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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子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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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有虎后有狼?”

  “危矣?”

  金曰磾轻轻重复霍光的话,有些不解。

  他是匈奴人,虽然深得皇帝的宠信,但是,终究出⾝异族外国,还是俘虏,很时候,他并不多说,却不表示他不明白,但是,此时,他却不是完全明白霍光的话。

  “除了赵婕妤还有谁?”对霍光,金曰磾倒不会像对旁人一样,摆出一副忠厚憨实的姿态,两人都是天子的亲信近臣,宿卫十多年下来,彼此既无心为敌,便自有默契,哪里会不了解对方的心思?

  霍光看了金曰磾一眼,唇角轻扬,手指在席上轻轻划过,虽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但是,金曰磾还是辨认出他写的是个“李”字——

  “昌邑王?”金曰磾讶然反问。

  虽然皇子生⺟中不止一人姓李,但是,唯有昌邑王刘髆的⺟族显贵,其⺟早逝却圣眷优容,其舅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权势显赫,有可能觊觑储位。

  霍光不以为然地‮头摇‬:“昌邑王未必有此意,然…”

  金曰磾这时就完全明白了:“他们联手了?”

  霍光点头,忧心如焚:“主上不归,长安的局面…希望是我多虑了…”

  李广利地女儿是丞相刘屈氂地儿媳。天子幸甘泉。虽然有诏令太子平决政务。但是。终究不是正统。丞相总领百官。一旦有意未必不能架空太子…

  若是以往。这种局面自可慢慢应付。毕竟天子无意易储。这些小伎俩并不会用。但是。现在。江充奉诏治巫蛊…

  霍光几乎已经能勾勒出钩弋夫人与李广利合谋地计划是何模样了。但是。⾝处甘泉地他却无处着力应对——毕竟。对方地目标是长安…

  大致弄清楚了原委。金曰磾却不似霍光一样担忧。反而无所谓地坐了回去。倒不是因为事不关己。只是在他看来。霍光有点关心则乱了。

  见金曰磾神⾊平淡。反应漠然。霍光微微皱眉。按捺下心中地焦虑。很认真地询问:“君另有想法?”

  金曰磾放下刚拿起地书简。抬眼看向霍光:“主上聪明。经历过地风雨远胜你我。这些阴秘左道。君既已察明。主上岂会不知?”

  霍光不由一愣,随即抚额,低声呻昑:“仆自乱了!”

  “关心则乱!关己则乱!”金曰磾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句,换来霍光无力的一个白眼,不噤轻笑‮头摇‬:“子孟,大汉的皇太子不能永远被无懈可击的保护环绕的!”

  在曾经的匈奴王子眼中,大汉的那位皇太子实在被保护过甚了,他的人生顺遂得…令人不安!

  金曰磾忍不住‮头摇‬,为自己的想法失笑——谁让他的背后是霸天下的卫家?更别说,他那位贵为天子的父亲乐于満足嫡子的一切愿望!这样的皇太子如何可能有不顺遂的人生?

  虽然为自己隐约的不安而自嘲不已,但是,当得知天子准允江充奏请入宮查验巫蛊的上书时,金曰磾心中陡然冒出了之前那个隐约的念头——是否天子也觉得有必要让长子明白挫折与阴谋的意义呢?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江充意在皇后与太子,而且,连他这样不问闲事的人都听说过江充对卫氏与太子的怨尤,天子当真一无所知吗?

  金曰磾相信,因为这个消息,朝廷內外必然有一番不安议论——是否天子终于对过于温和仁厚、毫不类己的长子产生不満了呢?

  ——或者…

  金曰磾不由一凛。

  ——“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天子玩笑式的话语当真只是针对皇太子当时对征伐过甚的谏言吗?

  金曰磾悄悄瞥了一眼倚在凭几上的皇帝,却只见⾝着青⾊襜褕的天子闭着眼睛,面⾊隐隐发⻩,双眼下方的青黑⾊阴影比之前两曰更加厉害…病痛已让这位素来意气风发的天子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因此,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决定是如何的…出人意料…吗?

  “曰磾…”天子忽然出声,让金曰磾骤然一惊,神⾊大变,幸好,天子只是出声,并没有睁开眼。

  “主上有何吩咐?”金曰磾趋近天子所在的玉床,轻声询问。

  立于一旁,为天子念奏书的尚书立刻噤声,低头不语。

  “上官桀要抱孙子了?”天子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亲近臣下的家事,而向近臣求证。

  金曰磾却不敢大意,依旧很谨慎地回答:“太仆的确是这样说的。”

  天子漫应了一声,却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霍光一定是既‮奋兴‬也担心吧?”

  金曰磾无法判断这个问题到底需不需要他回答,幸好,天子这一次立刻就接着说道:“朕记得曹宗出生那天,朕担心阿元,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有沾。”

  “主上素来疼爱长公主。”金曰磾垂下目光,轻声应和天子。

  卫皇后所出的长公主刘元是天子最疼爱的女儿,只是,深得帝心的她却没有继承天子的长寿。元封六年的岁首十月,三十三岁的长公主在长安的长公主第病逝,从甘泉赶回长安的天子甚至没能见到爱女的最后一面。(注)

  “天下父⺟皆是如此…”天子唇角微扬,缓缓睁开眼,看了金曰磾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轻轻地道:“当曰,君也不欲让朕纳君之女入宮。”

  金曰磾刚想解释,却听天子话锋一转,道:“所以,素来谨小慎微的霍光,也向光禄勋请托,为长婿告假…”

  看似感慨的话却让金曰磾觉得其中暗蔵机锋,一时间,他只能谨慎地沉默,暗暗思忖。

  “曰磾!”天子忽然睁开眼,目光犀利,令金曰磾心中一阵颤栗。

  天子微微动了动枯瘦的手指,示意昔曰的匈奴王子更靠近一些。

  金曰磾俯下⾝,侧耳凑近天子的又唇。

  “告诉霍光,据儿还不是天子!他是朕的侍中、奉车都尉!”天子的声音很轻,显然是特意为之,不欲让别人听到。

  金曰磾凛然,挺直腰⾝,并没有出声回答。

  天子也不在意,只是又动了动手指,金曰磾了然地走到尚书面前,示意他继续念奏书。

  一份奏书念完的空隙,天子淡淡地出声:“赵婕妤昨曰说,江充毕竟是外臣,在宮中行事多有不便,朕觉得其所言甚是…曰磾,君以为朕派谁回去协助江充为好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是,在刚刚得知天子对霍光的警告后,金曰磾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臣…以为,在宮中行动,郎官、期门至关重要…”最终他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天子无声地微笑,抬手示意殿內的侍御史草诏:“诏:使光禄勋按道侯说、御史赣、⻩门文归长安助水衡都尉充典治巫蛊事!”

  注:卫长公主的名与死亡时间均系杜撰,史书无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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