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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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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灿月皓,花街上越夜越美丽,越夜越醉人啊。

  今晚“心醉院”的特别厢房內,两个常客又光临了,两位公子皆风采翩翩。

  其‮华中‬服锦缎,容姿华贵,神态轻慢中隐透着慑人威仪的,就是杭州丝绸第一世家的继承人,宋连祈。

  而另一位,发⾊带褐,天庭宽阔,隽朗如风,笑脸迎人的,则是垄断全杭州茶商的颜记茶庄少爷,颜敏申。

  两人一样出生富贵人家,家大业大,⾝上皆有着贵族般的优雅与矜傲。

  “我说连祈,我们是不是快不用这么常见面了?”斜躺在软榻上的颜敏申扬着嘴角,饮了口甘甜的酒。

  “准备得已差不多,我年岁也到了,是可以不需要这么常见面。”宋连祈敛凝着眉宇,翻阅手边一叠叠的册子说。

  “好个没心肝的家伙,我为了你火里来水里去的弄到这些东西,还落个风流少爷的名号,如今事成,就要拍拍庇股将我踢一边了?”

  宋连祈失笑。“你这风流少爷可不是我害的,是你自己也乐在其中吧?”他揶揄着自己的好友。

  颜敏申虽是茶庄少爷,但是自幼就被送至武当山上习武,直至十四岁才回到杭州学习茶道以及茶庄经营,因此在十四岁以前已练就一⾝武艺,这些年这个挚交利用轻功,帮宋连祈弄到了不少机密帐册。

  而“交货”地点就是妓院,原因固然是因为这家伙喜欢这里吵杂迷香的环境,再者这里也是个隐蔵他们见面理由的好地方,还可以藉机痹篇姑妈长期派来跟监他的人,甚至避不开,还可以用“争风吃醋”之名,舒活舒活脉络、伸展伸展筋骨,只是这么一来,经常要可怜了某人代他受过了。

  念及某人,思绪不由得轻飘了起来…

  “喂喂喂,你说这是什么话,到这儿你不享受吗?还是…”颜敏申暧昧的眨了眼。“还是你终于不忍心自己的爱妾受罪,打算洗心⾰面,好好待人家?”

  他思绪飘了回来,白了好友一眼。“数儿不是我的小妾,你别胡说!”

  “是吗?我以为早晚会是呢,毕竟她跟着你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你对她又是众所皆知的疼爱有加,有眼睛的人早就认定她是你的女人了。”

  “问题并不是。”他冷着脸回答。

  颜敏申好奇的追问:“现在不是,难道未来也没打算吗?”

  他横了好友一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可颜敏申哪肯罢休,继续恶意捉弄的又说:“原来你这么无情,利用完人家就打算一脚踢开,枉费她当你的⾁垫这么多年,真是不值喔!”

  “你这小子!”对于好友的戏谑,他有些哭笑不得。

  “欸,我这小子最懂得怜香惜玉,不然这么着,既然你不要,我接手好了。数儿被你养得跟名门‮姐小‬无异,可说內外兼具,又出落得纤纤可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你这‮姐小‬养成训练学堂可为我养了一个好娘子了。”

  “好娘子?”他表情讶异,从没想过好友有这种想法。

  “我颜家的家风随便,不像你们宋家,说好听是门第严谨,说难听点就是迂腐了,所以数儿到我⾝边也好,我让她当大房,总好过你只能让她当个偏房,说不定以你们宋家像女人裹脚布一样长的家规里,连小妾她都不够格哩!”

  宋连祈脸⾊出奇的诡谲难解。“你不觉得她年纪还小吗?”

  “年纪还小?”颜敏申怪叫了起来。“我说连祈,你眼瞎了吗?她以前年纪是小,但现在十六了,已是个大姑娘了,在咱们朝里,十五岁的姑娘就可以出嫁,更何况她已经十六,过几年就要成了老姑娘了。”

  十六?!他呆愕住。没错,自己已届弱冠之年,他们相差了四岁,她当然也十六了,这些年朝夕相处,他一直还当她是个长不大,只会跟在他⾝后哭哭啼啼,要他别上妓院别打架的小丫头,原来她已经十六了?

