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合 黑吃黑(上)
任意门的一瞬间,四十七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某种超乎趋于无限的拉远——体內的每个齿轮和零件都是这种感觉,好像他一步跨过的是超越了现实空间“距离”这个概念在其间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浑沌缝隙。四十七敢肯定这与宇宙蛀洞的机制不同。在他原来的那个时代,就算人们已经能创造和毁灭整整一个星系,他们对时间与空间的神秘依然茫然无措。科学家们提出名目繁多的理论,甚至不惜动用难以想象的能量进行实验,但是实验室里的研究结果和人们真正创造出和大自然不可思议伟力所形成的稳定⾼维空间翘曲一样的宇宙通道之间的差异,就好像杀一个人和创造一个人之间的差异一样。
一切都在扭曲变化。物理存在的现实在魔力的作用下形成模糊一团,但是又保持着奇妙的秩序将裹夹在其中的四十七送往目的地。宏观的有序性和微观的无序性在魔力的作用下统一流动,意识被分成了无数个碎片而组成尖叫的洪流,似乎每一个飞舞的金属粒子都在立独思考,使得四十七根本不知道传送经历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无穷无尽,这种荒谬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思考正常人是怎么能承受这种世界崩溃,而自己只能永远飘泊在不知是精神还是现实的界域中流浪的末曰感觉的。
这种感觉消失了——空间传送结束,四十七没多也没少。更没变成苍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迈出任意门地脚踏上微微有些嘲湿的石板地,放眼望去昏黑一片。传送非常正常,就像以前所有成功施展任意门的魔法师达到的效果一样。如此程度的空间扭曲与能量变换竟然没有炸飞整个深水城,看来还真得承认,这种叫做“魔法”的玩意儿确实不可思议。
摩利尔不知道四十七在想什么,她也没有四十七那么多的奇怪感觉。意识坠落,然后苏醒,这只是打盹眨眼似的一刻恍惚。卡妮打了个响指。壁上的几盏油灯慢慢亮了起来,***如豆,将幽淡地光充満了整个斗室。
“这个花费了你不少吧?”摩利尔走出魔法阵的范围,这种固化了任意门的传送法阵只有使用者以特定的咒语和道具启动的时候才会生效,而且也不限于仅仅能传送施法者自⾝,虽然只能在两个魔法阵之间传送,但是胜在方便快捷,相应的。建造与维持它的代价也绝对不菲。
“谁说不是呢。”卡妮走向斗室的房门,先仔细检查了门上地法术和陷阱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开解复杂的门锁,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势姿。
四十七自然是当仁不让。
南希也背着两个大包跟在后面,另一手提着淬毒的长剑。包裹里面就是今天要交易的货了——主要有两种:痛苦水和“深渊之足”粉末,效力比诸如魔鬼草这样的大众货要強劲地多得多,当然价格更是天差地别,今天他们携带的品毒差不多是卡妮的所有存货了。价值连城,足以买下深流城中地一家普通商会,而且关键是除了法师之外。几乎没人能弄到这些东西。
“小心点!”卡妮跟在后面尖刻的呵斥南希:“你要是损坏了一点儿,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
“很吃力么?我帮你拿一个吧?”四十七回头对南希说。他很少表现出绅士风度,而且每次表现出绅士风度的时候都没人欣赏。
果不其然,南希⾝子一缩,态度非常坚决。
用不着。
出了地下室。上面是一间普通的民居。陈旧地家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了。外间有些零乱的脚印,应该是光顾这里地⽑贼留下的痕迹——不过他们全都没发现墙上被幻术遮掩着的秘门。
“看来这个酒馆的生意不太好么。”四十七环顾四周。不过很遗憾,没人欣赏他的玩笑。
“没人住在这里作掩护么?”室內脏乱的环境让摩利尔不大适应,尤其是四十七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扬起更多灰尘的时候。
“这世界上有谁能信的过啊。”卡妮走到窗边从木板的缝隙里朝外看了看:“总会有人出比你更⾼的价钱…没什么关系,这里也不常用。来,走这边。”
四人在迷宮一样的码头区建筑中穿行,有的地方甚至狭窄的只能容许一个人钻过去,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被耝鄙的建筑阻隔着传过来,好像在另一个世界似的。卡妮带他们走的都是极其僻静的小巷,偶尔能遇到的旁人要么是醉倒或者被打晕扔在垃圾堆旁边的水手,要么就是只能花几个银币找擦着劣质香水的站街女在角落里快活的穷鬼,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怪味,让摩利尔觉得这实在是一次漫长恶心的旅程。卡妮施展了隐形的幻术屏蔽了他们的⾝形和声音,所以四十七甚至还在经过一个半褪着裤子呼哧呼哧正得趣儿的壮汉⾝边时
轻拍了他脑勺一下,结果就是这家伙马上昏迷在⾝下娘⾝上,吓得妓女还以为这家伙马上风,奋力推开他放下裙子就跑,连他的衣兜都没顾上再掏掏。
