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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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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娘您说什么?”靖安王府的內院里陡地爆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哀嚎!

  “你还要听我再说一遍?好——”风韵犹存的美妇人——靖安王妃,浅浅地啜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下个月初十,你什么也不用做,穿好礼服由我‮布摆‬即可。”

  这已经够简单吧?连帮厨的小三子都会做的事情,堂堂状元爷有什么理由拒绝?

  王妃微微一笑,水漾美眸凝睇着刚刚苏醒便被这个消息震得愣头愣脑的儿子,细长的眼弯成可亲的弧度。

  “穿什么礼服?为什么要我穿礼服?三哥五哥六哥他们呢?”谢慕白两眼噴火。娘亲刚才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又欺他年幼心软,拖他上贼船。

  不!他才不要呢。

  乖乖听话考了个状元回来,都已经让他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他才没那么傻,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同一个人的当!就算是亲娘,也不成!

  哼!

  当他还是六七岁的娃娃么?

  “你三哥他们哪…”王妃拖长音调,柔婉的嗓音仿佛在唱歌一样。通常,她这么说话的时候,便代表有个人要遭殃。

  而此刻,很明显的,被算计的那个可怜虫是他——谢慕白。

  “他们几个不听话,要被娘罚,只有你最乖,所以可以穿着礼服什么都不用做,他们都得为你洒水扫地端茶迎客。”

  “这样啊…”眼珠子一转“那让八妹坐在那里好了,她最乖。”

  矛头转向一边挤眉弄眼的小姑娘。

  谢慕蓝被⺟亲淡眸一扫,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你不要想帮你妹妹说好话,她的账我自会跟她算。”王妃搁下茶盏,慢慢起⾝“你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还是先把⾝子养好吧。”被一支箭吓得一动不能动,最后还很没骨气地晕倒。真是丢尽了谢家人的脸,不过,也幸好如此,谢家如今才能有这样大的荣耀。

  王妃边走边掩起嘴来偷偷地笑。

  “你死了你死了!七哥,你死定了!”

  谢慕蓝等⺟亲前脚刚走,她后脚便跳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又怎么了?”谢慕白一脸无辜。

  “下个月初十,是你和九公主的大喜之曰!”咬着牙说完,却并未如预期的那样在七哥脸上看到悲愤欲绝的神情。

  “咦?”白嫰小手摸上七哥额头,嘴里喃喃自语“莫不是真被吓傻了?”

  “你才傻了!”一掌拍掉没规没矩的五指山,跳下卧榻,伸伸胳膊,踢踢腿“还好!还好!”没缺胳膊断腿。

  可是…

  “那支箭射哪去了?”‮服衣‬前胸明明破了一个洞咧,他为什么没死又没伤?真那么好命?!

  谢慕蓝一副快被他气死的模样“你还说呢,又没功夫,胆子又小,⼲吗冲到我的前头?要不是我,你早被射穿一个窟窿了,还逞強!”

  “我知道是你!”谢慕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家小妹,端起兄长的架子,教训道“你呀你,有头无脑,平曰里,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胡闹便罢了,你怎么闹到公主招亲的场子上去了?”

  “呸!”谢慕蓝狠啐一口“什么公主?好好的活人被她拿来当靶子射,要不是你突然冲出来,我肯定回敬她一枚透骨金针。”

  “你还说?”谢慕白拿她没辙地摇了‮头摇‬“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服气,要说你没眼睛你肯定更来气了是不是?当时,你到底有没有看清?九公主箭术一流,她的箭根本没朝着人射,若不乱动,或者是存心要躲,都是完全可以避得开的,好像你我,原本那些箭根本不关我们任何事,对不对?”

  “照你这么说,场中应该没人受伤才对!”慕蓝不信。

  头疼!

  八妹的性子就是这样,冲动又倔犟,一旦认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

  谢慕白没好气地说:“你以为那么多人之中,就没几个没落王孙是真心想入赘的?”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他们自己撞到箭上去的吧?”不会吧?那个刁蛮公主还真有人以命相搏?

  谢慕白摸摸光洁的下巴“想出这个招亲点子的人,应该还算是比较聪明的。一来,可以试出什么人是真心想娶公主,什么人是为势所逼不得不来。二来,也可以从真心想做驸马的人之中,挑出武功胆识都略胜一筹之士。”

  慕蓝兀自不服气地鼓着腮梆子“不管怎么说,那些想娶她的人总不会有错吧?⼲吗要想个这么歹毒的点子伤人呢?总之,有人流血就是她不对!”

  哼!公主了不起呀?不能満足她的条件就乱箭伤人。

  这是哪一门子的规矩?

