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主动找他?
楚蔓荷从没想过,为了这份薄弱可憎的亲情、为了换取自由,她不但得扮演豪放女,如今还得像个阴魂不散的橡皮糖一样,采取紧迫盯人的招数。
问题是,她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跟借口去找他?
看到她,梁?会不会觉得厌恶?会不会觉得她像个忝不知聇的放荡女,缠着他不放?
楚蔓荷发现,才短短相处一个晚上,她对这个男人已有了过多不寻常的情绪。
坐在化妆镜前,一张挂着忧虑的脸孔反视着她,像是在问她:“楚蔓荷,你怎么会这么傻,把自己弄得毫无尊严且狼狈不堪?”
“小荷!”
⾝旁突如其来的轻唤,惊醒了兀自出神的楚蔓荷。
一转头,是张写満关心的俊朗脸孔。
“岚哥。”她勉強绽出一抹微笑,赶紧加快卸妆的动作。
刚走完一场秀,是舂季的第二次新装发表会,从开始到结束,她始终都是浑浑噩噩,彷佛失了神。
细细审视她半晌,杨岚小心翼翼的问。“小荷,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感觉楚蔓荷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整天无精打采,几场秀也显得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对工作一向认真的她来说,简直是反常到了极点。
最让他想不透的是,她近来频频向他打听上流社会的所有社交活动。
“没──没有啊,岚哥为什么会这么问?”楚蔓荷赶紧回神,佯装若无其事。
“别骗我!”他温柔却坚定的说。“整天失魂落魄、走秀频频出错,你还说没事?”
“对不起,岚哥!”楚蔓荷歉疚极了,她知道“岚”要从众多的品牌中树立起知名度并不容易,是容不得她砸招牌的。况且,这里的模特儿素质也是数一数二的,她实在不该为了自己的私事,破坏了整个团队的水准。
“傻瓜,你以为我会怪你?”杨岚无奈的一笑。“我只是担心你,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明显削瘦的脸庞、眼下淡淡的黑影,她憔悴得令人于心不忍。
“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他?楚蔓荷怔望杨岚半晌,不,除了梁?,谁也帮不了她脫离楚展塘这个败类。
“岚哥,真的没事。”她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忙碌的开始卸妆。
“小荷,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有没有心事我比谁都清楚。”杨岚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是不是你哥哥又惹了⿇烦?”
楚蔓荷骤然一僵,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我猜对了是不是?”杨岚知道,她心里有事是蔵不住的。
即使入进五光十⾊的模特儿圈这么多年,她依然还是那样的朴实单纯,一如当年刚出校园那个青涩的女孩。
“他又来要钱是不是?”杨岚口气断然。“这次他又要多少钱?我来给!”
他知道楚蔓荷有个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哥哥,总是三天两头来找她拿钱,每次他一来,她总会不开心好几天,让他看得格外心疼不忍。
“岚哥,不要,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多到我已不知该怎么还了…”她哽咽的低下头。“而且,他这次惹下的⿇烦,不是你我可以还得清的。”
五千万?这笔天文数字,她努力一辈子也赚不到,他却随随便便就欠下了。
“小荷,你哥哥到底──”
“别说他了!”她赶紧抬头朝他扬起一抹轻快笑容。“岚哥找我有事?”
