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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第八章 战魔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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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雪推开了门,门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门轴发出极为难听的磨擦声。

  院子里因堆着各种杂物而显得拥挤不堪,范离憎小心翼翼地避过各种杂物,随同阿雪一

  道‮入进‬了一间厢房,甫一进屋,范离憎便感觉到了屋內那种异乎寻常的昏暗,一时难以适应。

  这时,一个低哑的妇人声音自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出:“阿雪,他愿认你这个妹妹吗?”

  范离憎被这个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个枯瘦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张

  梨木椅上,那椅子太过宽大,相形之下,老妇人便如同深深地埋入了椅子中。此时,她直直

  地盯着范离憎与阿雷这边。

  阿雷看了范离憎一眼,答非所问地道:“他已来了…我把灯点燃吧。”

  那妇人自是段眉,范离憎听了两人的对话后,这才记起阿雪告诉他段眉双目已失明,于

  是略略犹豫片刻后,他道:“…前辈,阿霞既然是我妹妹,我自是会认她的。”

  “前辈?”段眉重复了一过,随即古怪地笑了笑,道:“你能如此称呼我,我知足了,

  你生⺟的师妹一定很恨我,而你多半是她抚养长大的,你能前来此地,已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了。”

  她的声音缓慢而沉重。

  范离憎心道:“段眉似乎并不像姨娘所说的那般蛮横乖戾…”

  这时,阿雪将一盏油灯点燃了,屋內顿时亮了不少,范离憎这才真切地看清段眉以及屋

  內的情景。

  段眉的双眼虽然睁着,却黯淡无光,她的容貌也远比范离憎想象中苍老。他难以相信眼

  前这个形容枯瘦的老妇人就是当年使父亲有负⺟亲的女人。

  段眉似乎能察觉出范离憎看她时的目光乃至心情,道:“当年你⺟亲有理由恨我,由于

  那时她已是…

  城主夫人,而我之所以酿成大错,只是由于你父亲欺瞒太多,你父亲的计谋又有几人能

  识破?更何况当时我父⺟皆亡,孤⾝无依,只有任他‮布摆‬。”说到这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道:“时移事易,不说也罢。如今我只求你能看在与阿雪同属一脉的份上照顾她。至于

  我,便任天由命吧,纵有劫厄,也是报应!”

  望看段眉一头已经花白的发丝,无神的双眼,范离憎忽然心中一软,道:“前辈大可不

  必如此,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既然我愿意照顾阿雪,自也不会对前辈置之不顾。”

  阿雪端着油灯的手微微一颤,一滴灯油液在了她的手上。

  牧野静风在傲天峰巅见到了约他之人,当他识出对方是谁时,心中之震愕难以言喻。

  “你以为我是…你的敏儿吗?”与牧野静风相距三丈而立之人意味深长地道,声音

  显得十分柔和轻缓,不难听出,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牧野静风正是由于认出了约他相见的人是蒙敏,所以才使他心神万分激荡。

  牧野静风只觉恍惚如梦,对方的话他竟不曾听清,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

  事,往曰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一齐涌上了心头,仿若在极短的时间內,他已重历一次人生。

  同时,他的脑海中似乎又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来自冥冥之中的一个声音:

  “你的敏儿…你的敏儿…”

  如梦似幻之中,他已忘了自己的⾝分,忘了⾝在何处,更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将牧野静风猛然惊醒,那女子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

  对你仍是如此重要。若非亲见,有谁会相信举手投足之间足以让整个武林风云变⾊的风宮宮

  主竟也有心神大乱之时?”

  “你…真的不是敏儿?”牧野静风的语气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

  说是失望。

  那女子没有回答…由于事实上她根本无须回答,当年蒙敏被风宮四老中的寒掠所杀是

  牧野清风亲眼目睹的。

  牧野静风重新恢复了冷静,此时他已不仅是对亡妻蒙敏难以割舍的牧野静风,更多的是

  风宮宮主!

  牧野静风为方才的失神而惊愕,他知道若对方是绝世⾼手,且对他怀有敌意,那么他的

  失神就已成了致命的错误!

  当他明白眼前的女子并非蒙敏之时,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他绝难容忍他人易容成蒙敏的

  容貌!

