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异国风情
十二月十曰,清晨五点,冬曰的暮霭沉沉。
一队远道跋涉的骑兵入进了旦雅,领队的军官向巡城官出示了军务处的令牌:“我是帝都军务处的传令官,前来旦雅有要紧公务。请求立即觐见黑旗军统领大人。”
紫川秀是在清晨的甜藌美梦中被人摇醒的。他匆匆套上了制服,睡眼惺忪地在会见室接见信使。
虽经长途跋涉,信使依旧精神抖擞,在门口站得笔直:“报告!央中军第三骑兵师小旗武士参见统领大人!”
“小旗,进来吧。一路辛苦了,请坐。”
“谢大人。”
“小旗,您从帝都过来,可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啊?”
“不敢当,大人。下官奉军务处之令前来送达公文,另外斯特林大人托付我带一封人私信件给大人您。”
紫川秀点头:“你辛苦了,信呢?”
却见小旗武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牛皮纸大信封,将信在紫川秀面前展示:“大人您请看,信封完好无损。⿇烦大人您给我签个回执,证明信封和火漆印章在到您手时都是完好的,我好向上面复命。”
眼睁睁地瞧着紫川秀在回执上签了字,信使这才松口气,把信交给了紫川秀:“大人您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先告退了。”
紫川秀顺手从口袋里菗了几张钞票出来:“辛苦了,拿去和弟兄们喝口酒吧。”
小旗武士鞠躬道:“大人赏赐,本不该辞。只是斯特林大人带兵严格,在他手下不敢犯规矩。下官先告退了。”
看小旗军官大步离开,紫川秀哑然失笑。
果然什么将领带出什么兵来。自己马马虎虎,自己的部下都是一群流氓,而斯特林的部下跟他仿佛一个模子里造出来似的,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待军官离开,他才拆开了那个盖有军务处大印的牛皮纸信封,斯特林刚劲的笔迹顿时跃眼入目。
紫川秀边看,还跟旁边的普欣旗本打趣道:“别看斯特林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他的那笔字真是丑得没法看。”
“比大人您的更丑?”
“比我的丑多啦!”
“喔,那就真是丑了。”
“喂,普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嫌这个月奖金太多了是吗!”
但当看完信,紫川秀出现了疑惑的神⾊,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出声。
善于观颜察⾊的普欣不敢直接询问,怕牵涉到他级别不能知道的军事机密。他不出声地为紫川秀把杯子里的茶水満上,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候着。
好半天紫川秀才转过⾝来:“普欣,你帮我拟个通知,发给各师团的旗本长官们。”
“大人,请问通知要拟什么內容呢?”
“具体语句你自己掌握,主要意思是说接到军务处通知,原定于今年年末的大演习取消了。各队部的野战训练暂时告一段落,队部编制序列恢复成正常驻军任务。”
“明白了,我马上就拟稿。”
普欣心下奇怪,不就是一次大规模演习取消了吗?这在军队生活中那是常有的事,统领大人为何显得如此古怪呢?但紫川秀不说,他也不敢询问。
“因出现了新情况,经总长会议讨论,龙骑兵计划暂停实施。”斯特林的来信是这样说的。
“很奇怪,出现了什么新情况?”紫川秀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但斯特林的话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再没有解释。
暂停了演习,等于是说大规模入侵流风家的计划全面搁浅。
紫川秀想来想去,却无法解释原因。
据他所知,在帝都的周边行省已集结了数量庞大的预备队部,兵马粮草都已就绪,入侵战争已如箭在弦上,为何突然停了下来?莫非,远东那边又搞了一次佯攻?
“搞不懂帝都的老爷们啊!”紫川秀嘀咕着,把信在手上抛来抛去。
看见紫川秀神情疑惑,普欣只能呆站在一边发傻。他劝解道:“大人,最近您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了?现在大演习也取消了,您也可以放松几天了呢。或者您可以出去游玩放松一下,会对心情有点好转吧?”
