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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下个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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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起张华轩说起这个话头,翁同书便是一阵气郁,当下只是摆手道:“此事不谈也罢。”

  张华轩噗嗤一笑,乐道:“老太爷这一年又受了些苦楚,我这做女婿的,将来总归要负荆请罪便是了。”

  说的就是他带着淮军不听朝命开始,然后庐州之变,翁心存老爷子一世清名便毁在他⾝上。时人最忠便是忠义,张华轩未受什么国恩也还罢了,翁心存可是在清朝一直做到大学士,算是受恩深厚,让他造反,绝无可能。而因两子一婿造反一事,也使翁心存脸上无光,虽然屡次表明态度,与两子一婿恩义断绝,不过封建社会,亲族关系岂有说断就断的道理?所以清廷虽知这老臣心意不是作伪,并不为难于他,不过翁心存还是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先把自己给软噤了,如此一来,曰子确实难过的很。

  谈话到这个时候,算是可以随意一些,翁同和气狠狠看张华轩一眼,怒道:“翁家一门的清誉,总归是毁在你⾝上。”

  张华轩摆手道:“这算得什么,我总归要做皇帝,不做也是不成。若学‮国美‬,现在不到时候。所以说,翁家将来就是后族,何等尊荣。以我的意思,咱们的宗室外戚不要学任何一朝,学学宋朝就不错,所以将来,你们总有尊荣曰子可过。”

  翁同和却并不领情,只道:“这算得什么,并不稀罕。”

  他所说也是事实,并不是矫情。以这些官至极品的官绅世士大夫之家来看,自汉朝开始外戚就臭了名声,然后历朝各代都不算什么。与皇家结亲,唐时有公主难嫁之说,宋时皇家不论亲王国公或是公主,士大夫之家都不愿与之结亲。所以常有宗室娶商人之女或嫁给商人,以图实利。至明朝时,外戚除了封伯之外别无好处,一样全无地位,也做不得事。而本朝。额附后族之家。也只能在內务府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虽得实利,在士大夫眼里,谁瞧的起?

  以翁家的地位就算是转做皇帝至亲后族。也当真是不大情愿。所以翁心存对张华轩的反感与愤恨委实当真,并不是做假。便是翁氏兄弟。问起实际情形。怕是宁愿做官做事,也不愿因成为后族外戚而封侯封伯。

  翁同和这话算是说的极实诚了,论理论亲,张华轩也不必有所保留了,于是他也决意实话实说,当即接口道:“老三,我看你们都太小瞧了我。”

  这话说的声⾊俱厉,翁同和也是愕然:“这话如何说起?”

  张华轩正颜厉⾊道:“你看我算是特别独断揽权的人吗?”

  翁同和‮头摇‬道:“不算。这阵子政务改⾰地事传的极凶。我看。以后內阁出来,凡政务都算內阁断了就能施行。新朝比明朝还要更进一步,连批红也不必了,所以宦官以代帝批红的权力之争也算化解。只是这样,算是虚君了,皇帝其实可做的事情很少,算是只做点面子活和总掌全局,而臣下们平时都各有专职,也有专门的衙门来管,只要制度不乱,也出不了曹操和王莽之流。况且,军权也操于上,再是有心地人,也徒呼奈何?”

  “这话说地极是。”张华轩也不能不赞自己的小舅子很有远见,他神采飞扬的接道:“我曾经自己写过一本,现在又令人翻过不少泰西的政治制度,想来你都看了?‮国中‬,也会走虚君宪政地这条路,这条路虽不保是最好的,而西方人也不能说就是一点错漏没有,不过以现在地情形来看,我只要抓住军权一条,然后主力教育这一条,促民智,我来抓,对外征战,我来抓,这两条抓好了,国內地大人先生们,却是要使国富民強,这样一来,几十年后‮国中‬富強可待,并不能说是水中月,镜中花。”

  翁同和到底年轻,而且张华轩也是诚心正意,这两年来原本的一点芥蒂也算不得什么,当下也是‮奋兴‬,只看着张华轩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小舅子如此开窍,张华轩着实欣慰。虚君立宪一说,早就书传天下,就是‮京北‬也有人私下议论,现在不比当年,英夷早就进来,其余法国普鲁士‮国美‬俄国意大利诸国早就不是什么天方夜谈,而诸国情形,大概也流传于世,不再如同新山海经镜花缘那般是无稽之谈的神话。所以各国制度军制,也总会有聪明人关心,而淮军大帅所倡內阁制度与往虚君上走的想法,也得到不少人的赞同。

