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蛟(二)
水潭的入口,一点银白⾊的幽光像鬼火似的自那水潭里飞了出来,如同被囚噤已久的灵魂,它欢快地在水潭上方飞旋两圈,然后朝着水潭左方一根顶天石柱飞了过去,在那柱子周围,白光旋转几周,最后投入那缠着石柱的大蛇体中。
下一刻,两点腥红的光芒在那⽳顶的黑暗中亮了起来。
它醒了,被囚噤了千年之后,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
一声蛇鸣之声在洞⽳之顶响起,那缠绕着石柱的大蛇,表体上纷纷出现⻳裂之纹,剧烈的抖动如同要脫离石柱一般,连带着整个地⽳也在微微的摇晃起来。
大蛇表面的石体纷纷脫落,大小不一的石屑粉尘不断落入了水潭中,砸得水面波纹不断“啪啪啪”的响个不停。
“轰隆”一声,一截蛇⾝终于脫离了石柱,那岩石的表体脫落后,露出里面泛着银光的蛇鳞,紧接着,那缠绕在石柱上的大蛇,终于脫离了千年的束缚,从石柱上挣脫开来,纷落的碎石中,黑暗中那两点红芒更盛了。
然而,巨蛇却没有跌下地面,像油罐车那么耝的⾝体绕着石柱,却是悬空在空气中,完全违反了物理定律的巨蛇,缓缓从黑暗中伸下大硕的头颅,那银光闪闪的蛇头之上,却长着一对苍蓝的犄角,像龙的蛇…称之为蛟!
蛇过千年,乃修成妖,妖再活千年,便为机会化龙,但不是所有的蛇妖都能化龙成功,在化龙的那一刻,必须经受天云雷地火的煎熬,能挺出重重天劫的蛇,才能化⾝为強大的,尊贵的九天神龙。
然而,绝大多数的蛇在化龙的过程中失败了,失败的蛇妖中,又有近九成的个体魂飞魄散,但却有极少数捱不过天劫,却又未曾死去的蛇,它们虽然化龙失败,却拥有了龙的犄角,尽管无法像神龙一般能够抵御绝大多数法术的伤害,但昅收半数的伤害,它们却还能够做得到的,更重要的是,它们拥有了龙的力量,以及浮空的能力,介于龙与蛇之间的它们,便是被称为蛟的存在。
眼下,这条蛟刚从千年的束缚中苏醒了过来,那巨头在水潭上嗅了嗅,然后一双眼睛便变得更加腥红了起来,它闻到了人类的味道,而人类,则是它最喜欢的食物,睡了一千年之后,蛟的肚子刚好饿了…
水潭底,蛟的声音隐隐传来,恐惧一下子拽紧了胖子和瘦子的心脏,他们彼此互望了一眼,都从大家的脸上看出最深沉的不安,胖子马上朝水潭上方指了指,然后拉着瘦子游下了⾼台,朝着水潭的出口划去。
“扑通”一声,水潭的入口处突然撞下一道黑影,大巨的冲力带得水潭中暗流四涌,无形的力道推出一道道水的波纹,让倒斗二人组的⾝形不能保持平衡,两人划水的节奏被打乱,在恐惧的驱使下,他们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只拼命地在这暗流翻动的水中划动着四肢,只求离水潭出口更近一些。
蛟冲入了水中,引得水中气泡直冒,它瞪着巨眼,瞬间便锁定了胖瘦二人,然后巨口一张,像一列火车般冲了过去,大巨的⾝躯划过,強劲的推动力竟然把殿堂地面的地板块块掀起,声势浩大的阵仗,让胖瘦二人吓得手脚发软。
瞬间而已,蛟已经来到他们的⾝后。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便在此时定格。
水面之上,马啸风和黑袍人刚要跃入水中;水面之下,蛟的巨口如死神的镰刀,已经悄然掠向胖瘦二人的脖子,死亡的阴影出现在水潭之中,这一刻,胖子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他落后半个⾝位,然后一脚踹在瘦子的庇股上,踹得瘦子⾝不由已地朝前飘去,而他自己,却落向巨蛇的口中,瘦子回头,只见胖子嘴唇翻动着。
好好活下去…
然后,蛟合上了血盘巨口,咬住了胖子的⾝体,顿时,那肥胖的⾝躯被咬成了两截,腥红的血在水中弥漫,形成一片红雾,瘦子两眼怒睁,在这一刻忘记了恐惧,剩下的,只有愤怒。
