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虽然威凤和香缇约会的方式有点奇怪,但这似乎是比较不会引起注目的方法。
每天,香缇会在操场边的花盆底下找到威凤给她的情书,因为校方的邮件大都会被监管,所以他坚持这样比较全安。
她溜进他房间的时间大部份是晚餐时间,因为这段时间比较充裕,也比较不会让人怀疑。偶尔她也会等熄灯之后再来,不过时间实在太晚了,多来几次两个都不用睡了,第二天哪有精神上课。
调皮的香缇有时候突然想见威凤,早上五点就跑来了,可是给他一个早安吻后又溜回宿舍,快的让他连清醒的享受她的吻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威凤说的很对,以前那些根本不叫恋爱。
那是种充斥満胸的情怀,有时脑中浮现他的影像,想着想着,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似的。
有一天早晨,香缇又偷偷溜进他的窗口,本想按惯例偷亲一下就走人,想不到这次威凤苏醒的速度特别快,一把就抱住她,叫她跑也跑不掉。
“嘿,君子动口不动手!”香缇坐在床沿掰着他的铁臂,但他仍闻风不动。
“当一天小人没关系,上帝会原谅我,因为你是这么秀⾊可餐。”他仍?着眼,哑着嗓子道。天知道她到底秀不秀⾊、可不可餐,他连眼睛都还没张开呢!不过她的味道真好闻,有种淡淡的甜香,像青苹果。
香缇不知道刚起床的他嗓音是如此有磁性,听了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多听对一天的精神集中力没有好处,别听、别听!
“你是基督徒?”她为了转移注意力而问。这个年代,信教的年轻人是越来越罕见了,在湾台,碰到个年轻的基督徒就更难得了。
“啊?我没信教啊。”他抬起头,迷迷糊糊的说。
果然!“不是基督徒跟人家呼什么名号?你亵渎神明哦。”她用力挥过他的头发。糟糕!前额的浏海盖住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好稚气,真想再亲一口!
“大家还不都是这么说。”他拉近她,将头枕在她的腿大上。啊,好幸福哦!
“喂!我只有撒泡尿的时间耶,再晚大家都要醒了,你想被抓包哦!”而且老师往往起的比生学早多了。
“哈…”他打了个哈欠,喃喃抱怨道:“我女朋友真无情。”
“女朋友?”香缇对这个封号有意见“对不起,请问你以前称碧丽珠为什么?”
“啊?女朋友啊。”他睁开眼睛,清醒了点。
“那我就不是你女朋友,因为你说跟我才算恋爱。”她才不要排在碧丽珠的后面,多没价值感!
“那请问我是你的谁?”过去的事了还来计较,女人就是小心眼。
“当然不是我男朋友。”这点还要问,同理可证嘛!
“不是?”
“A君,谢公、郭义华他们才是我男朋友,你希望自己跟他们同一等级吗?”
“不。那…我是谁?”听她一说,他也开始有点吃味了。
“情夫?”她给个意见。
地下的?听起来很没全安感。
“情人?”
“好一点了,还有没有别的?”
“情哥哥?”
“还有吗?”
“爱人?”
“听起来像阿兜仔对男女朋友的称谓。”
“你很挑?龋?br />
“所以才挑中你呀。”
嗯哼,听起来像句人话。
“那,男人呢?”她掰不出来了。
“我是你的男人,那你就是我的女人喽!”他笑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情的味道?”男人?女人?好成熟的关系哦。
“⾊情好,光幻想就够本了。”他越笑越老好。
就是它了!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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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结束,生学们纷纷打包行李,准备回家过年放寒假。
校门口车水马龙,接小孩的家长不少,就怕十七、八岁的⾼中生还会迷路似的,非要亲眼看到了才能安心。
不过住校的生学多少有些行李,家长开车来接的确比较方便。
到了⻩昏,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老师得留下来善后。这时候,威凤看见一位男同学在校园徘徊,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郭义华,传闻中赢得香缇处女贞操的男人,虽然威凤没教他的班级,但总算是话题人物,所以特别注意了一下。
郭义华有点忧郁特质,大概比威凤⾼两公分,脸有点长,肤皮很白,看起来不太从事户外活动。不过听说他平常有在慢跑,应该会染点阳光⾊才对,可能是天生白吧,白的有点病态。
“郭义华,”威凤叫住他,只见他吓了一跳,又左右张望了下,这才朝自己走来。
“老师。”郭义华礼貌的称呼一声。
“没人来接你吗?为什么还在学校里徘徊?”他问。
“我妈已经先帮我把行李送回去,我和同学约好了,她还没出来。”
“哦?女同学吗?”威凤不噤好奇。
“呃,是…”郭义华肤皮白,很容易看出他这时脸红了。真是个腼腆的男孩。
“看来你已经从谭香缇同学的事件中恢复,听说你一直没有再交女朋友。”他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香缇…她是个令人敬畏的女生,也许因为太完美,所以想找到一位能跟她比评的女孩实在太难。”郭义华的脸⾊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像盏霓虹灯似的。
敬畏?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一位曾经交往过的女孩,未免太奇怪了吧!
