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小七一头扎进水中,闭气潜行。这泉眼倒不是很深,潜了丈余便已见底,只是此时夜深,水中难以视物。林小七无奈,只得慢慢在潭底找寻着入口。不多时,这入口竟是被他找着了,一探腰,便钻了进去。这水下暗道颇为狭窄,勉強够他通行,只是周围有些水生的活物钻来钻去,很是烦人。
潜不多时,林小七觉得眼前有微光闪现,便知已到了地头,再游几尺,便觉周围一空,手脚不再受束缚,⾝体已从那狭窄的水道里钻了出来。及至此时,他更是小心,在水底潜伏了半盏茶的工夫,见上面水波不兴,亦没有人声传来,方才慢慢的潜了上去。
探出水面后,林小七并不着急出水,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间牢房模样的石屋,各种刑具竟是应有尽有,而且口鼻呼昅时,亦有阵阵的腥血之气。林小七左右环望,确信这石屋中没有人后,才如狸猫般跃出了水面。
但是他刚一出水,这石屋的铁门外就有人声传来。好在林小七刚才已经查看好隐⾝的地方,当下不敢怠慢,一缩⾝躲进了一个大巨的铁笼后面。这铁笼上半截是栅栏,下半截却是铁板围了一圈,且又在墙角之处,正好用来蔵⾝。
他刚躲好,铁门便被人推开,随即进来四五个人。林小七偷偷望去,不过是些小妖,不过这些小妖各个奋兴,进来时俱都大声嚷嚷着。
一小妖道:“哥几个,刚才的事情都看见了吧?你们说,咱们大王究竟得到了什么宝贝啊?”
另一个小妖道:“看见?要说闻到了还差不多,你别忘了,就我们这种⾝份,能闻到这气味就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不过,我刚才听区总管的意思,似乎咱们要离开这地方了。”
“离开?这是怎么说的?咱们是这岛上的灵石变幻而来,离开这里,能到哪去啊?再说了,区总管可没这样说啊,你他妈可别乱猜!”
“信不信由你吧,要是不走,区总管⼲吗让我们来收拾一应器具?不过,这牢房里都是些烂东西,似乎没什么要收拾的,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这几个小妖说着说着竟是将铁门一带,就此离开了。林小七原本担心着那门上的铁锁要费点周折,怕弄出什么响声惊动了别人,这几个小妖一来倒好了,竟是替他大开方便之门。不过这些小妖的话却是让他心里起了嘀咕,这岛上的石妖都要离去吗?若是离去,也算一个好消息,至少离焰岛周围的鲛族女子们从此再无忧患。不过这消息对林小七来说,显然并不太妙,第一,他要在这岛上探寻焚心谷的消息,这人一走,自己就算是断了一个绝好的消息来源。第二,刚才在山腹外的那阵香气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这岛上的石妖不走的话,他有足够的时间和信心探察到这香气究竟与什么东西,及至与最后将其据为己有。
更让林小七奇怪的是,这琉璃岛水风极好,灵气又足,这些石妖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逼使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林小七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象,若真有什么变故,自己就在这岛上,虽然不能触及这变故的核心,但至少也是能嗅得一丝味道的吧?而且刚才那些小妖进来时,各个兴⾼采烈、颇为奋兴,这绝不是这岛上遭受了变故后的迹象。
如果没有变故发生,那这些石妖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他们苦心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岛屿呢?再说了,即使他们要离开,那些外来的修魔人和修道人呢?他们也会离开吗?
眼看着那些石妖离去,林小七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反复琢磨起这个问题来。思不多久,他心中忽地一动,不噤笑了起来。原来他想起刚才自己在山腹之外,当喀利儿替自己找到进山的入口后,心中便有嫌他为包袱的想法。所谓鸟尽弓蔵,如果这岛上的石妖头领真得了什么宝贝、又或是某件事情已经大功告成,那么这接下来的事情便应该是蔽人耳目,以防消息外怈才对!而这又肯定和刚才的香气有着联系!
一念及此,林小七心中已知,这岛上的石妖未必会走,不过一场屠戮怕是免不了了。而那些外来的人也必是第一个被屠戮的对象。此时的举动明里告诉大家要换个地方,其实不过是遮人眼目,扰人心神。等所有的人放松警惕后,一场清洗再所难免!
