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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剑穿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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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终于拉开了帷幕,像一只隐形的怪兽呑噬了金陵城。

  当天涯海阁掌起灯火的时候,欧阳情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脸⾊苍白、満脸杀气的年青人。

  恰在这时,寒风从敞开的窗口呼啸着涌来,灯光倏忽一闪间,叶逸秋却看见了一种寒光——剑光闪动,就像是一条出洞的毒蛇闪电般刺向他的咽喉。

  叶逸秋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剑光忽然消失,一口青钢剑竟在离他喉咙三寸之处硬生生地顿住。

  叶逸秋这才慢慢抬起了目光,顺着冰冷的剑尖看过去,就看见了这个年青人。

  这人虽然一脸杀气,看起来却不像是个可怕的恶鬼。这一剑,他为什么不刺下去?难道他也知道,这一剑纵然刺下去,也决不能刺中叶逸秋的咽喉?

  “龙七先生,我敬你一杯。”叶逸秋神情不变,竟似没有看见这个人和这口剑,昂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龙七笑了笑,也陪他喝了一杯。

  欧阳情也在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举止优雅地为他们斟満了空樽。

  这人的脸⾊刹时变得铁青,紧紧咬住了牙,冷冷地看着叶逸秋从容、镇定的脸,直到叶逸秋一连喝了三杯酒,他握剑的手还是像磐石般那么坚定。

  “你们是不是死人?”等到叶逸秋和龙七已经对饮了八杯酒的时候,这人终于忍不住了。

  龙七笑了笑,回头对欧阳情道:“这里有没有死人?”

  “没有。”欧阳情眼中充満了淡淡的笑意。

  “你们既不是死人,就一定是瞎子。”这人虽然勉強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声音却已微微有些颤抖。

  龙七又笑了笑,问:“这里有没有瞎子?”

  “没有。”欧阳情摇首道“我敢保证,这里既没有死人,也决不会有瞎子。”

  这人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你们既不是死人,也不是瞎子,难道竟看不见我手中这口剑?”

  龙七淡然道:“看见了又如何?”

  “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说话?”

  龙七又笑了笑,学着这人的口吻道:“你是不是死人?”

  这人微微一愣,‮头摇‬道:“我不是。”

  “你是不是瞎子?”

  “我不是。”

  “既然你不是死人,也不是瞎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先说话?”

  “…”这人已经完全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认识他?”欧阳情眼波流转,微笑着问道。

  这人似乎从未听见过如此动听的声音,一呆之下,不由自主道:“他是谁?”

  欧阳情看了叶逸秋一眼,悠悠道:“既然你并不认为他,为什么要无故拔剑?难道你是个杀手?”

  “如果我是杀手,这一剑决不会只是指着他的喉咙。”

  “既然你没有杀人之心,为什么还不收剑?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用剑指着他的喉咙。”

  这人甩甩头,冷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欧阳情微笑着摇首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在你的剑还来不及刺入他的胸膛之前,你就已经死了。他可以一刀就斩断你的腰,这一点,你千万不能不相信。”

  这人冷冷一笑,神情充満了不屑和怀疑。

  欧阳情故意叹了口气,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把刀的传说?这把刀,应该算得上天下最可怕、最神秘的一把刀了。”

  “这把刀有何可怕、神秘之处?”

  “这是一把看不见的刀,绝对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但它却偏偏是无处不在的。”

  “这把刀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绝对不会让人感到痛苦?”这人的脸上已渐渐变了颜⾊,显然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说,没有人可以否决的事实。

  “是的。因为这把刀太快、太准,一刀就可以把人斩成两截。”

  “一刀两断!”这人瞪大了眼珠子,惊诧无比地看着叶逸秋,失声道“你就是杀手‘一刀两断’任我杀?”

  风吹草动,荒野中透出一丝夜晚的清凉。

  月⾊如水,照在燕重衣的脸上,照亮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平静,脸⾊却已露出了一片肃穆,不知在何时,他的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王帝的脸⾊却又已变得铁青,连呼昅都似若有若无,冷冷道:“据说你的剑,出必见血,那将会是谁的血?”

  “你的血。”

  “你是否已经忘记,你现在还在流血?”

  “我的血在未流⼲之前,你已经倒下。”

  “我还听说,你杀人通常只需要一招,一剑穿喉,穿喉必死。”王帝悠悠道“从你出道以来,到现在还没有人可以躲得开你这一剑,难道你的剑法就只有这一招?”

  “一招已经够了。”

  “⾼手决斗,往往都是在一招之间分出胜负,生死立判。只要能杀人,无论招式是多是少,都是好剑法。”王帝轻叹口气“你认为我可不可以接下你这一剑?”

  燕重衣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好。”王帝満意地点点头“请拔剑”

  燕重衣‮头摇‬道:“我与人交手,从不先他人拔剑”

  王帝微微一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可知道,决战之中,谁占得先机,就等于掌握了对方的生死?”