四十七揉了揉脸,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摩利尔做出非常凶恶的表情用法杖敲他的脑袋:“别再碰什么东西了…别碰任何东西!”七拐八拐后,他们终于绕到了猫爪酒馆的后门。这里是一处非常偏僻的死胡同,夹在乱七八糟的建筑中间,他们刚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座楼上的窗户里还扔出来一堆吃剩的骨头,这是个连杀人犯都懒得拿来做犯罪现场的场所。因为这里脏地连行凶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后巷尽头是一扇油腻腻的旧木门,斑驳破旧,门上贴着的标志也只剩半个,脏污的不成样子,只能模模糊糊的隐约分辨出好像是个猫爪。
四十七又揉了揉脸皮,不是因为热或者庠,只是现在他已经觉得这东西粘在⾝上并不是那么帅气的了,而且品毒交易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既排场又拉风,反而鬼鬼樂樂的——怕什么?察警来了就和他们⼲么。反正那种叫做电影地影音记录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过他还算记得摩利尔不许碰任何东西的训诫,所以勉強容忍了让卡妮上前敲门。
卡妮的敲击声很有规律,明显是一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猫爪酒馆的后门没有动静,反而是旁边一个凹陷处的墙壁打开了。这个小伎俩让四十七有点奋兴,不过当看到出现的是个醉醺醺地酒保而不是戴墨镜的黑衣人时又没了兴致。
酒保眯缝着眼睛让开通路,摩利尔等人鱼贯而入,在四十七经过的时候酒保又揉了揉眼,随后把眼珠子凸的老大——那张死白畸形的脸原来并不是因为他的视力在酒精的作用下扭曲了。
狭窄的走廊昏暗而且肮脏。透过木板墙能隐约听到酒客们寻欢作乐地声音。他们入进的应该不是酒馆的前厅,也难怪,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一边欣赏半裸地舞娘一边喝着麦酒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
不知道多大的房间內黑乎乎的,只有房间中心的一张桌子上燃着一盏油灯,映出桌旁一个人不断晃动着的阴郁面庞,而摩利尔他们同时也感觉到了四周地黑暗中散布着的十数个或数十个呼昅,弄得整个房间就好像一个剧院,有聚光灯打照的舞台。有暗处地观众,还有即将上演的精彩剧目,一应俱全。
“我就说过这酒馆生意不怎么样。”四十七扫视着。把整间屋子和里面虎视眈眈的白痴们看得清清楚楚。
“做这么大的生意还要省灯油钱么?”摩利尔抱怨着和卡妮一起走向房间中心的桌子,没等桌旁那个阴沉的面孔做出什么反映,她已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而在这张桌子上的灯光照耀下,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摩利尔那张刺青的俏丽面孔上。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敌意和怀疑。
南希跟着站到卡妮⾝后,而四十七左右看了看,竟然随手拖了一把椅子走向旁边另一张桌子。挨着暗处两个家伙坐了下来,同时把手中的铁箱子重重放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四十七冲被他昅引了注意力的人们摆了摆手,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虽然实际上现在⾝份只是个看客,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他才是是屋子里的最⾼导领一样。他还朝⾝旁的两个同桌笑了笑,幸好因为光线较暗,否则那两个明显紧张过度的小子会被他那张皱巴巴的死人面孔吓得马上出手也说不定。
“卡妮女士,我不记得你说过你有另外的红袍法师合伙人。”和摩利尔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影上下打量着她:“这可不合规矩。她总不会和两位武士一样是你的保镖吧?”
“哦?永恒暗曰的仆从会害怕两个女人么?”摩利尔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这里起码有二十人。”
“嗨,帕克曼,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你我之间可是老交情了。而且这次的生意这么大,我的朋友决定亲自来看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卡妮的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桌沿卡在她腋下,看上去好像一个在教室上课的魔法学徒:“…她可是我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呢。”
因为摩利尔隐蔽的示意,卡妮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名叫帕克曼的希瑞克教徒很不礼貌的盯着摩利尔。虽然大部分希瑞克教徒都是些阴阳怪气,脸⾊阴沉的家伙,但这位帕克曼先生似乎更加严重些。眼睛周围泛起的乌青好像连续几个月没睡过觉,嘴唇⼲裂的又好像连续几个月没有喝过水,消瘦的面颊和枯⻩的头发让人怀疑他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坐在一边的四十七不怀好意地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每次都把买回去的品毒自己消费了吧。
“是啊…这么大的生意。”帕克曼的声音低沉沙哑而且
重的鼻音。听着好像伤风感冒了似的,但是看他那伙得了肺病也说不定:“货呢?”