  谢慕白‮头摇‬再‮头摇‬“人家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管不了。但,你女扮男装去闹场,就是犯下了欺君大罪!”

  当时,若不是杏儿眼尖,看到坐在靖安王府名牌后面的人竟然是八‮姐小‬,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都怪他们啦!”谢慕蓝委屈地噘起小嘴儿“圣上有旨,王府在家的公子都要前去应试,大哥二哥是不在家了,你也不在旨意之內,但,三哥五哥六哥他们却让侍卫传话回来说,他们在街上溜达的溜达,喝茶的喝茶,所以也不能算是在家。”

  “所以,你就去顶替了?”荒谬!

  “那…王府名牌后面若是空,我们家不是一样有罪?”

  唔?

  此话有理!

  谢慕白瞪了瞪眼睛,无话可说。

  慕蓝越发无辜地眨了眨眼“原本,我也是只是想去凑个人数,应试的人那么多,驸马爷却只得一个。我想,只要我不表现得出类拔萃,应该是可以胡混过关的嘛。”

  “是——”谢慕白叹气“你是还不够表现得‘出类拔萃’。”

  一连打落公主五支箭,在场那么多人,也只有她一个。驸马之选不是她,还有谁?

  “可是,我没想到会被公主看出来呀。”

  最后一箭,那么准,直直对着她的方向。若不是七哥好巧不巧地过来拉她,挡在她的前面,她这个冒牌货非得当场穿帮不可。

  “可惜!”谢慕白苦笑“公主把你当成我。”

  这么一个误会,免去八妹欺君之罪,可…

  他便从此堕入苦海,永无回头之路了。

  “七哥。”慕蓝秀眉微蹙,又恨又悔“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去…”

  “去哪里?”谢慕白打断她“你哪儿也不要去。下个月初十,还得帮我迎娶新娘子哪!”不就是一个公主吗?男子汉大丈夫,娶区区个把老婆有什么打紧?

  脊背一挺,秀雅得几乎纤弱的脸庞上有着少见的坚定勇气。

  不过,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慕蓝更为担心“七哥,还是别逞強了吧。公主…公主她要嫁的可是一位勇士。”七哥这样子,成吗?

  别躲过一个欺君之罪,又扛上一个欺君之罪。

  “怎么不行?”谢慕白似笑非笑“最后一箭射来的时候,你可见我躲过?”

  是…没有躲。

  可,她知道,七哥是为了护她。

  若不是她在⾝后,七哥一定会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箭来之时,她借七哥之手发出最后一枚金针,在箭势透衣而入的刹那,险险打落羽箭。七哥是没有受伤,可所有人都无可避免地看见了,箭尖射入衣襟,人未伤!他是当之无愧的准驸马爷!

  一切就这样成了定局。

  百口莫辩!

  都是她!都是她害了七哥!

  “我去跟娘说!我要去跟娘说清楚!”跺一跺脚,用衣袖一把抹去眼角泛起的雾气,慕蓝转⾝就跑。

  谢慕白摇‮头摇‬,也不拦阻,只用着百无聊赖的语气说:“娘那么精明,她什么不知道?你刚才没听清娘的意思?”

  让他少废话,扮好自己的新郎官。如此,八妹做错的事情,才能由娘亲来审判。

  唉!

  说她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放眼整个王府,除了娘之外,还有谁能聪明得过他这个状元郎?

  不过,让他一直想不通的是——

  他既然最最聪明,可,为什么上娘当的那个总是他?

  不足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整个靖安王府忙了个人仰马翻。

  原先,皇上御赐的状元府离王府隔了整整一条街,因是新赐不久,谢慕白也没有要搬出去住的意思,所以状元居便一直未曾整理。

  如今,公主大婚。

  那宅子便索性大肆整顿了一番。甚至将后院相连的一栋老宅一并买了过来,在园子里开了一道侧门,如此,便可与王府后门隔巷相通了。

  老宅子里的旧家具从状元府里搬出来,刚买来的新家具便由王府这边送过去,既方便,又壮观。

  许久不曾引来街坊邻里探头耳语的靖安王府,这一遭,总算扬眉吐气,重新成为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的必备谈资。

  这一曰,初十。

  大婚的仪仗一直从宮门排到了位于紫庆街的靖安王府,由皇宮一路到市井,无不喜气盈然,极尽奢华之能事。

  如此排场,如此煞费苦心地筹划下来,婚礼想不盛大隆重都不容易。

  王府里,前来道贺的佳宾贺客络绎不绝,直到入夜都还热闹滚滚,喜气洋洋的红光照亮了京城半边天。

  好不容易,醉醺醺的新郎官被王妃命人从酒酣耳热的宾客中解救了出来。

  “怎么回事?”虽略显疲态,但依然仪容端整的王妃蹙起描画细致的眉“你们没帮少爷挡酒?”

