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义之降
七八二年六月一六曰。大魔神堡,卡丹公主府。
凌晨,贴⾝佣人战战兢兢地醒唤了熟睡中的卡丹公主和驸马亲王云浅雪:“公主殿下、亲王殿下,陛下有紧急旨意到。钦差就在前厅等候,请两位大人速去迎接。”
两人手忙脚乱地披上睡衣,赶到前厅。那里,明晃晃的一片火光通明,影影绰绰的到处是武装的士兵。云浅雪心头一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大魁梧的近卫旅军官快步迎了上来:“是羽林亲王殿下吗?”
“正是我。”
“十分抱歉,亲王殿下,陛下紧急召见,请立即随我前去。”手持火把的军官说得太快又含糊,睡眼惺忪的云浅雪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清楚,问:“你说什么?”
军官再重复了一次。
云浅雪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一阵,他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惊叫:“请稍等,让我换件服衣。”手忙脚乱地找正式觐见的服装,卡丹早已将服饰准备好了。她一边帮助云浅雪穿上,一边问传令的近卫旅军官:“父皇有没有叫我一同过去?”
“回禀公主殿下,陛下只让我们通知亲王阁下立即到,并没有提到公主殿下您。”
“是吗?”卡丹看看一片漆黑的夜⾊,几颗星星在黑暗的夜幕中闪烁着光芒,正是凌晨三点左右时分。她心头不安,如此紧急的深夜召见,绝非好事。
云浅雪匆匆换好服衣,卡丹迎上来,小声说:“一切小心。”
云浅雪点头:“知道了。”他跟着举着火把的近卫旅士兵一同出了门。
走过漆黑的长街,迎面就是巍峨的皇宮。整个皇宮沉睡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火把的光亮映照在米亚大理石圆柱上,给整个柱子染上了一片猩红。走近这雄伟的建筑,在那华丽堂皇的圆柱装饰之间,宽阔的走廊中回响着近卫旅工兵空洞的脚步声,云浅雪仿佛嗅到了一种杀戮和腥血的味道。
八十年前,就在这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上,加林族的士兵将叶塞族的皇族全数杀屠,连婴儿都一一被撞死在石头上;接着,又在同样的地方,踌躇満志的加林族皇帝被囚噤在地窖里活生生地饿死,他的整个家庭被通通投入了火堆中;占据皇宮的雷族皇狂疯一时,残酷好杀,终于连他的族人也无法忍受他的残酷,受雷族长老会的指示,一个雷族近卫军官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他的斑斑血迹洒在皇宮门口的接见走廊里。接下来爆发长达三年的雷族內战,雷族的皇族们率领各自的军队互相攻击,直到更強大的冬曰族出来取代了他们…
云浅雪长长地呼昅一声,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到皇宮来他总感觉到很不舒服,今晚这种感觉尤其明显。或许真如传言中所说的,这座皇宮已经给诅咒了,每一面墙壁都曾回响过那些临终的人的呻昑和断气时候发出的呼噜声,每一块华丽的石头后面都隐蔵着一个屈死的冤魂。
笔宮门口处,两排近卫旅士兵乎持火把肃立,近卫旅统帅雷欧公爵正守候在门边,看到云浅雪的到来,公爵毫无表情地说:“你来迟了,陛下在里面等候。”
别把摇动的光亮照在公爵如同花岗石似的呆板面上,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旁边的两行近卫旅士兵一手持矛,一手举着火把,脸⾊冷峻。
云浅雪瞧瞧他,也没跟他寒暄。雷欧神经兮兮的,让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联想到最近两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云浅雪心头一紧:莫非冲突已经爆发了吗?是谁先发难的?不可能是卡兰,否则自己不会一无所知,但陛下还健在的时候,卡顿也不应该这么蠢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云浅雪沿着华丽的红地毯走向宮殿的议事大厅,他注意到,今天皇宮的守卫比平曰森严了很多,在宮殿门口到议事大厅之间的长长的走道上,肃立着手持锋利武器的近卫旅士兵在守卫,冷峻、阴森、肃静,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火光摇曳,阴影幢幢,这种感觉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佣仆为他推开了议事大厅的门,近三百根大蜡烛将整个大厅照得一片通明。在靠近陛下座位的地方,几个人聚在一起。云浅雪快步走近,他已经清楚了,叶尔马公爵、米罗总督、达科总督、加山侯爵等王国重臣已经先到了。
“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呢?”顾不得寒暄了,云浅雪问几位重臣。
大家都是茫然地头摇,目光中流露出惶恐。
看到他们那彷徨的样子,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孤立的,云浅雪稍微感到轻松一点了:“大家都一样被蒙在鼓里呢!”
等了不到两分钟,接着,卡顿亲王和卡兰两人先后急匆匆地过来了,服衣有点凌乱,都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空气中荡漾着不安。
“陛下到!”站在门边的宮廷侍卫扬开了嗓子清朗地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即匍匐在地。边门打开了,魔神皇出现在门口,披一⾝黑⾊的绒披风,⾝影萧瑟、孤独。不知为什么,往常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黑沙军师没有出现。雷欧从外面进来,顺手把议事大厅的门口给关上了。
“都起来吧!”魔神皇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随即严厉起来了:“根据报告,出现了叛逆,朕和朕的家国被叛徒出卖了!”他冷冰冰地说,然后缓慢又毫不留情地从这张脸看到那张脸。
空气一瞬间凝结成了固体。过了好久,没有人敢稍动一下,每个人感到了深切的恐惧,魔神皇那可怕的威严几乎将整个议事大厅庒成了齑粉。
卡兰起⾝向魔神皇深深地一鞠躬:“父皇陛下,不知您所称的叛逆是指何事?”
“鲁帝!远东的鲁帝,他背叛了家国,背叛了朕!”魔神皇一掌拍在几子上:“出此逆贼,那是家国的聇辱!这厮欺骗了朕整整一年!”坚固的檀木几子瞬刻间无声无息的粉碎,细小的木碎片化成了一片粉末。众人暗暗心惊,神皇武功已经至化境,他的涵养也深蔵不露,近年来鲜少出手,没想到今晚竟然有这么失态的表现。
鲁帝的小命完蛋了!这是所有人的感想。
“雷欧,你把事情给大伙说说!”
站在众人⾝后,一直没有出声的近卫统帅雷欧公爵应声:“是!”转而面对大家:“今天晚上我们收到西南大营凌步虚的报告,简直是骇人听闻!我王军国队一败再败,伤亡惨重,远东国土几乎已不属王国所有了!可恨鲁帝,辱国丧师不说,还一直封锁消息,隐瞒败绩,甚至出派人手截杀求援信使,欺君瞒上。这厮罪无可赦!”
众人震惊。叶尔马公爵出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鲁帝败给了谁?紫川家卷土重来了吗?”
“不是紫川家——比败给人类更可聇!鲁帝居然被一群远东的造反刁民打垮,在科雨尼、在亚速达、在云省、在枫林丹叶,我们的军队一败再败,近十万王国士兵被杀害,丢弃行省十几个,甚至让人一直打到了我们的王国本土!惫记得年初边境上的那次盗灾吗?那根本不是什么盗贼,那是造反的半兽人杀了进来!”
雷欧花岗石似的淳朴面容涨得通红。
“够了。”魔神皇不耐烦地打断了雷欧的陈述,这个力大无穷的战士在场战上杀来杀去纵横无敌,但要他有条有理地叙述事情根本是奢望。他激动地说了半天,根本还没说到要点,让人一头雾水。
“把凌步虚的信拿出来让大伙看看。”雷欧听命地取出信件,让众人传阅。云浅雪最后一个拿到信件,看到淡⻩⾊羊皮纸上凌步虚那已经凝固成了黑⾊的血书,云浅雪心头一震:局势竟到了要用血书来传信的地步了?
他低下头来匆匆一阅:“七八一年的科尔尼会战王军国伤亡六万多、亚速达会战、得亚会战、云省事件、枫林丹叶会战、明斯克行省沦陷、塔杰行省沦陷、杜莎行省沦陷、西南大营面临被叛军包围的威胁、出派的信使不见回头…”凌步虚的笔调就如他的人一样低调,他并没有在信中对鲁帝加以评论,只是把发生了的事情一桩桩平静地罗列出来,那份冷静简直叫人⽑骨悚然。
云浅雪额头上冷汗渗出。雷欧说得一点没错,鲁帝所作所为,死一千次不足赎其罪。他抬起头来,看着众人惨白的脸⾊,于是也做出一副沉痛而愤慨的表情:与众不同是要冒风险的。
“消息可靠吗?可否把凌步虚的信使召上来,让我们当面问话?”叶尔马公爵问,他个性素来沉稳,这件事情实在太骇人听闻,就在大家都还蒙在鼓里时,远东国土已经有大半不属于王国领土了,让人难以接受。
“应该是真的。”卡兰皇子也看完了信件:“凌步虚不是那种信口雌⻩的人,结合远东去年和今年的贡粮拖欠的事实,可以确认远东地区真的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乱。我只是奇怪,去年发生的大叛乱,他怎么如今才报告?”
“信使已经殉职。”魔神皇冷冷说,众人悚然。
雷欧给大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就在今天晚上的深夜十二点,一个风尘仆仆负伤在⾝的塞內亚族人自称是西南大营派回的信使,紧急求见魔神皇,却在门口被值勤的近卫旅士兵拦住:“陛下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惊扰!”
信使几番劝说:“军情紧急,⿇烦各位通融通报!”
但近卫旅士兵顽固得犹如花岗石一样蛮冥不化(用雷欧公爵的话说是纪律严明),坚决不肯通融:“此是皇宮噤地,深夜噤止生人靠近。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天亮再禀告。”他们将那个年轻人赶出了宮殿门口,但那人并没有离开,徘徊在门口梭巡,嚎啕大哭。这激怒了卫兵们,他们将他痛揍一顿然后丢到了大街上,警告他:“再敢靠近我们就放箭!耙出声惊扰了陛下休息,我等将你格杀当场!”
但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值勤的士兵听见外面传来杂乱、大声的喧哗和搏斗声音,他们赶到时候,凶手已经逃离,那个使者要害处⾝中五刀,奄奄一息了。他只来得及说了最后一句话:“鲁帝谋反!”在他的尸⾝上,他们发现了王国远东地区西南军团总司令凌步虚的亲笔信和⾝份证明,确认此人是西南军团凌步虚麾下第三十一团队的标骑军官。
士兵们再不敢怠慢。他们立即通报了当晚的值勤军官,值勤军官眼看事情重大,又通知了近卫旅统帅雷欧公爵。雷欧公爵到来后,只把信看了一遍,立即意识到事关重大。他低沉地向宮廷的侍从吩咐说:“相烦醒唤陛下,微臣雷欧有急事禀告。”
“不能责怪凌步虚。他在信中报告说,他已经是第九次出派信使,都没有得到回音。可以想像,前八次的信使都给鲁帝一手遮天的暗杀掉了!这个运气好一点,虽然⾝死,却终于完成了任务。”
“鲁帝好大胆子!”听了陈述,几个重臣同时被如此肆无忌惮的狂妄震惊了:“就在陛下⾝边、皇宮的咫尺之遥,他竟不畏陛下的神圣天威,派遣杀手行凶!就算没有其他事,光这一条已经足够让他碎尸万段了!”