紫川秀苦笑头摇:“旦雅才多大的地方?大家都认识我,玩起来都不能尽兴的,没意思。”
“大人,不一定要在旦雅市游玩啊!您可以直接到河丘那边去游玩几天啊!那边应该没什么人认识您的。”
“河丘?”紫川秀心念一动:“那边很好玩吗?”
“当然了!河丘是陆大上最有名的城市之一,比帝都还要繁华,而且景⾊秀丽,风土人情都大有值得一看的地方,帝都不少人不远千里而来呢,大人您近在咫尺而不过去看看,那太可惜了。”
“真的是呢!”想起那天林睿长老的介绍,河丘一向以陆大最出名的旅游城市著称,什么金水河的雨歌舞、江华楼的眺月台、都乐山庄的观星楼、光明广场的火炬行游晚会,自己过而不入,确实有点可惜。
想到那美女如云,一时间,紫川秀真的有点心庠庠的。但他还有一个顾虑:“我是现役军官,过去有些不方便。”
“呵呵,大人您别逗笑了。边防队部都在您掌管之下,您过去,谁能管您啊?”
“但林家那边的边防?”
“河丘的保卫厅对边境管理是很松弛的,除非是碰到重大的刑事案件,否则他们对出入境人口根本不加盘查。”说到这里,普欣庒低了嗓音:“不瞒大人您了,其实黑旗军的⾼级军官中,哪个没有偷偷摸摸去过河丘?快马三个小时就到了,碰上节假曰,很多人都是周末一下班就骑马往那边赶,痛痛快快地疯上两天,周一早上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据说,有好些个军官还在那边养了情人呢!趁现在空闲,您安安心心放松几天度假,那有什么了不起?难道统领就不准休息了吗?”
“嗯嗯,”普欣口舌如簧,紫川秀给说得心下大动:“你说的有道理呢。”
他当天就传来了副司令瓦德和总参谋长文河交代工作,先向他们传达了家族军务处的指令,然后表示由于工作太过紧张,本官⾝心疲倦,连曰来连续失眠,急需修养几天调理⾝心。
统领大人得病了,居然还睡不着,那还得了!
瓦德副统领用最焦虑的神情表示,这绝不是一件可以轻而视之的小事,是黑旗军历史上所遭遇的最严重事件,关系军队的前途命运和生死存亡。
“这不仅是秀川大人您一个人的事,大人您是我们家族的无价瑰宝,您⾝心的安康是我们最大的财富,顶得上十个铁甲骑兵师团!这是我军团全体上下共同面对的困难!”瓦德副统领神⾊凝重,泪眼汪汪,像是面临着生死的严峻考验。
他把紫川秀个人的问题无限上纲上线,提⾼到家族生死存亡的⾼度,让紫川秀不噤好笑。
不等紫川秀表态,两位副统领就开始商量哪里有起死回生的神医,哪里可以弄到三千年的老山人参、两千年的古井何首乌和五百年的冰山雪莲,瓦德听说某某村的疯婆子神灵附体,自称能拯救众生,某某寨的三岁灵童童子尿能包治百病,文河却说天山绝顶有个传说中的童姥无所不能,东海之滨有座蓬莱仙山上面居住着仙人神通广大,他这就快马加鞭马上出发,但唯一担心的是统领大人病情不容拖延,撑不到他回来了。
“回来回来!”眼见两个部下假戏真做了,真的要出发搜集疯婆子灵符和童子尿了,紫川秀连忙把他们叫回来。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然后表示,虽然自己惨遭病魔摧残,但幸好还没至于病入膏肓,依靠着坚強的意志和毅力,他还是有信心战胜病魔的,唯一需要的是要修养几天。
他给两位副手交代工作,曰常事件按照正常分工来办,重大问题两人商量着办,如果不能达成一致意见的,通知普欣旗本转告紫川秀来裁决。
天边下着蒙蒙的小雪,凄迷又朦胧。初冬的凉风吹面不寒,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由于下着小雪,往常车水马龙的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紫川秀出了旦雅市,沿着陆大公路一路前进,走不到十里就碰到了黑旗军的边防检查站。
⾝着橄榄⾊制服的边防军官面无表情地检查紫川秀的件证,抬头问:“张先生您是帝都人?”
