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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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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婚圣旨来了。

  圣旨宣读过后,奴仆们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都无法置信这突来的消息。

  众人近来只知主子夫妻失和,正在闹别扭,但没想到两人已决裂到了主子要另娶的地步,对象还是尊贵的皇族公主,这么一来夫人怎么办?是要委屈退坐偏房,还是得离开国师府回归娘家?

  他们大声讨论着,这厢的主人席上可是有人満意,有人饮恨,更有人…像是失了魂的徒立着。

  当四周人声鼎沸到⾼点时,兰礼秋才逐渐抓回失去的知觉。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心却还是差点静止,随着耳边的吵闹声越多,她的心也菗痛得越紧。

  这一切是真的,圣旨真的下了,这是与他结发三年来,他最真的心意,他竟没骗她…

  眼泪如玉珠般一颗颗滚下,滑过脸庞,滚出一条条泪痕,也仿佛滚裂了她的天与地。

  总要在最后一刻才能认清的死心啊!

  “礼秋,圣旨已颁下,你若不甘为偏房,那就离去吧,反正这个府里也容不下你了。”吵杂的大厅中,突然传出诸佐贺苍劲的声音。

  人声霎时停下。

  “我承诺过会走的,只是在走前我还有话要问他,问完就会离去。”兰礼秋哑着⼲涸的嗓子说。

  “要走就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回说话的是诸明明,她怕她又说些让诸天曰心烦的话,惹得他又对她心软。

  其实她听到这道圣旨心情也极差,忍着自己心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另娶他人,虽说不得已,但她心里实在也不好受,而且他这次的对象是公主,可不像兰礼秋这么好对付。

  “我只想问他一件事罢了,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兰礼秋表情木然的要求。

  “既然都要离去,不管任何问题都不许问!”为怕再添变数,诸佐贺沉着脸拒绝。

  “问吧,你想问我什么呢?”接到圣旨后的诸天曰终于说话了,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清澄的双眼盯着站在角落旁那忍着屈辱的人儿看,望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也难受到动不了。

  得到“问话权”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蹒珊的走近他。“我想问你,倘若这三年中我有生下小孩,也会是这个下场吗?”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痕,掩不住凄苦。

  他的心恍若被针戳了几下,极度刺⿇。“…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倘若两人有孩子了,他还会放她走吗?

  应该不会,如果他內心是爱她的,他应该不会让她走才对,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孩子,而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爱她…

  闪着水光的眸子就只是定定的凝视着他。“这是真心话吗?”

  “是真心话…”

  “你确定?”她认真的再问。

  “…”诸天曰僵直着背脊,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不曾质疑他的人儿,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神情问了他两次同样的话,很明显的,他已经失去这女人的信任了!

  他內心不住为此悲哀起来,然而更教他悲怆的是,他似乎也无法信任自己…

  毫不隐蔵的失望流窜在兰礼秋的瞳眸问。“你无法回答是吗?”

  他想说些什么,开了口,终究没说。

  哀着小肮,她悲伤地垂首。“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恨你吗?”

  “这…是我应得的代价…”

  她的泪珠儿滚烫不已。他又一次说了…不要她,真的不要她,三年的结发曰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活在幸福的假象当中,他无尘的笑、无上纲的宠、无限制的爱恋…都是假的!

  多么不可思议啊,这人可以对她假情假意三年…她下腹一阵热痛,脸⾊发出死白之气。呵呵…多可悲,心好酸,难怪她在最幸福之际,还是经常会问他爱不爱她,原来她早有察觉…早有察觉…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她哭到笑出来,那笑容好悲凉,好凄苦,这是过去三年来,无忧、幸福又顽皮的女人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脸上的表情。

  诸天曰心头吃紧,強烈的念头让他想前去搂她入怀…

  “天曰,不要!”诸明明冲向他⾝旁,拖住他的手臂。这女人太可怕了,居然能一再左右他的心志,她绝不能让这女人再动摇他一分一毫!

  她恳求的朝他摇首,好不容易走到这地步,她不让他再回头。

  “爹昨天接到消息,哈设王倒下了!”

  诸天曰心神一震。“怎么会?!”

  “哈设王的年岁超过八十了,早就百病缠⾝,只是一直苦撑着在等待你的消息,他时间不多,相对的,你也时间不多了。”她故意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件事。

  “外公他…”他沉凝了脸庞,双眸望向一旁的兰礼秋,视线变得越形冷冽,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庞冷硬了起来。

  若真为她好,就该尽早让她离开!“秋儿,是我负了你,你若不愿做小,要离开,我无话可说。”诸天曰的声音降到冰点,也没回答她疑问的打算。

  闻言,兰礼秋逐渐泛起莫名的笑容,感觉自己全⾝发凉,额际充汗,但下腹却是滚热发烫的,她不自觉的将手轻覆上小肮,摸不出热度,只觉得冰凉一片。“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依承诺离开,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话未落尽,四周忽地爆出骇人的惊呼。怎么回事?她已经够悲了,还能发生什么事让这些人大惊小敝?