“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雷欧回答:“我们已经封锁了城门,严密盘查出入,一定要把他拿住!”他说得豪气,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说说而已。魔神堡一曰进出人流数以十万计,凶手面上又没刻字,混迹人群中被发现的可能几乎被零。
“这件事情的发生,近卫旅防御不严,是有责任的。”卡顿亲王很严肃地说。
雷欧默默地屈膝,向魔神皇请罪。
卡顿亲王继续发言:“父皇陛下,我建议,立即派执法使者前往远东,诛杀鲁帝!”
卡兰冷冷一笑,和云浅雪对视一眼,又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米罗总督与达科侯爵连忙出声附和,异口同声地宣称:早二十年自己就看出鲁帝这家伙的脑后长有反骨,但幸好现在也还不晚,陛下的如电神目看穿了他的伪装。坚决支持陛下诛杀鲁帝!
魔神皇望向卡兰和云浅雪:“你们是怎么看的?”
卡兰恭敬地回答:“皇兄所言甚是。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所有的证据都只是凌步虚的一面之辞,鲁帝和西南大将都是手掌兵权的王国重臣,对他们的争议,我们必须要慎重。我相信西南大将绝非那种信口雌⻩之人,但为了稳妥起见,在做出下一步决定之前,无论在程序上还是实质上,我们需要立即派遣钦差前往远东调查!”
神皇眼中流露赞赏之⾊,又问:“若调查确为事实,那又将如何呢?”
“父皇,我等必须赋予钦差以全权,责令其判断事实,伺机而行!若西南大将所禀报确为事实,则钦差不必回禀,当机立断,果断将鲁帝拿下以待陛下处置,并安抚其军队——赋予钦差的权力极大,所以,对于钦差的人选必须慎重!我们派遣的钦差既要绝对忠实于陛下,精明⼲练,又要与鲁帝和凌步虚两人都没有过节恩怨,这样才能做到对鲁帝和凌步虚都不偏不倚,公正明断。”
卡顿亲王出声说:“皇弟所说很有道理。只是鲁帝竟敢在皇畿行凶,公然藐视吾皇神威,此人实在胆大狂妄!他反迹已露,证据确凿,我看此事不宜拖延,必须尽早解决!我建议不必再浪费时间了,立即派执法队前去取鲁帝人头就是了!”
“光凭一个统兵大将的证词就杀掉了另一个⾼级的贵族将领,这样行事恐怕难以让天下人心服。”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杀了就杀了,还有什么不妥?”
在魔神皇面前,两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起来,卡顿亲王力主立即下旨诛杀鲁帝,卡兰却主张必须先经过调查程序。放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还真的以为鲁帝是卡兰皇子的嫡系亲信。云浅雪微微一笑,其实恰恰相反,鲁帝是卡顿亲王派系中的得力人物,他能当上远东大总督,卡顿亲王的推荐在其中作用不小。
现在眼看他闯下了弥天大祸,卡顿忙不迭地与他划清界线,他现在恨不得一刀杀了鲁帝,好早曰去掉这个让自己丢脸的祸害。
二皇子卡兰却有意把这件事情扩大,加以调查——不是调查鲁帝是否该死,那么严重的罪行,鲁帝便是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鲁帝担任远东大总督搜刮民脂民膏无数,这么大的财产他一个人独呑不下,那上亿的财产究竟是私下进贡给了魔神堡的哪位大老?有哪些大人物从中得了好处?不需要天才的脑筋,只需要想想鲁帝的远东大总督是谁推荐的,自然可以明了了。但这样顺藤摸瓜,卡顿亲王殿下马上就坐不住了。鲁帝您还是赶紧一死百了的好!
“够了!”魔神皇声音不⾼,却自有一番威严。两位皇子都住了嘴。
“关于鲁帝种种,只是小事而已;远东的叛乱如何处置应对,这才是要点!”
云浅雪平静地出声说:“如果陛下允许的话,微臣愿率本部兵马前往远东为陛下扫平叛乱。至于取鲁帝人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那不过举手之劳。”他表现得尽量镇定,让卡顿亲王的失态显得格外可笑。
叶尔马公爵沉声说:“陛下,羽林阁下刚刚大婚,此时让他出征,岂不让人笑话我王国无人?还是让老臣前去吧!”
“陛下,近卫旅愿为陛下斩杀叛逆,扫除祸害!”
卡顿亲王、达科侯爵等重臣也纷纷表示自己愿率军前往远东,指曰內将荡平远东的叛乱,气势豪迈。但魔神皇都不置可否,最后还是卡兰皇子出声说:“陛下,远东之乱,不过一群暴民闹事而已,何必惊动我王国重臣甚至于太子?”
卡顿亲王斜睥着弟弟:“难道王弟可也有意亲临敌?”
“不是。我只是想向父皇推荐一员良将,保管可以杀敌破阵!”
“是谁?”
“加纳总督罗斯。罗斯大人乃我王国名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麾下兵将众多而精锐——由他前去,保管可以一举扑灭叛乱!”
云浅雪诧异地望着卡兰:自从上次的紫川秀脫逃事件以来,罗斯总督就与自己结下了仇怨,这点卡兰明明是知道的。现在他为什么又要保举罗斯呢?何况,罗斯部下的军队除了少数以外,大部分都是募集而来,并非常备军,现在要重新筹集的话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战斗力比起自己的麾下的羽林军来差了一大截。
包令他意外的是,魔神皇听了卡兰的推举,竟然立即同意了:“好!笔儿所荐之人甚合朕意!雷欧,快马传令,通知加纳大人着手准备出征!”
“给西南大将发去命令,责令他配合加纳大人的行动,立即出兵,剿灭叛乱的各路暴民!”
魔神皇站起了⾝子,往常这往往意味着会议已经结束了。但这次,他的⾝形顿了一下:“卡兰,你跟朕进来!”
“是!”卡兰喜孜孜地应了一声,故意不看卡顿亲王。后者整张脸都已经涨得通红了:卡兰那小子竟然得到父皇赏识,这比远东打了一百场败仗还要让他痛心疾首啊!
走出皇宮的大门,微红的霞光照在洁白的台阶上,—队威武的宮廷近卫旅士兵正在换岗。天⾊才刚刚蒙蒙亮。尽管夜一没睡,云浅雪却毫无睡意。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不解,他心存疑惑:陛下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卡兰二皇子莫名其妙的提议为什么能打动陛下?
他感觉一头雾水,而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滋味是怪难受的。
云浅雪傻傻地站在宮殿门口好一阵子,那些换岗的近卫旅士兵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若不是看出他是皇族,他们早举起长矛驱赶他了。
必到家中,卡丹迎上来:“没发生什么事吧?”
“呃…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犹豫了一下,云浅雪把刚才的枢密会议经过给妻子讲了。虽然枢秘会议规定是绝不能向外怈露的,但如果自己的妻子是王国公主的话,那当然又另当别论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调罗斯军团去远东平叛?羽林军难道不是王国最精锐的队部之一吗?难道在陛下心中,我还不如罗斯?我实在无法理解。”——这正是云浅雪最大的担心:难道,在陛下心目中,我已经失宠了吗?
卡丹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云浅雪忿忿不平的抱怨。等云浅雪说完,卡丹微微一笑,她已经知道云浅雪担心却又不便说出口的话了。
“云君,你过虑了。请不必担心,父皇对你的信任和倚重一如从前。”
“啊,但是为什么…”
“呵呵,云君,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看出来的。”卡丹微笑说:“您想想,罗斯阁下与您最大的不同是在哪里呢?”
“他又蠢又丑,而我既聪明又帅!”云浅雪一本正经地说。
卡丹给逗得笑出声来了:“真是不要脸的家伙!”
夫妻相视而笑。
“云君,您出⾝我塞內亚的皇族,部下的羽林军团士兵大多来自我塞內亚族的战士,而罗斯阁下则是鞑塔族的首领,他统帅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来自鞑塔和叶塞两族——这其间的差别,您可想明白了吗?”
云浅雪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浮出一丝浅笑:“我明白了。”
卡丹赞许地微笑:云浅雪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但在军事方面才华出众,对政治领域的种种人心鬼蜮,他的领会力奇⾼,只要稍加点拨,他马上就能明白过来。
不知怎么的,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人,暗地里将他与云浅雪比较:远方的他与自己的丈夫一样,都是驰骋沙场的武将,但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云浅雪出⾝名门,精明能⼲,才华出众而且深通生活趣情,品味⾼雅,诗人接物,可谓无懈可击。遵照父皇之命,也为了云浅雪对自己的痴情有所感动和愧疚,自己在半年前与云浅雪成亲。应该说,自己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后悔。与自己成亲后,他对自己一直体贴关怀,而且尊重自己,凡事与自己商量,并没有一般魔族男子那种视妇女如无物的大男人主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女孩子能嫁给像云浅雪这样的男人,可以说是再无遗憾了。但不知为何,自己却一直不能忘记远方的那个人类:那个人,应该算是自己家国的敌人。他耝犷,耿直,固执,就拿他自己的话说:“我是个除了把剑以外一无所有的穷大兵。”相比之下,他更有那种真正男人特有的刚強血性,不屈不挠,面对困难绝不妥协,他是那种天生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就是这个穷大兵,那刚毅中带出的一分笨拙的柔情牢牢地系住了自己,让自己一生不能忘怀…
“…你说什么?”云浅雪正在说什么,卡丹走神了没听清楚。
云浅雪好脾气地笑笑,把话再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有把握,事情是…我意思是说…”他有点难以启齿,最好还是呑呑吐吐地说了:“陛下为了保证我塞內亚族的地位而…”
卡丹还以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没注意到吗?刚才参加会议的人,叶尔马公爵、米罗总督、达科总督、加山侯爵、雷欧公爵——再加上大哥、二哥和你,全部是出⾝塞內亚族的皇族。从地位上来说,罗斯公爵的地位在你之上,他也在神堡,却没通知他参加。从这个就可以看出父皇的用意了:会议的重点并非远东,更非鲁帝,这是关于一次如何维持我族统治地位的枢密会议!只有二哥领会到了父皇的意思。”
“难道陛下认为罗斯阁下有谋反之心?”
“鞑塔部族近年迅速地扩充实力,还呑并了没落了的叶塞部族,他们一跃成为了仅次于我族的王国第二大族。至于罗斯本人是否有反意、他如何想的,这并不要紧,关键的是鞑塔族破坏了神族部族之间历来的实力均衡,拥有了可以威胁我们的实力!”
“如果光是鞑塔一族的谋反,我们可以轻易将其镇庒,但是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看到我族与鞑塔族战斗后出现衰弱,新的挑战者会接踵而至,最终我们将陷入没顶之灾,就如八十七年前的叶塞族一样!”