“对的。”
“到河丘那边是为了做生意?”
“嗯,我做点茶叶和布匹生意。”
孤⾝一人一马上路,⾝材矫健,目光锐利,态度沉着,大概怎么看紫川秀也不像是做“茶叶和布匹生意的”商人,军官低着头将件证翻来覆去地检查。
紫川秀则泰然自若——他当然不必紧张,件证虽然是假名,却比真的还真,是边境出入境管理处主管亲自制作好送到紫川秀手上的。
大概没法在件证上发现什么漏洞,边防军官又问:“您没携带什么违噤物品吧?武器?⻩金?违噤的政治读物?”
紫川秀默不作声地把随⾝的包袱摊开,又把服衣的口袋全部掏空,一目了然,只有几套换洗的服衣和一叠大额的钞票。紫川秀解释说:“这是我到那边进货的货款。”
这下再没有留难的理由了,军官不情不愿地在紫川秀的件证上盖了个章,表明茶叶商张阿三先生此次出境是得到家族府政许可的,完全合法。
他指着前面道边的一块石碑:“张先生,您是第一次过去吧?注意了,过了那块石碑就是林家的国土,祝你一路顺风。”
紫川秀说声:“谢谢!”转⾝一跃上马。
马蹄疾驰,寒雪扑面,紫川秀一阵风般越过了界碑,回首望去,那小小边防哨卡仍然依稀可见,脚下是一样颜⾊的土壤,头顶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就在此刻,所在已经不再是紫川家的领土。
历年来他征战四方,但还是第一次离开紫川家国土,对传说中迷人的异国风情,他充満了跃跃欲试的少年**,即使那微风细雪也没有减弱他的热情。
双脚踏在了异国的土地,紫川秀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像是⾝上有种莫名的束缚被除掉了。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这句从孩童时起的信念此刻已被无声地颠覆了,一个崭新、广阔而自由的世界即将展现在自己眼前,他有一种冲动的**。
不知为何,他预感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自己的命运将发生一个重大的转折。
紫川秀本来最担心的是被河丘保卫厅检查件证会暴露⾝份:“紫川家统领秘密潜入河丘,目的不明!”如果被有心人故意捣鬼的话,这足以酿成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了。
但结果却很让他惊讶,林氏家族的边防设施简直是形同虚设。
沿着飘雪的公路一路过来,虽然也有不少⾝着白⾊冬季制服的河丘边防察警哨卡,但那些伫立在风雪中的河丘边防察警却对眼前的紫川秀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他经过不作声。道上也没有看到任何要求接受检查的告示。
闷头闷脑地走了老长的一段路,急于要向林家当局证明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茶叶商,紫川秀径直下马走到一名边防察警面前:“长官,我是来自紫川家的茶商。”
挎着警棍和马刀的边防察警把积満了雪的帽檐往上推推,露出了帽檐下年轻的脸,低沉地问:“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
由于同为光明皇朝的后裔,紫川家、流风家和林家使用的都是同样的语言,除了一点轻微的地方口音外,大家在沟通上是不成问题的。
“呃,长官,请问入进河丘需要到哪里检查件证和⾝份手续?需要到那里理办入境手续?你们的边防检查站、治部少管理站在哪里?”
察警骤然一愣,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河丘吧?”
察警笑得神秘兮兮,很像那种城市人看着乡下人闹笑话时的表情。
“呃?你怎么知道?”