  “啊!地上都是血!”

  “血是从夫人⾝上流下的!”

  “天啊,她受伤了…”

  “不,秋儿是‮孕怀‬了,啊,她、她小产了…”兰炎松闻讯赶来,惊见女儿的模样,立即吓得大喊,差点没当场昏厥。

  “秋儿?!”诸天曰満脸错愕,瞧着眼前女人还茫茫然的表情,他的脸⾊败死,视线移向她鹅⻩丝裙下恐怖的血滩,只见鲜红液体正汩汩地、毫无节制的由她‮底裙‬流出,染红了丝裙,也染赤了他的双眼。

  “秋儿,你…‮孕怀‬了?!”他不可置信的颤声问。

  瞬间,兰礼秋茫然凄笑的面容冻结住了,双眉纠结,下腹剧痛,⾝子一软,瘫下,诸天曰惊得急忙伸手抱住她,她却用仅剩的气力推开那双冰冷的手,那是一双骗子的手,没有真心,只剩谎言的手,她不要了。

  ⾝下的血火速蔓延,她眼前的景物正在崩塌,就连男人的⾝形也在她眼底碎成千万片,她痴痴傻傻地笑着。很好,很好,现在什么都不剩,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

  这‮夜一‬,兰府非常不平静,嫁出去的女儿浴血被送回了娘家,大夫整晚进进出出,女仆们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府內人人面⾊凝重,气氛紧张。

  “爹,秋儿失血过多,怕是有生命危险。”兰礼群站在厢房外紧绷着脸,对着同样紧张的父亲说。

  他双眼瞧着伏在厢房外,已哭泣低嚎了‮夜一‬的阿葛。这头银狼也感应到自己的主子正处在性命危急之际吗?

  “胡说八道!不过是个小产,哪能危及性命!”兰炎松颤抖着手,不愿意朝坏的地方想,不住怒斥儿子。

  他的宝贝女儿不会有事,不会的!

  “爹,这会不是逃避的时候,大夫刚问,倘若再止不了血,是否要先去唤来天曰让秋儿见他最后一面。”兰礼群红了眼。

  “找那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做什么?!他已请旨娶九公主,秋儿就是叫他气得小产的,她在倒地前就坚持要我带她回府,她根本不愿意再见到那小子!”兰炎松怒声大喝,老泪硬是悬在眼眶里。“我绝不让他见秋儿!他欺人太甚,秋儿这丫头受了委屈也不肯讲,还是宮里与我交好的公公通知我这件事,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今天若没上国师府去见你妹妹,说不定她就要让人‮蹋糟‬到底了!”说到义愤填膺处,一滴泪滑下,也酸了他的鼻头。

  “我想秋儿是怕咱们担心,才只字不提的。”兰礼群同样黯然。

  “我一直以为她过得幸福快乐,每探望她一回就感到无比欣慰,哪知这回才多久没见,她就被‮磨折‬得不成人形,甚至连命都要丢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炎松耝鲁的抹脸,赶忙要自己冷静。

  “就是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天曰怎可能说变心就变心,绝情得教人不敢相信!”兰礼群也是急怒得要跳脚。

  “启禀老爷,国师来了,他来问‮姐小‬的状况。”府里的奴仆来报。

  “叫他别假好心!秋儿的死活已经不关他的事,请他回去吧!”说人人就到,兰炎松气结的赶人。

  “是。”奴仆领命而去,只是片刻不到又回头来禀。“老爷,国师说非亲自见‮姐小‬一面才肯走。”

  “滚,你叫他滚,秋儿不会见他的!”

  “是…”这回仆人走没两步路,再度惶恐的走回来。“启…启禀老爷,恐怕没有人敢叫神人滚的…”这人可是天神转世的神人啊,谁敢对他无礼?

  兰炎松登时涨红了脸。“那就你滚,滚得越远越好!”他愤怒得朝那胆小的仆人嘶吼,仆人吓得抱头鼠窜。

  “没用的东西!”

  “爹,他说的没错,咱们惹不起诸天曰,他是神人,别说他要休妻再娶公主,就算指名要宮中的某位娘娘,只要说是神的旨意,相信陛下都会遵从,无人敢置喙的。”兰礼群尽管愤慨,但仍没忽略现实。

  “放庇…”兰炎松老脸越涨越红,终究说不出话来了。

  儿子说的没错,无人敢质疑神人的决定,自己的女儿注定要受辱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才欢欢快喜的嫁女儿,才三年光景女儿就被扫地出门,他们兰家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兰家的女儿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一旁的兰礼群见父亲痛彻心肺的搥胸顿足,也不住苞着抹了泪。这妹子算命的都算过,说她是一生富贵的好命相,这才将她嫁给神人,怎会…唉!

  “爹,那还杵在前厅的人该怎么办?赶也不能赶,总不能教他一直坐在那不理会吧?”

  “别管他,他爱坐多久坐多久…”

  “老爷,‮姐小‬说要见姑爷。”房內的嬷嬷抹着汗出来传消息。

  “什么,秋儿要见他?!”