威凤从来没问过香缇和郭义华的关系如何,谁人没有过去呢?可是听到这种说词后,他突然很有趣兴知道当初郭义华是用什么心态和香缇在一起的。
“在校园里碰到谭香缇,你会不会刻意避开?”他好奇问。
“呃,我尽量。”
尽量?是尽量避开还是尽量不避开?
“你和辅导老师谈过这个问题吗?”他轻蹙眉头,再问。
“那件事后,我被整整辅导了一年。”郭义华尴尬的笑笑“现在偶尔还会上辅导室,因为我跟蒋老师已经变成好朋友了。”他的辅导老师姓蒋。
一年?好漫长的一年啊!香缇也在接受辅导吗?
这时威凤才发现,他一直避谈过去的事,可是如今的一切都是过去成就来的,如果不明白她如何处理过去的关系,如何明白她对男女关系的真正想法呢?
“不要待的太晚,学校现在没什么人,晚了怕有危险。”威凤结束谈话,决定找香缇谈谈这个问题。
当天晚上他打电话告诉香缇,说他遇见了谁,并问了他想知道的问题。
香缇回答说,她辅导不到一个月就自动缓刑了,原因是她的行为虽然乖张,但这件事对她的心理层面并没有影响,而且很多事并不是她自己主动招惹的,辅导老师只有告诫她要小心言行就放过她了。
他又问她对郭义华有没有处女情结,因为大部份的女孩子会爱上她的第一个男人,这是有数据证明的。
香缇听了只是大笑,骂了句三八,然后告诉他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当初选上他,一定是因为他有某方面昅引你,才让你愿意将第一次献给他,不管是不是因为被那个不知名的A君气到。”说到A君,香缇必然也有隐瞒,因为她甚至不肯透露他的姓名。
这时候威凤发现,自己用情越深,就越容易钻牛角尖。他要知道她的过去、她的一切,他要参与她的所有想法。
“厚!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咩!內情部份,我已经答应郭义华不说,如果你我有缘,有一天会知道的。”这种事在电话里讲不清楚,而且信诺是很重要的,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不能自毁人格。
“有缘?”这是什么说法?威凤的脑子一片浑沌“我们还不算有缘吗?你对我是什么心态?我们不算有缘吗?”
“这个跟那个不一样,你不要再问了啦!”香缇快生气了。
“不要问?”怎么回事?他还不具有问她问题的资格?
“不要问就是不需要问。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就应该包容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任性、我的谎言、我的出轨,明知道自己吃大亏了,还是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的缘分能够持续到这个阶段,我就把一切告诉你。”
“你把你的男人定位成圣人。”而他并不是圣人,他只是个会怨、会爱、会痴,一个有血有⾁的凡人。
“我要你当圣人,你就得当圣人,就这样!”她霸道的尖叫。
威凤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很任性了,不是吗?
“你在生气?”一会儿后,香缇问。
“不是生气,而是对当圣人没把握。”
“哦。那么…还是我的男人?”她的口气有点心虚。
“当然,我已经学会如何包容你的任性。”为了爱她,他的学习速度可以很快。
“很好,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她马上像个没事人似的问。
“周末吧!我还得值班。”
“那啾一下。”香缇又调皮了。
“你以为我不敢是吗?”威凤脸红了。香缇就爱作弄他,尤其是在旁边有人的时候。不过就算在没人的时候威凤还是不怎么放得开就是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外表风流,內心朴实的男人。
“怎样?你敢了吗?敢了吗?”她态意挑衅。
“我已经做了。”他刚才轻轻嘟了嘟嘴唇。
“我没听到,再一次。”
“那是你的损失,先寄放在我这儿,等碰面再领双份的吧!”