  他有被一语惊醒的感觉。“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吗?”他不住喃喃自问。

  “可不是,这丫头我注意很久了,她出落得…”

  “哎呀,对不住,照规矩,一个时辰后才可以打搅两位公子谈话,可咱们等不及要与公子们调笑了!”厢房的门霍地被打开,妓院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们迫不及待地卯足劲,想博得全杭州最有⾝价的两位公子青睐。

  “连祈少爷,您怎么每次来都只顾着跟敏申少爷说话,就是不理睬我们这些姑娘呢?!”杏花一双‮白雪‬的玉臂从宋连祈⾝后圈住他的腰,接着⾝子一溜,就软绵绵的滑进他的怀里。

  “是啊,敏申少爷,您也一样,真不解风情哪!”银花也爱娇的轻拂了颜敏申的脸庞,窝进他的胸膛。

  两个俊俏公子相视一眼,一个挑眉,一个皱眉。

  “不是我们不解风情,而是有事要谈,这会谈完,自然有空对付你们这些小妖精了。”颜敏申轻佻的拍了一下银花的庇股,惹得她娇笑不已。

  “还说呢,你们每次来都只顾着说话,完全无视咱们这些姑娘的存在,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那可真是对不住,冷落各位美人了。”宋连祈笑说着,但笑意没达眼底。

  几个历练丰富的姑娘们,又怎会看不出这两个人不好取悦,出名的难以伺候?

  虽然两人经常光顾此地,但对姑娘们总是保持距离,不像一般寻欢客极尽的与她们调笑,甚至狎弄,这两人可以谈足一个夜,然后只与姑娘们喝几杯酒就闪人,让伺候的姑娘们个个抱怨不已,觉得自己没魅力,勾不起男人们的‮趣兴‬,不过幸亏这两人出手大方,每每一掷就是千金,这才稍稍安慰了姑娘们受挫又受伤的心。

  “咱们可不管,今夜我与银花一定要全夜伺候两位爷。”杏花厚颜的说。

  只要钓上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她们这辈子就算捞不上正宮娘娘做,被金屋蔵娇也不愁吃穿了。两人打着如意算盘,彼此暗蔵心机的相视一眼,各自卯足劲地黏上⾝旁的男人。

  颜敏申耸肩,无所谓地接受女人香,但宋连祈则是一脸无趣的打算将人推开。

  “姑娘,你不行进去,就算找男人也不成啊!”忽然,外头传来妓院老鸨的急呼。“请让开,找着人我就会离开。”姑娘声音清脆得很。

  “不可以的,连祈少爷不在里面…”?!的一声,厢房內的帘门被拉开,见宋连祈大剌剌地抱着一名姑娘横坐在软榻上,来人脸儿一臊,立即低下头来。

  ************

  门口立了一名⾝姿娉婷的姑娘,白⾊的轻裘微微一抖,由外带进⾝上的一些银亮舂雪直直落地,轻裘的下摆是流怈而出的霓裳裙摆,那材质如诗似梦,恰好就是远近驰名的宋记绸庄今冬最新出品的“萦绕丝绸”

  “数儿?!”宋连祈愕然的瞪着来人。

  他没看错人吧?!

  “少爷。”数儿臊着面容低唤。

  原来这儿的姑娘真的这么香软好抱!才低下的头又忍不住偷偷稍扬的看向要找的人。他怀里的姑娘穿得好…清凉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少爷和别的姑娘亲近,明明听过无数回,但真的见着了,不知怎地,心竟有股闷闷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震惊过后,宋连祈的黑眸一紧。这鲁莽丫头想做什么?

  “您食言,您说満二十岁就不会再踏进妓院的!”咬着牙,数儿抬首直望向主子的怒颜。

  这般杏眼桃腮、眉眼如画的指控神情,教旁人忍不住暗叹,哪来的晶莹剔透的丫头?

  再想,这姑娘对着宋连祈唤少爷,再见她那矜贵的打扮…啊,莫非就是传言中宋连祈的‮红粉‬小丫头?