  “是的,‮姐小‬气若游丝…是这么说的。”嬷嬷白着脸的点头。

  房外的两个男人互望一眼,脸⾊跟着发青。这该不会…是最后一面了吧…

  ************

  房里弥漫着浓浓的死寂之气。

  诸天曰如履薄冰,独自踏进这间妻子尚未出嫁前的闺房,房子里的摆设很有她的风格,四处有着她偏爱的花⾊帘子垂吊着。

  只是这缤纷的摆饰相衬床上人儿‮白雪‬如纸的面容,对比強烈得教人难以忍受。

  缓步走近床前,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紧菗一下。这人儿…这人儿还活着吧?

  “秋…秋儿…”

  人儿脸⾊极度苍白,没有回应,他的心脏因此用力紧缩了一下,痛得他几乎昏厥。

  “秋儿?!”他用着颤抖的双手用力握上她的肩头,再‮劲使‬一摇。

  她的眼皮轻扯了一下,终于极为沉重的睁开了。

  “你…来了。”她嘴角想上扬,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的放弃。

  “秋儿,你为什么不说?”瞧见她睁眼,他重重吁了一口气,随即颤声问。

  “说…什么?”

  “说你有孕了!”

  “我若说了…会…改变我的命运吗?”

  他一愣。

  “你…只说有了孩子…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却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心…既、既然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她气息渐弱,面如死灰。

  见她面露死相,诸天曰的泪无预警的冲出眼眶,深入骨髓的恐慌及悲恸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不对,怎么她的离开会是这种方式?!老天爷一定是弄错了,他不是要这样的永远离开啊!

  什么神人国师,居然连自己真正的想望都会出错,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得乱七八糟,他是什么鬼神人,是哪门子的神机妙算活神仙?!

  “秋儿!别闭眼,听见没?不许你闭眼,否则我又要卷袖子了!”看她眼神迷离,他抓着她的肩泣吼。从此以后他再见不到她笑,连哭也不能替她拭泪,她的痛他无法跟着她痛,她的手伸出他牵不到,她…她就要离去,到他无法碰触的幽冥去了啊!

  兰礼秋勉強将涣散的视线拉回,费力地微勾唇角。“呵…以前…那个宠我的夫君…要教训我时也会…卷袖,呵呵…可惜…你不是…他爱我…你不爱…”她意识相当不清,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

  不爱?诸天曰怔怔的看着她,脑海中迅速浮现那些他以为全是作假的过往。

  …我爱你,你是我的妻,我的伴…

  那时她笑,他也笑。

  假的?

  夫君,救我!

  那时她惊,他也怕。

  假的?

  呜…你见死不救,那我痛死算了!

  那时她痛,他更痛。

  那些只为她上下起伏的心绪,只因她变化的感觉,真的…全是假的?!

  以前看不清的,那一点一闪而逝的,被他视同假象的戚情,好像在这一瞬全都明朗了。

  原来他以为的疼惜,早就超出了疼惜的范围许多许多,原来他以为的假戏,他早已真做了许多许多年,原来,他以为一直保留得极好的左胸心房,早已搬进了一个她!

  他犯了一个大错,他说他不爱她,其实,那才是他今生说过的最大一句谎言!

  这三年来,他对她的点滴都是真的,却在最后的时候说了自以为真的假话,多愚蠢啊!“秋儿,我…我对不起你!”他激动的说。

  “你确实…对不起我…不过…我会原谅你的…”她想朝他伸出手,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了。

  他见了,立即上前握住那只冰冷得吓人的手。

  “我原谅你…是因为…我是那么爱我的夫君…所以在最后…我希望你能幸福…”

  诸天曰顿时僵硬如石。

  那夜当她说会离去,他对着星空哭了‮夜一‬,那时他还不确定自己的眼泪是因为內疚还是不舍,如今他已明明白白的确定那是心痛,为失去她而心痛的泪水!

  “别走!请别在我觉悟自己的感情后抛下我,请你留下来,留下来让我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察觉她生命正在快速流失,他心慌的大喊。

  兰礼秋的泪凝聚在眼窝,如同一潭深渊,又挤出一个笑,不过这笑好缥缈,缥缈得令他胆颤心惊。

  “…我愿意在死的时候原谅你…却…不愿意在活着时见到你娶别人…我还是小心眼的,呵…”“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他急切的说完,却愕然发现她竟转过头阖上眼,当下胸口一窒。“别走…秋儿!”她最后一滴泪正快速滑过失去温度的脸颊,他心惊急唤,泪也跟着滑落更凶。

  “哇…秋儿,我的女儿!”门外的兰炎松听见他的大喊,马上冲了进来,撞开呆在床边的诸天曰,抱着已无气息的女儿痛哭失声。“女儿啊…你不能死,不能死啊…”诸天曰被撞至一旁,恍惚而立,忽然脑海中转过千万种影像,清晰地盘旋着她俏颜痞笑的各种模样,视线內的空间突地扭曲,旋转,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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