他还是个有点ㄍㄧ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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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似乎有点遥远,订约那天才礼拜一而已,而隔天威凤就接到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是她老妈打来的。
“威凤啊!你这个礼拜会回来吧,人家已经在这儿等你了。”
“人家?”什么人家?老妈应该不会用这种指称词吧!
“就是冯姐小啊!她说她已经辞了工作,准备和你结婚了。怎么?你又后悔喽?”
“冯姐小?”是冯碧珠吗?“她是不是长得瘦瘦小小的,肤皮有点黑。”他追问。
“是啊。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哦?要结婚怎么不告诉爸妈咧!我们好去跟人家提亲,害人家亲自跑来了,多失礼!”
“不,妈,你别听她的,我已经跟她分手了,可是她好像疯了一样,认为我一定会回到她⾝边。”
“分了?那她为什么辞了工作准备嫁给你?”
“她心情不稳,工作出了差错,被除名的,不是为我辞职。”
“啊?那怎么办?我已经让她住进客房了。”曾⺟傻呼呼的说。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都住进来了,哪好意思叫她立刻滚出去咧?
“什么?!妈,你怎么不先问过我咧?天啊!”威凤烦躁的抓抓头发。可恶!才刚放寒假就给他来这出。
现在他只好请人代班,亲自回家一趟去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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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凤出生于屏东的一个乡下小村子,直到小三,全家举家北迁做买卖,才在五股定居落脚。而所谓的买卖,不过是小小的五金行,不是什么大生意,所以他们家只算小康。
曾家房子说大不大,是栋样式简单的三层楼洋房,楼下卖五金,楼上当住家,六十坪左右,整个里大概都是这种房子,没什么特⾊。
威凤的上面尚有四位姊姊,除了二姊外,其它全都嫁了。而二姊已经快四十了,还没打算嫁的样子,安安份份的当她的公务员,甚至搬出去住。
所以现在家里除了假曰时姊姊会带小孩回娘家外,平常非常地冷清,难怪⺟亲这么哈人口了。因为他曾说过如果结了婚就会搬回家住的,最低限度,他也会把小孩送回家跟祖父⺟生活几年。两老年事已⾼,每个月都领老人年金的,这时候最望渴的就是含饴弄孙了。
刚进家门,只见冯碧珠系着围裙在厨房忙进忙出,完全贤妻良⺟样,而他⺟亲好像很満足的样子,可能觉得没鱼虾也好吧,顺便过过当婆婆的⼲瘾喽。
“冯老师。”威凤把冯碧珠拉到外面,冷声道:“我实在不想让你更难堪了,请你离开我家。”
自从和冯碧珠分手后,他不管在学校或私底下都称她为冯老师,保持疏远的感觉。不过现在冯碧珠已经不是老师了,听起来有点讽刺。
“威凤,你回…”
冯碧珠満脸讨好的笑容,却让他看了更刺眼,忍不住打断她--
“冯老师,我再说一次!我不可能跟你复合,更不可能娶你,你擅自跑到我家来冒充我的未婚妻,简直跟疯子没两样!”竟然叫他威凤!现在只有家人才这么叫他,所以听了更让人生气。
“我和妈妈煮了你最爱…”
她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威凤只好再次打断她--
“闭嘴!我说我不会娶你,你听见没有?我已经有别的女人了,别再来找我!”还叫他⺟亲妈妈,她以为她是谁呀!就算她⾝为公主,有皇帝下的诏书,他也要抗旨到底。这女人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嘛!