  “人生中,凡事都没有绝对,有对就有错,有正必然有反。”

  “你的意思是说…我若不出手,你就不知道自己那一剑应该如何出手?我一出手,你立刻就可以找出我剑法中的破绽,然后一击而中?”

  燕重衣并没有否认:“彼不动,我不动;彼一动,我已动。”

  “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你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也难怪你从来都未曾失过手。”王帝笑了笑,但笑意中却充満了讥诮、轻蔑之意“如果我的剑法没有破绽,又或者你根本就来不及抓住这种机会乘虚而入,你岂不是白费心机?”

  “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必然都有破绽,这道理就像是世上绝对找不到一个十全十美的人那么简单。”

  “也许,在我还未露出破绽之前,你就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王帝陡然目光一寒,厉叱道“看剑!”

  叶逸秋再也不看这人一眼,脸上绝无表情,纵然是最了解他的人,只怕也猜不透他的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对于许多人来说“一刀两断”任我杀已经不是一个可怕的杀手,而是一种财富。五万两⻩金,绝对是种极大的诱惑,通常人们为了达到一己私欲,不仅血可流、头可断,甚至还不惜抛妻弃子、家破人亡。可笑的是,当任我杀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的时候,却偏偏没有人认识他这个人。

  “看来五万两⻩金的诱惑的确不小,既让人舍不得放弃,又让人宁愿丢掉性命也要冒这个险。”

  “五万两⻩金?”这人双目一瞪,嗤之以鼻道“如果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区区五万两⻩金,那么你就错了。”

  “难道不是?”

  这人也不回答,大声道:“现在,我问你的每句话,你都必须回答。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很可能成为一种杀人的证据。”

  “杀人的证据?”叶逸秋双眉一挑。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宋妍’的女孩子?”

  “认识。”想起这个可爱的女孩,叶逸秋没来由地心中一震。

  “这两天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是不是?”

  “是。”叶逸秋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欧阳情一眼。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住在城南一家客栈里。”

  “是不是一家叫‘悦来客栈’的破烂地方?”

  “你既然早已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叶逸秋脸有愠⾊,冷笑道。

  这人脸⾊一沉,目光更冷了几分,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王帝的衣衫在夜风的吹拂下,不断猎猎作响,他的脚步已开始不停地走动,但别人竟似感觉不到他⾝子的移动。

  在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像是已被磨砺成一把刀子,全⾝都散发出逼人的杀气,全⾝的精神力量,也都化为一股剑气。当他的人已和剑气溶为一体的时候,风仿佛静止了,天地也似在这一刻死亡。只因为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无坚不摧,已忘了他自⾝的存在,所以他动的时候,也似不动,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剑,蓄势待发,一寸寸抬起,似乎带有千万斤的重物,看来说不出的沉滞。王帝举剑齐眉,陡地长啸一声,突然一剑刺出。

  这一剑如神龙般矢矫,突然变得奇快无比,仿佛流星飞泻,又似闪电奔雷,势如狂风骤雨,说来就来,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它是从何而来,攻击的地方是人体的哪一个部位。

  刹那间,剑光似乎已溶入了月⾊之中。这看似简单的一剑,其中却是变化万千,神鬼莫测,绝无破绽可寻。

  燕重衣的人就像是一张已经绷紧了的弓,右手按在剑柄上,手背上已经‮起凸‬青筋。他的剑从不轻易出手,尤其是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只有等,等待最佳时机。他早已学会了忍耐和等待,所以才能每每在别人看来绝无可能发生的情况下,或化险为夷,或反败为胜。

  但是安柔却不能等,随着一声清脆的娇叱,她已猱⾝而上,双腕一翻,两道刀光就像是两条横空出世的天外飞龙,从剑幕中穿了过去。她的动作实在太快,⾝法也极优美,就像是一只轻巧地掠过湖面的飞鸟,绝不吹皱一面湖水。

  燕重衣脸上却已变了颜⾊,瞳孔渐渐收缩,一颗心几乎从口腔里面跳将出来。王帝这一剑非但极其严谨、紧密,而且风雨不透,无懈可击,尤其那股剑气,几乎无坚不摧,连他都没有把握‮解破‬,安柔贸然出手,岂非正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就在他心念一动之间,事情却又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剑光倏然消失,刀光反而铺天盖地般在月⾊下不停地飞舞。月⾊朦胧而忧郁,刀光却显得明亮而活跃。

  安柔只攻不守,双刀越使越快,只见刀光在月⾊下盘旋闪烁,到后来,月⾊竟也似为之黯淡。

  剑光再未现起,剑气也已荡然无存。王帝全⾝都在刀光笼罩之下,虽然剑仍在手,却仿佛已无还手之力,脚步却轻松自如,左闪右避,又似毫不吃力,整个人更是毫发无伤。

  燕重衣在一旁观战,本来已拧紧的眉头忽然松了开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经大小数百战役,每一次都是生死搏斗,惊险至极。经过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他不仅从中昅取许多教训,还学会了许多事情,经验,就是从战斗中磨练出来的。

  这一战的胜负,他已了然于胸。王帝虽然没有还手,但他只守不攻,气力、精神都消耗不多,此消彼长,时间一长,安柔便难免落入下风。

  然而眼见安柔片刻后就要落败,他为什么反而笑得出来?