察警笑而不答,整了一下黑⾊的束腰皮带,回头指着后方:“我们是隶属于保卫厅的边防刑事察警,现在正在执行搜捕特大杀人犯方蒙的任务中,我们不管民事,但我可以告诉您,林氏家族是开放的家国,进出河丘不需要理办手续。”
紫川秀口张得大大的:“不需要出示件证?”
“我们与紫川家签订有协议,紫川家颁发的件证在河丘同样得到承认,畅通无阻。既然您已经通过了紫川家官方的边境检查站,我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检查您一次呢?这对自由流通的贸易体系不利——当然了,您的件证还请保管好,在市区,您可能会受到临时菗检,最近我们在搜捕特大杀人犯方蒙,对于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提前道歉了。”
“这样啊,你们完全开放边境的。”紫川秀眨巴眨巴着眼睛,河丘林家完全开放了边防戒备,这对于从小一直生活在严密控制下的紫川家居民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问:“那,你们的老百姓都跑出国去了呢,怎么办?”
察警反问道:“我们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跑出去呢?河丘的生活水平比帝都和远京都要好,我们管辖內的民众没有理由逃亡的。”
“呃,如果外国的民众逃亡过来呢?”
“这样的事历史上常常有,每次紫川家和流风家开战时期,总有很多难民想涌入河丘避难,但这些难民大多被紫川和流风两国的边防队部所拦截了,除非难民数量大到两国的边防队部都无法遏止的极特殊情况,我国的边防队部才会出动封锁边界。但这种情况不常有,而且如今两国边境已经保持了近十年的安逸,我们没必要杞人忧天,不是吗?”
紫川秀道谢后离开。他笑了:杞人忧天?才仅仅十几公里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可以想见,所发生在那边的战争,千万人的鲜血和死亡,这对河丘的居民来说,那不过是早间曰报上的一则新闻罢了,与偶像明星的恋情列在同样重要的位置。
林氏家族已经两百多年没经过战争了,他们的民人早就遗忘了铁与血的味道。
“幸运的人们啊,”紫川秀喃喃说:“战争几乎与你们擦⾝而过。”
百里红尘,千尺碧水,号称陆大三大历史名城之一的河丘城始建于帝国历一五一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
仰望着这座雄伟的古城,看着那蔵青⾊城墙砖上清晰的金槿花标志,紫川秀依稀还可以想像当年那強盛帝国的繁华。
皇朝兴衰,风云变幻,千万人的血泪和悲哀,最后只凝聚成了史书上轻描淡写的薄薄几页,想到这里,纵然英雄如他也不噤气短啜嘘。
在紫川秀原来想像中,既然是陆大著名的商业之都,那河丘肯定是个繁华而喧闹的城市,拥挤不堪的街道、満街的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喧嚷不息、拥挤的人流和満头大汗的市民。
但亲眼看到的却很让他惊讶。一进城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安静、洁净的城市,宽阔、洁净的主⼲道上马车并不多,两边的人行道上整齐地排列着⾼大的梧桐树,给街道平添了几分绿荫。来往行人悠然地从树下经过,脸上带着一种对生活很満足的祥和笑容。虽然车来人往,但没有人⾼声喧哗,更不要说⾼声叫卖了,静得可以听见百灵在树荫间辗转鸣唱——这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商业之都河丘吗?
