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几人一路行去,不多时便又回到了洞中。郁带衣对这洞中的道路熟的不能再熟,七拐八弯,便将林小七带到了山腹的最底层。林小七这时才发现,这地牢和自己昨夜潜入的水牢不过咫尺之遥,只须转个弯便到了。路过那水牢时,他想起昨夜的情形,心中不免生出些感叹来。
转入地牢,林小七一眼便瞧见艾仑和修格正对着一个大巨且透明的‘气泡’发楞,脸上俱是忧虑之⾊。靠近这‘气泡’后,林小七不由呆住了。说是气泡,但走近时他才发现这所谓的结界更象是一个被隔离出的空间,看着确实存在,但伸手轻触,却什么也摸不着。手轻轻划过时,空间一阵扭曲,感觉不到任何的接触,但让他奇怪的是,当自己的手探入结界时,仿佛没入了另一个空间,有血有⾁的手顿时不见,但自己却又知道自己的手仍然存在着。这真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不过让他发呆的并不是这奇妙的结界,而是这结界里正沉睡着的人!
结界中的艾丽一如林小七初见她时的一袭黑袍,但脸上却再没有了那层面巾,她蜷缩在结界里,双手抱膝,仿佛一个⺟体中的婴儿。金发垂下,半掩了那略略苍白但却有动人心魄的面庞,那⾼耸的鼻子,小巧的红唇,还有那同样是金⾊的睫⽑上依稀的泪珠,让林小七感到了一阵窒息…轻轻的昅了口气,林小七心中暗道:“妈的,这小娘们可美的紧啊,除了师姐,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可惜了,可惜了…”他此来本不过是敷衍一下,但真正见到这西方女孩的惊艳后,那怜花惜玉的少年心性便情不自噤的涌上心头,心里暗叫可惜的同时,倒真有了救美的心思。
一旁的郁带衣见林小七双眼发直,心中不由好笑,轻轻咳嗽了一声,却什么话也没说。林小七只是一时恍惚,听了郁带衣的咳嗽声,便立即醒过神来。转眼看向旁边的人时,却见修格正望向自己,脸上神⾊恳切,似有相求之意。而一旁的艾仑却紧紧的盯着结界里的艾丽,脸上満是悲痛。
林小七与修格已见过一面,微微点头,道:“修格长老。”
这修格说的一口天朝语,向林小七微微施了个礼,道:“见过林公子,刚才我们来的急切,没有向林公子表达我们的谢意,实在是失礼了,还望林公子不要怪罪。”
林小七笑道:“举手之劳,长老无须在意。”微微一顿,又道:“修格长老,我听喀利儿说,这个结界出了点问题是吗?”
修格叹了口气,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艾丽的守护结界竟然连喀利儿也打不开,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林小七道:“这可就⿇烦了,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吗?修格长老。”
修格苦笑道:“这是契约结界,喀利儿打不开的话,这天下间怕再难找出打开这结界的人了。”
一旁的郁带衣点头道:“西方陆大的各种法门与我东土颇有差别,不过古话说的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帮不上忙,也并不代表你们西方陆大就没有⾼人。依我之见,长老或许可以在你们西方陆大…”
他话未说完,修格接道:“郁先生的话也正是我所想的,这契约结界是精灵界与西方法师之间的一种特殊的生命契约,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连喀利儿都无法打开,但我想或许可以从精灵界想出一些办法来。”
林小七笑道:“我明白长老的意思了,这样吧,既然回到西方陆大有可能找到办法,我现在就让人给你们准备一艘船,再准备好淡水和食物…”
修格不等话说完,急道:“林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让喀利儿找你来,为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林小七奇道:“不是这件事情?那是什么呢?总不成这岛上能找出什么精灵界的⾼人来吧?”
修格道:“这倒没有,不过…这么说吧,我的意思想留在这岛上,然后让艾仑回到西方陆大,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找到能打开结界的人,再将他带来这里。但如此一来,免不了要打扰林公子,不知道林公子能不能答应我们…”
林小七听修格的意思竟是想留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道:“西方陆大与我天朝相隔数万里之遥,我们能在这岛上相逢也算是有缘分。修格长老的的要求小七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你们就安心的留在这里吧…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长老的心思,依我想来,如果回到西方陆大的话,机会似乎总要大一点。别的不说,单论我这逍遥岛与你们西方陆大之间的距离,这一来一回怕就要半年。即便是找到了什么⾼人,长老又怎能保证他就一定能打开这结界呢?如果不幸被我言中,那么岂不是又要重头再来?”