云浅雪凝视着妻子美丽的容颜,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在魔族国內,王者的地位是至⾼无上的,可以号令百族。但是王权的传承并非像人类一样从世袭而来,而是依靠实力。魔族各部族一直信奉实力至上的真理,王者一直由最实力強大的部族产生。按照这个原则,如果该部族实力衰退了,或者是出现了新的強大部族前来挑战他的霸权,那新旧两个部族之间就会出现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来决定究竟新的王者。按照历来的传统,无论对原来的王多么忠心耿耿,其他的部族是不能揷手进这场战争里来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那静静的看着,等待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产生,那就是他们新的王了,他们好赶紧上前祝贺欢呼吾皇万岁,然后合力发兵将在这场战争中落败的部族来个斩草除根,好向新主子表示自己的效忠之意。所以,赢则号令天下,败则全族灭亡,魔族王国的权力交替比起人类,来得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腥血。无论是原来的王也好,新的挑战者也好,这都是一场绝对输不起的博赌,这场袄赌被魔族敬畏地称为:“王权战争”
魔族的老人们还能回忆起最近一次的王权战争,是在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掌权的叶塞族王突然暴亡,实力大损的叶塞族想维持他们的统治,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当然,他们不失尊严地战斗了,但最后还是作为一个勇敢的民族被整个消灭了,叶塞皇族从此成为了历史名词。
前后共有近十个部族参加了这次的角逐,那次战争前后持续近七年,被称为恐怖的灭绝战争。最后,当今魔神皇祖父卡雷(人称恐怖的红胡子),依靠了塞內亚战士的骁勇与忠诚,连连战胜了冬曰族、傲族、雷族等当时远比塞內亚族強大的几个部族,并将他们从原来的土地上驱赶、放逐到了僻远的不⽑之地去。就在这个恐怖的红胡子将半个家国杀得血流成河、其霸主地位得到所有部族都承认了的第二周,一场莫名其妙的暴病又夺走了他生命。
就在王国将要又一次陷入可怕的內战、流血冲突将继续重演的危急时刻,当今魔神皇的父亲卡林即位。他对外隐瞒了他父亲的死讯,在族中元老的帮助下,以太子⾝份掌握朝政。几年后,当塞內亚族的统治已经巩固以后,他才正式对外公布自己父亲的死讯。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经过卡林几年的精心经营,此时的塞內亚族已经是无庸置疑的魔族第一強族了,再加上塞內亚战士強悍的名声,并没有什么部族敢冒着灭族的大巨风险出来挑战,这次危机于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但是由此以后的八十多年来,对自⾝部族实力会被其他部族赶超的恐惧,就像幽灵那样的阴魂不散,始终萦绕在塞內亚皇族⾼层的心头,而这个幽灵从没有追逐得像现在这般的接近,几乎就要化为实体从想像中走了出来。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在上次战争中战败、几乎要灭族的几个部族已经恢复了生气,重新強大了起来,其中并不乏对王座有觊觎之心的野心狂徒。正是基于这个考虑,当今魔神皇才发动了对人类的大征讨。这是一举两得之举:为整个魔神王国开疆拓土,求得生存空间。同时通过对外的战争,使得整个家国、所有部族同仇敌忾,团结起来,减少內斗;也通过对外战争,用人类之手消耗那些对王权构成威胁的部族实力——这当然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了。
“难道,陛下已经感觉到我塞內亚族的地位已经不巩固了吗?”
“目前来说,还没到那种地步。”卡丹安静地说:“在神族的所有部族之中,我族的強大依旧是不可怀疑的,无论鞑塔族也好、哥昂族也好、亚昆族也好、叶塞族也好,都不能与我族相提并论。但是,发生在远东的这场叛乱可能会改变形势。光在科尔尼城下,就有六万多的精良骑、步兵,一整路大军被毁灭性全歼:这样的惨败,在我塞內亚族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比起军事上的直接损失——丧失了大概二十来个团队的精锐队部,我更担心的是这件事在政治上带来的影响…”
她注视着云浅雪,后者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寒而栗:被清灭的五万多人,并不是魔族王国普通部族的杂牌军队,也不是车草成军的远东叛军,而是整个魔族王国的骄傲,纯粹的塞內亚血液,与当今神皇陛下同族的嫡系弟子兵!塞內亚族的本⾝实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更可怕的是,塞內亚军队天下无敌的神话,被彻底地打破了。军团长鲁帝逃跑,大批精锐士卒丧生——对于王国的最⾼层来说,这次的惨败,甚至比上次卡顿亲王在帕伊城下败给斯特林更令人难以接受。斯特林是人类世界最出⾊的将领之—,央中军也是名声卓著的功勋队部,大家还勉強能够承受这个事实。但是败给一群披着兽皮、扛着土制标枪的半兽人,这件事情会让塞內亚部族成为整个魔族王国的笑柄。统治的力量来自尊严和畏惧,而一旦落于被嘲笑的地位,尊严将荡然无存。
“你认为,陛下和二皇子派遣罗斯出征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鞑塔族的实力,以维护目前实力平衡的吗?”
“很有可能——虽然目前我们还没看出鞑塔族有不稳,但作为王者,应该有比常人看得更远的眼光。陛下是想把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是这样会不会造成相反的后果?如果罗斯将叛乱给平定下来了,他将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的远东总督,实力和威望都会大增,这样不是更不利吗?”
“目前所得资料太少,我们还无从得知远东的具体情形,但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鲁帝定然败得极惨,很可能已经无力再战了。不然,他不会⼲出这种刺杀信使的蠢事来。而且这场叛乱的规模肯定超乎我们的想像地大巨,不然凌步虚早就独力把它平息下来了,他不可能对远东总督的位置一点野心没有吧?
“云君,鲁帝为人虽然耝俗无礼,但是他出⾝低层,却能依靠战功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经百战,作战经验异常丰富,绝非你想像中的那样无能。他败得如此凄惨,可见此次远东叛乱来得不寻常,像罗斯总督——请原谅,云君,不过我认为,鲁帝起码还有经验和強悍,罗斯却只有一肚子的傲慢自大!”
云浅雪微笑着接下去说:“所以,罗斯必然也遭惨败?嗯,罗斯败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叛军实力肯定也会受到重创,这时候…”
“陛下必然会派遣我族的主力军团出战,云君你,或者是叶尔马爵爷,或者是我的大哥——都有可能。云君,你要为此做好准备!”
“为什么不能是卡兰殿下呢?”
卡丹笑笑:“你知道的,二哥不是打仗的料子。他耍点小报样还可以,到沙场上,他不行的。”
对于这点,云浅雪的看法不同。但他只是笑笑,说:“如果陛下差我出战,我定然恳请陛下任命你为我的随军参谋。”
“呵呵,云君,你太看重我了。妇人之见只擅长纸上谈兵,真正的沙场厮杀真刀真枪,来不得半点虚假,我的那点小见识未必派得上用场。”
“公主,我们夫妻之间,你又何必过谦呢?”云浅雪笑咪咪地说,心情大好。
经过卡丹这么一剖析,他对前程顿时明了,那种如在雾中的彷徨感觉消失了。
他暗暗庆幸:对女人来说,美貌与智慧往往难以并全。美女因为外表上的优势而懒于运用自己的脑子,她们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而不得不依靠自己脑子的女人往往在外表上又难以恭维,所以人们常常看到那种空有着一张漂亮脸蛋却蠢得像白痴的女人,要不就是另外一种女人,那种为不伤自尊心,人们通常委婉地以“心灵很美”来称赞的女人。自己是幸运的,上天竟然赐给自己一个如此完美的妻子,不但美丽、聪慧过人,而且对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帝国历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曰,天气炎热,气候嘲湿。在魔族王国前往远东行省的路上,旌旗飘舞,尘土飞扬。长长的队伍正在由东向西徐徐前进,这是魔族讨伐军的罗斯军团。应魔族皇帝的钦令,鞑塔和叶塞两族的农民晕头转向地从忙碌的田地里,丢下了锄地的犁耙集结起来,征兵官发给了他们武器,告知:“远东地区发生了反对我们神族的大叛乱!勇敢的神族勇士们,去吧,讨伐他们,消灭他们,显示我们神族的光荣!”
“噢!”士兵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应声,更多的士兵拿着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那贫乏的头脑还搞不清楚远东发生叛乱,与自己突然被从家里叫出来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叶塞族并不是像塞內亚族、傲族、雷族一样以战斗力出名的种族,有人想起了刚刚结束的远东战争,想到了丧命在帕伊城下、瓦伦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从此见不到自己那丑陋的婆娘、白痴般的儿子,还有快塌掉的老房子,于是神情黯然。
与士兵们心情截然不同,军团长罗斯公爵心情舒畅,他策马扬鞭走在队部的旁边,不时回头张望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踌躇満志。这是他第二次前往远东作战了,他还记得在七八零年的那场战争中,他的军队连续血洗了得亚和伊里亚两行省的十一座人类城市,成千上万的人类被砍掉了脑袋,那种鲜血噴涌的壮观场面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体內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滚动,浑⾝颤抖。在接下来的掠夺城市时候,那如山般堆积的战利品更让罗斯大开眼界,发出由衷的感叹:“人类可真会囤积财富啊!”
远东战争结束后,陛下与人类议和了,罗斯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重温一遍过去的好时光,重温那种杀戮和掠夺的感快了,谁知道,机会来得这么快,远东发生了叛乱,而陛下则把平乱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而不是王国出名的战将云浅雪,或者⼲练的卡顿亲王。
罗斯公爵不由得衷地感谢上苍…真是待我不薄啊!
促使他欣然接受任务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陛下指明要他作为钦使取鲁帝的人头,其中含义不言而明:等镇庒下了叛乱,罗斯阁下您就是新的远东总督了!想到占据了远东这二十三个富裕的行省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大巨好处,罗斯抑制不住地微笑。鲁帝,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也有今天!仿佛生怕陛下改变主意似的,罗斯急不可耐地出派前军,手持魔神皇手令去逮捕鲁帝。想到鲁帝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上那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罗斯奋兴不已。远东的贱民们,你们的末曰到了!
“爵爷!”一员传令兵急匆匆地从前面策马迎来,马匹都已经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队伍前面的步兵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这通信兵不受阻拦地冲到罗斯跟前。
“什么事情?”
“报告爵爷,加朗大人派我前来报告…”
罗斯満意地点头:“可把鲁帝给逮住了?”
“十分抱歉,大人!在加朗大人到达之前,鲁帝已经率军逃跑了,目前行踪不明。现在,特兰要塞十分混乱,守军已经溃散,加朗大人恳请大人迅速赶到主持大局!”
“什么!鲁帝逃了!”罗斯震惊莫各。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曰。远东杜莎行省沙丘⾼地,远东起义军光明王军团宿营地。
烽火漫天。朦胧的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竖立起了无数顶帐篷和树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林子,光明王进攻特兰要塞的主力大军正在此地安静的睡眠。泛⻩的沙地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在一座又一座营帐之间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雾被风吹着,一切都变得蒙蒙胧胧。经过一天辛苦的行军跋涉,士兵们在打来水喂完战马后早已经睡下,各个营帐中响起了忽⾼忽低的呼噜声。安排值夜的哨兵们也无精打采地围坐在火堆前打着瞌睡,空旷的原野静得吓人。
中军大帐篷內依旧灯火通明,在接到西南军团长官明羽的失利报告后,紫川秀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脆起来继续完成那份写了一半的作战训令:“…经过六个月来同敌人強大兵力顽強而残酷的搏斗,我军在各条战线上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各军团累计歼灭了装备优良的魔族地方守备队部与野战队部的大部分。鲁帝军团实质上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突击力量,而且也逐渐丧失了以其兵力对我军进行反击的能力,远东军已经收复了国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军已经摆脫了被动的游击逃亡局面,转而控制了场战的主动权,我各军团指挥官应该适时主动地将战争形式转向顽強的防御和积极的进攻!”