  他的声音使寒意彻骨的冬夜更添冷意:“没有人可以易容成我的女人,你会为此举而后

  悔的!”

  “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的影子,可惜命运弄人,人世间总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当年

  只要略有偏差,那么成为你的女人就是我,而不是她…”

  一声冷哼,牧野静风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天底下除敏儿之外,没有人配拥有她的

  容貌!你若识趣,还是尽快以本来面目示我,否则难免一死!”

  他的话十分犀利,已隐透杀机。

  “十几年过去了,你忘了许多事也在所难免。若是你还能记得倚弦山庄,也许你就不会

  说方才的一番话了。”那女子有些酸楚地道。

  “倚弦山庄?”这个久远而又有些熟悉的名字落入牧野静风的耳中,使他心头不由微微

  一震。

  往事渐渐浮上牧野静风的心头,终于,他显得极为意外地道:“你是…小雨?”

  对方竟久久未答,一时间,惟有凛冽的寒风掠过山巅时的尖啸声。

  牧野静风惊讶地发现那女子的双肩在微微颤动着。

  良久,那女子方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原来这位被牧野静风认作是蒙敏的女子正是与蒙敏一起在“倚弦山庄”为旦乐效命的屈

  小雨。

  蒙敏、屈小雨本都是旦乐手下的杀手,为了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旦乐以屈小雨作为蒙

  敏的替⾝,两人无论容貌、⾝材都是惊人地相似,牧野静民初遇她们时,曾误将她们认作是

  同一人。旦乐被牧野静风所杀之后,他的部属便追随蒙敏,但蒙敏其时已与牧野静风倾心相

  爱,两人皆有退出江湖之意。无奈之下,且乐的旧部属便追随与蒙敏几无二致的屈小雨,并

  在暗中留意蒙敏的安危。数年前“笛风客栈”的那一场变故中,将牧野栖救出者正是屈小

  雨及追随她的人。

  这些年来,屈小雨一直以她开设的“风笛客栈”

  作掩护,暗中留意牧野静风的一举一动,并曾巧遇牧野栖以及其祖⺟楚清,这一切,牧

  野静风是在牧野栖‮入进‬风宮后知晓的。但由于在此之前,牧野栖曾杀了不少风宮弟子,故他

  们父子二人对过去的事都尽可能回避不提,因此牧野静风对其中细节知之并不甚详。

  纵是如此,牧野静风至少知道屈小雨对他父子绝无恶意,如果牧野栖是在屈小雨手中,

  那么自己就不必再有什么担忧了。

  当下牧野静风道:“原来是你救出了我儿牧野栖。”其实他并不能断定对方的用意,他

  有意在未知真相之前便说出是对方救下了牧野栖,自是为了消除她的敌意。

  屈小雨却道:“你如何断定我的用意是救他?”

  牧野静风微微一怔,却已哈哈大笑道:“我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屈小雨沉默了一阵子,道:“你的儿子的确在我们手中,我也会将他交给你,不过在此

  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他的武功已被废了。”

  此言对牧野静风而言不啻一记惊雷,他以低沉得可怕的声音道:“是什么人所为?”说

  这话时,他本能地想起自己当初废了白辰的武功之事,对屈小雨所言难以置信…也许他只

  是不愿面对事实。

  “你见了今郎之后。他自会将一切告之于你,不过你若想见他并将之带回风宮,必须答

  应我一件事。”屈小雨道。

  “你要挟我?”牧野静风沉声道。

  “我还不至于不明智到想要挟风宮宮主的地步,其实我要你答应的事,是很容易办到的,

  且对你无任何不利。”

  略一沉昑之后,牧野静风道:“好吧,你且说说。”

  清风楼。

  密室之中。

  庞纪的脸⾊仍显得有些晦暗。他的伤势似乎还没有痊愈,但此时他的眼中却有着一种异

  样的光芒,其眼神与脸⾊反差太大,以至于让人无法捉摸出他此刻的心情。

  封一点是庞纪之父庞予的结义二弟,但他从不倚老卖老,在庞纪面前,仍是以属下⾝分

  自居,这也是多年来庞纪与他一直相安无事的原因之一。

  封一点对庞纪道:“楼主,牧野栖的去向始终未能查明。”

  庞纪点了点头。道:“风宮动向如何?”

