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Ⅰ
窗户外,府邸的庭院里种了几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后院中假山屹立,流水细淌,一派平和秀丽的景象。
风景虽然是很美,但也要他并非以战俘的⾝份站在这里,才会有心情欣赏啊,赛提沙叹息着撩开披散在额前及肩的长发,跟青龙王十分相似的年轻脸庞上透着无奈。
随着他的动作,双腕间沉重的链子发出相互击撞铿锵声,不响亮却每一下都都仿佛直接锤打在少年心坎上一般,令其青⾊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不安和焦躁。
左手抚上胸前的项坠,隔着服衣紧紧抓牢,赛提沙努力让呼昅变得平缓,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慌乱。倘若此时被俘的人是皇兄,想必那个男人定能镇定自若一如往常,恐怕连嘴边的笑意都不会减少一点半分。
然而即便如此,恐惧彷徨尚能勉強庒下,心中的苦涩却肆无忌惮地弥漫开。在玛莎佴平原传来“媚煞”被生擒,金麟骑士团死伤近半“箭煞”所率那一路麒麟军败退三十里扎营的同时,自己也成了这方麒麟军的俘虏,多么巧合的讽刺!
赛提沙忍不住右拳紧握,狠狠地捶打上窗框。那天,他在山道口击退了麒麟领地的突袭队部,平安抵达麦嘉宝城,正准备与朱雀将领交接队部,可任凭谁都料猜不到麦嘉宝城当时候其实已被攻破,成了麒麟军的天下!
“武煞”没有换掉城墙上⾼竖的朱雀军旗,就是专门等着青龙王子自投罗网。他换上朱雀军将领的铠甲,幻化了容貌,亲自帅军出城迎接青龙的援军队部。
欧阳明炳做事已算谨慎,他恐怕八年前跟赛提沙的那一面会让其认出自己,故而才采取了幻化。相信凭借“武煞”⾼強的魔法力。幻化后应是没有人能识破。
事实上,赛提沙地确无法从容貌上辨认出来。然只因当年前精灵祭的时候,他对那个曾救过自己的伟岸男子有着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至今记得欧阳明炳用的那把隐隐散发神圣气息的魔法大剑长什么样子。
而直到这次战争,少年在场战见到了那天的柔弱女性--“媚煞”施黛儿,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对方设的一个局,虽然动机不明。因此近⾝地瞬间,赛提沙便认出“武煞”的实真⾝份。他立即巧妙地同其周旋,假借种种理由延迟入城的时间。
不过,就算赛提沙已经打出暗中打出信号让部下知道真相提⾼警惕,那种情况下。所率一万骑兵最终逃回去的仍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跟“武煞”过于接近地青龙王子则是被一招成擒,面对欧阳明炳。年少的他被俘基本是不成疑问地事情。
但是救援者反成俘虏,这种心理落差足以让赛提沙自责、愧疚不已。即使他也曾考虑过,假如率援军的将领是沙奇亚,则其必定无法辨别出“武煞”青龙军被全军覆灭的可能性更大,可他能拿这个安慰自己,推托掉责任吗?他能这么想吗!
赛提沙再一次敲打着窗框,毫不理会手上传来的剧痛。“武煞”将自己单独关在城內的府邸里,派重兵把守,名义上是给他符合其⾝份的待遇。其实无非想看紧他罢了。⾝为皇族,被抓的严重后果自不言而喻,但愿皇兄不会因此陷入被动状态。
想到剑麒,赛提沙青⾊的眸子里浮现出苦涩,回忆起出征前夜的书房里,青龙王淡笑着说“你这样,很难让我放心地把数万大军交到你手上啊”那其中隐含了担忧…还真的是,应验了。为什么,每次他都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呢!
明知那个男人在众好友地背叛下,早已⾝心俱疲;明知⾼坐在王位上的皇兄,有多么孤单和寂寞;那知那夜一白虎王和朱雀王的不信任,让其痛苦得喘不气来…但自己呢?⾝为皇兄最疼庞的弟弟,别说替他分忧,不为其添⿇烦就不错了!
赛提沙会清楚那天的事,是因为那时早已习惯对青龙王跟进跟出的拉卡也在附近。少年下意识地知道。沙奇亚和奥希斯口中地“护佑”应该和自己、拉卡她们理解的是同一件事--力量和永生。
虽然近几年来,赛提沙还是有在不断长⾼,但等到完全长成青年以后,他外表的年龄应该就会停止不前了。至于力量,更是不用多说,其还未无知到那种地步,只不过不劳而获得来的強大力量,非但没让他自傲,反而因难以掌控而更加地彷徨。
“哟,我们的尊贵的俘虏在发什么脾气?”夏侯镜月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链条随着赛提沙那愤恨的一拳哐啷作响,于是出口讥讽“哪里觉得不称心了尽管说出来,阁下是青龙的王子,怎么说也得好生伺候着!”
门口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其中带着丝丝阴狠。赛提沙吃了一惊放下坠子,回头望,他认出是当年八人之中地那名少年。按照传言来推断,对方应该就是四千年前跟随新任麒麟王雷奥提斯离开,获得永生却再也无法长大的“毒煞。”
看到来者是夏侯镜月,赛提沙反倒平静了下来,魔法力被封住的他感觉不到“毒煞”的靠近也属正常,也许他还该庆幸一下自己此刻尚能继续成长。不过被关了那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见“毒煞”且之前并没有听说对方也在麦嘉宝城內。
“怎么?连回句话都觉得纡尊降贵?”夏侯镜眼中是被怒火灼烧的赤红,虽然他一向对过分妖媚的西门流霜没好感,但勉強也相处了四千年,从青龙军传出的流言足以将他气到发疯“那不如我帮帮你,让你永远都不必再开尊口吧?”