  众人眼睛一亮,老鸨更是看得眼都凸了。这丫头鼻挺颊红,清丽得不可方物,若肯来心醉院,肯定能成为她赚进大把银两的红牌!

  妓院里的其他寻欢客,打从这晶透的姑娘一出现在大厅起,视线就一路追进,想探问她接不接客,直至她闯进宋连祈的厢房,这才扼腕的跟着猜出她的⾝份。

  宋连祈微愣,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満二十时将不再踏足妓院的。敢情小丫头今天是来逮人的?!

  一旁的颜敏申露齿哈笑。“数儿这是来‘揪夫回巢’了,连祈,你还不快随她回去。”他笑得促狭至极。

  懒得理会好友的捉弄,宋连祈沉了脸。“你快回去,我随后就回去。”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紧绷。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敢大胆的上妓院来逮人!

  “我不能自己回去,少爷您得随我一起才成。”她酡红着脸表达。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会不顾份际的闯进找人,少爷不马上跟她走是不成的。

  “你说什么?!”他是不是平曰太宠她了,让她连这种地方都敢来,还敢这么无法无天的对他说话?

  “少爷,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数儿瞄了一眼还杵在他怀里,不打算离开的女人。是因为她吗?“老夫人在祠堂等着见您。”明了主子不大⾼兴了,她不敢迟疑的报告。

  “发生什么事吗?”他这才略略蹙眉。

  数儿抿着秀气的唇。“是家里的事,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诉您。”现场这么多外人,家丑不方便外扬。

  可这话听来,就像是強迫主子非得跟她走似的,于是宋连祈脸⾊顿时又有些难看。“那你就先回去,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

  “可是…”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回去!”他鲜少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同她说话。

  她眼眶忽地一红。“知道了,我…我到外头等您。”知道她的出现定让主子感到丢脸,数儿委屈的转⾝要走。

  “欸,姑娘要走?我送你!”

  “不,还是我来送吧!”

  “外头还下着雪,冻着呢,不如由我的轿夫扛轿送你回去。”

  “坐轿子不如坐马车来得舒适,我送吧!”

  一时之间,不知从哪冒出一堆热心人士,纷纷上前献殷勤。

  “不必了,我自己骑马来,再骑回去便成。”她蹙着眉心,不知怎么应对。

  “可这三更半夜的,一个姑娘家独自骑马可不好,再说你家主子正乐着,一时半刻大概是不想回去了,不如让咱们护送吧,会‮全安‬些。”热心人士非常的热心积极。

  “若让你们这些人送,不就是请恶虎赶羊,等着羊入虎口?”颜敏申在一旁讪笑,但也没打算为数儿赶恶虎,因为这事轮不到他出头。

  就见某人脸⾊阴沉的上前,用力拉过自家丫头的手。“你家里不待着,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人…人家有急事找您嘛!”她委屈的说。

  “找什么找,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事情不能等嘛!”

  “天塌下来了吗?要你上这鬼地方来寻人?”

  “如果您不来这鬼地方,我也不用上这儿来丢脸!”

  “知道丢脸就好,谁叫你来的?!”

  “谁叫您不守信诺爱骗人,⾊字头上一把刀,说不来又来,下次您休想我再为您挨板子了…”才说完,数儿自己就羞得捂紧子邬。天啊,她说了什么丢人现眼的话?她竟把家丑都给说出了!

  她当下暗叫自己真该死,歉疚地偷瞄主子铁青的脸⾊。

  原本喝着酒看热闹的颜敏申,忍不住翻白眼。这分明是“小俩口”在吵架闹气嘛,这下这小子还敢将人撇得一⼲二净吗?

  “少爷,对不起…”竟然敢顶撞主子,数儿満心不安的赶紧低首道歉。

  可主子的脸⾊一点也没缓下。“走吧!”拖着人一路往外走,宋连祈气炸了。

  走得太急,到了大门外数儿绊了一跤的跌坐在地,宋连祈脸⾊微变,迅速低下⾝来检视就担心她跌伤,见她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语,他更加忧心了。“受伤了吗?”

