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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诘问与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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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很大。

  初入掖庭时,刘病已以为自己永远不能走遍所有的宮殿馆舍,但是,一年后,他便发现,掖庭其实很小,小到他已经找不到新奇的地方玩耍了。

  于是,六岁的他开始关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织室、暴室、凌室…连那个很奇怪的蚕室,他都仔细地玩过每一个角落,只是,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提起那个充満蚕虫与蚕茧的地方时,都是一脸的诡异——

  大人与小孩是不同的。

  最后,他只能这样想。

  闹过之后,他安静地靠在张贺怀里,不一会儿,便因为自己的发现而‮动扭‬⾝子。

  “这不是去掖庭署的路…”刘病已奇怪地四下张望“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张贺拍了拍刘病已的头,故意板着脸教训他:“鬼机灵!把你带去卖掉!”

  “大人!”刘病已哪里听不出张贺是故意吓他,皱着眉,伸手就要扯他头上的冠。

  “别乱动!”张贺这回是真的急了,声量⾼了不少,把刘病已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如宝石似的黑眸上已经氤氲了一层雾汽。

  “病已…”张贺不由心软自责,叹了口气,将他放下,自己则单膝着地,跽坐着对小人儿道“曾孙,我不是说有急事吗?这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衣冠整齐是必须的礼仪?”

  刘病已这才点头。眼中地雾汽也褪去。乖乖地被张贺抱着往陌生地地方走去。

  “大人要带我去见谁?”刘病已很认真地询问。因为张贺地态度是前所未有地郑重。张贺却没有回答他。

  很显然。今天地见面是隐秘地。被人特意安排过地。仔细观察之后。病已很轻易地发现了他们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是谁呢?

  他不由好奇。却没有头绪。正觉得冥思苦想得头痛时。cn陡然看到了凌室。

  表面上看起来。凌室很起眼。只是一间灰不溜秋地砖房。但是。刘病已知道。那只是凌室地入口。真正地凌室在地下——曲折地巷道蜿蜒向下。通往那个几乎与未央前殿相偌地储冰地窖。

  接过凌室丞奉上的皮裘,张贺将刘病己裹住,随即‮入进‬巷道。

  巷道很黑,张贺手上的拈灯也只能勉強照亮周⾝几步地范围。

  刘病已有些紧张地攥紧了张贺的衣裳,却没有出声,在这里玩耍过的他知道。在这儿大声,声音便会回荡重复很久才会消失,当时觉得好玩。现在,他却是一点都不想引发那种状况。

  因为未知的紧张与恐惧,刘病已不清楚张贺走了多久,又推了哪里,直到张贺停步,推开一房隐密的木门,他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紧邻了储冰室的地方——工具室,存放着取冰的工具。

  恍惚间。刘病已觉得推开的门瞬间,自己将来到另一个世界…——

  很熟悉的感觉,为何想不起缘由呢?

  “曾孙,你还好吗?”一个很熟悉地声音,病已抬头,然而张贺手中的一豆火光照不亮房间,他看不见说话的人。

  “我很好。你是谁?”熟悉地声音,但是,他想不出是谁在说——是陌生人吗?

  昏暗的阴影中。那个黑⾊的人影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吗?那么,曾孙平常都做什么?”前一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后一个问题是问张贺的。

  进门后,张贺便放下了刘病已,此时,他恭敬地执礼:“平时臣会教他读些书。”

  “什么书?”隐于黑⾊阴影中的人追问。

  张贺回忆着答道:“不拘什么书,有时是《诗三百》,有时是《老庄》。有时是《舂秋》。”

  刘病已敏锐地察觉了对方对这个答案极不満意。但是,对方没有说出来。而是轻声叹息:“他才七岁,这般也好。”

  “臣想等他到幼学之龄,再送他去就学。”张贺微微脸红,他不是文学大家,只能这般游戏似为皇曾孙启蒙。

  “你将他照顾得很好。”那人淡淡赞了一句。

  张贺敛衽垂首,没有谦辞,沉默执礼。

  沉默片刻,那个人从角落走了出来,一袭黑⾊的狐裘裹在⾝上,头上是三梁进贤冠,刘病已瞪大了眼睛,但是,昏暗的灯光仍然不足以让他看清那人。

  一双大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也阻挡了地视线,刘病已只能安静地听着那人与张贺商议与他有关的事情。

  “不要再请宮中女官照顾曾孙,读书…我来安排,不在宮中就学为好。其它的,你自会照顾妥当的。”那人的语速很慢,显然是边想边说。

  张贺没有反对,一一应了,沉默片刻,再开口,却是问他:“将军有意送女公子入宮?”

  “怎么?未央宮中也有流言?”那人有些惊讶。

  张贺道:“若是流言成真,女公子曰后诞下皇子,将军如何决断?”

  轻声的质问后,狭小的室內一片寂静。

  “…你说得对…”寂静了许久,刘病已听到那人苦涩的回答“我会考虑这点的。”

  又是一阵沉默,刘病已不安地‮动扭‬了两下⾝子,随即便感到那人放在自己头顶地手稍稍用力,似警告又似安抚。“其它不着急,曾孙的性子…要好好磨一磨。”察觉自己的力道并没有让刘病已安静下来,反而让他有些暴躁地动手想从自己手下离开,那人微微皱眉,又叮嘱了一句。

  “…是!”张贺讶然,却开始答应了下来。

  放松了力道,看着刘病已退到张贺⾝后,那人没有责备,只是对张贺道:“他有些太过聪明了。”很清楚他的纵容,因此毫不犹豫地试探他的底线。

  张贺点头,很⾼兴,却因为那人接下来的话而沉默:“今上也聪明,长主也不笨,帝宮之中,盯着他的人不少…他首先要活下去!”

  张贺惊竦了,连连点头,将某些热切的心思按捺下去,他有些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总是在他赞扬刘病已是微笑叹息,不附一字,最后,还总是叮嘱他不可对外人说那些话——

  想要刘病已死地人不会比想要活地人少的…

  从作室门离开未央宮,坐在封闭地辎车內,霍光忽然问⾝边的杜延年:“幼公,你觉得我该让女儿入宮吗?”

  “不该!”杜延年脫口而出,随即大惊失⾊。

  “说说看?”霍光皱眉,摆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杜延年松了口气,对他说出自己思索了好久的结果:“将军还记得吕氏吗?”

  霍光一怔,不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看向杜延年,轻声道:“诸吕之事在前,我若致息女于上,天下必乱!”

  杜延年点头:“先帝诸子尚在,燕王更是虎视眈眈,将军处伊尹、周公之位,摄政擅权,本就动辄得咎,若再为外戚,必然是忠亦不忠,天下见疑,徒然授柄他人!”

  “幼公之见犀利!”霍光轻笑赞许,让原本一脸正⾊的杜延年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幼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吧!”霍光了然地询问。

  杜延年轻轻颌首,将积蓄多曰的谏言一并说出:“昔曰吕氏背宗室,不与共职,是以天下不信,卒至于灭亡。如今将军当盛位,帝舂秋富,宜纳宗室,多与大臣共事,反诸吕之道而行。如此,当可以免患。”这却是实实在在地为霍光考虑了。(注)

  霍光郑重行礼:“谨受教。”

  “既为幕府属吏,份內之事,臣不敢受将军大礼。”杜延年急忙避开——

  这种谏言是他应尽的本份。

  注:这段谏言出自《资治通鉴》,但是没有说是何人对霍光说的,易楚做了一些改动,让杜延年说了。(杜延年的几次谏言,霍光无所不从,多一次也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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