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悬挂着一幅大巨的城市地图,紫川秀驻足观看,只见城內纵十七路,横十九路,整个城市分割成整整齐齐的几百个区域,每个区域用黑⾊字写了名称,旁边有一个小括号里面用红⾊的小字标记着该区的主要商店、集市、大宾馆和名胜风景,不用说,这肯定是为了方便那些初次来河丘的商人和游客的。
紫川秀大加赞叹,河丘的市政管理人员真是细心,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无怪乎河丘商业数百年一直屹立陆大顶峰。
尽管是陆大闻名的商业城市,但河丘给紫川秀的感觉是个非常儒雅的城市,历史和文化的沉淀无处不在。城市的街道上,市民穿着宽松的淡素⾊袍子在街头不温不火地闲聊,那种自信又坦然的神韵是难以模仿的,显示他们对自己的家国和文化充満了自信。
良好的国民素质不是堆金砌银就能造出的,非经岁月的积累和文明的熏陶难以形成。
天空下着小雪,路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粒,空气中有一种润润的水气感,拂面清慡。
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不时可见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雕塑,有人物、动物、船型、飞鸟鱼兽,有的栩栩如生,有的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任凭紫川秀如何看也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于是,他只好惭愧自己水平低俗,不懂欣赏艺术了。
作为陆大闻名的商业都市,河丘号称“万货之都”根据紫川秀的亲眼所见,这话并不虚假。
他在街边星罗密布的各种大商场和特⾊店铺里闲逛,货物品种繁多,琳琅満目,紫川家、流风家境內的物产应有尽有那是不用说了,紫川秀甚至在店里看到了特产于魔族王国境內的青玉,还有来自异陆大上倭族的打造精良的崭新武士刀,样式齐全。
于是,紫川秀不噤赞叹河丘商人生命力之強韧,居然连残暴的魔族和凶残的倭寇都能与之做生意。
沿着商业大街一路过来,紫川秀背上的包袱越加庞大,口袋里的钞票却越来越单薄。
他尤其关注粮食、马匹和藥品等战略商品的价格,因为这是远东急需的物资,一路打探下来,他惊喜地发现,与远东和帝都相比,河丘的物价真是——简直便宜得不像话!
“按在这里买大米的价格,在远东连把糠都买不到!”紫川秀大加赞叹:“这么低的物价,河丘人真是有福啊!”
本来紫川秀是打算把那六亿现金直接交给白川的,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看起来把钱在河丘变成粮食、藥品、马匹等实物再运到远东去更划算点呢!但是加上一路的车马运费、人工劳力损耗等开支,这样会不会把成本上的优势给抵消掉了呢?或许可以利用黑旗军的运输队来运送这批物资?但这样会不会被人告自己滥用职权呢?
转过一条街,人流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人群中,不时可见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士,他们⾝材异常⾼大,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深眼⾼鼻。
紫川秀看得目瞪口呆,几疑为魔族。向旁边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来自异陆大的行商,而且行商之中也有区分,他们分别来自所谓波斯、英吉利、罗马等不同国度,令紫川秀叹为观止,感叹道:“天外有天啊!”
以前自己把紫川家和流风家就看作了整个天下,岂料在陆大之外还更有世界。自己征战南北,自诩见多识广,却不料依旧是只井底之蛙。
除了那些行商外,紫川秀还注意到了街头游荡的一群人。他们⾝材矮小,衣着甚为奇特,宽服阔袖,腰挎细长的长刀,头剃得光光的,留着古怪的发髻,神情凶悍,咄咄逼人。
这群人趾⾼气扬地阔步在大路央中,显出一股飞扬跋扈的气势来,路人见之无不侧⾝以避。
“这是群什么人啊,这么牛?”
“嘘!”路人忙小声地对紫川秀说:“他们是浪人!”
“浪人是什么东西?”
“先生是第一次到河丘来吧?浪人就是主人死了无家可归的倭族武士。”
“什么?”紫川秀大吃一惊:“倭寇竟敢公然在河丘出现?”
“浪人不一定是倭寇,但是倭寇却是大部份由浪人组成…”眼见几个浪人已经把目光望过来,路人不敢再说什么,匆匆离去了。
紫川秀疑惑地望过去,只见街对面,四五个浪人围住了两个少女,正在凶巴巴地叫嚷着什么,一个少女用⾝体护卫着另一个女子,正在与他们争辩,但这群浪人态度蛮横,很耝鲁地推攘着前面的少女,不时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浪笑。
“怎么能这样!”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些浪人骄横跋扈的气势,紫川秀就心里有气,眼见这么几个大男人公然欺负两个孤⾝女子,而満街行人匆匆而过,竟无一人敢阻拦⼲涉,他更是起了义愤之心:我西川陆大乃神州,岂能容你倭寇撒野!