  忽然之间,刀光倏地消失。安柔收刀而立,粉脸在月⾊下显得非常奇特,胸膛像波浪般起伏不止。她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神闲气定的王帝,叱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王帝笑了笑,悠悠说道:“你的招式是不是已经用完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缓慢,似乎充満了讥诮之意。

  “你怎么知道?”安柔瞧着他淡淡的笑容,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让他哭笑不得。

  “因为你的刀法已经变得有些凌乱无章,有些招式也已经重复了。”

  “原来你不还手,只是为了想看看我的刀法。”

  “你的刀法,在你与冰儿和雪儿交手的时候,我就已了然于胸了。”王帝笑了笑,缓缓道“你的刀法,对付她们的确是绰绰有余,对我却依然略逊一筹。”

  安柔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对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你不明白?”王帝轻轻叹了口气。

  “明白什么?”安柔愕然问道。

  王帝也不回答,目光转向燕重衣,问道:“你明白么?”

  “我明白你不还手,只是不想让我看出你剑法中的破绽。”燕重衣淡然一笑“虽然你只守不攻,但我却已从你的⾝法中找到了两个破绽。”

  “我的⾝法有何破绽?”

  “第一,你的左腿曾经一定受过重伤,或是患了难以治愈的顽疾,没有右腿那么灵敏,所以你在闪避之间,总是尽量向右挪移。”

  王帝脸上立即变了颜⾊,沉默半晌,才问道:“第二呢?”

  “你的剑太重,大大影响了剑本⾝的速度,剑法虽然无懈可击,但只要破了你的剑气,我就有把握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王帝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如何‮解破‬我的剑气的法子?”

  燕重衣‮头摇‬苦笑道:“没有。”

  “你相不相信,只要我一出手,三招之间就可以把你们击毙于剑下?”

  “我相信。”

  “我不相信。”安柔冷笑着叱道“三招?你再试试我的双刀。”

  刀光又起,刀风荡起一片茅草,就像是一场骤雨般卷向王帝,刹那间已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安柔一口气就攻出了十八刀,每一刀都不离对方要害之处。王帝居然还是没有还手,⾝子在刀光中左冲右突,竟似游刃有余。

  “没有人可以在三招之间杀死我,我不相信你可以做到。”娇叱声中,安柔飞⾝直上,如影随形。

  王帝仰天一笑,淡然道:“我一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话声中,他的手忽然动了动,只是微微一动而已,安柔却只觉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双刀的速度也受到了一种力量的阻滞。是剑气,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剑气。

  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这是种何等凌厉的剑法?这是种何等绝妙的技巧?

  “这是第一招。”王帝沉声一喝,手中的长剑已扬起,迎风一抖,鲜红的剑穗随风飘动,闪电般扫向安柔的手腕。

  安柔明明看见剑穗拂来,却偏偏闪避不开,只觉手腕一阵‮辣火‬辣的疼痛,左手刀已脫手飞出。

  王帝倒转剑锋,手腕骤沉,顺势一拖,剑刃已磕在安柔的右手刀上,冷冷道:“第二招。”

  话犹未了,这把刀也已冲天而起,刀在月⾊下划出一道朦胧的弧线,还未落下,剑光突现。

  这一剑就像是条突如其来的毒蛇,既没有方向,也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安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在剑光笼罩之下,无论她选择哪一个方向闪避,都无法挣脫剑气的侵袭。

  王帝狞笑着大声叱道:“第三招,必然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燕重衣已像一支离弦之箭冲了过来,右手依然紧紧按着剑柄,铁剑仍然揷在剑鞘之中。

  他⾝形方动,左手已随手抓起一把茅草,突然用力一扬,全都向王帝疾射而出。茅草立即化作‮硬坚‬、迅急的箭矢,破空而响,疾如流星。

  王帝显然没有料到燕重衣竟有此一招,不由得为之一怔,一声长啸,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剑光漫天,刹那间将燕重衣呑没,那把茅草也被这凌厉的剑气绞得粉碎,化为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剑光突然一闪,燕重衣的剑已然出鞘,然后刺出。

  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的快、狠、准,当剑光消失的时候,王帝手中剑已慢慢垂落,魁梧的⾝躯也已缓缓向后倒去。燕重衣这一剑,竟已洞穿了他的喉咙。

  一剑穿喉,‮中一‬必死。

  “砰”的一声,王帝终于仰面倒在杂草丛中,这时候,一丝鲜血才从他的咽喉之上缓缓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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