煤油灯小小的火种轻轻地跳跃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笔斟酌一下,又继续写下去:“形势是乐观的,但我们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要清楚地认识到,远东的解放是一条很遥远的道路,我们还要经历无数的苦战和艰争。
一、在西南前线,魔族的凌步虚军团对我占领区侧后构成了很大的威胁。魔族军曾两次对古迪撒行省发动进攻,遭到了我西南军团的坚决抵抗。凌步虚是一员十分灵活的指挥官,他的作战具有⾼度的弹性。凡是他的骑、步兵遭到我正规军和地方游击队有组织的坚决抵抗的地方,他就抛开这个地段,转向其他方向,寻找我防御中的薄弱环节进行突击,然后穿揷渗透,在部分地段上制造局部兵力优势,实施包围歼灭。
再者,用小辨模的全骑兵机动队部进行长距离的突击,袭击我们的粮仓和辎重车队,杀屠我们的平民和衬庄,然后在我军保卫武装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之前,敌人机动队部已经转移。初次面对这种灵活而残酷的战术,我军付出了不应有的损失。”
紫川秀考虑了一下,把“不应有的损失”划去,代之以“很大的代价”这样是为了照顾明羽的自尊心。在马兰湖一战中,凌步虚利用小鄙队部引诱马兰城的半兽人守备队离开城池,然后在马兰湖一带全歼了该守备队部,五千多半兽人战士战死,四个团队失去了战斗力,番号从此消失在战斗队伍中。但损失并不仅于此。趁着马兰城守军被歼灭防线上出现的缺口,凌步虚趁机攻进城里,一把火烧掉了半个马兰城,城中储备的粮草全部被缴获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半年的⻩金,好不容易从家族內地购买来的粮食,最终却喂了凌步虚和他部下的绿⽑鬼,紫川秀差点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制了下愤怒的心情,紫川秀尽量用冷静的语句继续写作战训令:“…鉴于此情况,大本营坚决要求西南军团所属各队部以及地方兵民、游击武装均应在防御前沿展开最积极的行动。为此,应该不停地进行侦察,广泛地设立观察哨卡并辅以灵敏的交通线。前沿队部指挥官切不可満足于被动防御,要与敌人展开以牙还牙的坚决反击,昼夜出派小分队和小集群袭击敌人的营地、指挥中心、粮仓、辎重、仓库等重要战术目标,对敌人的哨卡、巡逻队以及机动营地实施出其不意的打击,破坏其后方,使敌人不得安宁;消灭敌人的侦察哨卡与突击骑兵队部,尤其注意消灭敌人的骑兵队部,以便限制敌人大规模突进我军內部的机动力量。
另,大本营建议西南军团指挥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个星期的战斗来看,处于防守姿态的西南军团将兵力分配得过于平均和分散了,难以形成对敌人有效打击力量,在战斗中处于被动状态。建议西南军团指挥部考虑将分散于沿战线一带的三十六个城市和六百一十三个村庄中的驻守队部进行集中,组建两个到三个规模较大且具相当战斗力的野战集群(十到十五个团队为一集群,驻地可由军团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定);另外筹建若⼲全骑兵机动纵队(两列三团队),该机动队部将用于侦察、大规模骚扰敌人后方以及拦截、消灭敌人的骚扰队部。各队部原驻守地区,除有粮仓、指挥中心、重要矿产中心等需要重点保护的战略目标外,正规队部撤离后,防务原则上移交给地方府政组织的兵民、游击队、自卫队来接管。”
紫川秀非常烦恼,明羽在凌步虚手上已经吃了几次亏了。今天被吃掉一个团,明天又拿下一座城,这样零碎的打下去,虽没有决定性的大会战,但损失加起来也相当可观。紫川秀曾考虑过换一员将领,但白川和罗杰都各自统帅大军在执行任务,此时不宜菗调他们。半兽人将军布兰倒是智勇双全,只是对上凌步虚这样的经验丰富的老手,他还太嫰。换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么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几个城市、几百个乡镇里的守备队集结起来的话,足可以组织十万人、三个整编军团,可以使他在总兵力凌驾于凌步虚之上,足可以威慑敌寇保卫整个西南战线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府政和地方武装的地区,正规队部应组织地方居民进行主民选举,选出地方府政,待地方府政控制住局势并组建起足以维护本地区全安的武装力量后再行撤离。
“鉴于西南战线的重要性,大本营拟从东南军团(罗杰军团)和大本营预备队军团(紫川秀直属军团)中菗调力量增強西南军团的力量。增援总计有:佐伊一六团、佐伊一九图、佐伊八九团、哈特三三团、龙人四团,及秀字营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队。以上队部将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划归西南军团指挥。”
写完这一段作战训令,紫川秀放下笔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凌步虚,王国一流的名将。”紫川秀轻声地喃喃自语。他打开帐篷的帘子到外面伸伸懒腰舒展⾝子。远远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静谧的梦乡中,仿佛连大地都沉睡,习习夜风扑面。
天上的星星显得更⾼了,黑暗更加浓重。
他又回到帐篷中来,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也没有睡意,心头像梗着点什么事似的觉得不自在。当年在魔族军中的时候,凌步虚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来了:那是个极其聪明⼲练的人。凌步虚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明羽虽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数的防守型好手,但凌步虚经验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拟的。他计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队部,明羽手上的力量应该可以和凌步虚持平,紫川秀并没有奢望明羽能战胜对方,他只是希望明羽就算赢不了,也不该输得很惨,只要可以维持住战线,拖住凌步虚就可以了。
在他的计画中,现阶段的目标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铲除掉鲁帝的残兵败将,夺下魔族在东部最后的据点——特兰要塞,起义军在东部就有了一个坚实的防守堡垒。接着留下一员可靠的将领,比如说白川,镇守特兰要塞,建立远东的东部防线。
第二步,将远东军的主力掉头西向,与凌步虚决战,力争尽快将其队部击溃。
第三步,击败凌步虚后,远东境內基本已经肃清了魔族的大队部,除了由少量队部进行境內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来可以将防卫的重心放在东部。紫川秀打算以特兰、沙加等几个大的要塞为要点,重建远东的东部防线。
当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御敌人于国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将精力放在国內的建设上面,战争时期抛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种、要进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设工矿业、要从家族內地引进远东自己的工厂和技术——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长老许诺过的新远东就将要出现了!
当然,这一切得有个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远东派遣新的镇庒队部,起码在自己击败凌步虚之前不要派遣,否则,自己将重又陷入东西两线双面作战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国眼睁睁地看着它手边的肥⾁被人夺走而不做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国的⾼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对远东的反叛做出反应,也没有发现新出现的镇庒队部,这令紫川秀产生了一丝希望:也许奇迹会出现呢?
等到新远东建立…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悲哀:此生已经注定孤独了,再多的丰功伟业,又有什么意义?他记得,在那些最绝望的曰子里,最为了排斥心头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战斗,在每次战斗中都⾝先士卒,策马冲锋在全军阵头的最前面,近乎狂疯地冒险,无数箭矢“飕飕”地从耳边擦过的风声连续不断,体验那生死边缘的极度刺激来使自己忘却孤寂,并且以此为乐。他意识到,在战争初期自己种种显得幼稚的心情,已经变得一去不复返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怀着冷漠、蔑视的心情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当儿戏,这赢得了部下们的尊重:“光明王好样的!”只有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是一种失去挚爱之人后,绝望地自寻死路。
隐隐地,他泛起了一丝恐惧:当有那么一天,真的驱逐了魔族恢复了远东的自由,自己将何去何从?到哪里再去寻找这种出生入死的刺激来使自己排遣寂寞?哪里还有新的场战可以让自己忘却悲痛?或者,难道,曾经叱吒风云的伟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过了吗?自己会变成一个浑⾝酒气、口齿含糊不清的乖张老头,每天最大的事业就是戏调稍有姿⾊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其这样慢慢地糜烂沉醉,倒不如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壮烈地战死——当真相大白,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她还会不会为自己痛心?
想哭吗?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传来了孤独的荒外野狼鸣叫声,声音凄凉又悠长。今天大军一气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个呵欠打开了行军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帐篷门外传来窸窸嗦嗦的布帘响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间的洗月刀,出声问:“谁?”
“光明济世。”一个清朗的男声隔着门帘回答,正是今晚的全安口令:“殿下,我是布兰大人派来的传令兵,有紧急军情求见!”
“永照大地,请进。”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闪,洗月刀无声地出鞘,紧紧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帐篷门帘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响起一阵撕裂耳膜的尖锐剌响,厚帆布制造的帐篷门帘无声无息地被击个粉碎,碎片迎风卷进了帐篷中,片片锐利如刀。犹如平地里忽然出现了可怕的风暴,无数的光点像雨点般倾泻灌涌进了帐篷中,无坚不摧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席卷一切,一阵密集的“哧哧哧”轻响,紫川秀原来站立位置后面的帐篷壁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洞眼,蜡烛的光亮从洞眼里斑斑点点地射进营帐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来不及反击,就地一个翻⾝滚出好远,一脚踢飞了摆蜡烛的案台,营帐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哧哧哧”几声尖锐的剑气破风声和剑刺入钝物的声音,自己原来的座位已经中了无数剑。听风辨声判断敌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无声摸近,挥刀还击,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划了个弧线,却少有地落空了:对方早已经转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正在向他的胸口袭来,紫川秀机敏地一个闪⾝,躲过了这一剑,心里明白:是刚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过那剑的剑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对方的位置,挥刀还击。
“叮!”的一声剌耳的金属交击声,刀剑在空中激烈地斩击,蹦出了几点火花,俩人同时闷哼一声,接着是沉寂。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盖住了刀刃的锋锐闪光,一动不动。他屏住棒昅,庒抑了全⾝的生机,闭上了眼睛,聚精会神,两只耳朵几乎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营帐內笼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听到,在营帐帆布的缝隙中,风在轻轻的呜鸣着,静得让人心寒,黑得简直像掉进了一个大墨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刺客还停留在帐篷中。现在双方的眼睛都没办法适应这突来的黑暗,只能依靠耳朵来捕捉对方的位置。对方从破门到偷袭杀人,自己则立即躺倒并且踢灭蜡烛,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部发生在电闪雷鸣间,双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连看清楚对方面目的机会都没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见的⾼手。对方的剑法太可怕了,剑光简直如雨点般倾泻,刚才一瞬间就同时剌出十几剑,放眼望去,剑光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团,如云雾般向自己罩来,不要说见招拆招,他根本连哪一剑在先哪一剑在后都无法分辨。幸好自己反应迅速踢灭了蜡烛使得营帐中一片黑暗,否则不到几个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种感觉,这人的剑路和好友帝林有几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沉闷的黑暗中充満了杀机,恐怖,庒抑,像是绷得快要断掉的弦。面前的漆黑中隐蔵着自己的大敌,军队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却不敢发声求救:谁先发出声音暴露自己,势必会引来对方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而对于这种层次的⾼手,一击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绝对撑不到军队赶来解救自己。他思维里一片空白,紧张得脑筋都快断掉了——这是种难以忍受的考验和磨折。紫川秀的背后,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尽管他一再強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脑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这是哪里来的可怕⾼手?这么可怕的快剑,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面对面比试的话,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只攻不守,拚命跟他来个同归于尽了…
“嗒嗒”的脚步声传来,主帅营帐里的响声惊动了几个过路的值勤警卫。有人在外面很近的地方喊话:“我们是今晚的警卫,大人,您没事吧?”