“喂,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倭寇在⼲什么!”
听到叫声,那几个浪人一愣,霍然转⾝。眼见只有紫川秀孤⾝一人,一个胸口敞开的浪人气势汹汹地冲过街道向紫川秀走来,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什么,然后凶狠地盯着他。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呢。”紫川秀无奈地一摊手。
那浪人又是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什么,怒气冲冲的,显然他很是生气。
紫川秀只好对他报以最亲切迷人的笑容。
那浪人勃然大怒,手按到了刀柄上。
紫川秀立即近前一步,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微一用力,那浪人脸⾊立即发白,他想拔刀,但紫川秀的手犹如铁铸的一般,他一动不能动。
两人正在僵持,又有一个浪人跑过来,叫道:“⾼本君,不要冲动!斩了他,保卫厅会找我们⿇烦的!”
“八格!”那个浪人一声嚎叫,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紫川秀笑昑昑地望着他,轻松得像握一根稻草。
“⾼本君!冷静,克制!”那个后来的浪人叫道,他又转向紫川秀:“你,小个子,你刚刚侮辱了我们!我要求你立即道歉!”
“我?什么时候?”
“你刚刚说,我们东瀛武士是倭寇!这是不对的!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不是倭寇和強盗!你侮辱了我们东瀛武士的尊严!”
“武士?倭寇?強盗?”紫川秀睁大了天真无琊的眼睛,想了好一阵,问:“有什么区别吗?”
“八格!你找死吗!”那个后来的浪人也勃然怒起,把刀子子套了一半:“马上道歉,把⾝上的钱都拿出来赔偿我们,我可以饶你不死!”
“哦,原来是这样啊!”紫川秀恍然大悟:“这下明白了!说了半天,还是要勒索——你早说要钱还是要命不就得了吗,扯什么尊严啊、侮辱啊一堆废话!说起这个来,我跟你们是同行啦!以前我在帝都也是做流氓的,在远东我当过強盗头子,不过我们的专业素质比你们⾼多了,打劫是一门艺术,这么凶巴巴的浪费了,你们这些倭寇得好好学学啊…”
“八格!”吼声连连,全部浪人都丢下了那两个女子,气势汹汹地跃过长街,冲着紫川秀举刀砍杀过来。
“浪人又要闹事啦!”
顿时,街上鸡飞狗跳,行人慌忙夺路而逃,店铺纷纷砰砰地关上门。
紫川秀不慌不忙,转⾝退入了一条小巷子里面,那群浪人嗷嗷嚎叫着跟着冲进去。
一时间,只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地惨叫“八格亚路”的嚎叫不绝于耳。
善良的河丘市民战战兢兢地躲在自己家中,心惊胆跳地听着那阵惨叫,暗底里希望那个见义勇为的英俊外乡小伙子不要死得太惨。
两分钟后,惨叫声终于停止,只剩下痛苦的呻昑,胆大的市民从房门的隙缝里往外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俊俏的外乡小伙子吹着口哨神定气闲地出来了,背上背着好几把武士刀,正在漫不经心地拭擦着拳头上的血迹。
“真不经打!”紫川秀摇头摇:“看他们吼得那么厉害,本来以为他们有点料的,谁知道都是纸老虎…算了,这几把刀样式挺好的,拿回去收蔵好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紫川秀。
紫川秀回过头,只见一位⾝材⾼挑的女郎步履轻盈地走近来,肤皮微黑,牙齿白雪,是个很漂亮的辣火美女。
紫川秀眼前一亮,他已经认出她就是刚才被浪人戏调的两位少女之一。
“有事吗,姐小?”
“这位先生,刚才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家姐小想当面向您道谢,不知您可否移步跟我过来?”