  “风宮竟毫无动静,这其中会不会有何蹊跷?按理无论牧野静风是否知晓正盟截杀牧野

  栖之事,在牧野栖失踪之后,他们都应有所举动才是。即使将牧野栖救走的是风宮中人,如

  今其子武功被废,牧野静风又怎会善罢甘休?”封一点疑虑重重地道。

  “救走牧野栖的人绝对不会是风宮中人,风宮之所以尚无任何动静,定是由于牧野静风

  还没有找回牧野栖。他不想让大多的人知道牧野栖此时的情况,以免使牧野栖的处境更为不

  妙。所以,眼前的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一旦牧野栖被风宮所救,或被他人所杀,那么武林

  中必将又有惊涛骇浪!”庞纪道。

  封一点看出庞纪说这一番话时神情十分从容,甚至还有某种期待,不由暗暗奇怪,心忖

  道:“难道楼主不知一旦风宮要进行‮狂疯‬报复时,首当其冲的目标必然是正盟?”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不知楼主对牧野栖被救走之事如何看待?是

  否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庞纪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封一点倒有些意外了,愕然相望,庞纪笑了笑,解

  释道:“牧野栖之所以能被救走,易周出力甚多!”

  封一点大震,愕然道:“易周…”随即不解地问道:“听楼主的语气,似乎早已断定

  了这一点…”

  庞纪显得有些神秘地一笑,道:“若是易周与他的同伴不能借机将牧野栖救走,倒让我

  有些失望了。

  如果救走牧野栖之人的目的是为了亲‮杀自‬了他,或是利用牧野栖要挟牧野静风,那对正

  盟来说自然有利;若是救走牧野栖之人将牧野栖交给风宮…”他有意顿了一顿,方继续道:

  “那更合我意。”

  封一点听到后面,大为疑惑,他实在无法明白救走牧野栖的人将其送回风宮后,对正盟

  有何好处?

  虽然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既然庞纪不把话挑明,封一点便决不会追问,他转而问道:

  “那么,易周又该如何处置?”

  庞纪哈哈一笑,道:“无须处置,如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他应该很快就要不辞而别,离

  开清风楼了。”

  正当此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庞纪示意封一点将密室之门开启,一名清风楼弟

  子立于门外,略显急切地道:“按主,今晨易周离开清风楼后,到现在还未返回,弟兄们四

  下打探,仍无他的下落…”

  说到这儿,他才留意到封一点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这让他不由有些慌乱,

  忖道:“难道自己有何不妥之处?”

  却听得庞纪淡淡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封一点与那名清风楼弟子都有些错愕之感,在他们的印象中,庞纪谈吐时一向温文尔雅,

  这等市井庸俗之言本绝不会出自他的口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奋兴‬促使庞纪一反平时的性情。

  凤官无天行官。

  牧野栖静静地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也不动,双目仰视上方,眼神显得空洞茫然,

  他的目光似乎并未曾停留在任何物事上,而是如雾一般飘渺不定。

  他的脸⾊极为苍白,苍白得使人不忍正视。

  他已这样静静地躺了一天‮夜一‬,其侍女小意却在床榻旁陪着他坐了一天‮夜一‬。

  忽闻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接二连三的爆响声。

  “是什么声音?”一人空洞的声音传入小意的耳中,她看了牧野栖一眼,见他仍是双目

  直视上方,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说任何话,这让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她最终还

  是轻声道:“是爆竹声,今夜就是除夕。”

  “除夕?”这一次小意竟真切地看到牧野洒的双唇颤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不易察觉

  的颤动而已。

  “好响亮的爆竹声…”牧野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未等小意明白过来,忽又听牧野

  栖一字一字地道:“你去将禹诗找来!”

  小意极度震愕。

  禹诗⾝为风宮四老之首。地位极为尊崇,牧野栖虽是风宮少主,但平时对禹诗也要礼让

  三分,没想到此刻他非但直呼禹诗之名更平白无故地要见禹诗,小意忙道:“禹老曰理万

  机,他…”

  未等她将话说完,牧野栖突然一跃而起,双手紧扣她的双肩,嘶哑着声音道:“我是风

  宮少主!”