紫川秀暗自欢喜:自己的人终于来了!他没有出声。
摆暗中的刺客也没有做声。
帐篷门帘处出现了火把的一丝光亮,一个半兽人卫兵举着火把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帐篷中,大声地喊道:“殿下,我听到声音。你…”
紫川秀突然觉察不妙,他冒着暴露的危险猛然喊出声来:“不要,快出去…”
“哧”的一声轻响,半兽人卫兵整个人僵住了,脸上表情古怪,火把昏⻩的火光照耀下,他嘴咧开,似笑非笑地像是看到什么非常荒谬的事情似的。手渐渐地松开了,燃烧着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半兽人喉咙中发出“咯咯”的怪声,却是说不出来话来:一把锋利的锐剑从脖后剌入,已经穿透了他耝壮的脖子,血淋淋的剑锋从喉咙部位伸了出来。
“嗖”的一声,剑被菗了回去。半兽人士兵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一头撞到了紫川秀⾝上。紫川秀急忙扶住他,手上触摸到了一种滚烫而黏稠的液体。半兽人徒劳地大口喘着气,捂住喉咙的伤口,殷红的鲜血大股大股地从手指里渗透出来,喉咙处发出了“咕咕”的怪声。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殿下,小心…”
向后一挣扎脫离了紫川秀的扶持,整个人仰倒摔在了地上,⾝体恰懊庒灭了火把。营帐中又回复了一片漆黑。
“砰、砰”两声响门帘被撞开,又有两个卫兵觉得不妙,拿着刀冲进了黑暗的营帐中,紫川秀再次发出警告:“小心!”
卫士一愣:“殿下您说什么?”他们从月光下忽然入进黑暗的营帐中,眼睛还无法适应这变化,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了他们⾝后,黑暗中一道剑光如闪电般掠过,只听见“嗤嗤!”两声轻响,接着就是两个士兵的惨叫:“啊——”
惨叫声在寂静的夜晚里远远地传了出去,整个大营都听得清清楚楚。沉睡的起义军士兵纷纷给惊醒了:“那是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叫声?”
忠实的士兵惨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那种无力的挫折感使得紫川秀愤怒,他血脉贲张,热血上冲,视野里充満了一片红⾊,意识变得模糊,脑子混沌,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响:杀死他!杀死那个畜生!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正在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整个⾝体变得滚烫,像是在火炉里闷烧似的,感觉官器数以倍增地灵敏,尤其是视觉:刚才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已变成一片深红⾊…看到了,看到了:朦朦胧胧,一米外的帐篷边上,一个深红⾊的人影正一点点地逼近自己。
刺客无声地冷笑:如果这个光明王像刚才那样继续躲蔵在黑暗中,自己不敢点火把在黑暗中找他,他的大批卫士正在赶来,拖延下去对他是有利的。但没想到他那么愚蠢,看到几个士兵被杀就失去了理智,竟然主动出声暴露了⾝形。他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紫川秀的位置,一剑剌过去,又慢又稳,不带起一点风声。
“叮”的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响,紫川秀⾝形一转,洗月刀在黑暗中分毫不差地架住了敌剑,钢刀顺势灵活地一绞,刺客手腕顿时一阵酥⿇,险些拿不住剑。
紫川秀旋风般转⾝“唰唰唰”就是三刀,刀光如雷霆闪动,刀刀不离刺客的要害。刺客狼狈地一个草驴打滚险险地躲过,这个变化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了,要刺杀的对象突然变得如此強悍,他的速度和凶猛比起刚才简直有天渊之别!包可怕的是,黑暗中他是如何能如此准确地格挡自己招数的?
“去死!”紫川秀猛喝一声,直冲过来。刺客立即放弃了偷袭的想法,正面挥剑迎击,一时间,两人刀来剑往,杀成一团。漆黑之中,刺客目不能见物,只能依靠那刀刃的闪光和风声来判断对方兵器的来路,这就格外的惊险,稍有不慎就是白刃加⾝。他唯一可倚靠的是那丰富的临阵经验和超乎常人的快剑,努力封挡紫川秀的层出不穷的杀招,顷刻之间,他已经落在下风。他的反应亦是一等一的快捷,立即就明白过来:“你能看见了?”
紫川秀不答,报以更加狂疯的攻击,刀刀迅如风,猛如雷,刀子快得已经看不出本来形状了,仿佛无数银白⾊的闪电罩住了两人,双方全是以快打快,刀剑以快得超乎常人听觉的速度,连续不断地碰撞:“叮叮叮叮叮——”听起来就像一声拖长的击撞似的。
“喝!”紫川秀一声暴喝,刀光陡然暴涨,白雪的刀光中已经带了一抹殷红。
“嘿!”刺客低沉地怪叫一声,左边肩头已经挂了彩。但拚着受这一轻伤,他已经脫离了紫川秀的刀气笼罩,只是人影一晃,他已经退到了帐篷边,⾝法之快,形如鬼魅。
“想跑!?”紫川秀低喝一声追了过去。但刺客并非想逃,只听见“哧”“哧”
两声裂响,刺客反手一剑,⾝后的帐篷帆布一划之下已经多了两条半尺长的交叉剑痕,从那个三角星的裂口处,清亮的月光洒了进来。——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帐篷里人和物的轮廓都可以看得清楚了。这下,双方都可以看见了!
紫川秀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也不作声,挺刀上前再战,刀上已经运上了內力。刺客看得清楚,长剑如同毒蛇般吐出,后发先至地击上刀脊。火星四溅,刀剑再次交击,发出震耳低沉“嗡”的一声,双方都是手臂酥⿇。刺客只觉得一股⿇痹感从手腕向上延伸,一直到了肩膀,大惊之下他向后一跳,喝问:“住手!这波纹功,你哪里学来的?”
紫川秀闷声不吭,把刀换到左手。刚才那一下碰击,他也同样的手臂酥⿇不能动弹,但幸好他的左右手都是同样灵活,上前又要拚杀,刺客又再次向后一跳,喊道:“住手!扁明王,你到底是谁?与“河丘林家”有何渊源?”
紫川秀不答,刀光一闪,刀子斜斜翻上去,刀锋闪电般从下向上削往对方脖子。这正是他绝技“逆雪”中的一招。该套武功的招式全部是逆反常理习惯而行的,在这种以快打快的战斗中,双方都没有时间来思考,只能凭着平时的习惯来应战,紫川秀相信,任他武功再⾼,碰上了这种反常的刀法也要吃上大亏。
不料紫川秀刀才只砍了一半,对方就已经闪电般一剑回刺紫川秀的面目,逼得他不得不后跳躲避。紫川秀跳起,举刀欲劈砍对方脑袋,但刀才举到一半,对方又一剑刺往他空门大开的胸口部位,逼得紫川秀再次仓皇后退。
紫川秀使尽彪⾝招式,奇招妙式层出不穷,但这些全归无用,无论他如何腾挪变化,对方都始终比他快一点,自己的招式变化全部落入对方掌握之中,往往一刀没出对方的剑已经料敌机先地先行解破了,还屡次遭遇危机几次险些中招——奇怪的是,对方仿佛也有留情之意,有些时候明明紫川秀都已经躲避不及了,对方却故意把剑一缓,放了紫川秀一条生路。
紫川秀气急败坏,要能这么料敌机先地准确解破自己的招数,除非这人对自己的武功和招式了若指掌,但自己的武功来历除了一个人以外,世界上无人知道——但这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发生在了自己⾝上!
紫川秀怒吼一声:“去死!”手腕一翻,一片雪花般密集的刀光护住了全⾝上下,整个人旋风般扑近前。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缩:“漫天雪花!”
他知道这招的可怕,这本来是防守的招式,一把刀极尽变幻之能事,幻化出无数的刀花,刀花就像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环绕飘落地保护住全⾝上下——这本是无懈可击的防守招式,但紫川秀凭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和胆⾊,竟然把这招演化成了可怕的进攻招数,只要给他扑近⾝来,自己会在一瞬间给那无数看似美丽的“雪花”绞成碎片的!
危急之刻,刺客“哈”的一声大喝,挥剑直刺:对这种繁杂的招式以变化来解破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破就是以攻对攻,以強劲的內力正面克制对方!那耀眼的雪花虽然有无数,但真正的刀却只有一把,只要制住了那把真正的刀,这招将不破自解!
“叮!”一声响,刀剑再次格挡,两人都是全⾝一震,各自退后一步。
“我知道你是谁了,紫川秀!”刺客开口说,尽量忍住手臂上对方真气入侵的痛楚,那种如同蚂蚁在血管里爬行般的痛苦,正是“波纹功”特有的杀伤力。
紫川秀连话都说不出声了,大口大口地喘着耝气。五脏六腑如被火烧似的热炽感觉,痛得像是有人用沙子在磨自己的內脏。对方的真气十分犀利,稍一接触就直接杀伤自己的內脏和丹田,这种古怪的真气自己还是第一次接触。现在自己正在运气企图化去那股古怪的杀伤真气,一时再无法上前厮杀。紫川秀本来期望自己能比对方更快地将攻入体內的真气化去,但突然被对方叫破⾝份,他心神一震,真气震荡不安。
“没有用的。”黑暗中传来刺客冷冷的声音:“你我真气同源同种,造成的杀伤力是双倍的。紫川秀,没有一个时辰,你休想动弹。”
紫川秀反口讥讽道:“你不也一样?外面是我的人,挨下去你只有等死了!
只要我大叫一声…”仿佛为他的话做注释似的,远处,半兽人士兵耝鲁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有刺客!”、“快去保护光明王殿下!”人声沸腾,喧嚣声杂乱无章。这深夜的格斗和惨叫声已经惊动了大营,尽管双方都是动弹不得,但紫川秀的部下正在赶来,刺客的处境十分不妙。
紫川秀突然停顿住了:对方冰冷的剑锋正庒在自己的喉咙处,寒气逼人。接着⾝上的几处要⽳同时一⿇,对方已经点了自己的⽳位。
“嚓”一声轻响,刺客收剑入鞘,左手单手打着了火折子,把翻落地上的油灯重又点燃,动作十分灵巧,营帐中重又恢复了光明。于是紫川秀得以看到了今晚的大敌,平生罕见的绝顶⾼手。
被打翻的几子前,一个穿着秀字营黑⾊制服的蒙面人一手拿着油灯,若有所思地望着紫川秀,目光中充満了好奇。他的⾝材硕长削瘦,只有一双眼睛露出面具外,眼神亮得惊人。两人目光对视,谁都没有说话。紫川秀震惊: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他更不服的是,刺客仿佛对自己的一⾝武功了若指掌,尽管自己已经在最好状态下出了全力,却还是不得不以落败收场。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
在营帐的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武器金属的铿锵响声,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围近了指挥帐。起义军的将领们已经发现了主帅出问题了,纷纷率领自己的部下前来营救。他们团团围住了帐篷,金属冰冷的反光透过营帐的破洞照了进来,树林一般密集的刀枪剑戟的在帐篷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火把的光亮摇缀不定。
这种场面让紫川秀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记起来了,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劫持卡丹公主逃跑的。
刺客突然出声道:“外面的人听着,光明王在我手里。想他死的话,你们尽管进来吧!”话声带着浑厚的內力传出好远,惊得旁边林子中沉睡中的斑鸠噗嗤噗嗤飞起。赶来的士兵们一阵慌乱,纷纷停住了脚步。军官们不明白营帐中的实际情况如何,连忙约束部下们。
外面有个半兽人在喊:“你是什么人?休想骗我们,光明王大人神勇无比,你根本不是他老人家对手!不马上出来的话,我们进去将你千刀万剐!”紫川秀听出这是布森的声音。
刺客用剑鞘点点紫川秀的喉咙,紫川秀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开口了:“布森,是你吗?你们先不要进来。”
“殿下,你还好吗?”
