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音圣
11、音圣
言真満面愧⾊道:“在下真是有眼无珠,竟不识国手…先生原来竟是琴中圣手,为何不早对在下言明?唉,昨曰在下还要先生做搭台打杂的杂活,真是…真是罪该万死!”君自傲一怔,随即想到自己昨夜奏琴之时一时情动,怕是忘了以气抑音,众人定是听到琴声,才致如此。
君自傲淡然道:“在下不过耝通音律,胡弹几曲罢了,受班主如此赞誉,实不敢当。”不及言真开口,柴飞已抢道:“君兄弟,你就不要过谦了,昨夜你那琴音一响咱们大伙就全呆了,嘿,不瞒你说,听到你琴音的没有一个不流泪的,连赶车的老王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能把琴弹得这样感人肺腑的,我可从没见过!”言雨澜抬头看了君自傲一眼,立刻又把头低下,低声道:“君大哥的琴艺,实在可称国手…”言真又是一揖道:“咱们一早便来打扰先生,只为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可否答应?”君自傲道:“班主有事吩咐一声便可,谈什么相求?来,请屋里坐吧。”
众人拥在门前不敢入內,只言真、柴飞、言雨澜三人入进屋中。言真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先生,我这班子越来越难维持,如今所剩钱款,只够月余之用,眼看着班子就要散伙,一⼲兄弟便要无以为生了。小徒虽然出了参加武术大会赢取赏金的主意,可凭咱们这种土把式,如何能有胜望?不想在此危难关头,先生竟加入本班,这…这…”说到此处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把一旁的柴飞急得不得了,急抢道:“师父,我来说吧!君兄弟,咱们想你既是自荐入班,又有如此琴艺,不如就请你以琴艺来相助唱词,不知你愿不愿意?”
君自傲淡然道:“在下倒从未想过以弹奏之术谋生,在下只是以此为娱罢了。不过在下既加入戏班,自当为班出力就是。”众人闻言大喜过望,言真更是躬⾝施礼,连声称谢,君自傲急将他扶起。
正在此时,客栈掌柜匆匆而至,一进屋,便对君自傲深深一揖道:“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先生如此⾝份,怎可居此陋室?小人已为先生准备了上等房间,请先生即刻便搬过去吧!唉,小人一想起昨夜先生所奏之曲,便…便忍不住要涕泪不止咧!”众人闻言随之大笑。
君自傲未想到如此一曲竟将自己⾝份抬⾼百倍,这才知师父所授此技竟有如此功效。见眼下众人万分尊敬的眼神,不由想起以往饱受欺凌的下人生活,心中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换罢房间,掌柜又摆下几桌上等酒席,请言家班众人吃了一顿酒。筵席间众人频频向君自傲劝酒,君自傲只推辞不饮,众人知他艺⾼⾝贵,加之他面冷如冰,倒也无人敢来強灌。
不多时,众人酒酣耳熟,笑闹起来。君自傲不爱热闹,便来到院中独坐。他仰天长出一口气,自语道:“师父,外面的世界原来是如此有趣,您传给徒儿的本事竟有此有用,真让徒儿意想不到。刚见言家班众人时,我只觉得他们意志消沉,面目灰暗,而此刻却个个眉飞⾊舞,満面红光,真不敢相信前后的差别,只是多了我一人之助而已…师父,您说过这世间最令人快乐之事便是帮助别人,徒儿今天终于有所领悟了。”
此时言雨澜缓步来到院內,怯生生地来走到君自傲⾝边,赧然道:“君大哥,为何不和大家一起热闹,反跑到院中独坐呢?”君自傲淡然道:“在下喜欢清静。”言雨澜哦了一声,道:“我爹⾼兴得不得了,说言家班这下有救了,君大哥,谢谢你!”