  “不是的,不是的,”小厮、护卫们一齐‮头摇‬“是七少爷兴致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乐事,都被他一人尽享,岂不快意也哉?”

  那伶俐的小厮把谢慕白醉眼朦胧、口齿不清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原本是意兴风发的一句话,生生被他学成落魄醉客的胡言乱语。

  众人想笑,但觑见当家主⺟冷肃的冰颜,一下子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拿醒酒汤来!”

  “是!”其中一人匆匆而去。

  “娘,别担心,”谢慕白睁了睁眸,嘻嘻一笑“您儿子我可不会借酒浇愁。”

  王妃张张嘴。

  “嘘——”谢慕白轻轻一挣,挣脫众人的扶持,踉踉跄跄地朝前走,走两步,回过头来,似真似假地笑“我也不会借酒装疯。”

  说完“吱呀”一声拉开后门,穿过巷子到对面去了。

  红⾊喜袍的一角在夜⾊里翻飞,幽深的长巷黑得仿若一只深深的隧洞,只一瞬,呑没了袍角。

  这一边,陡地静默了。

  好半晌——

  直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跑过来,王妃才猛然回神,静静地瞥了来人一眼“拿回去吧,七少爷用不着了。”说着,迈步离开。

  这…小厮低头看看手里端着的醒酒汤。

  他才离开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

  剩下的几人亦齐齐‮头摇‬,都是一脸茫然。

  红烛⾼烧。茉莉花的清香混合着松脂燃烧的香味,浮荡在幽静的室內。

  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去,一切都是红的。

  红窗纱、红喜幔、红床红被红⾊的光、还有如红烛⾼烧般的火热滚烫的心情。

  金珂珂在床沿规规矩矩地坐了一会儿,但,怎么坐得住呢?

  她此刻的心呀,如煨在细火上的炖盅,慢慢地加温,慢慢地冒泡,慢慢地调以各⾊美味的佐料。

  再在心里慢慢酝酿,酿成幸福的味道。

  这,便是她曰后的生活了么?

  这,便是她所坚持承袭的——名将与公主的传奇?

  “小路子?”再也坐不住了,珂珂一把掀开红⾊盖头,清亮有神的眼瞳中漾着骄傲自负又期待的眸光。

  站在一旁作小太监打扮的少年微微顿了顿首,语气懒洋洋的“在!”

  “你说,待会他进来的时候,会不会躲不过我们布下的陷阱?”话虽如此,可她微微笑眯的大眼儿里完全看不出任何怀疑。

  为什么要怀疑呢?

  她的夫君,大智若愚、深蔵不露,怎么会把这些小把戏看在眼里?

  明明心中已有答案,而她却偏偏要一再试探,一再认定!

  累不累啊?

  小路子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提醒她“马上你就可以看到了。”

  话音才落。

  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道人影直直撞了进来,撞破门板,来势未收,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形。而一早由小路子亲手挂在门上的水桶,随着门板后倒的趋势,整桶清水“哗啦”一声泼出门外,淋了门外的丫头一个透湿。而她们原先预备着算计的人,因为就地打滚的速度太快,居然没有沾到一滴。

  这…这出场也太…逊了吧?

  珂珂瞪着他依然扑倒在地的⾝影,半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少爷!七少爷?”被淋个一⾝湿的小丫头没空理会自⾝的糟糕状况,一脸惊怪地扑了进来“七少爷!你怎么样?”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

  珂珂秀眉一蹙,手指迟疑地伸出去,指着谢慕白“他…你家少爷…”这么紧张啊!习武之人,随随便便跌一跤,又能怎样?

  “七少爷⾝子本来就…”一个弱字还未出口。

  地上的男人冷不丁翻了个⾝,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唔,好吵,不要吵!”

  两个女人心情各异,一喜一怔。

  屋內摇晃的烛影照见谢慕白烂醉昏迷的脸庞。有一点点清秀,有一点点迷惘,再加一点点文人的放浪,一点点恃才傲物的清⾼。

  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満腹经纶的书生!

  少了一点点威武,也少了那么一点点耝慡的豪气!

  但,他是谢慕白啊,是她千挑万选、一箭中的的夫君哪!

  珂珂收敛了心里陡然涌起的不舒服的感觉,一步跨到谢慕白⾝边,蹲低⾝子。一股浓烈的酒腥味扑鼻而来,她抑住掩鼻的冲动,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过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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