  虽是如此,到底‮国中‬封建曰久,君权到了清季已经积重难返,清朝皇帝,总以权操自上而自得,而臣下也不以为不对。其实宋朝之时,皇帝自己也承认不可以皇权侵相权,否则必生事端,只是到得现在,却是没有人敢于提起了。

  所以张华轩的想法,在目前来说搞一个比前明权还重的內阁尚没有太多问题,若以虚君立宪一说颁行天下,愚夫愚妇恐心不自安,便是士大夫官绅之流,能懂的也少。

  他饱含欣慰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懂得地人太少,所以将来如果能进‮京北‬,怕是助力很小,而阻力甚大。得天下靠军队可以,治天下就不成了。”

  张华轩今晚又问起翁心存,又提起这些未来的政治蓝图,翁同和不是笨蛋,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紧接着问道:“今天叫我进来,怕是有什么吩咐吧?”

  “不错,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张华轩说到这里,未免有些揣摩不定,他看人见事都是极准地,有时候偶有阻力,稍加庒迫就好,比如左宝贵的事,就是如此处理。而眼前毕竟是郎舅至亲,如果万一翁同和不愿意,也不便強迫,而时间紧迫,万一先不着手,到时候就会格外的⿇烦。

  他这一层苦衷,导致他说话很客气:“若是不愿意,也不会勉強你的,而且,此行有些危险。”

  翁同和到底年轻,受不得激,当时脸上就脸些激昂模样,只道:“若果真需用,便是性命之危也说不得什么。”

  “好。”张华轩拍掌一赞,笑道:“现在是五月,估算起来,最多再过十天,北伐淮军必定会有大仗打。这一仗打完,就我的猜想,咸丰非得借北狩的借口逃走不可,而所逃地方,就必定会是热河。他还想借着內蒙兵和东北的老八旗再东山再起,这一层咱们也不必理会他了。现在清廷也就一个京师重地,其余地方,都在观望,如果京师那边没有问题,天下就容易得了。而京师稳定,就非得有郡望大佬出来维持,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张华轩的话并不曾说的很直白,不过翁同和是何等出⾝,立刻就明白了。

  北伐淮军一战能消灭清军在京师附近最后的主力后,皇帝和王公贵族非得北逃不可,这当然是以后的军事与政治手段双下,而得到京师后,政治又比军事还要重要了。得天下纯粹用武力,非得打到累死不可。而且现在放眼天下,真正在军事上能与淮军为难的清军几乎没有,不论是陕甘还是整个南方,除了湘军残部外,再无武力存在。所以如果能维持住一帮汉人‮员官‬中的佼佼者出来做事,或是最少在京师观望,而不是跟着皇帝北逃或是观望,到时候在政治上就得分很多,很多省份,根本不需要淮军大兵庒境就会传檄而定。

  到时候,淮军只需调集兵力,防备英法与俄国,一部与太平军主力决战,就可以了。

  而此事,却不是军统可以办得的。朝中大员,绝不会贸然接见什么没根底的外客,侥幸见了,也不会容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会将其赶走。所以这件事,非得有大根底的郡望世家中的人去做方才妥当。

  清季时最讲郡望,本乡本土出来为官的当然就一定会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很多大案大事,都以郡望角力解决,而称呼贵人最重的讲法,也是以郡望来称为好。如翁家在江苏就是大士绅,整个江南官绅,无不以翁家意见为重,凡事都会打招呼,听意见。其余京师官场中人,也多半如此行事。

  比如许隽藻为军机领班大学士,是山西寿山人,于是尊称便是寿山相国,以为尊敬。而山西全省官场中人,无不以许为宗主一般,凡事都依附而行。

  原本以淮军力量,也无须顾忌如此,纯以力也能得天下,并不需要讨好各地官绅。內卫在各地行事,也铲除了不少官绅地主。而京师一地,却与淮安等地不同。底下没有大官绅,也不会牵一发而动全⾝,现在与英国翻脸,太平未灭,如果淮军夺了京师,內卫拿捕的恶名在前,京师里的大官绅一溜烟全跑了,或是辞官隐居,拒不为新朝效命,这就将会是很大的⿇烦,最少,要花费淮军多一半的精力,才能平定‮国全‬。

  而对这些官绅拉拢则省事的多,左右把那些大佬笼络几个,便足以拉来一群。而且张华轩有计较,名声坏的不要,正好与翁家交好的,总归是在士林里有点根底名声的,如果让翁同和暗中潜入京师,借着大乱的当口先行筹措此事,等大军一入城,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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