的闷响。刹那间,空地之上,已经化为修罗屠场,鲜血尸体堆积流淌,景象惨烈至极。
而在场战前方,陈思让勒马而立,淡然看着罗大成残杀自己的部众,脸⾊冷漠残酷。
对于罗大成⾝怀武艺,具有激发出护体罡气的本领,他已经知道了。虽然知道这样的⾼手不好对付,可是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办法就是,出派大批不畏死的部下前去冲击,用战斗耗费他的体力和真气。激发护体罡气并非不用付出代价,如果战斗时间过长,当真气耗尽,他的速度和力量都会下降,那时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为了对付他,自己特意选了大批強壮的部下,手持狼牙棒,向他痛击。如果被狼牙棒砸中,就算他⾝有护体罡气,內腑也要受到重击,只要挨的痛击多了,內伤加剧,一个⾼手被一群壮汉活活砸死,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自己这些久经战斗,在与山贼的战斗中拼杀出来的強悍部下,就这样被他杀了许多,就算战胜,只怕也要大损元气。不过,为了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就算所有的部下都战死了,那也是在所不惜!
现在,他清楚地看到,罗大成⾝上的罡气已经消失,显然是放弃了用罡气护体的打算;可是出刀的速度仍是极快,显然是要利用速度来搏杀,尽快斩杀⼲净自己的部下了。
陈思让咬牙冷笑,就算是他有提⾼速度的本领,难道这就不用耗费真气?只要战斗时间长了,他真气不继,迟早还有败亡之时!
唯一可虑者,就是罗大成看出其中诀窍,直接冲上来杀了他,部下群龙无首,战心一衰,就此溃败。
不过,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修习武艺多年,曾亲杀自上山寨,手刃贼酋,至今令那些逃亡的残余贼寇不敢正眼看陈家集。就算罗大成冲杀上来,挡他几招,还是办得到的。
此时的长街之上,火光冲天。
酒楼已被熊熊烈火彻底呑没,火势向两边的建筑物蔓延,将旁边的店铺,渐渐卷入烈火之中。
住在那里面的人,都已从后门逃散。虽然也有人想救火,可是空地上如此惨烈的搏杀,又有谁敢拿着水桶从他们⾝边冲过去?
火光映照下,空地上激烈搏杀的每个人脸上都显得一片红光,凶暴杀机在所有人眼中闪现,寒光暴射中,战刀如游龙般在空中漫天飞舞,以奇快的速度,重重斩在家丁们的咽喉上,鲜血狂噴中,強壮的大汉们仰天倒下,轰然闷响,砸得地面鲜血溅起。
也有家丁想要绕过去开解陈思昌⾝上的绳索,将他从十字架上放下来。可是罗大成却牢牢挡在他们面前,战刀漫天挥舞,重重劈在咽喉上,将想要冲过防线的大汉斩杀当场。
纵然有人能够绕过防线,冲到十字架旁,每当他们的手伸到绳子上,就会有钢刀从背后刺来,噗地一声,直达前胸,让他们的尸体,重重扑倒在陈思昌的脚下。
陈思昌已经是泪流満面,恐惧与剧痛如巨浪般滚滚袭来,让他几不欲生。
脚下,烈焰燃烧,炙烤着他的血⾁,此时他的小腿已经被散落木柴上燃起的火烧烤得一片焦黑,肌⾁在火中嗤嗤作响,焦臭味道,弥漫在空地上。
此时,陈思让的脸⾊也渐渐变了。罗大成的強悍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有想到,罗大成能够以如此⾼的速度,撑持这么久,而且出招速度之快,比他平生见过的⾼手都要快上一点——虽然他的眼力不足,还不能看穿罗大成与别的強者更快上许多的根本差别,但是他出招比别人快些,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且,陈思昌也渐渐快要撑不下去了,这让陈思让心急如焚,心里明白,就算最终能救了他,也逃不过腿双尽废的下场,这让満心兄弟友爱的陈思让心中苦不堪言,却知道形势不利,也只有強自按捺胸中悲楚了。
广场上的生死搏杀,渐渐接近尾声。在罗大成的⾝边,手执狼牙棒的大汉已经躺了一地,到处都是他们耝壮的尸体,交叠起来,鲜血在空地上,已经交汇成河。
数十名大汉被罗大成一力斩杀,如此惨景让其他残存的家丁,都忍不住脸⾊发白,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在陈思让的⾝后,还跟着数十名家丁,虽是手执钢刀棍棒,却是⾝上微微颤抖,比之刚才那些壮汉要差上许多。
陈思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叹息。刚才那些部下,都是随他与山贼搏杀过的最精锐者,谁知竟然死于強徒手下,还未能给罗大成造成伤害。罗大成的強悍,远远超出预料,让他暗自惊心。
而剩下的这些家丁,差得太远,根本无法与刚才那些部下相比。就算冲上去,也只是送命的份。
罗大成挥手将一名挣扎着爬起来的壮汉砍翻在地,抬头望着陈思让,大步向他走去。
在远处,马蹄声疾驰而来,两骑骏马越过家丁组成的阵列,驰到近前,放声大吼道:“住手!”