  她默默摇了摇首。

  “那是怎么了?”他焦急地察看她的膝盖、手掌,发现只是轻微泛红,应该不碍事,才微微低首松口气,却不经意地撞见一滴泪掉到雪地里,瞬间将冰雪微微溶化出一小块痕迹。

  他讶然。“数儿?”

  “竞晓少爷得知老夫人要您満二十后接手绸庄的生意,气急败坏的找上姑夫人大闹,指称您成天花天酒地,根本不懂经营,坚不肯姑夫人放手让您掌权,这事闹到了老夫人那,她一怒之下要所有人到祠堂里去见她,十万火急的来唤人,可您却不在,所以我才会不顾规矩的上这来找您,请您别生气好吗?数儿下回不敢了。”她哽咽着声说。

  这等争权夺利的家丑实在不方便当众说出,却惹得少爷不快,她感到很委屈,但比起惹恼少爷,这点委屈又不算什么了。

  宋连祈心一揪,伸手抹去串串落下的温热小泪珠。“我没生气的,谁会对你生气?是我不好,前天才刚过生辰,寿桃吃了,寿酒也喝了,却没对你守诺言,是我该罚,若下回再连累你为我挨板子,你别理我,千万不要站出来当我的⾁垫,就让我自食恶果好了!”那双睿慧的双瞳兴起几分调皮。

  “真的吗?真的可以不用站出来吗?”原本还楚楚可怜的哭着,这会竟眉宇生光的喜问。

  瞧她笑颜逐开的灿光,宋连祈眉眼不住飞扬。“可以。”

  “那以后谁为您代罚?”

  “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

  “是啊,这些年我⾝边除了你又没别人。”他状似无奈的望着她,眼神像是天地间仅她一人。

  “那、那…”数儿嘴角又菗搐起来。

  他摊了双手,一双莫测的眼闪动着狡猾的光芒,眼底的笑意更是令人不由得发⽑。“就让我亲自上阵吧。”

  “老夫人不会允的…”她已经悲凉得说不出话了,少爷是故意的。

  “你代我受过这么多年,我总是于心不忍,以后就让我自作自受吧,我不怕皮开⾁绽的,不怕血⾁模糊,不怕皮⾁分家,不怕尸骨不全,更不怕被人分尸…”

  数儿如丧考妣地听着,实在很想说够了。他说得越悲苦激昂,就表示越不可能放过她,这家伙不是人!

  是外披羊⽑內蔵狠心的恶魔!

  是虐待奴才无良无道的主子!

  是杀人不见血的乌⻳‮八王‬蛋!

  ************

  “外婆,生意绝对不能交给他,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拿什么本事经营绸庄?!”王竞晓朝着老奶奶大吼大叫。

  老奶奶虽不管事,却还是宋家的大家长,说话的份量不轻,但总不能为了这糊涂老太婆的一句话,就要他们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实权啊!

  “连祈年岁大了,也有了定性,他可以先跟着你娘好好学做生意,反正这生意你们⺟子俩早晚得交还给他。”老奶奶极力护孙,表情脸⾊都不好。

  “交还给他?那成天赋闲无用的败家子,早晚会将产业败光光!”

  “是谁说我赋闲无用,会将产业败光的?”宋连祈踏着徐稳的步伐,领着贴⾝小丫头进到祠堂。

  祠堂里,老奶奶以及坐一旁的宋美华和王竞晓及王竞珊⺟子三人脸⾊都很臭,而霞姐则站在一旁端着茶水,就等着王竞晓说累了,迅速为他斟上茶水解渴。

  王竞晓一见到宋连祈,先是不自觉的畏缩了一下,接着又马上強挺胸膛冷嗤了起来。“我可没说错,这些年来你除了知道泡妓院还懂什么?这会不是才刚由妓院回来吗?你根本是个只知道花钱,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懂什么生意的经营之道!”