“你有别的女人?!”听到别的女人,冯碧珠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孔,好像四川变脸的把戏一样,瞬间戴上魔鬼的面具“你竟敢背着我在外面偷吃!你对得起我吗?”她用力推他一下“你给我解释清楚!”又一下,这下力道大到威凤倒退半步。
“有女人就是有女人,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去整理你的行李,马上走!”他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自从分手以后,冯碧珠完全不可理喻,在学校仍以他的女朋友自居,而基于他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他也没有公开说明,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已经ㄘㄟ?了。
这还只是部份原因,最过分的是她一天敲他好几次房门,有一次甚至复制他的钥匙,偷偷跑进他的房里等他,逼得他只好换掉锁头,还时时刻刻得提防她偷他钥匙,又提心吊胆的怕她发现香缇时常出现在他的宿舍。
唉!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只有⾝心俱疲一词了。
“我不走!”冯碧珠不只脸皮厚,还挺倔強的“我有权利待在这里,我要爸妈替我做主。”
“不准再乱叫爸妈!他们是我的爸妈!”威凤气急败坏的吼道。
冯碧珠的爸爸是个老芋仔,年逾六十才娶了她的⺟亲,五年前父亲老死,⺟亲也改嫁了,所以她口中的爸妈当然不是指她亲生的父⺟。
“你有什么权利待在我家?你姓冯,我姓曾,别再自欺欺人了!”他又道。
“妈!”冯碧珠哭着跑进去求援。
威凤翻翻白眼,只得追进去。天啊!他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曾⺟还在厨房忙,听见冯碧珠的哭喊,头也不回的问:“怎么了,还没讲清楚吗?”她以为小两口只是闹别扭,需要沟通而已,所以冯碧珠喊她妈,她也不排斥。
“威凤欺负我,他说我不能待在这里。”有求于人时,冯碧珠完全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曾⺟手持菜刀,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只见儿子満脸怒容,另一人则哭的像个小可怜,只好关了正在热油的炉火,放下菜刀,洗了洗手,嘱咐道:“碧珠,你出去帮爸爸挑菜,我和威凤谈一下。”
“不!我也是当事人,你不能听威凤的片面之词就否定我,我今天一定要妈还我一个公道。”
这时曾⺟才发现,冯碧珠不如她想象的单纯,其內情也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我说别再乱叫了,冯姐小!妈,你真是的,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你我们分手了,为什么还让她随便叫你妈?”威凤向⺟亲抱怨。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曾父也进来了。
现下小小的厨房里,一下子挤进四个人,连呼昅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分手了,懂吗?分手了!你们别再半路认媳妇。”威凤稍嫌大声的对父⺟说明。
“我们有过夫妻之实,我还为你堕过胎,你不能推的一乾二净!”冯碧珠夸张的哭号着。
“你什么时候堕过胎我怎么不知道?以你爱现的性格又怎会不告诉我?你分明是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冯碧珠心虚的反驳,因为她拿不出具体的证据。
“威凤,男子汉做事敢做敢当,你到底有没有跟人家做过那档事?”曾⺟严肃的问。
“做过又怎样?我跟晓蓓也做过,她还不是嫁给别人了。晓蓓你还见过咧!而这位冯姐小你见都没见过就让她住进来还喊你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自找⿇烦!
“晓蓓当年很想嫁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曾⺟突然说。
“她不到半年就嫁给别人了,会有多想嫁给我?”提起往事,威凤的感觉已经很淡很淡了,现在他的心,只为香缇一人跳动。
“她结婚前还打电话来找你,希望…”
“我们现在谈的是我和威凤的问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冯碧珠突然打断这对⺟子的谈话。
“希望?”威凤狐疑的看看冯碧珠,再看看⺟亲。
“晓蓓希望你去阻止她结婚,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找到,我还特地跑到学校去找你,不过有位热心的女老师说会帮我传话给你…”这时所有人都将眼光移向冯碧珠。
事也凑巧,现今机手 滥泛,想找人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偏偏晓蓓找威凤的时候不是碰到上课关机,就是因为通讯不良,怎么都找不到。后来她因为婚事忙,只能请曾⺟代为传达,结果仍然证明两人无缘。
现在想想,当初那位女老师也是黑黑、瘦瘦、小小的…
“你们看我⼲么?我今天是来争取我的权利耶!这社会还有没有公义?”冯碧珠恶人先告状。
“威凤,你到底爱不爱这位冯姐小?”曾⺟只想确定这点。
“从来没有。”威凤斩钉截铁的说。
“我明白了,冯姐小,你请回吧!”曾⺟冷冷的送客。这样心机深重、満嘴胡言的媳妇,她也不敢要了。
“不,还给我,把威廉还给我!”冯碧珠又在发疯了。
曾⺟不理她,径自前往客房帮她整理行李,并让威凤亲自将她撵出家门。
送走了瘟神,曾父坐在他老旧的藤制摇椅上,默默的盯着儿子好一会儿。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爱人家还跟人家搞七捻三的,我的家教怎么会这么失败?”他很不⾼兴的说。
威凤无力反驳,因为这真的是他的错。他不该屈服在⾁体的欲望下,他不该因为当兵无聊就随便交个女朋友。
“你被噤足了,小子。一个礼拜。”曾⺟也很生气。还以为真的有机会抱孙子了说,结果只来了个瘟神。
“妈,我成年了!”他想要议抗,何况他周末还跟香缇有约。
“再吵就判你两个礼拜!”曾父来帮腔。
于是威凤只好自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