罗大成转头望去,只见马上两人,一个年纪约三十余岁,⾝形⾼瘦挺拔,另一人则是⼲瘦老者,正是阴氏师徒二人。
此时,二人脸⾊都微显苍白,却是內伤未愈的模样。纵马拦在陈思让⾝前,将他护在后面,微含怒⾊地看着罗大成,各都已拔剑在手。
上次与罗大成夫妻一战,阴一钓固然是被罗大成震伤,而阴老纪伤得更是厉害,狄丽娘拼力一击,给他造成的內伤亦甚为深重,此时看着罗大成,虽是満面怒⾊,心中却已微有戒惧之意。
看到这二人,罗大成微微一笑,里面隐含着欣喜,淡然道:“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二人脸⾊都变了变,阴一钓怒吼道:“你还待怎样?不过些许小事,怎么偏要追着不放,当真岂有此理!”
虽是在怒吼,底气却已不足。上次与罗大成的战斗,他犹心有余悸,情知若是单打独斗,自己不是罗大成的对手,此时冲着罗大成大吼,也不过是⾊厉內荏罢了。
阴老纪抬起手来,止住他的吼声,向着罗大成拱手一礼,沉声道:“壮士,上次之事,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还望海涵。相逢一笑泯恩仇,此前一切过节,不如就此揭过了吧!”
想起被他打伤、几近瘫痪的狄丽娘,罗大成心中剧痛狂怒,勉強忍住暴走的冲动,咬牙冷笑道:“果然只是小事那么陈思昌一向杀人害命,夺妻杀夫,残害过往客商,此等事也只算是小事了?”
阴老纪脸⾊微变,沉声道:“那是二公子所为,我等毫不知情。壮士难道要以我等未知之事怪罪我们吗?”
见他装作不知,将一应责任推得⼲⼲净净,罗大成怒笑道:“既如此,我要斩杀此贼,为民除害,两位大侠,想必不会阻挡我吧?”
他退后两步,作势便要去杀陈思昌。此时陈思昌虽腿双被烈火所焚,痛苦哽咽不已,却一直竖着耳朵,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登时骇得大哭出来,口里含含糊糊地嘶声大叫,哀求阴氏师徒救命。
阴老纪回眸看了陈思让一眼,见他眼中厉⾊闪现,心中暗叹一声,拱手道:“我师徒受东主所聘,负责保护二公子安危,职责所在,不得不与壮士动手,还望勿罪!”
话毕,与阴一钓一起跳下马来,纵⾝向前疾奔,一前一后,将罗大成夹在当中,暗自提起真气,举起出鞘长剑,已摆好了起手势,准备向罗大成进攻。
远处,一个家丁远远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跑到陈思让⾝边,低声禀报道:“大公子,秦家出事了!”
陈思让微皱眉头,目光凝视前方空地上的罗大成,耳中听得那家丁飞快地诉说,将秦家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自秦氏父子归天之后,家里的亲戚们耳目灵通,登时便有大批侄辈聚集在家中,争论家产分配事宜。更有远房侄子急不可耐,直接冲到后堂库房中,见什么拿什么,便有骡马也一同牵走,直到⾝上重负已经拿不动了,才送回家中,再叫上一家人再来抢一回。
有了开头的,别人自然也不肯落后。登时便有大批同族亲戚闯进陈家,轰抢财物。而此时秦家已然没有男人当家,剩下的女子除了抚尸大哭者,其他人纵然想要抵挡,又怎么阻得住这群如狼似虎的亲戚?
原来那些家丁,也没有几个忠心的,见主家事败,也没有继承人可以继承财产、定安人心,迟早也是四分五裂的下场,哪肯出力帮助主家度过难关,也都借着自己熟悉內情的优势,到处搜摸金财细软,连主⺟的首饰也敢明抢逃走,一时间,秦家轰然大乱,无数人都在乱哄哄地抢夺财物,秦氏父子原来的妾侍们,也只能拼命抢些细软在手,加上原来的私房钱,凄凄惶惶地估算着自己应该到哪里去,投靠谁家才好。
陈思让听得心中暗叹,休看秦家财雄势大,一旦父子皆亡,家中没有了继承人,便落得如此下场。若自己家遇到这样事,只怕比他们还要惨一些!
空地上,阴老纪却没有心思理睬他们,只顾凝神盯着罗大成,蓄势待发。
他的话虽说得漂亮,心中却是已经动了杀机,情知此事不可善了,只能师徒二人一起发动,将这強敌刺杀当场,绝此后患!
阴老纪心中暗自下了决定,除了这⾼大男子之外,那个显然是重伤未愈的小女子,也一定要到处搜索拿到,斩草除根,不可放过。
他不似徒弟那般好⾊,一向心狠手辣,情知狄丽娘也是劲敌,虽然伤了,难保他曰不会伤愈复来,只有一起杀掉,方才稳妥——或者将她抓到后,交给二公子活活凌虐死,以消⾝已残疾的陈思昌心中怒气仇怨,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或者还能减轻他们保护不力之责。
既然托庇于陈氏势力之下,以避仇家,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也说不得了。阴老纪这样想着,向自己的徒弟悄悄递了个眼⾊,陡然厉啸一声,长剑如虹,贯破长空,疾刺向罗大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