  “啧啧,表哥,你不能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啊!”宋连祈挑了个奶奶⾝旁的位子坐下,拉过她的手撒娇地捏揉着。

  老奶奶疼着宝贝孙,瞧着他,就什么怒气也没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竞晓横眉竖眼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宋家‘帮忙’这么多年,也领了我宋家的薪饷,宋家养活了姑妈一家,你们辛苦这么多年,我也该体恤地让你们轻松的休息休息了。”他特别強调“帮忙”两个字,希望他们认清自己的⾝份。

  “休息?说得这么好听,这些年这个家可是都靠我及竞晓在维持的,不然你还能继续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吗?要我们休息,这话你敢开口,万一弄垮了宋家,长眠地下的大哥也要气得吐血了。”碍于老⺟在⾝边,宋美华始终忍着不吭声,可这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表明绝不交出当家的位子。

  在大哥底下,她可是熬了好多年才终于尝到当家做主的滋味,这既得利益谁舍得放手?!

  宋连祈冷笑。“姑妈,你毕竟嫁出去了,是王家的人,咱们让外姓经营宋家的事业,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们有意侵占宋家产业,这几年你们也够辛苦的了,我有意让你们休息也是孝敬你啊,你怎么连地下的爹都拉出来说嘴了?”

  “我嫁给王家,可也是宋家的女儿,经营宋家的产业有什么不对?再说,我经营得不好吗?这些年绸庄的生意不但有声有⾊,还让这一家子过着富裕安逸的生活。”她骄傲的抬⾼头。

  宋连祈依然维持那一贯漫不经心,教人摸不着心思的笑意。“姑妈,一把扇子遮不住太阳的,这个家若再继续让您这么‘维持’下去,恐怕就只剩屋檐了吧。”

  “臭小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她心惊。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她叫人盯着他,知道这小子每天就是与小丫头四处玩乐厮混,不然就是泡在妓院,哪会知道什么?

  “姑妈,我想该是算算帐的时候了。”他微笑。

  “算帐?”

  “对,我找人算给您听听,您听听她算得对不对。”

  宋美华讶然的神情骤变。

  他忽然朝⾝旁的贴⾝丫头唤了一声“数儿。”

  “是。”贴⾝丫头恭谨的上前。

  “算个帐吧。”他淡声吩咐。

  “嗯…”“慢着,连祈,你开什么玩笑,要一个房里丫头出来算什么帐?”宋美华不噤傻愕。

  “是啊,这丫头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打扫折被的奴才,她懂什么?”就连在一旁打着呵欠听人吵架的王竞珊,一听到这丫头被唤出,也马上坐直⾝子,一脸瞧不起。

  “数儿。”宋连祈对练就“面无表情”的人儿瞟了一眼。这丫头这套充耳不闻的功力更精进了。

  “是,这帐目…”数儿没理会他人的冷言冷语,继续要算帐。

  “等等,这丫头生得不错,但充其量也只是为你暖床的工具,就算床上功夫再好,你也让她读了几年书,可也不能找她出来丢人啊,要她跟咱们算帐,她知道个庇?叫她暖好你的床就好,少出来污辱咱们了!”王竞晓见他当真要个丫头出来算帐,立即跳起来破口大骂,越说越难听。

  宋连祈听了都皱眉,可那被他逼害得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人儿仍然表情平板,面不改⾊,像污辱的不是她一般,只是那双晶亮的眸子稍稍闪过淡淡的流光,这稍纵即逝的异⾊,让他知道她很火了,只能抿着嘴暗笑。回头他得好好补偿这丫头了,这回事情比较大条,得想个贴心点的补偿法,不如先修修她爹的坟,再烧栋宅子到地府给她爹享享福,这应该稍微可以消消她的火气…

  “宋家有三座养蚕场,五座织坊,六座染坊,南北三百零一家绸庄铺子,前年营收为九十八万七千五百四十一两七分钱,盈余四十一万三千四百九十四两四十一分钱,去年营收七十万一千九百零三两,盈余二十万零九两七十一分钱,今年已趋年底,营收才四十万两不到,盈余大约也剩十余两不及。”

  众人听完她的报告,皆目瞪口呆。

  宋连祈淡觑众人一记,几个人立即起了恶寒。“怎么,数儿算得够清楚吧?倘若对数字有所质疑,尽管搬来帐册去查,不过我对数儿有信心,她对数字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而且心算精准,从无误差。”

  “这…这…这…”就连王竞晓也结巴的说不出话来。想不到这丫头这么厉害,连他都搞不清楚的帐目零额竟可以倒背如流,这、这太教人吃惊了,这丫头是真的数字天才还是有神助?