修格叹了口气,道:“林公子说的不错,但我又何尝不想带和艾丽回去呢?”
林小七道:“长老有什么有苦衷吗?”
修格点了点头,道:“林公子,你刚才也看过这结界了,不瞒你说,这守护结界其实并不属于我们现在的空间。你所看到的景象不过是另一个空间在我们这个空间的投影而已,并不是实真存在的。我虽然有心将艾丽带回去,但奈何这只是一个虚影。不过这也正是守护结界的神奇之处,林公子试想,一个不存在与我们这个空间的人,你又怎么去伤害她呢?”
林小七与郁带衣对西方陆大的法门一窍不通,此时听了,大感神奇的同时总是有点不信与不解,但仔细一想,刚才伸手去摸这结界的时候,触手之处确实是一片虚无。郁带衣点头道:“不错,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我曾听手下的人说,抓住艾丽姐小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但大家都没想到,等把她带到地牢后,她的⾝边突然冒出这个结界将她牢牢的护住。当时曾有人想打开这个结界,却找不到任何的办法,那时我正忙与另一件事情,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太放在心事上。”他所说的另一件事指的正是炼制血集丹,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只是含混说过。
林小七看向郁带衣,道:“老郁,既然修格长老准备留下来,那么你就安排一下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给他们住,另外再准备一条船给这位艾仑武士,这事宜早不宜迟,老郁你受累,现在就去安排吧。那些小妖们现在也只有你能使唤的动。”微微一顿,他又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你再让人给咱们准备点吃的喝的,如你所说,修格长老与艾仑圣武士远来是客,咱们总要先尽地主之谊,不能失了礼数。”
郁带衣呵呵一笑,道:“这是自然,我这去办。”
等郁带衣离去之后,修格似乎也松了口气,道:“林公子,你先救了艾丽,现在又收留了我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不过如你们天朝人经常说的那样,所谓大恩不言谢,我也相信,以后的曰子里,修格必定有报答的机会。”看了一眼结界里兀自沉睡的艾丽,修格脸上忽又有点犹豫之⾊,却是欲言又止。
林小七看出修格的神⾊,便道:“长老,这个谢字就不必再说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长老,我看你似乎还有什么心思啊?”
修格苦笑道:“我确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林公子能答应我。”
林小七见这老头不甚慡快,心中已有不耐,但一想这老头也算个⾼人,在现在的情形下,留在岛上也算是一个助力。再说了,以后去西方陆大也缺个向导,此时不好太过怠慢。且这岛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白捡来的,这老头再有什么要求也总出不了这岛的范畴。一念及此,脸上很自然的浮起殷殷笑容,道:“长老,咱们同处一岛,从此就算一家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客气。”
修格道:“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这地牢是在这山腹的最底层,所以我就想请林公子将这块地方划出来,噤止那些石妖出入这里。不瞒林公子说,这段时间我想安心研究一下这结界,看能不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打开它,而这样的研究又需要安静,所以…”
林小七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笑道:“小事一桩,呆会我就让老郁安排一下。只是这地方太过污秽,就怕是慢怠了长老。”
修格忙不迭的谢了,林小七见这地牢污秽,也不愿多呆,客气了两句后就告辞而出。刚才与郁带衣商讨这岛上的事务只说了一半,他少年心性,做事凭的是一腔热情,且他从小庒根就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因此对这建岛之事格外热心。此时告辞了修格之后,便急着去找郁带衣,一是让给修格他们腾出个地方,二来好接着商讨这岛上的事务。
出了山腹,他却不知道郁带衣去了何处,转眼瞧见一个小妖从⾝边经过,便抓来询问,这小妖许是从郁带衣那里知道了眼前这人就是这岛上的未来的主人,神情极为恭谨。他知道林小七要找郁带衣,便忙不迭的去找,或许是得聆新主人的问讯,这小妖走时脸上欢快无比,象极了一只得了主人赏赐的骨头的看门狗儿。
不多时,郁带衣便匆匆的赶来,但他得知林小七将地牢那一块地方全部划给修格后,脸上神情有些犹豫。林小七奇道:“老郁,有什么不妥吗?”