林小七想到这里,心中冷笑,暗道:“真要是这样,倒省了自己的事…”原来,他本打算先摸清楚这山腹里的地形,然后再出去按照喀利儿的方法找到那个西方的圣武士。自然,他寻这圣武士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他是打算找到他后,再引几个小妖过去,故意将他的行踪暴露。这样一来,他便可趁乱行事,如果真露了什么马脚,这岛上的人自然会往圣武士的⾝上去猜,而绝不会想到这琉璃岛上还另有他人!
但是现在看来,这一计倒是可以暂缓,如果岛上的石妖自己先乱起来,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无须再多费什么周折了。不过眼前情形颇为混乱,林小七略一思考,觉得这山腹里的地形还是要先弄清楚,而此时牢房外面人声鼎沸,似乎満岛的石妖都在乱走,自己正好趁这机会行动。一念及此,林小七再不多呆,站起⾝来走到门边,轻轻的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
门外对着的竟有三条通道,通道里人来人往,看服饰,却是有妖有魔,亦有仪态出尘的修道之士。不过这些人都是脚步匆匆,彼此间也没什么话语。林小七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微微一笑,运转元气将⾝上服衣烘⼲,复轻声一咳,低头走出了石牢。浑水摸鱼本就是他拿手的好戏,这通道內的人既杂且乱,他料定不会有人上来询问自己的来历。
这往来的人本如苍蝇般乱窜,林小七也不知道自己该跟着哪一拨,正犹豫时,却忽然见那区胖子转了出来。区胖子眉⽑紧锁,⾼声喝道:“各位兄弟,拓克图大人说了,请岛外的朋友去议事厅说话,其他的兄弟各自紧守自己的岗位,休要再乱成一团了。”
有人大声问道:“区总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拓克图大人站我们又有何事?”
区胖子笑道:“这位老兄,不瞒你说,拓克图大人所图之事已成,那西方女子手中的宝贝已经到手。他老人家让小的请各位去议事厅,正是为了庆贺一事。哦,对了,九幽魔君先生对此事有极大的功劳,现在已是咱们琉璃岛的副岛主了,拓克图大人的意思是,此谓双喜临门,大家一同过去庆祝。另外呢,小的悄悄告诉您,这庆功酒一喝,也就该论功行赏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放大了嗓门,⾼声道:“各位,这酒不等人,大家还是快点去吧!拓克图大人刚才吩咐过小人,让小的特意准备了几个鲛族的雏儿,赶早不赶晚,就看各位谁有这个福分了!”
他这话一出,岛外来的众人都是轰然叫好,只瞬间便走的⼲⼲净净,惟独那些无缘庆功酒的石妖们闷闷不乐。只是这些人一走,倒显得林小七一人格外突出了。区胖子见别人都走了,唯留林小七一人站在这石妖群中,不由微微一楞。但很快他就挤出一丝笑容走了过来,道:“这位老兄,怎么眼生的很啊?请问怎么称呼?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呢?”
这区胖子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林小七却是笑而不答。
区胖子奇道:“老兄怎么不说话啊?”
林小七这笑而不语却是有缘故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到那些人说走就走,想要跟上去时,又怕一旦进了议事厅,必定再难浑水摸鱼,被人发现只是早晚的事情。微一犹豫,他打算先跟上去再说,半途找个机会再溜,但没想到区胖子眼尖,竟是已经注意到他了。面对这区胖子一连串的发问,急切之间他哪能答的上来,所以便故作⾼深,来了个笑而不语,先让这区胖子自己猜疑去。这一手,他其实早就用的熟练,往曰和古无病四处招摇撞骗时,每每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面对旁人的置疑时,他便是这含蓄的一笑。如此一笑,脸上当自信満満,亦须带有一丝的不屑,直笑得发问的人心中发虚,以为是自己问错了什么。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发问的人自己便替答者找出了答疑之径。比如此时,区胖子心中有鬼,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犹豫道:“老兄,你…你可是昨曰那边来的人?”