看着刻意強颜欢笑的她,杨岚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了手里的一份资料。
“是这样的,有个知名企业要征求形象广告的女主角,我想替你争取这次机会参加选拔赛。”
“选拔赛?他们要人的话,直接找经纪公司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听起来简直像是选美大会似的。
“因为这是国內相当知名的企业,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替你争取,一旦你在萤光幕前露脸,往后发展的路就更广了。”她是个天生的发光体,他希望她不要只局限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他希望她站上端顶,让更多的人可以认识她。
“岚哥,为什么是我?还有人的条件比我更优秀,像华音、丽雅…”
“但我觉得你最合适!”他轻柔却坚决的打断她。“我已经决定要推你出线,代表我们『岚』去参加这次角逐。”
他承认,对她的私心是有的,但她的确表现得很出⾊,是个有潜力、值得栽培的人材,他甚至觉得,她是天生吃这行饭的。
他喜欢看她在舞台上千变万化、丰采夺目的样子。
“岚哥,我不行的,现今的模特儿界多的是资深的前辈,我才入行三年,从来没有踏出『岚』这道门槛──”
“所以我才要你去尝试这次难得的机会。”他不急不缓的说。“你是天生走伸展台的料,应该有更多的舞台让你发挥。”
“别担心,他们绝对会选中你这颗钻石的,我对你有信心!”他自信満満的笑着。
她的美丽、她的独特,就像一颗耀眼的钻石,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即使他有多想把这颗星钻留在⾝边,自私的占为己有,但他知道,她该有更宽广的未来。
看着他写満信心的温和笑脸,楚蔓荷忍不住叹了口气。
信心?但愿她有他那么乐观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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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鞋答答的声响回荡在长廊里。
一双从短窄裙下露出的腿美被袜丝紧紧包裹着,显得格外修长匀称,优雅而从容的脚步,不疾不缓,听来清脆得彷如一首乐曲。
但唯有楚蔓荷自己才知道,強自庒抑的情绪有多紧张,连腿都不噤微微颤抖。
来到那扇标示着副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外,楚蔓荷却步了。
一想到他就在这扇门后,即将用一种她无法预测的态度面对她,她就觉得好慌。
站在门外许久,迟疑着到底该不该进去,完全没有察觉一个⾼大的⾝影正朝她走来。
刚结束一个会议,甫回到公司的易桀,一出电梯就看到一名⾝材修长窈窕的女子,站在梁?的办公室门外裹足不前。
基于好奇心,易桀在她⾝边停下了脚步。
“请问你要找哪位?”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脑子里一片纷乱的楚蔓荷吓了好一大跳。
一回头,一张跟梁?略有几分神似的脸孔跃入眼底。
是易桀,晚宴那时上见过他,她在曾在几本杂志里看过他的报导,他是“超越企业”的总裁,也是梁?的表哥,同样来自一个大企业集团的贵公子。
“我──我想找梁副总裁。”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你要找梁?”
易桀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半晌,他终于想起了她。
她就是那晚跟梁?跳舞的美艳佳人!梁?甚至为了送她回家,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宴会上,让他独自去应付商场上那些沈闷的老家伙。
他记得她叫──楚蔓荷是吧?
“我有点事想找他。”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被人审视打量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梁?去见客户了,可能得好一下才会回来。”
一抹失望拢上眸底,看来今天她是白跑一趟了。
像是看出她的失望,易桀热络的问道:“楚姐小,要不要到我办公室来等?”
眼前这个女人既漂亮、气质又优雅,他可得替梁?好好把握住,比起那小子交往过的庸脂俗粉,只有眼前这个美人最令人顺眼。
况且梁?那家伙明明是独子,却成天嚷着什么不婚主义,他可不希望舅舅从此断了香火啊!
再说,他们几个人都已经纷纷悬崖勒马,娶了个美娇娘,领略到爱情跟婚姻的美好,只剩下梁?跟纪敬睦这两个冥顽不化的家伙,还在那大唱单⾝万岁的论调。
为了解决这个单⾝公害,阻止更多女人心碎,他得好好替梁?捞住这条美人鱼。
想着想着,连易桀自己都因为这神圣的使命感而热血沸腾起来。
楚蔓荷惊讶的瞠大美眸──他,知道她的名字?
看出她的惊讶,易桀嘴角一勾。“梁?跟我提过。”
事实上,梁?隔天半个字都没提,但他那种三缄其口的古怪态度,反倒让他起了疑心,百般追问之下,他才勉強提了她的名字,还说只是单纯的送她回家。
梁?跟他提过她?霎时,她的心口莫名的狂跳了起来,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心慌意乱些什么。
“楚姐小?”易桀又问了她一次。
“不、不用了!”她连忙头摇。“我只是来还他外套,既然他不在,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外套?易桀看了眼她怀里的纸袋,活像嗜血的狼闻到猎物一样,很八卦的两眼发亮。
哇咧,没想到梁?这小子心机那么重,一张嘴简直比蚌壳还紧,连外套都给了人家还说很“单纯”?这种举动要是还没什么,那就是把他易桀当傻瓜了!