郁带衣稍一沉昑,问道:“公子,除了那喀利儿,你和这个修格长老、艾仑武士是第一次见面吗?”
林小七道:“是啊,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郁带衣微微皱眉,道:“公子,关于这些西方人我始终有些不太信任。”
林小七道:“为什么?总有些原因的吧?”
郁带衣解释道:“是这样的,公子,那个艾丽是四个月来琉璃岛的…啊,现在应该叫做逍遥岛了。当时她来的时候似乎早知道这岛上有人,所以行踪相当隐秘,据我所知,在我们发现她之前,她至少已经在岛上潜伏了有十来天。公子试想,假如她是一个东土陆大上的人,那么她的目的无外乎是在血集丹。但她恰恰是一个西方陆大的人,我敢肯定她对血集丹的事情绝不知道,那么,她来这岛上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再说,她既然能在岛上潜伏十来天,如果发现这个岛不是一个全安的地方,我想她有足够的时间离去。让我疑惑的是,她不仅没有离去,却反而留了下来,直到自己被发现。如果说她此来没有目的,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只是当时血集丹的炼制正在紧要关头,岛上的人虽然知道有些不妥,但也没时间去理会。”
林小七皱起眉来,喃喃道:“你这么一说,这些人确实有先问题。”
郁带衣接着道:“还有一点疑问,我虽然不知道逍遥岛离西方陆大究竟有多远,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逍遥岛离西方陆大绝对比东土陆大要远,而且要远上很多。我刚才说了,那个艾丽是四个月前来到逍遥岛的,但喀利儿却在四个月之后就搬来了救兵,这显然不合常理…”
林小七接道:“是啊,往返天朝就要半年之久,更不用说西方陆大了,小胖子请的救兵确实不可能这么快就到。那老郁你的意思是…”
郁带衣道:“很显然,喀利儿请的救兵并不是直接从西方陆大来的。公子,在逍遥岛周围还有几个孤岛,虽然不大,但也可以停靠大型的海船,而且这些小岛距离我们这里也就一个多月左右的海路。我想,他们有可能是从那出发的,换句话说,他们是早有图谋,所以便在这海中找好了容⾝之处。”
林小七摇了头摇,道:“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不明白,喀利儿逃出去之后,他孤⾝一人是怎么熬过这长达一个多月的海路呢?要知道,即便是修道者中的⾼人,在无所依附的情形下,也不敢说能在茫茫大海中呆上一个月,更何况他还要赶路。”
郁带衣笑道:“这好解释,这小胖子有一对翅膀,他并不需要行功来恢复元气,飞累了,躺在海面上休息几个时辰就行了,对环境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要求。再说这海中鱼虾颇多,食物并不成问题,至于淡水嘛,这片海域中有一种叫靡陨的飞鱼,形体虽小,但体內血液透明,和淡水也差不太多,勉強可以饮用。凡是在这附近海域落难的人,经常靠它度过难关。”
林小七看了一眼郁带衣,笑道:“老郁,看来你对他们早有疑心了,你刚才出去是不是也做了些查探?”
郁带衣笑道:“以前这类事情轮不着我管,我也懒的上心,但现在不同,这逍遥岛从此往后就是我郁某的家了,焉能不多留点心?呵呵,其实我原以为他们和公子是一路的,但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可不防啊。”
林小七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郁带衣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公子都已经答应将地牢那一带划给他们,也只能先这样了。我本来是打算找一个便于监视的地方给他们住的,现在看来,似乎要另做打算了。”
与郁带衣这一番交谈后,林小七知道自己是捡着宝了,这老郁心思缜密,眼光毒辣,的确是一个上好的帮手。当下便道:“老郁你自己看着安排吧,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或许还有用得着这几人的地方,你行事之时注意一点就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人面⾊颇善,尤其是那小胖子,简直就是一个傻蛋,全没有老郁你眉目之间的奷诈。他们或许有所图谋是一定的,但也未必就对我们不利。”他心中⾼兴,便忍不住拿郁带衣开起玩笑来。
郁带衣哈哈一笑,道:“公子放心,这个我省的。不过要说这奷诈嘛,公子你比带衣可也不遑多让啊,带衣再是奷诈,还不是被公子收服?”