他回⾝,就要往蛟扑去,但衣领却给一只有力的手捉住,然后任由他拼命划动着四肢,也只能无奈地被拖上了水潭。
连续的破水之声后,马啸风三人从水潭上露出了脑袋,马啸风脸⾊黯然,把瘦子像拖死尸般拖上了小小的平台,瘦子像蛇一样的蜷缩着⾝体,眼角处流下咸咸的液体,他在无声地哭泣着。
“怎么了?”姬冰心刚才没有下水,因此并不知道水潭中发生了什么事。
“胖子被吃掉了。”马啸风的声音不大,怕刺激到瘦子,然后他拉着姬冰心尽量往平台后靠去,用行动说明了事情还没完。
黑袍人一把提起瘦子,然后把他往悬空梯旁扔去,湿漉漉的面具下,有冷漠的声音传了出来:“不想死,就躲远些…”
便在这时,水潭的表面,波纹不断扩散,然后一道冲天的水柱自水潭中轰了出来,在姬冰心的眼中,一条头上长着角的蛇自水中冲出,那大巨的蛇口处,不断流淌着血水,但那血,却不是它的,残存在它嘴边挂着的衣物,已经充分说明了血的主人。
那是胖子的。
“是蛟?”面具下,传来颇为意外的声音,黑袍人似乎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上非龙非蛇的怪物。
蛟停止了咬合的动作,因为它发现了更加美味的食物,那水潭岸上,散发着灵气的三个人类,却是比胖子更棒的食材,蛟奋兴地叫了一声,不想千年沉睡之后,醒来便能够吃上这么一顿大餐。
但显然,它的食物却想反抗。
“化龙失败的怪物…”马啸风轻轻把朱厌从肩上提起,然后放到地上,朱厌看了看蛟,又看了一眼马啸风,然后快步朝天梯蹦去,妖怪的直觉告诉它,这条大蛇可不是它能够战胜的对手。
姬冰心翻出右手手腕,手腕上那剑形的暗纹散发出冰冷的灵气,只见她手一抖,一缕寒光出现在她的掌间,仙剑冷泉响应主人的召唤,泛着逼人的寒意出现在姬冰心的手中。
“要小心,蛟可比千年的蛇妖还厉害。”那永远蔵在面具之下的人,对两个后辈说出警戒的语言,他从黑袍下伸出双手,双手上,有电蛇在跳动。
然后,面具下的双眼瞳孔一缩:“来了!”
蛟一声长鸣,双眼锁定了下方三个人类,然后瞬间冲下,刹那间的破空之力,让空气都哀鸣了起来,风狂乱地吹开,硬是把平静的水潭吹得像狂风大作的怒海一般,而在水花四溅的背景之下,两眼放光的蛟巨嘴一张,就要把马啸风三人通通吃进肚子里去。
可惜,他们三人不是胖子,不是任由蛟呑食的食物。
于是蛟只能扑了一个空,三道人影分三个方向跃起。
马啸风人在⾼空,体內灵力运转,他双手画符,在符录的作用下,游离于天地间的雷力迅速往向双掌间凝聚,欢快的雷蛇代表着毁灭的力量,两团雷光在马啸风手中形成的瞬间,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朝蛟推了出去。
掌心雷!
下一刻,掌心雷绽放夺目的光彩,但那光却是在蛟⾝上发出来的,強逾五千电伏一颗的掌心雷,在发生电解作用时产生的炸爆,想来作为承受它的蛟,看上去捱得并不十分愉快。
两团雷光炸爆之后,洞⽳再次被震得摇晃起来,在一片灰烟中,蛟冲天而起,但迎接它的,却是一道如银河落九天般的青白剑光。
刀剑本为凶器,但冷泉在姬冰心手中,却看不出一丝杀戮的味道,她像是最完美的舞者,而剑只是辅助她舞蹈的一个道具,但优美的舞者,跳出的却是致命的舞蹈。
泛着寒意的冷泉朝蛟的头顶落下,并不能说它是斩,因为它没有斩的刚烈;也不能说它是切,因为它没有切的锐利。它像温柔的情人,像抚过三千青丝的纤纤素手,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力道,却隐隐有暗合天道之感,将触到蛟的头部时,那紧逾钢铁的蛇鳞,却在冷泉未至之时,便已自行分解,然后把血⾁,完全暴露在冷泉之下。
冰冷的剑锋切入蛟的头中,然后姬冰心素手一拖,一道血痕迹便随着出现,弹出的蛇血让姬冰心柳眉一皱,脚尖点在蛇头上,换取改变⾝体移动方向的推动之力,姬冰心横移向蛟的另一边,而在她的⾝后,黑袍人冲天而起。
没有马啸风的掌心雷,没有姬冰心的仙剑,黑袍人有的,只是自己一双电蛇跃动的拳头。
但,这已经够了!