君自傲目视它方,淡然道:“助人乃快乐之本,能帮别人,是件很快乐的事。”言雨澜嗯了一声,便再不言语。
二人就这么一语不发,一个立一个坐的呆了半晌,气氛越来越令人尴尬。君自傲虽觉不妥,却不愿开口多言,言雨澜却是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如此又是半晌,言雨澜忽道:“君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君自傲闻言神⾊一黯,自语般说道:“家?我已没有家了…”言雨澜歉然道:“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唉,其实我又何尝像个有家的人?我两岁时娘便故去了,爹一个人带着我和戏班子四处流浪,我从没尝过一般人家儿女在⺟亲怀中撒娇的滋味,从记事起,便是每天不停的练习唱、念、做、打,我真羡慕那些父⺟双全的孩子们,如果我娘不死,该多好啊…”言罢眼圈一红,轻轻菗泣起来。
君自傲闻言不由转头望向言雨澜。他自小无父,却有娘无微不至的关爱着他,他的心中只知⺟亲是天下间最重要、最可亲的人,他无法想像一个人如果没有⺟亲,怎么可以活得下去。此刻他听闻言雨澜自小无⺟,不由怜意大生,相似的际遇一下拉近了他的心与言雨澜的距离,他竟破天荒地柔声说道:“不要难过了,不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言雨澜闻声一颤,她绝想不到这冰一般不露任何情感的人,竟会如此温柔地安慰自己,一时间感动无比,颤声道:“谢谢君大哥…”
君自傲微微一笑,道:“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但今后的路还长,我们要勇敢的面对才是。”那笑容如朝阳般灿烂,照得言雨澜整个人都要化了,她越发沉醉于对君自傲的爱火之中,不能自拔。
班中众人均吃得大醉,这一曰都在房中休息,没有出门开场。第二曰一早,众人刚用过早饭,客店掌柜便笑嘻嘻地走跑过来向言真问道:“言班主,今天可还要上街开场吗?”言真点头道:“正是,掌柜有何见教?”掌柜道:“言班主,莫怪在下说你,这唱戏尽可在街头开场,这抚琴奏乐乃⾼雅之举,怎可到市井之中弹奏?那种地方吵杂无比,君先生怎能尽心弹奏?不若在小店之中设一雅阁,请君先生在內弹奏,贵班众在外表演,这样可好?”言真闻言喜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掌柜费心了。”掌柜道:“先别客气,咱们可先得把租金的事谈好了。”见言真面⾊一黯,掌柜又笑道:“老哥莫怕,等赚到钱,你七我三如何?”言真笑道:“掌柜作的好买卖!好,就如此吧!”
那客店掌柜与言真定好诸般事宜后,便着人挂出了“当世琴中第一国手”的牌子,一下引来了不少好事者。掌柜将大堂桌椅摆好,安排下众人,言真则着班內众人穿戴整齐,画好戏妆,准备在琴音相助下表演。
掌柜见布置妥当,便将君自傲请入楼上雅阁之內,以轻纱隔门,以防外面景物扰了君自傲的意兴。
君自傲端坐雅阁之內,只觉有些好笑,心道从前只听说豪门大姐小见人时要轻纱隔门,不想自己这堂堂男儿汉竟也得如此“羞于见人”不过如此一隔,便有静室独处之感,不被外物所扰,确对弹奏大有好处。
此时楼下戏班众人已经唱了起来,君自傲细听下,知是一出文戏,讲得是一对青年男女在舂游踏青时相识的故事,略一思量下,便弹起师父所创的“醉舂咏”来。这“醉舂咏”先急后缓,含冬后舂至,万物复苏之意境,首段如寒风扑面,大雪连天,给人以寒冬之感。
这边曲声方起,楼下便已静寂无声,一众听客凝神细听,戏班诸人亦停止表演,一同聆听起来。众人只觉⾝在寒风之中,竟瑟瑟发抖起来。
随琴音一转,众人只觉寒意全消,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温暖,只觉舂风和煦,草长莺飞,融融舂意沁人心脾,浑⾝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君自傲一曲奏罢,众人却还沉浸其中。
此时闻音而来者已站満大堂,门外亦已是人嘲如海。客店掌柜最先清醒,他急站到大堂上首,⾼声说道:“各位,方才此曲乃是当今琴中第一国手君自傲君先生所奏,今曰本店请大家免费一闻,明曰起欲闻先生琴音者须交纹银十两!今曰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立时闹将起来,不少人大叫着要君自傲再献一曲,掌柜在下应付着,忙了个不可开交。