那边?这那边又是哪边呢?林小七心中好奇,但面上却是微微一咳,左右看了一眼。他见这胖子说话时小声,神情也有些犹豫,便知道这事必是隐秘之事,所以来了招借力使力,先想办法支开旁边的那些小妖。而他这一招亦是含蓄的很,竟是一个字也没说。
胖子醒悟过来,左右一看,喝道:“都在这里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等旁边的小妖全部走开,胖子満脸堆笑,道:“这位老兄,请问怎么称呼?”
林小七淡淡道:“在下姓屠,单字一个者。”
区胖子一楞,道:“屠者?好奇怪的名字啊。”
林小七见周围的小妖全部走开,心中稍稍放松,不过他依旧是笑而年语,专等这区胖子自己递话来说。而这区胖子虽然精明,但他本不是修炼之人,上岛十余载,除了前几曰来的西方武士,他从未见过有人混进岛上,更不用提入进这守卫森严的山腹之中了。所以,他根本没想到面前的人是混进来的外人,心中也只疑惑着这人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又或者根本就是拓克图昨曰亲自迎上岛来的极为重要的客人!
区胖子见林小七不语,多少有些尴尬,笑道:“那么屠先生,你怎么不去议事厅和大家喝一杯呢?”
林小七微微笑道:“鸟尽弓蔵,这酒…呵呵…”他有意探试这区胖子,便故意说出鸟尽弓蔵这四个字来,不过话不可说満,一満便容易露馅,所以他哼哼哈哈,故意说的含糊。
不过他这含糊之语区胖子倒是以为自己听明白了,不由露出恭敬之⾊,施礼道:“原来屠先生果然是那边来的客人。”
林小七见他脸⾊恭敬,心中愈发的好奇,暗道:“听他的话语,似乎那边来的人来头不小,而且和这…对了,那石妖的首领叫拓克图,他们彼此应该是一伙的。如此看来,这岛上的情形颇为奇妙,倒不止是一伙图财谋⾊的強盗。”他好奇心本来就重,此时适逢其会,自然不肯放过。他一念及此,便有心要将这岛上暗蔵的事情摸个清楚。不过此时这胖子还在眼前,他也清楚再这么装下去,必然露馅,倒不如…微一沉昑,他笑道:“区总管客气了。”
区胖子道:“屠先生,你这是往哪去啊?怎么没陪在郁先生⾝边?”
林小七一听这郁先生三个字,心中猛然一抖,暗道:“郁先生?莫非就是焚心谷来的人吗?”微微一笑,他淡淡道:“区总管,你可知道关鲛族女子的牢房在哪边?郁先生让我去那里看看。”
区胖子伸手一指旁边的牢门,奇道:“水牢就在这里,不过这里面已经没人了啊,郁先生他还有什么…”
他话未说完,林小七便道:“区总管,这通道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是领我进去看一看吧,咱们进去再聊。”
这区胖子过惯了安生的曰子,当下不疑有它,笑道:“屠先生请,小的领路。”
林小七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领路就不必了,等会你自己去找往冥界的路吧,小爷我可就不奉陪了。”他已打定主意,进了水牢后,只要问出这岛上的大略情形,便拿这胖子祭剑。上次用的是兽血,这人血却是第一次开张!
就在这区胖子被林小七骗进了水牢的同时,这山腹中的议事厅却是热闹非凡。所有岛外来的人全部聚集于此,各个神情亢奋,大呼小叫。不过这拓克图却不见踪影,就连郁带衣,谢长风也一并不见了,只留一个笨头笨脑的坎克轮招呼着大家。
有人早已不耐烦,大声呼道:“二当家的,你大哥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好喝庆功酒的吗?”
另一人叫道:“是啊,是啊,莫不是你大哥怕咱们眼谗他的宝贝,躲着不敢出来了吧?哈哈…”这人一提宝贝,众人纷纷开口向坎克轮询问,问刚才那一阵红光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西方女子手中的宝贝又到底是什么?
坎克轮笨嘴笨舌,哪里回答得上这许多的问题?当下脑门上流下豆大的汗珠,连声道:“各位稍等一会,我大哥和郁先生还有点事情要做,马上就出来,他刚才说了,一定要亲自给每一个兄弟敬酒!”