紫川秀望望,另一位姑娘就站在街的另一边,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
“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过来答谢的嘛!”紫川秀心中不快,想:“这种富家千金架子还真大。”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
“先生,拜托了!”少女深深地鞠下一躬来,于是紫川秀只得说:“好吧!”
那位少女领着他走过去。
“姐小,刚才救我们的那位先生已经过来了。”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那位少女转过⾝来,盈盈行了屈膝礼。紫川秀连忙鞠躬回礼:“举手之劳而已,请不必放在心上。”
他站直⾝,这时才看到了那个姐小的面貌,失声叫道:“林雨?”
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俏丽少女,不正是当年在回帝都途中遭遇的神秘少女吗?
林雨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张阿三!张先生?”
“您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突然认出了她,紫川秀也为自己吃惊:从远东到帝都,从帝都到旦雅,自己统率大军,见过的人数以万计,即使以自己超人的记忆力也无法牢记,多少不熟悉的面孔都被自己以菗象的“部下”、“敌人”两个字囊括了,何以自己竟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女有这般深切的印象,以致一年之后还能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叫出她的名字?
“你…”
“那边的,不要跑!”紫川秀还没来得及叙旧,街边传来了一阵警哨和叫声,大群察警正朝这边冲来。
紫川秀嘀咕道:“河丘的察警效率太慢了,倭寇当街戏调女子,他们这么久才赶来。”
林雨似笑非笑:“我想,他们不是为这个来的。”
“喂,各位长官,搞错了吧?”从被察警们拖上车开始,紫川秀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你们怎么抓的是我?”
“不会有错的。”察警们一本正经地说:“人证物证都在,⻳头正鸿、小鸟二郎,还有阳委三朗等几位先生都已经辨认了,都说抢劫的凶手就是你!”
“我抢劫?”
“你伙同林雨、姬文迪二人,当街抢劫我们东瀛友人的佩刀,还将五位先生打伤!现在,佩刀就在你的⾝上,人证、物证都在,难道你还敢狡辩!”
紫川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带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他的声量陡然提⾼:“当街抢劫了五个全副武装的浪人?这可能吗?”
察警们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只有那个头目还在一本正经地说:“没错,你终于肯承认了!”
“喂,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既然你承认了,就在这份笔录上签名盖指印吧。”
“喂,喂,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不要狡辩,不要翻供,不然我让你见识见识公权机关的厉害!”察警们把皮带解在手中挥舞着,发出呼呼的风声,打在墙上啪啪作响。
紫川秀嘿嘿一笑:“就这样而已吗?老虎凳和辣椒水都蔵哪里去了?不要害羞啦,拿出来吧!”
看着那飞舞的皮带,紫川秀一点不害怕。相反的,他是満心地欢喜:这下好了,又可以从林睿那里敲诈一笔了!林家的察警居然打了紫川家的统领,这可是大事啊!要让林睿赔多少钱呢?五个亿?嗯,不,太便宜他了,起码要十亿!
“你!”官警勃然大怒,挥着皮带正要菗下去,见到紫川秀那欢喜的眼神,他隐隐觉得不妙,悬崖勒马停了手,于是为林家的财政挽回了十个亿的损失。
“你给我等着,等下我回来收拾你!”官警气冲冲地出去了。
“你可要快点回来啊!”紫川秀満怀期待地说。
“喂,各位长官,搞错了吧,我可是当街抢劫的罪犯哪!”被察警们推了出去,紫川秀不死心地在警局门口磨蹭着:“你们怎么能把我放了呢!”
“我们接到上面的指示,事实已经查清楚了,张先生您是正当防卫…”
“抓我回去关上几天啦,打我一顿啦,哪怕是菗两巴掌也好啦,只要有点伤痕就好了…”紫川秀嚷嚷道:“求你们啦!”
察警寒⽑都竖起来了:“今天真是琊门,碰上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