林小七惯常与人斗嘴,这郁带衣哪是对手?当下笑道:“这如何能比?你是琊,我是正,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我即便是奷,那也是因奷而奷,哪象你,头顶长疮,脚底也流着脓,骨子都透着一股奷琊,与小胡倒是有几分相象。哈哈,古人说琊不庒正,正契合你我现在的情形啊,古人诚不我欺!不过现在你跟了我,那是说明老郁你还有向善之心,公子我大慈大悲,又焉能看你沉迷琊途?老郁啊,你就找地方乐着去吧!哈哈…”郁带衣被他说的猛翻白眼,嘴巴张了几张,却找不出说辞来,只得在心里诋毁了两句。
第二天,林小七在郁带衣的引领下,将整个逍遥岛走马观花的逛了一遍,对岛上的地形和风景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一天下来,他与郁带衣边走边谈,渐渐的便失去了昨天的热情,且这郁带衣人多的时候仪态翩翩,有些风度。但没有旁人的时候却是个话痨,一天下来,林小七的耳朵里差点起了一层老茧,到了最后,只得左耳进右耳出,不住的点头,且由着郁带衣去说。但在心底,他已暗暗打定主意,这岛上的事情自己以后绝不多问,由着老郁去做,且明天一早便赶去离焰岛,先让自己的耳朵清净清净。
第三天林小七刚要出岛,却见郁带衣匆匆跑来。
林小七以为他又要拉着自己共商建岛大计,不由吓了一跳,想要躲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道:“老郁,我昨天说了,今天要赶去离焰岛,这可是大事,你…”郁带衣却道:“公子,艾仑要走了。”
林小七奇道:“要走便走呗,这有什么好说的?前天不就说定了这事吗?啊,是了,你是不是要我去送送他?这家伙有把子蛮力,以后或许用得着,去送送也是应该的。”
郁带衣苦笑道:“你是主,他是客,要走的话也应该是他先来向你辞行才是,我说的不是这事。是这样,公子,这艾仑前天就说好要走,我已经准备了一艘海船,也配好了几个惯与海上做事的小妖上船。但奇怪的是,修格刚才来找,说不用许多人跟着,也不用这么大的海船,一只单舵的小船就已足够。公子你看…”
林小七皱眉道:“倒被你说中了啊,老郁。他们不想人跟着,那摆明了是不想我们知道艾仑去的是什么地方。不过这样也不错啊,你可以派人暗中盯着,看看他们究竟想⼲些什么,或许可以查出他们是在附近哪一座岛上落脚。”
郁带衣道:“这我也想过,但海面不比陆地,放眼望去,只要不起雾,一眼可以穷极天际。就凭这岛上的小妖,又有谁能担此重任?这暗中盯梢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啊?”
林小七点头道:“这倒也是,如果现在有鲛族人在这里就好了…”他转眼一瞧,却见郁带衣不怀好意的猛盯着⾝边的碎银,不由笑道:“老郁,你的主意倒打上我的头上来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将银子留下啊?”
郁带衣一阵⼲笑,却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呀,还是公子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咱们的银子大人呢?”
林小七笑道:“得了吧你…不过银子留下也好,这岛上虽然石妖够多,但都派不上大用场。你一人留在岛上势单力薄,万一这艾仑杀个回马枪什么的,再加上修格,确实够你喝一壶了。这样吧,银子就跟着艾仑,看看究竟往什么方向而去,如果确实是西方的话,那就回岛。我呢,也尽快的赶回来…”说到这里,他轻轻摩抚如缩成一条小蛇般的碎银,又道:“银子,你乖乖的听话,等我办完了离焰岛事情后回来,你可不许调皮。如果你先我回岛,也不要去招惹小胖子,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
碎银先是点头,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不⾼兴了,转首在林小七的手上轻轻咬了一口,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