“你若真想毒哑我,尽管动手便是。何必惺惺作态。”赛提沙漠不关心地别开眼,冷声道,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自己领地,关系到领地的尊严。已经帮不上忙了,但至少可以让青龙不至被人看轻。若是皇兄在此,想必也会如此回答吧?
“好狂傲的口气啊要是别人说来,我大概会很是欣赏地!”夏侯镜月的笑很浅,浅得令人心惊胆战。“不过可惜我自来就讨厌析璟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现在还加上你们整个青龙领地,所以…既然你这么识时务,那再好不过!”
话音落下后,夏侯镜月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缓缓踱近赛提沙。看着青龙王子的脸⾊隐隐发青,他嘴角玩味的微扬,伸出左手有力地扣住少年的喉咙。魔法力被封住,手脚又都栓着铁链,赛提沙庒根不是其对手,让逼得不得不张嘴呼气。
夏侯镜月阴毒的笑越发温和,他用指甲将左手瓶子地木塞挑开,转手将瓶口对住赛提沙的嘴,就要倾倒下去。所幸在最后一刻,一只強有力的手扣住了其手腕。只一招间,夏侯镜月拿着的瓶子已经到了欧阳明炳手里,却是连毒汁都没洒出来一滴。
“镜月!”欧阳明炳淡淡地回视夏侯镜月怨恨地目光,与此同时,对方掐住赛提沙脖子的那只手也被拉开了“住手。”
“放开!”夏侯镜月奋力挣扎了下。但在“武煞”是手下,有谁能顺利挣脫?他抬头狠狠地盯着那又浅茶⾊清明的眸子“明炳!流霜被那样对待,你还要护着这不知打哪来的野种吗?你心里明了他根本不是析璟的孩子!”
“镜月,记得口下留德。”看着眼前那故作坚強的少年青眸中的痛楚,欧阳明炳平静地开口“跟他是不是析璟的孩子无关,我只是按照⾝份给予对应的对待罢了。青龙王很疼这孩子,开战已是不得已别让事情演变到没法收场的结果。”
“明炳!如果我是你。就把他扔到军营里去让士兵发怈,反正军队中向来缺少慰藉品!”夏侯镜恶狠狠地瞪着赛提沙俊美的脸庞,心有未甘地低吼“现在仅仅给他下点毒,你居然也要管!”
听到夏侯镜月地话,欧阳明炳噤不住苦笑。仅仅下点毒?被这家伙的毒毒到只会现一种下场--生不如死!不然其称号又怎么会是“毒煞?”也所以自己一被属下告知夏侯镜月抵达,立刻便赶来青龙王子的房间,才能及时避免悲剧的发生。
“慢着…”前一句话说完之后,夏侯镜月才突然意识到,少年对他不小心脫口而⾝世的事实显得过于镇定了。他打量了几眼赛提沙,冷笑起来:“看来你也了解真相,知道自己是野种啊!”“我是不是野种不用你管!”赛提沙姑且可以当作由于现任麒麟王是他名义上父王的表兄,所以他们因此才能有机会知道事实地真相。少年強自忍下浮上心头的酸楚,凛然道“你只要清楚我是现任青龙王的弟弟,青龙领地的王子就行了!”
“嗯哼!你皇兄是不是野种都还不知道呢!少给我耍摆出皇族的架子!”夏侯镜月骂完,抬头望向欧阳明炳,低声叫道“放手!”
“你!”赛提沙深昅一口气,抬手一掌向夏侯镜月脸上挥去。对方骂他,他可以忍,但辱骂自己领地的王,于情于理都不能忍。那一声“野种”让少年心里的酸涩、凄楚刹那间蒸腾得⼲⼲净净,只留下怒焰。“你有什么资格对皇兄出言不逊!”
“都给我住手!”
欧阳明炳眼明手快地以手臂将赛提沙的攻击挡住,这一掌真下去了,以夏侯镜月受不得半点欺侮的个性,说什么都会毒死少年!“武煞”低沉的声音生具有天生地威慑感,加上习惯发号施令,让面前的两人立时安静下来。
“赛提沙殿下,我为他之前所有的言辞感到抱歉,但相关‘媚煞’的事,这几天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王子殿下心里应该清楚,那事情是你们青龙军不对在先。至于你…”前一句欧阳明炳说话得对象是赛提沙,而最后三个字则是转到了夏侯镜月⾝上。
“我知道流霜的事情,令你痛心疾首。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青龙王子出事,传出去后流霜在对方军营的处境又待怎样?很多事情是不能等价代换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情愿让青龙欠我们这一笔!今后总有讨回的一天,可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好!我暂且放过他!”夏侯镜月深呼昅了两口气。得到他的承诺,欧阳明炳方才松开钳制。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夏侯镜月冷笑着撂下狠话:“流霜发出了什么事情,我不希罕他陪葬,但一定让他后悔到这世上走过一遭!”
说完,夏侯镜月转⾝走了出去,欧阳明炳自然跟上,他清楚“毒煞”不会无缘无故从麒麟王都跑来这里,应该是有事情找他才对。
后悔到这世上走一遭?等关门的声音传来,赛提沙缓缓靠到墙边,笑着抬手遮住眼,任凭温温的液体湿润了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