拜托,毕竟他也是个过来人,知道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最可疑、也最不寻常,趁着梁?不在,他得想办法从楚蔓荷那里打听出些什么才行!
“这怎么行?!”他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要是梁?知道我让他的朋友站在门外,回来肯定会念得我耳朵长茧,你可别陷我于不义。”
他的话,让楚蔓荷忍不住噗嗤一笑。
人美,连笑起来都好看得不得了,只可惜他已有了欣欣,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他动心,不过,他这个当哥哥的,倒是该义不容辞地替弟弟的终⾝大事盘算一下。
“来吧,梁?这小子一出门就像丢掉一样,没那么快滚回来的。”易桀朝她笑了笑,那慡朗的笑容竟奇妙的抚平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好吧,那──打扰了。”楚蔓荷客气的微笑点头。
易桀越看她,越觉得她跟梁?所交往过的女人都不同。
她谦逊有礼,优雅有教养,跟那些心⾼气傲、颐指气使的名门千金都不一样,而且,他喜欢她的笑容,纯真、⼲净,让人有种温暖舒服的感觉。
当下,他就决定要替梁?这个品味糟糕的家伙留住她,有个这样美丽耀眼的弟妹也算赏心悦目。
“请跟我来吧!”
重新扯开一抹亲切的笑容,他领着她到另一头的总裁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易桀热络的招呼楚蔓荷在会客沙发上坐下,又招来秘书准备咖啡、丰盛的茶点,而后带着一脸笑意在她面前坐下。
看着眼前隆重的阵仗,楚蔓荷简直是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应是⾼不可攀的富家公子,竟会这么温文亲切,不但放下工作来陪她聊天,还殷勤张罗了这満桌子的点心,俨然把她当成上宾似的招待。
梁?跟易桀,一点也不像是楚展塘所说的那种财大气耝、嚣张傲慢的恶少。
这让楚蔓荷诧异、感激却又──心虚,他恐怕不知道,心怀不轨的她,是来引勾他表弟的吧?!
“楚姐小目前在哪⾼就?”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了解一点准不会错!
“我从事模特儿的工作,专替『岚』这家服装品牌走秀。”
“喔?”易桀知道这个牌子,可是他亲爱老婆田欣的最爱。
也难怪气质仪态好得没话说。易桀満意得频点头,乐得合不拢嘴。
“那楚姐小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紧攻重点问题。
“我爸爸妈妈很就过世了,只剩下一个──哥哥。”她垂下眼,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楚展塘就像心底一块始终愈合不了的疤,每跟外人提起他一次,那块伤疤就被硬生生揭开一次。
但她不怪任何人,只怪她自己这么多年来还学不会坚強、脆弱纤细得无法不去在意有这么一个让她难以启齿的哥哥。
“呃──抱歉!”易桀愣了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打探得太过分了。
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想真是可怜啊,不叫梁?好好照顾疼惜人家怎么行?
“没关系,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但一抬头接触到易桀眼中的同情,不知怎的,她的心头竟然一阵酸楚,就好像看到一个会关心她、能替她撑起一片天的兄长似的,那是他在楚展塘⾝上从未感受过的。
“你哥哥呢?他在做什么工作?”易桀没多想的接着问。
“他──他──”想起了那个把她逼得喘不过气、一再破坏她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她的眼泪竟不听使唤的涌上眼眶。
“没关系,你若不想说的话就不要勉強了。”瞥见她眼底闪烁的泪光,易桀懊恼自己又失言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说着,她忍不住哽咽了。
她只是太久没有感受过温暖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百感交集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易桀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把面纸递给她。
“谢谢!”她狼狈的接过面纸,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拼命的掉个不停。
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她就像看到亲妹妹般。
“想哭就哭吧,我的肩膀不介意借你靠一下。”易桀体贴的说道。
看着他温和的脸、眼底流露的关怀,她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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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什么?”