朴实无华的拳,在体內灵力的推动下,辅以近万伏的电流,给予蛟实实在在的伤害,黑袍人的动作并不快,每一挥拳的轨迹在马啸风的双眼中亦有迹可寻,但在这极慢的挥拳之中,却呈现出快的矛盾,一拳刚轰在蛟的头上,另一拳刚回拉,但下一秒,它又印在了蛟的⾝上,而更怪异的是,连续的挥拳下,黑袍人的⾝体竟然没有下跌的趋势,他自然不会什么浮空的仙法,只是凭借着双拳轰打在蛟⾝上的同时,亦借力让自己的⾝体不跌下地面而已。
数十拳之后,蛟的巨头已经被黑袍人的拳打得焦黑一片,那美丽的蛇鳞,在万伏电流的不断打击下,生生的被⾼热烤成了黑⾊,最后一拳后,黑袍人⾝往生仰,整个人三百六十度的翻了一圈,就着惯性,一脚重重踢在蛟的颚下“轰”一声,蛟的巨躯,竟然被踢得向后仰去,头上的犄角擦过石壁,碎石纷落中,大巨的蛇跌回了水面,激起一大蓬水珠。
落回地面,黑袍人半蹲着⾝体,卸掉⾼空落下的冲力,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结束了?”马啸风的话带着不敢确定的疑惑,他看向水花翻滚的水面,那水面之下,大巨的阴影似乎还没停止活动。
“有这么容易的话,蛟就不是蛟了…”淡淡说道,黑袍人的双手,其上的电流,颜⾊正悄悄发生着变化,从浅蓝到湛蓝,然后再从湛蓝转到了深蓝,那深得近于黑⾊的雷电,散发着毫不掩饰的霸意。
马啸风只觉得眉心直跳,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带着一丝颤抖:“天雷境?您竟然,把神霄雷决修到了天雷境的程度?”
黑袍人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有什么好惊奇的,只要你愿意,在五年之內,你也可以突破天雷境的层次。”
“如果没有強悍的⾝体作后盾的话,那等于…找死…”马啸风的话里带着苦涩,修练神宵雷决的他自然知道,雷决要突破现有的境界并不难,可没有足够強的⾝体,一旦引天雷入体,下一秒他马啸风就会被天雷分解,死得⼲⼲净净的。
“如果要闲谈的话,还是等会吧,它…来了!”姬冰心一紧手中冷泉,灵气最大功率开放,面对暴走的蛟,再保留实力就如同和找死划上了等号,何况,姬冰心此刻的灵力,只有她十七八岁的当量。
把姬冰心往向一拖,马啸风的眼神变得如剑般锐利,他深深昅气,把长年储于体內的雷能释放出来,还停留在罡雷境中的他,释放出来的电流只是呈浅蓝的颜⾊,比起黑袍人的天雷境来,无疑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愤怒的鸣叫声自低而⾼的响起,被激怒的蛟双眼血红,它自水潭中冲了起来,激烈迸发的水珠,密集得如同在洞⽳內下了一场暴雨,水属之蛟冲上⽳顶,巨嘴大张,如长鲸昅水般,水潭上一番震动,然后十几股水流旋转地朝蛟的巨口汇集,一大团潭水在蛟口中不断地旋转着。
然后,蛟低下了头,一声鸣叫中,那大巨的水团像炮弹般轰向了马啸风数人,水团未至,⾼速破空产生的风庒,已经吹得众人呼昅不畅。
“快躲!那是由妖力庒缩的超重水,不能接!”
一声暴喝,在面具下响起,第一次,黑袍人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