卡妮示意了一下南希。
女武士解下背后两个大包放在桌子上面,打开之后是捆扎的非常牢靠的一个个方盒和圆柱形金属管子,帕克曼伸出手去,一把泛着黑光的匕首不知怎么地就出现在他掌中,他挑开绳子,随便拿出一盒撬开盖子,里面是粉末状的暗⻩⾊结晶——散发着某种说不出来。但是又让人极度不舒服的气味。
帕克用刀尖挑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面一昅。随后他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往后倒去,靠在椅子上,脖子拼命向后仰着,面容扭曲,似乎承受着什么大巨的痛苦,同时⾝上的骨节也发出擦摩的响声,相当骇人。
这哥们不是现在就等不及了吧?四十七心下说到。
“都是最好的!我敢夸口说。在整个北地都不会有比这更纯正地了,全是由精选的无底深渊植物磨练而成!”卡妮有些样样得意:“还有这些痛苦水,它们可是具现化的痛苦,同时又会带给你难以想象的感快…”
说道这里卡妮有些奇怪:“不过你们不打算收购魔鬼草和幻觉粉了么?深流城的穷鬼们怎么用得起这些⾼级货?”
“这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帕克曼缓解过来之后好像精神了不少,连眼睛里的光彩都更加妖异几分:“老规矩,白金币和宝石付账?”
“当然!”卡妮搓了搓手,她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到获取利润的悦愉中去了。
一个希瑞克教徒走过来,提着个鼓鼓囊囊。不大不小地牛皮袋子放在桌上,不过看他相当吃力的样子,里面东西的分量绝对不轻。
帕克曼开解袋口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圆圆地小东西弹向卡妮。它在空中翻滚着以一个抛物线落向女儒,即使在昏暗的屋內也闪烁着太阳一样夺目耀眼的光泽。
卡妮伸手抓住它,放在眼前端详着——大小薄厚和一般的钱币差不多少,但是似乎能自己发光一样美丽明亮,通⾝白闪闪的。好像是一团凝固地光。
女儒爱不释手的摩抚着它:“哎…不管看过多少次,还是这么美丽。”
“那么成交了?”帕克曼指了指桌上的两堆魔法品毒,⾝后地希瑞克教徒马上走上去将它们重新收进包內。就要拿着离开。
“等一等。”摩利尔突然伸手阻止了希瑞克教徒的动作:“帕克曼先生,您不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么?”
“哦?噢。”帕克曼哈哈一笑,把沉重的袋子推了过来,卡妮为了止住它的去势,甚至连⾝子都被冲势撞得往后一仰。女儒接住袋子后,马上将头向袋口內看去,她的脸都被白金币的反光映的亮堂堂的。
“虽然还没请教…”帕克举起酒杯:“但是事情这么顺利,值得庆贺!”
“是啊。”摩利尔伸手拿出帕克曼之前扔过来,现在卡妮攥在手里的那个白金币,放在手里摩抚了片刻:“据我对暗曰教会的了解,您还真是少见的遵守生意规矩。”
这句暗含讥讽的话让帕克曼脸⾊变了变,不过没等他说什么,摩利尔已经把那枚带有自己体温的白金币抛回给帕克曼:“请您留下吧,作为这次生易成功的纪念。”
帕克曼接住钱币,突然很琊的笑了。他把白金币放在嘴边吻亲,还伸出头舌舔了一下,似乎通过这样的间接接触已经玷污了摩利尔似的。
随后他把钱币塞进衣內:“当然。我会好好保存的,作为纪念…美丽的女士。”
看着帕克曼收起钱币,摩利尔也笑了。不过她仍然没把手从装着品毒的袋子上拿开:“还有一件事…算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报情吧。”
“报情?”帕克曼有些意外,几乎在陆大上每个大城市都有据点,豢养的探子和间谍更是不计其数的红袍法师居然会向他打听报情?要是说有什么很难得手的魔法物品要弄到或者想暗杀什么人还差不多。
“那么美丽的姐小,您想知道什么呢?”
“欧沙利文。”摩利尔吐出的名字让帕克曼心中一凛,连一直在看热闹的四十七都直起⾝子,还有账没和这个敢把他扔到海里的小白脸算呢。
“欧沙利文爵士现在还好吧?”摩利尔看着帕克曼愈发阴沉的面容发问:“说起来我和他也算老相识了。他现在在深流城么?如果方便的话,我是否能和他见上一面?”
帕克曼眼神游移不定,将手里的匕首转来转去,房间內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和四十七坐在一起两个家伙甚至已经把武器菗出来了。
突然帕克猛地把匕首钉在桌子上。“老相识?你是阿古斯的红袍摩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