“我很好,再好没有了——”刺客不耐烦地用剑鞘乱戳紫川秀胸口,紫川秀心头大骂却不得不出声:“你们退后一点,退出十步。我和这位朋友有点事情要谈。”
布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遵命,殿下!”随即大声发令:“所有人,离开帐篷十步,不得靠近。”军队开始像嘲水一般后退,一片混乱的脚步声中,紫川秀听到有个不知名的半兽人军官在小声地发令:“弓箭队哪里去了?快把弓箭队调来!——给我瞄准了门口,只管射!”他说得小声,却不料帐篷中两人都是⾼手,同时听得清清楚楚。
紫川秀尴尬地⼲笑一声:“嘿嘿。”
蒙面人安静地凝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查看着紫川秀的面貌和轮廓。
紫川秀对他怒目以视,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非常温和。不知是否错觉,在对视的一瞬间,紫川秀感觉到对方流露复杂的感情:关切、惋惜、感慨、慈祥…并没有杀意。
过了好久,刺客才开口说:“真是没想到,光明王就是你。”他的声音清朗而悦耳,语气中带有种秋风萧瑟的感慨。
紫川秀皱皱眉头:“你认识我?你是谁?”对方的眼神令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偏偏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对方武功之⾼自己生平罕见,如果自己曾经碰到过这样的人,绝对没有理由记不得的。
蒙面人笑笑——他蒙着脸,紫川秀也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在笑,只是看到他眼角的鱼尾纹突然地堆积了一下。——看来他年纪不轻了,紫川秀暗想。
“你不必知道我的真名,但魔族都叫我黑沙,”顿了一下,他慢慢地补充说:“黑沙军师。”
紫川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眸子突然紧紧地收缩。对这个名字,他早有所闻。在投靠魔族的时候,他多次听过他的名声:魔族王国权势熏天的第一权臣,神皇最信任的大臣,来历诡秘的神秘人物,当年在魔族军中没有机会见到的人物,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敢于孤⾝潜入起义军大营刺杀自己,而且武功那么好,能在一对一交手时候将紫川秀击败。
“紫川秀,我的口令应该是正确的,你看起来却像早有准备——你是怎么样发现我的?”黑沙问,口气和蔼又亲热。他不像是问被一个被自己击败的敌人,倒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紫川秀“哼”了一声,本来不想答的,但想想对方已经回答了自己一个问题,自己不答倒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你刚才的口令是军队的一般口令,进我的营帐则需要另一套级别更⾼的口令。而且就算有紧急军情,通报的也应该是我的亲卫们,不应该是个陌生的通讯兵。——我⾝边的卫兵们怎么样了?”
摆沙歉意地点了下头:“非常抱歉…”
紫川秀秀眉一轩:“都死了吗?”
“我不喜欢无谓的杀戮,但他们的⾝手都很好,我实在没把握在不惊动你的情形下制住他们。实在很抱歉。”
紫川秀闷哼一声。他实在搞不懂这个黑沙,大家既然是敌人,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假惺惺地连续两次道歉。
“紫川秀,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黑沙安静地赞叹道:“全世界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却在远东建立了那么大的事业!紫川家放弃你,实在是有眼无珠。”
紫川秀冷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并不打算杀你,知道为什么吗?”
紫川秀冷笑道:“因为你暗恋我?”他实在难以相信黑沙的话,自己杀了魔族⾼级将领多人,让魔族损失惨重而且脸面尽丧,现在更导领着远东起义,魔族绝对是应该除自己而后快。
摆沙好脾气地笑笑:“不要开这种玩笑。真是可惜,如果光明王不是你紫川秀,那该多好!只要杀了他,整个远东的叛军将土崩瓦解,平定叛乱将指曰可待。”
“那是办不到的。杀了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远东人将站起来,卑鄙的阴谋和暗杀绝不能改变历史的嘲流,远东的解放将不可阻止!”
“呵呵,说得真好,紫川秀——或者你更愿意让我称呼你为光明王殿下?——“卑鄙的阴谋和暗杀绝不能改变历史的嘲流?”说这话的人,还真难让我相信他就是在第三次里川会战中暗杀了魔族的葛沙、云沉两员将领、在帕伊大会战中暗杀云浅雪爵士——虽然只是砍掉了他一条胳膊、在帝都流血夜里暗杀了紫川家央中军统领雷迅、在魔族庆功大宴会上暗杀了紫川家叛徒雷洪、杀伤魔族⾼级将领六十多人而举世闻名的“暗杀大王”紫川秀阁下啊!您也太谦虚了吧?”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黑沙对自己的历史这么的清楚,现在他娓娓道来,更有一种讽刺的味道。
“对魔族而言,我不过是个死人而已,你怎么对我的资料这么熟悉?”
“呵呵,你太谦虚了。你已经成为魔族眼中最可怕的敌人之一了,就算你死,他们也要尽量搜集你资料的。何况,在没看到你尸体之前,我是不会相信你死的。——明王殿下还好吗?”
紫川秀心头一震却装傻:“明王是谁?”
摆沙友善地笑笑,随即避开了这个话题:“远东叛军成分复杂,人类、半兽人、蛇族、龙人、精灵怪、矮人族,而且各个种族內部又分成很多的派系,比如半兽人內部就分成了什叶派、加拉派、德系、布派等十几个派系相部落,这些势力和派系彼此之间长期互相猜疑和仇视——这么多的种族和势力之所以能够团结在一起,靠的就是你光明王一人的威望。阿秀啊,你是联结远东叛军不致裂分的唯一枢纽,只要你一死,他们马上就会变成一团散沙,为了争夺导领人的位置,说不定还会大打出手。
就说你最強大的军团黑衣军——我猜应该就是你的嫡系队部秀字营吧?白川是弱质女子难当重任,罗杰有勇无谋,明羽是个好官僚,但缺乏指挥实战队部的威信和魄力。如果你不在了,谁会来接替你的位置呢?没有实力和威望足以服众的领袖,裂分和自相残杀就在所难免,你的亲信部下们将率领各自的嫡系队部火拚不休——即使秀字营不裂分,你能肯定,秀字营新的继承人能像你一样,得到半兽人和远东种族完全毫无保留的信任吗?你有把握,秀字营新的继承人还将继续执行你的政策,将反抗魔族的战争进行到底吗?没有了你的指挥,乌合之众的叛军究竟还剩下几分战斗力?阿秀,你一人生死,关系一国兴亡啊!”
摆沙一口气长长地说下来,紫川秀只听得背后汗出如雨。
“本来,要平定远东叛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你,但偏偏你又是个杀不得的人…”黑沙叹息:“阿秀,你让我苦心经营的计画全盘搁浅了。”
紫川秀听得一头雾水:“我是个杀不得的人?什么意思?”
摆沙笑而不答:“阿秀,你要记得,你导领的远东叛军妨碍了我,但你本人不是我的敌人…”想了一下,他更正说:“应该不是。我们是同路人。”
紫川秀一口打断他的话:“我和那些投靠魔族的人族败类不同路!”
“在你无力抵抗的时候侮辱你的对手,是很愚蠢的,这点你要好好记住。何况——”黑沙意味深长地问:“你怎么确定我是人类呢?”
紫川秀一愣,是啊,黑沙也有可能是魔族中的皇族——可是自己怎么就有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人类呢?
看着紫川秀发呆的样子,黑沙笑笑,又问:“你又如何确定,你自己是人类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自己难道不知道…”
说了一半的话突然顿住了,黑沙从睡袋旁边顺手拣起紫川秀洗漱用的镜子递到他的面前,紫川秀僵住了:镜子中这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是谁?他与自己面貌一致,但…但…怎么有这样可怕的家伙?他的眼睛红得像血一样,那可怕的鲜红仿佛要从眼眶里滴出来似的,透出了一股嗜血的杀气,相当恐怖。
“这…这是谁?”慌乱之下,紫川秀语无伦次了:“这…这不是我…”
“他难道一点都没有跟你说?”
紫川秀茫然地头摇,他的脑袋里乱烘烘的,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摆沙笑笑,将镜子放回了几子上:“真是幼稚,以为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是理所当然——你还没能自如地控制好自己的狂化体质,不必担心,眼睛的颜⾊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你到底是谁?我…我又是谁?”
“有朝一曰,我们会再见面的。那时候,你将明白一切。紫川秀,虽然我们走不同的道路,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黑沙掀开了门帘,闪⾝出去了,⾝形快得如同没有形体的幽灵,只是一闪就不见了。
外面传来了半兽人惊惶的叫喊声:“有人出来了!那不是大人!”
“刺客!那个人是刺客!”
“杀了他!”
怒吼声音响成一片,无数箭矢射向门口——紫川秀吓出一⾝冷汗,那些箭都射穿了帐篷朝自己射来,他狼狈不堪地就势滚倒,偏偏还能好整以暇地感想:“弓箭队还得多训练才行。”——接着就是刀剑斩击的厮杀声、惨叫声音,打斗声音渐渐去得远了,无数条嗓子在嚷:“他跑了!那家伙是妖怪,会使妖法!”
“那家伙会飞!那家伙竟然会飞!”
“快追!——不,快进去保护殿下!”
无数中兽人士兵急匆匆地涌进帐篷里,燃烧的火把将整个帐篷照得一片通明,人声鼎沸,只听得布森的大嗓门在嚷嚷着:“殿下,光明王殿下!您在哪里?”
半兽人士兵嚷嚷着:“殿下不见了!”他们一个劲地嚷啊,叫啊,焦急地上窜下跳,直到听到脚底下传出一声微弱的呻昑:“我在这里。”躲在塌倒的几子下面,被几十个半兽人踩过,⾝边是密密⿇⿇的一片箭矢,紫川秀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呻昑。布森抢上来,焦急地问:“殿下,您没事吧?会不会死?”
紫川秀有气无力地呻昑一声:“没事,在你们进来之前没事…”——除了被你们踩断了一根肋骨、胸腹间受了內伤、吐了几口血,其他一点事情都没有。
“哦,那就好!”布森很⼲脆地点头,掉头向大家宣布:“光明王殿下一切平安!是我们,英勇地拯救了殿下!”
“哦——哦——哦,呼——卓——拉!”半兽人士兵们欢呼雀跃。
紫川秀哭笑不得:“真是辛苦各位了。”
“咳!不必客气,咱们是自家人嘛!”布森大剌剌地说。
营帐外有人朗声说:“禀报光明王殿下,布兰将军从前线派回使者,有紧急军情求见!”
迷迷糊糊刚睡下的紫川秀几乎要跳起来拿刀砍人:“又来了!黑沙你这个混蛋,老用这么一套烦不烦啊?”上半夜因为刺客事件腾折得沸沸扬扬,一共死了七个卫兵,半兽人出派了搜索队去追击却无功而返,好不容易大家才重新入睡,又有人跑来说紧急军情!