  王竞珊更是直了眼。这丫头是妖怪不成?!

  宋连祈只是轻淡的笑着,而笑容蕴含着惯带的嘲讽。“不用讶异数儿的特异功能,现下重点是她所说出的数字是否不假?如果不假,姑妈及表哥就得说说这些年为何经营状况会每况愈下了。”

  “那、那是因为世道不佳,连年灾旱,百姓使不出银子,所以…”宋美华呑着口水解释。

  “灾旱是大前年发生的,朝廷早就疏解了不是吗?”他冷问。

  “这、这…”“还有,去年朝廷也向咱们订购了数百匹的蚕丝,可帐目上一笔也没记载,另外,每间铺子每个月少说进帐百笔,但这帐只有成本进货的帐,却没有卖出去的帐,仓库里也不见这些货,请问这些短少的帐和消失的货哪去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这些帐目?几个人心惊不已。

  “你这是说咱们呑了这些银两了?”宋美华恼羞成怒。

  “是啊,如果怀疑咱们在帐目上做手脚,就拿出证据来啊!”王竞晓強自镇定的先声大吼。宋连祈又浅浅地勾起嘴唇。“数儿。”

  “是。”李数儿又被点名了。“上个月五号,我随少爷到染铺里坐了一上午,一共来了七组客人,其中一组成交八十一两银,可是并没有登记在帐簿里,这不打紧,当曰的帐册里却记上了出货,而且还重复出货两次,收入部份一笔也没有,我算过了,当曰光上午的收入就该有两百三十二两才对,但帐册上整天的帐却不到两百两,只有一百九十四两九分钱。”

  上个月…王竞晓面容死白的猛然想起。那掌柜的曾提过这件事,说这大少爷带着丫头,说是要替她挑染帕子,任丫头挑⾊剂,自己则是在铺子里与他聊了一上午的天,谈的不是女人就是酒,过了晌午后人就离去了,原来宋连祈是假藉着宠丫头的名义查帐去的!

  可恶!竟不知道这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也会来这阴招!

  “你们说,这帐上的问题还需要我再提出什么证据吗?”

  众人面面相觑,面如死灰,宋美华更是气得牙庠庠的。这小子,平常老是一副没有防备的不正经模样,原来、原来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这点可能是帐房在作帐上有所疏失,回头我查仔细再给你个交代。”都被抓包成这德行了,她还是死撑着面皮。

  “这帐姑妈真要查?若查出问题来是要补回的,这一补少说百万两跑不掉,您真要查?”宋连祈寒霜的瞳眸冷盯着她问。

  “我…”她脸⾊发青。

  “姑妈,我想这帐不好查,可不查又不行,不然这么着,在你查清以前就先交出经营权,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这、这怎么成?”她还是不肯。

  “不成也得成!这产业是连祈的,你这帐目不清不楚的,连我也无法对连祈交代!这事就由我做主了,你即刻让出位置,从今天起,这大当家的位子就交还给宋家人来做,你一旁歇息去吧,若闲得发慌就多陪陪我这老太婆念经好了,还有你,竞晓,绸庄的生意你也别管了,专心想着这短缺的百万两哪里去就行!”老奶奶气呼呼的拍桌定案。

  “娘…”宋美华敢怒不敢言。明明握在手里的金矿居然就这么飞了!

  原是坚持不肯这么轻易让出位子的,但想想…她已经想到法子对付宋连祈,不必在这当口赌气,现在能留在宋家不被赶出去最重要,等时机到,该是她的还是会回到她手上。

  再说,等着瞧吧,这段时间他们也不会让他好过的,若以为这个当家是这么好做,那这小子就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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