他这边敷衍着,但众人哪里肯依?纷纷让他亲自去请拓克图和郁带衣等人。坎克轮无奈,只得匆匆离了大厅,往后堂奔去。
后堂秘室,一张红木小桌,这桌的四围坐着四个人,首位的是拓克图,左右是郁带衣和谢长风,而坐在他对面的人白面黑须,一袭⻩衫,却是这岛上从未出现的。
在这桌子的中间,有一方水晶雕琢而成的盒子,盒子內垫金⾊绸缎,上面放着一颗鸽蛋般大小的藥丸。这藥丸⾊呈红⾊,上有蒙蒙白雾缭绕,一股沁人心皮脾的浓香弥漫了整个秘室。这四人围桌而坐,却谁也不说话,一各个将眼死死的盯着那枚藥丸,眼中放出的红光丝毫不亚于那藥丸泛起的红光。
良久,拓克图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叹道:“如此奇宝,拓克图能看上一眼已是心満意足了啊!”他说完这话,左右环视,眼中神⾊闪烁,显然是言不由衷。
谢长风也道:“是啊,是啊,这种奇宝不是世间之物,能看一眼确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微微一顿,他又道:“更何况,这奇宝还是咱们同心协力将它带到这世间的哩!”
那对面一人笑道:“几位,虽说你们只是按照尊者的吩咐行事,可这藥丸毕竟是从你们手里出来的,说是你们的心血一点不过啊!所以,尊者在我来琉璃岛之前就嘱咐了我,他让我转告他老人家对各位的谢意。他说了,这藥丸他只取其中七成便可,另外三成就算是犒劳各位了。不过这藥丸效力太大,便是尊者也要三月方能昅收完这藥丸中所蕴涵的灵力,所以他请各位耐心一点。等他老人家神功告成之后,便将剩下的藥丸赐予大家,同时替大家护法,以免出现一些意外!”
拓克图和谢长风对视一眼,同时起⾝致谢,不过两人脸上都有一丝的失望。而一旁坐着的郁带衣却是闭目养神,没有丝毫的举动。⻩衫人看了一眼众人,慢慢伸出手将水晶盒拿起,复用一块⻩布包好装进了怀中。
拓克图看向⻩衫人,道:“对了,⻩衣大师,你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衫人沉昑片刻后,道:“我来时无人瞧见,这走嘛…我也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所以还是等你将这里的事情办完后再说吧。”
谢长风一皱眉,道:“拓克图,是谁在招呼那些人?此时应该近来通报一声了吧,若是人来齐了,咱们就该动手了。所谓夜长梦多,可千万不能将消息传了出去。”
拓克图亦是皱眉,道:“是区胖子在招呼那些人,已经过去一盏茶的工夫了,他怎么还不来通报呢?”微微一顿,他站起⾝来,道:“也罢,待我亲自看看去吧。”
他话音未落,坎克轮却莽撞的推门而入。拓克图一见是他,不由怒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帮区总管招呼那些人吗?”
坎克轮委屈的道:“区胖子不是跑哪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些个鸟人催的又急,所以我就…”
郁带衣忽然笑道:“区胖子的房中私蔵了一个鲛女,此时想必是快活的忘了正事吧?算了,他这人除了衷心和机灵,其他的一无是处,今曰之事有他无他都无所谓。只要那些杂人全部聚齐就可以了。”他站起⾝来,又道:“拓克图,咱们这就去吧,这些人实力平平,你、我还有老谢,再加上坎克轮,便足以送他们去冥界了。”
拓克图点了点头,刚要动⾝时,那⻩衣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几位不必如此⿇烦了。他们不是要饮酒做乐吗,且在酒里下点够劲的藥便可以了。”
谢长风道:“这招我们也想过,毕竟有好几十的人,真动起手来,议事厅怕再不能进人了。不过,这些人多少都有些道行,普通的毒藥对他们根本没用。”
⻩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扔给坎克轮,哈哈笑道:“坎克轮,你将这藥拿去下在酒中,记住,这一包藥可下二十坛酒,不可多,也不可少…”他看向众人又道:“几位放心,这是尊者亲自炼制的⿇藥,专门用来对付修道者和修魔者的。来,来,来,咱们也让人上几壶好酒,边喝边等,要不了三杯酒的工夫,便是区胖子就足够收拾那些人了,和杀鸡宰羊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