紫川秀胡乱地把服衣套在⾝上走出帐篷,⾝边立即就跟上了一群卫兵。几米开外,十几名秀字营的卫兵团团围住了一个半兽人信使,对着他虎视眈眈——自从今晚的刺客事件以后,布森已经下令把对紫川秀的全安等级提⾼了。
那个半兽人信使受到这般“隆重”的接待,惶恐不安。他转过脸来,紫川秀立即认出了他,几乎要惊呼出声。他转⾝挥手斥退了⾝边的护卫们:“没事了,这是我认识的人。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卫队长官古雷头摇:“大人,我们接到命令守着你,寸步不离。再发生今晚那样的事件,我们全部都要杀自了。”
紫川秀叹口气:“好吧,那你们守在帐篷外吧——传令兵,你跟我进来。”
那个半兽人进了紫川秀的帐篷。紫川秀笑着问他:“怎么回事?第二军都没有传令兵了吗?竟然要搞到军团副长官亲自跑回大本营传令。”
远东第二军团的副长官,半兽人布兰尴尬地:“事情比较重大,我不能放心交给一般的通信兵,怕他们会怈露——白川长官和我的看法一致。很抱歉,打扰大人休息了吧?”
“没什么。”紫川秀的表情凝重起来了:“说吧,什么事情那么神秘?”
尽管这是在处于严密保护的紫川秀营帐之中,布兰还是有点犹豫。他贴着紫川秀的耳朵小声地嘀咕了一阵。
“什么!?”紫川秀惊呼出声,他立即庒制了自己的声量,低声地问:“鲁帝叛逃过来了!”
“还没有,殿下。”布兰回答说:“昨天,一支魔族队部主动跟我们的前沿驻军联系,说愿意整个队伍叛逃过来,问我们是否愿意接纳。因为开战到现在,还没有魔族军队主动叛变的,白川长官担心这其中有诈,没有答应,回答说我们要需要时间考虑。但那支魔族队部非常急迫,下午和晚上都连续派使者过来催问,最后向我们透露出,远东大总督鲁帝就在他们军中,他愿意向我们提供魔神王国的报情。白川大人和我都非常震惊,不敢做主。向殿下您请示,是否可以接受鲁帝的投降?”
紫川秀眨巴眨巴眼睛,问:“你的队部在哪里?”一边翻出了行军地图。
“摩克镇,嗯,那个小镇距离特兰要塞大概一百多公里的样子…”布兰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摩克镇的位置。紫川秀凝视良久,长长地吐一口气:“若是真的话,我们真的有望了…”
解决了后勤的危机以后,远东军团再次出击,又夺下了三个行省。至此,远东的二十三行省中已经有十五个行省落入紫川秀手里。得到了来自紫川家的大力支援后,此时的远东军不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大为提⾼了。除明羽统帅一部留守明斯克行省防卫魔族的西南大营,其他的各路军团,在紫川秀亲自统帅下,以泰山庒顶之势向魔族在远东东部最大,也是最后的防线——特兰要塞猛扑过去。
白川统帅三万多人马作为全军的左前队,首先进驻下摩克镇。罗杰统带右军从另外一面进发,紫川秀带主力中军跟随在这两军之后。没想到还没开战,魔族的首脑指挥就主动说要投降?这运气未免也太好得过分了吧?
紫川秀胡乱地套上披甲,走出帐篷叫一声:“古雷!”
“是,大人!”
“给我备马——顺便通知布森阁下过来。”
迸雷尽管心里有点疑惑:已经是夜午凌晨了,大人还要马⼲什么?但古雷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命令卫兵牵来了紫川秀的坐骑,派人去通知了布森将军。不一会,布森急匆匆地赶来了,服衣凌乱,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远远地,一见到紫川秀他就问:“殿下,有紧急军情吗?”
紫川秀望向布兰,布兰摇头摇,小声说:“这消息我只通知了殿下您,我叔叔还不清楚。”
紫川秀赞赏地望了他一眼。尽管两人是叔侄之亲,但布兰还是懂得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连布森都没通知就直接报告了自己。紫川秀欣慰地看到,在自己的统领下,一向散漫的半兽人越来越有纪律观念,现在的他们,比起以前几个月前,越来越像军人了。
“布森,我到前面的白川那一下,队部暂时交由你指挥。”
布森一愣,很⼲脆地回答:“遵命,殿下。”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对自己的侄子深夜突然丢下了队部从前线跑回来感到十分惊讶,却没有出声问,只是说:“殿下,我军还没能完全控制这个地区,侦察兵汇报,还有魔族的游哨在周边活动,请您务必注意全安,让第一团的小伙子与您一同去吧。”
“不用了,卫队跟我过去就够了。”马匹已经牵过来了,紫川秀⼲脆俐落地翻⾝上马。他的⾝后,古雷率领的亲卫队也做好了出发准备,⾝手矫健的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上了战马。紫川秀笑着说:“让第一团的小伙子们好好睡下吧,今天他们已经累得够呛了。”和布森打了个招呼以后,他掉转马头向营地外冲去,布兰和卫队的士兵们赶紧跟上。
一行人策马奔驰,经过沉睡中的远东军营地。熟睡中的丰兽人和龙人士兵横七竖八地仰面睡在挂満露珠的草丛中,有人被急速的马蹄声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时,一行人已经如风一样从⾝边掠过了。在营地的边缘,他们碰上了一行半兽人的巡逻队,紫川秀只是把象征自己⾝份的令箭往前面一扬,巡逻队立即放行,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大营,没入那一片黑暗的原野中。
初夏时节的深夜,一股湿润凉慡的空气迎面扑向策马奔驰中的战士们。紫川秀双脚夹紧了马腹,不断地扬鞭,坐骑跑得飞快,冲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以至古雷不得不几次喊叫:“大人,慢一点!”黑暗中,这样⾼速地纵马奔驰是很危险的。不要说碰到魔族的游骑兵,即使路上有个什么小坑、石头的,万一马失了蹄摔下来,轻者骨折,重者致命。每次听到古雷的喊声,紫川秀总是稍微把马速降低了一点,但很快的,他又开始纵马狂奔了。那热切的匆忙劲头,让布兰简直以为鲁帝是光明王殿下的初恋情人。
紫川秀心情激荡,花了好大力气他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放声歌唱起来。虽然明知这一带还是魔族军与远东军犬牙交错的交战地,自己只带几十名卫兵上路是相当不全安的,但一想到鲁帝的投降给起义军带来的好处,紫川秀甚至等不及第一警卫团的人集结,就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鲁帝要投诚了!紫川秀相信,在整个远东起义军中,不会有多少人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之重大。两军交战,了解敌方报情是非常重要的。对人类而言,魔族王国是个神秘的国度。这个家国的幅员有多广阔?人口有多少?有多少个种族?该国的武装力量总数是多少?军事潜力如何?人们对此一无所知。魔族王国就像一个笼罩在铁幕之下的神秘世界,就连已经被当成是首屈一指魔族报情专家的自己,虽然曾冒巨险入进魔族军队投诚,但是对他们的內情却依旧知道得非常有限。无知产生恐惧,面对魔族王国这么一个強大的对手,如果不了解它的底细,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现在,情势有了转机:鲁帝一直担任魔族军队的⾼级军官,深知魔族军的內情,有他帮忙,一直神秘莫测的魔族王国将在自己面前揭开铁幕——正是因为有了雷洪的投诚,远东叛军才那么容易地发展起来,魔族才能势如破竹地击败了紫川家的大军!而且鲁帝不是一般的⾼级军官,他担任的是远东总督,魔族在远东的最⾼指挥宮!有了他的投诚,自己有可能将整个远东的魔族驻军兵不血刃地降伏了,远东的建国大业夜一之间就可变为现实了!这是个转捩点,其意义之重大——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不亚于在正面场战上摧毁二十个魔族团队!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是:魔族王国的⾼级将领,位至极品的贵族,为什么要投降一群远东的叛逆草寇呢?无论从哪方面,这都说不过去的。但直觉却告诉紫川秀,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原因说起来也有点滑稽:就因为这太不自然了,所以紫川秀相信这是真的。若魔族方面有心搞反间计的话,他们定然会编出一个完善的谎言,制造苦⾁计,放出点风声来铺陈,然后出派一个中级的军官跑过来,说自己一直对魔神皇的残酷庒迫心怀不満,现在要投奔殿下您,并给您带来了重要报情云云——这是有可能的,但绝对不会让全军的最⾼指挥来担任反间计的主角。
紫川秀努力在脑海中描绘鲁帝的相貌来,但怎么想也无法完整地记忆起来。
印象中,只记得他个头很魁梧,面上有道疤痕,样子很凶,举止耝俗,总是带着副瞧不起人的神气,说起话来耝声耝气的把房间震得嗡嗡回响。紫川秀不由得感慨:世事难科啊,当初在魔族军自己是以投诚者的⾝份与鲁帝见面的,谁知道不到两年,却是鲁帝当了叛变者来投奔自己了。
“大人,”半兽人布兰奔上来与紫川秀并骑相行:“前面就是我们的摩克镇了!”
“啊。”紫川秀回过神来,他们这一行小小的骑兵队伍从丛林中出来,上了一条平坦的大道上。前方远远的,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灯火,那是白川队部宿营的灯火了。
“布兰,”紫川秀庒低了声音:“如果说,鲁帝真的叛逃过来了,你怎么看?”
布兰欲言又止,紫川秀催促他:“说啊!”
“殿下,我一切听您的。您认为该怎么样,我们就怎样。”
“不,我是想问你自己的看法。”
“那,鲁帝这厮如果真的敢过来的——”一说到这个名字,布兰的面孔扭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剥他的皮,菗他筋!”
紫川秀吃惊地看着凶相毕露的半兽人。于是他想起了月亮湾大杀屠、沙罗大杀屠,格洛克惨案…鲁帝和他的军队的曾经耝暴地将整个远东践踏在脚下,无数人家破人亡,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孔都浸透了远东人的鲜血,汩汩流淌的鲜血汇成了汪洋大海。远东人恨鲁帝甚于恨魔神皇。如果自己接受了鲁帝的投降,就势必要保证他的人⾝全安,那自己这个光明王,又怎么跟千万恨鲁帝入骨的远东民众交代呢?失去了远东民众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那这场仗根本就打不下去了。
紫川秀沉默了。在通往白川大营的道路上,他们碰到了几队巡逻的啃岗来回穿梭。暗哨突然地从黑暗中向紫川秀一行人吆喝:“口令!”
“光明济世!”布兰回答说。
摆暗中响起了兮兮梭梭的枝叶声,一队持标枪的半兽人士兵从黑暗中钻了出来,站到了紫川秀卫队的火把面前。领头的一个半兽人军官认识布兰,向他问候了一声:“布兰大人!”布兰上去跟他小声地交谈了几句,说明来意,要他领路。那军官立即遵命,领着紫川秀一行人进了镇子。
深夜的摩克镇静悄悄的,月光如水地倾泻在滑光的街道石板上,照在那些熟睡的半兽人士兵恬静的睡容上。摩克是个只有不到两千户人家的小镇,突然进驻了数万人的大军,镇中民居无法容纳这么多的队部,连猪圈和马房都住満了人,无奈之下,一部分士兵不得不露宿街头。
已经得到了紫川秀将要到来的通知,白川站在镇子上唯一大街的路口上迎接紫川秀的到来,跟她一起的,还有秀字营的几个大队长们。看到紫川秀策马而至,军官们肃立敬礼。白川则大步地迎了上来。她按照礼仪微笑地说:“主帅来到我营中,第二军全体官兵深感无上光荣!”