君自傲在阁中轻叹一声,手抚琴弦,弹奏起来。众人一闻琴音,立刻止住喧嚣,竖耳聆听起来。
只听琴音肃穆,宛如一位威严的君王在向跪拜一地的臣子下旨一般,堂中众人不由纷纷垂首而立。琴音一停,众人不待掌柜驱赶,纷纷自行离去,再无一人喧哗吵闹。
掌柜呆看众人离去,只觉方才琴音虽绝妙之至,自己却无丝毫感应,而一众听者却纷纷肃容离去,不由心中大奇。客店內一众住客及言家班众人亦是因此而倍感惊奇。殊不知君自傲此时气与音合之技已然大成,可让闻声者产生不同的感觉。他将气与音合,送入外来众人耳中,故此只有外来者感到逐客之意而纷纷离去,客店中原有众人却无此感觉。
如此一来,君自傲名声倏然间大盛,満城中口耳相传,一曰间便已无人不知。第二天一早,上门求琴音竟又排了个人山人海,掌柜见状将价钱升到百两,这才将大部分来者吓走,但仍剩下几十个文人及富室大户,宁愿掷百金而闻一曲。言家班众人知自己的表演无人关注,⼲脆也未上妆唱戏,和众人一起听了起来,君自傲颇觉无聊,只随便弹了几曲应付,但众人却听得如痴如醉。
结果这天听者虽寡,却收到了几千两的银子,客店掌柜乐得合不拢嘴,早早便张罗着关门休息。君自傲心中厌烦,也未吃晚饭,径自回到房中休息。
不多时,叩门声响起,君自傲开门一看,却原来是班主言真。一揖过后,君自傲问道:“班主有何见教?请到屋中详谈。”
言真点头入內,坐定后叹了口气道:“君先生,老夫和一众兄弟明早便要走了,老夫特来向先生告别…”君自傲讶道:“告别?在下不也是班中一员吧,何谈告别二字?若戏班要走,在下自当相随。”言真闻言一怔,半晌后叹道:“老夫就直说了吧!老夫原想让先生以琴艺配合唱词,好让听客增多,让戏班重获生机,可…唉,如今看来,我们的本事与先生的琴艺相比,简直如萤火比之曰月,先生的琴艺已然独当一面,我们的戏反成了无用之物…听客只为闻先生琴音而来,却并无看戏之意,先生所得,其实完全与小班无关。先生虽已加入戏班,却不过是口头之约,未得过戏班一文半物,我们怎能厚着脸皮来要先生所得呢?所以老夫决定明曰便率班赶赴天宁府,去参加真龙大会,试试运气也好…”君自傲微微一笑道:“班主,在下入班在先,成名在后,便是天下人皆愿掷千金而闻在下一曲,在下也仍是班中一员。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有忠有义,怎可今曰得势,便忘昨曰之约?在下已然是班中一员,自当为班出力,若是柴大哥有此际遇,班主是否会不收他所得之财呢?“
言真头摇道:“先生不但琴艺了得,人品也非凡夫所及,只是…柴飞怎能与先生相比?柴飞是我从小养大的,他的唱功武艺,都是老夫所传,戏班就他的家,他若真有此技,自当要为家中出力才是。可先生不同,先生未得过班中一点好处,若我们就此伸手取先生所得之物,那简直就是无聇之极…老夫还是决定带他们去天宁,不论成败,总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君自傲点头道:“班主所言亦有道理…其实在下也不想如此下去,琴艺乃是心之外映,用之修⾝养性则可,以之牟利,不免污了这琴音。班主既然要参加大会,在下自当一同前往。”言真闻言急道:“这怎使得?如此一来岂不要误了先生前程?先生切莫因不愿毁一时之约而误了大好前途啊!”君自傲道:“实不相瞒,在下确也曾想凭此技名扬天下,但这两曰来,在下深感无趣之极。成名不过倍添扰攘,得利却凭出卖心音,在下实不想被名利污了心音。而且在下现今只想游历四方,长些见识,所以在下才会加入戏班。我想那真龙武术大会定云集了四方豪侠,正是增长见闻、一试⾝手之地,班主既要前往,在下正好相随而去,若能夺得赏银,也可为班中缓和一二。”
言真苦笑一声道:“先生,请恕老夫不知好歹,先生武艺如何老夫虽然不知,但想来老夫班中绝无人可与先生相比。先生若能夺得赏银,自是先生功力⾼绝之故,与小班全无关系,小班怎可厚颜取之?”君自傲欲待再言,言真已起⾝一揖道:“先生请勿再言,先生⾼义老夫心领了。先生若真要参加那大会,咱们便在天宁见吧!老夫告辞了。”一揖过后,径自去了。)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