  一向俊朗倜傥的牧野栖此时显得面目狰狞,他的眼中有着‮狂疯‬的光芒,每一个字都带着

  一股森寒之气。

  小意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她颤声道:“是,少主,我这就去请禹老…只是婢女⾝轻言

  微…”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脆响,牧野栖猝不及防地出手竟重重扇了她一记耳光,小意娇

  嫰的脸颊登时出现了清晰的指印,口角溢血。

  牧野栖嘶声道:“贱人,你记住,我是风宮少主,哪怕是我⾝边的一条狗,也不会⾝轻

  言微!”

  他用力地抓着小意的头发向后一拉,使她的头不由自主地仰起,而收野栖的眼中有着疯

  狂而‮忍残‬的光芒。

  这绝非小意平时所见的牧野栖!

  她強忍奇痛,道:“是,婢女错了,婢女这便去!”

  正当此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随即听得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道:“不敢烦劳少主,

  老夫正想见一见少主。”

  是禹诗的声音。

  牧野栖的神情忽然一下子冷静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他扫视了小意一眼,道:“有请

  禹老!”

  小意见他突然变得冷静下来,反而更为忐忑不安,她将禹诗迎入房中后,奉上香茗,便

  识趣地退下了,却不敢离得大远,而是在外面静静候着。

  牧野栖道:“禹老的修为真是曰进千里,我在房中所说的话,禹老竟能一字不漏地听得

  清清楚楚,无须多久,只怕我连话都不敢说了。”

  禹诗忖道:“方才你对婢女⾼声嘶喊,即使是修为比老夫更低者也能听见。”口中却道:

  “老夫得知少主已安然回返风宮,立即自江南赶了回来面见少主,方才只是无意中听见少主

  所说的话而已。”

  牧野栖古怪一笑,道:“安然回宮?难道禹老没有听说我的武功已被废?”

  禹诗听他语气有异,便道:“正盟必将为此付出百倍代价!”

  牧野栖道:“只怕未必每个人都如禹老如此想。

  也许我武功被废,对某些人而言,倒是正合心意!”

  禹诗心中一震,⼲笑一声,道:“少主多虑了,风宮上下,谁不为少主回官而欢欣?”

  “对战族子民而言,失去武功与死何异?可惜有人却幸灾乐祸!”

  禹诗一怔,道:“少主所指是…”

  牧野栖沉声道:“我⾝为风宮少主,可如今却武功被废,这既是我之不幸,亦是风宮之

  不幸,然而却有人暗自窃喜,喜不自噤之时,更大肆燃放爆竹,张灯结彩!”

  “少主,今夜乃除夕之夜。”禹诗道。

  “除夕又如何?”牧野栖冷然道:“战族乃战神蚩尤的后人,为何要顺从炎⻩子民的习

  俗?这分明是怀有叵测之心!禹老,那个燃放爆竹之人非但不依战族习俗,反而奉迎炎⻩一

  族的喜好,此人是否该加以惩治?”

  禹诗不曾料到牧野栖会以这种方式抨击本是无关大局的小事,当他看到牧野栖冷静之后

  隐蔵着‮狂疯‬时,顿时明白过来。但牧野栖以蚩尤战族与⻩帝子民的对立庒人,又让人难以反

  驳他的话,当下禹诗顺口道:“应当加以惩戒!”

  牧野栖道:“既然禹老也这么说,那请禹老吩咐下去,要各殿主约束部下,不可在近曰

  以任何方式迎新辞岁,违者枪杀勿论!”

  禹诗略一转念,道:“此事惟有宮主方能定夺,老夫不敢越俎代庖。”

  牧野栖沉声道:“但我是风宮少主,区区小事还需惊动宮主吗?莫非是我在风宮的地位

  已是无足轻重了,因此所说的话也不值一哂?”

  禹诗目光一闪,牧野栖的武功未曾被废时,尚且不会对禹诗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话,没

  想到此时反而话出犀利。但禹诗是何等人物,当然明白牧野栖此时的心境,他很快答复道:

  “老夫定会依照少主的意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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