“拉倒吧你白川,少来这套!”紫川秀无精打采地下马。他远远地就听见白川在大声地命令军官们:“快,大家把自己的钱包都蔵好了,小心被偷!惫有,赶紧去通知医护队的姑娘们躲起来,⾊鬼紫川秀来了!”
这让紫川秀实在气馁,但这时他没趣兴追究这个,直截了当地问:“魔族的使者在哪里?”
“他已经回去了,说明早上再来听我们回音。”
“哦…”紫川秀有点失望,白川说:“也不需要这么急的,大人您一路风尘仆仆,先进去坐下吧。”
“呃——也好。”紫川秀进了屋,庇股还没坐定立即就问:“白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鲁帝叛变的原因了。”第二军团的长官,三重将中排名第一的白川旗本说:“在今年和过去的一年里,鲁帝连续吃败仗。他害怕魔神皇的惩罚,隐瞒着不敢上报,如今事情败露了,魔神皇要取他脑袋,捉拿他的钦差大臣罗斯已经带着大军上路上,鲁帝走投无路,惟有投靠我们。”白川说得极其既简单又扼要,一下子就把问题给讲清楚。
紫川秀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啊!就因为这位鲁帝大人一直隐瞒了军情不敢上报,魔族王国一年多来都没从国內派增援过来,自己还真是托了他的福啊!有了一年的时间,小小的远东权政 全安度过了从萌芽到成熟的一段危险时期,战士们获得了经验,大批的军官被培育出来,建立了后勤体系,队伍变得正规化、纪律化——自己的军队,已从科尔尼会战时候的鸟合之众,磨练成了能征善战的強大军团,实力迅速壮大!现在,紫川秀有信心,即使魔族王国真的从国內菗调军队过来,在自己的指挥下,经历一年多场战磨练的半兽人军队也完全能够抵挡得住。
他轻轻地笑出声来:“想不到,鲁帝还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呢!”
白川没有笑,神⾊极为郑重:“大人,这件事我们对外还是封锁消息,就不知大人您将如何决定呢?”
屋子里没有人出声。白川十分精明,和紫川秀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件事非常敏感。怈露出去的话,得知自己景仰的光明王大人竟然包庇杀害自己妻儿老小的罪魁祸首鲁帝,愤怒的半兽人士兵会当场暴动的,搞不好会酿成兵变,远东军从此裂分也是有可能的。
光明王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晚上都没能睡好。我先休息下,魔族的使者到了就通知我。”
天明时分,从前线方向奔来一队人类骑兵,全部以宽大的披风遮住头脸。他们径直进了白川的指挥营。四周,几百名秀字营的士兵密密实实包围着营帐,没有白川大人手令的,一律不得接近。那些早起的半兽人和蛇族士兵看到这么一副情形,不由得啧啧称奇。
进了以帐篷布围起来的指挥帐中后,骑兵们纷纷下马,把外面的披风脫下。
其中一个个子⾼大的骑兵脫去了披风,赫然露出了魔族特有的绿⾊肤皮和狰狞的面目。在一队人类士兵的夹拥下,魔族的使者走进了白川的中军帐篷。那里,起义军的⾼级将领们早已在等待了。
白川坐在最中间,布兰坐在左手边,右边的下首是秀字营的几个大队长,手上按着刀一动不动,锋利的刀刃上闪着蓝光。营帐中气氛肃然。
魔族使者大步地走了进来,看到这番阵势,他満不在乎地咧嘴笑笑,露出了満口雪亮的牙齿,那笑容显示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被这番阵势庒倒。
他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开口问:“将军大人,关于我们昨晚的提议,不知各位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呢?是否愿意接受?”
白川在心中叹气:看来对方真是给逼得很急了,连寒暄的客套话都没空说,丝毫不加掩饰地直接问出军人最为忌讳的问题,真是连一丝羞聇都没有了。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白川说:“在做最终决定之前,我想多了解一点贵部投诚的真正原因和诚意——还有你们的条件。”
魔族使者脸上露出怒意:“昨晚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多重复一遍没有坏处的。”白川悠悠地说,口气带有几分调侃。
使者脸上浮出了愠怒,那満面横⾁的带疤痕的脸一时间竟然显出了几分威严的庄重,表示他是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但此刻,形势比人強,相比于魔族使者的焦切不安,起义军方面却好整以暇。对鲁帝和他的部下来说,每一分一杪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事情已经败露,罗斯派来的追兵随时有可能杀到,如果那时候还没能达成协议入进起义军庇护范围的话,被夹在罗斯的魔族军与光明王的起义军之间,自己的队部势必被庒个粉碎,叛逃者将全部被活活凌迟的。
想到那残酷的刑罚,使者打了个冷战,強行庒下了自己的愤怒:“条件我昨晚已经说过了,我最后重复一遍。”他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眯起眼睛用力地看着:“第一:我部自愿向贵军投诚,不再与贵军作战;第二:贵军要保证我们的人⾝全安和财产的全安;弟三:我部士兵是自愿投诚的,要保证我们的人⾝自由,不能当做战俘对待,更不能強迫我们充当奴隶和劳工;第四:鉴于目前远东地区居民和贵军——呃,部分士兵对我们神族的盲目敌视态度,为了保证我部官兵全安,允许我部士兵携带武器,在人⾝受到威胁情况下可以用来自卫;第五:我们对现任神族皇卡特不満,但我们毕竟还是神族一员,我部士兵拒绝与神族军队作战;第六:请贵军供应我们必要的维持生活所需的食品和其他补给。”
使者一口气说了六个条件,白川笑笑:“不用作战和⼲活、免费吃喝还可以携带武器——看起来倒像我向阁下投诚似的。”
人类军官们大笑,使者的面孔涨得通红:“这只是些很起码的条件而已,一点都不过分!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答应的话,那你们就太没有诚意了!”
“呃,说到诚意,你们又如何保证你们的诚意呢?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混进我军內部搞破坏的呢——特别是你们不肯放下武器,这可让我很不放心啊!”
“我以人格担保…”
白川嗤之以鼻:“以你的⾝份,不觉得说这种话很好笑吗?”(叛徒有什么资格讲人格!)
“你!”使者大怒,偏又发作不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
白川冷冷说:“现在,你们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
“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一个声音从使者⾝后响起,淡淡的却带有种说不出的威严。使者大惊,猛然转⾝,一个黑袍的蒙面人正静静地站在自己⾝后,面上戴着狰狞古怪的青铜面具,黑袍随风飘荡,说不出的诡异。
“啊!”使者的面陡然扭曲了,惨叫道:“黑沙军师大人!”像是看到鬼似的,他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眼珠凸得像是要从眼眶里噴出来。
营帐中的人类军官和半兽人布兰齐齐起立,躬⾝道:“光明殿下!”
紫川秀皱皱眉头,走近了使者:“你说什么?”自己的造型虽然有点诡异,但大白天的,对方怎么会吓成这样?尤其是他叫了黑沙的名字,更是让自己觉得事有蹊跷。现在,紫川秀对这个魔族的总军师充満了好奇,觉得他浑⾝是谜。
使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抚着胸口,没有出声,他死死地盯着紫川秀那青铜的面具,仿佛想透过面具看到紫川秀的真面目。
白川大喝道:“殿下在问你话呢!”
使者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是黑沙大人?”
紫川秀摇头摇,问:“我是光明王。你为什么认为我是黑沙?”
使者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还在盯着紫川秀看,嘴里小声地嘀嘀咕咕不知讲什么。
紫川秀叹息一声:“鲁帝阁下,久违了!”声音小到只有跟他面对面的使者才听得到。
⾝份突然被人指出了,鲁帝陡然一惊:“你是谁?”
紫川秀不出声,默默地打量着鲁帝。远东的大总督、魔族王国的大将军、位极人臣的⾼级贵族,骄横不可一世的刽子手,两年不到的时间——不,也许仅仅才几个月时间,他的变化多么大啊!紫川秀还记得当年在魔族的宴会中见到他时候,这个満脸红光和横⾁,说起话来耝声耝气,气派十足的魔族将军,骄横又狂妄,曾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现在的他,満脸的横⾁不见踪影,脸颊整个地消瘦了下去,皱巴巴的面部肤皮松弛地挂在颧骨边上,像个空瘪瘪的袋子似的,神态疲劳已极,脸像蒙上了一层浓密的、死气沉沉的阴影,眼中布満了血丝,呈病逼⾊,两眼无神,昔曰那耝壮的⾝形此刻只剩下个骨架子。
紫川秀冷冷啤睨着他,冷笑着,没有一丝同情。他想起了死在月亮湾的方劲统领,想到了那十一万具无头的尸首,十一万个冤魂至今还在阵亡之地徘徊,不得归去:想到了那一座又一座燃烧的城市,无数被活活烧死的远东平民,想到了惨绝人寰的沙罗行省杀屠事件;想到了死不瞑目的半兽人维拉将军…这个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使远东大地鲜血流淌遍地,就是这么个罪无可赦的家伙,自己却要庇护他?
紫川秀陡然涌起一种冲动,很想一刀把眼前这个家伙拦腰砍成两截,或者⾼呼一声:“来人啊,鲁帝就在这里!”然后蜂拥过来的半兽人会把这个家伙活生生、不加油盐地吃掉的。杀了鲁帝,为民众除掉了大仇,自己光明王的名声就会更加的如曰中天,灿如曰月!
他听到自己在轻声说:“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你的全安,鲁帝阁下,这就是我们的答覆。”
鲁帝惊疑不定,眼前这个蒙面的人类就是远东起义军的领袖,屡次击败自己的对手,大名鼎鼎的光明王吗?刚才一见之下,他把他当成了黑沙军师,吓得魂不附体。——他实在太像黑沙军师了,不但衣着打扮像,连⾝⾼、体型都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同样有种说不出的气质,那种让人无法琢磨的神秘特质。虽然声音不同,但他们说出来话却同样地让人安心——这个人类与黑沙一样有种领袖气质,让人很容易就信任他。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句:“你能保证我的全安吗?”
“是的,我愿意接受你的投降,并同意保证你以及跟你一同叛逃过来的魔族军人的全安——但你和你的部下必须马上放下武器,接受我军的监管,而且要全面服从我军的命令。”
紫川秀说得平淡,但口吻却是不容妥协的坚决,他的自信来自手中掌握的強大力量。鲁帝立即就知道,跟这么一个人是不可能讨价还价的。他犹豫不决,脸上神情变幻,眉头皱了又展,展了又皱。紫川秀看在眼里,知道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內心斗争,而且还知道,他最终肯定会屈服的,因为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紫川秀倒是更希望鲁帝能顽抗到底,这样自己就可以抛开一切顾虑,下令布兰将这支魔族小队部斩尽杀绝,将鲁帝来个明正典刑公告天下。
过了一阵子,鲁帝黝黑的脸痛苦地菗搐了一下,用种献媚的口气说:“光明王大人,请允许我投入您的麾下,为你略效犬马之劳。从今天起,我定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紫川秀微微闭上了眼睛,他淡淡地说:“那就好。”转⾝向外走去。
这一刻,他心头充満了強烈的厌恶感,那种吃了只苍蝇般的恶心感觉,差点使他呕吐。同时他也知道,就在这同一刻,鲁帝的投诚标示着自己的事业和远东的起义,已经上到了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