一个阴冷的声音乍然传来。
两个靠在一起的⾝影,像是被烫到似的陡然分开,门口修长的⾝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轮流看着沙发上一脸尴尬的两人,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易桀跟那晚仅有一面之缘的楚蔓荷竟然抱在一起?
刚回到办公室就听见秘书转达,他狐疑的立刻转⾝走向易桀办公室。
易桀有紧急的要事要找他?当兄弟这么久,他很少看过沉稳的易桀用“紧急”这两个字。
一进总裁办公室大门,没想到就撞见这一幕。
楚蔓荷怎么会在这里?目光转向一旁的易桀,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她?竟敢明目张胆的在办公室里做出这种事?
“易桀,你在⼲嘛?”他瞪着易桀,不敢相信结婚才不到一年的他,竟然就背着田欣偷吃。
“嘿,梁?!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易桀气急败坏地瞥了眼羞窘交加的楚蔓荷,试图想解释清楚。
“你背着欣欣抱另一个女人,却要我别误会?”梁?咬牙切齿的说。
视线移向他⾝旁的楚蔓荷,只见她美丽的大眼里犹带着泪光、一脸凄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噤心生怜惜,也难怪连向来定力甚強,是个好好丈夫的易桀,会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
不知为何,一想到楚蔓荷跟易桀抱在一起的画面,他心里竟格外不是滋味,好像五脏六腑被強酸给腐蚀过一样──他甚至只跟楚蔓荷见过一次面!
“你听我解释──”
解释?梁?冷冷瞥他一眼,在心里闷哼──事实摆在眼前,还需要再说什么?
“楚姐小,你怎么会在这?”不理会一旁百般解释的易桀,他转向楚蔓荷。
或许,他们两人之中,会有一个比较诚实。
“我是来还服衣的!”她窘然地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我已经送洗过了,你随时可以穿!”
“我想有件事你必须知道。”梁?看也不看她递来的东西,只是狠狠地盯着她。
“嗯?”楚蔓荷仓皇不安的挪了挪⾝子,目光几乎不敢迎视他,原本舒适的沙发彷佛变成了针毡。
“易桀已经结婚了,他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不是适合玩情场游戏的对象。”他望着她,阴鸷的表情像是对她不请自来的控诉。
她羞红的脸,慢慢地刷白。
“这个我知道,但你真的误会了,易总裁只是好心让我到这来等你──”
“想还服衣大可交给我的秘书,况且,等我需要等到易桀的肩膀上去吗?”他嘲讽的表情写明了他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我只是──只是──”她望了眼无辜的易桀,只觉得无奈而委屈。
“或许你很擅长玩这种游戏,但是,你找错人了。”
他一字一句,残酷的凌迟着她的自尊。
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楚蔓荷觉得好难堪,下唇几乎被咬出血痕来。
或许她确实别有所图,但绝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堪,只要是男人就想勾搭。
“梁?,你这是在做什么?蔓荷她──”
“蔓荷?”梁?犀利的眸冷锐地扫向易桀。“才短短不到半天,你就亲密的叫起她的名字?还说没什么!”
“我──”易桀愣了愣,懊恼得几乎想敲自己的脑袋。
明知梁?这小子活像只暴躁的狮子,对谁都是张牙舞爪,不对劲到了极点,他没有聪明点谨言慎行,还多惹是非做什么?
“你们别吵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将纸袋往桌上一扔,楚蔓荷羞愤的拎起皮包转⾝就往办公室外冲。
她早该知道,她根本是不自量力,却还傻得来自取其辱!
她要回去告诉楚展塘,她决定取消这个约定,他闯出来的祸由他自己解决!已经快三十岁的他,早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看着遽然飞奔而去的⾝影,梁?有几秒的怔忡。
刚刚的?x那间,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直到⾼跟鞋的声音消失在门外,他终于才回过神来。
她哭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落泪了?
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名的懊恼涌了上来。
从小到大,他潇洒率性的个性从没怕过什么,但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该不会真是他误会了什么吧?梁?还来不及思考,随即就跟着大步追了出去。
看着一前一后冲出办公室的两人,易桀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