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礼很热闹,布置得豪华又隆重的宽敞礼堂,纷纷嚷嚷的祝贺人群,花花绿绿的花团锦簇,结合了中式的办桌礼俗及西式的自助小西点,既満⾜了想乘机大吃大喝一顿的人,也顺应了西洋嘲流。
因为新娘的⽗⺟刚去世,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突然的宣布喜讯,这是在媒体上所披露的消息及原因,不管是受到邀请,或者是不请自来以图锦上添花的贺客,也都没有多想些什么。
虽然婚礼的时间仓卒了些,但大致说来,整个婚礼办得还算成功,只除了一个在自己的婚礼上不懂得笑容为何物的新娘,还有一个总是小心翼翼凝望着新娘的新郞。
“好啦,新郞可以吻新娘了。”
在众人的鼓噪及注视下,虎魄轻柔的掀起了覆着丘小晚容颜的⽩纱,瞧见她的神情,他不噤忧起了心。
她的脸⾊,好坏。
“小晚,你还好吧?”微俯向她,他问着。
没有抬眼回视他,丘小晚眼神空寂的凝望着前方,像是处⾝于一个无人能触及的世界,对于他的话,她没有应声,木然的任他在添了过多腮红的颊边落下一吻。
周遭传来的掌声及此起彼落的相机快门声,忽地提醒了虎魄此时所处的情景。
怅然的低叹一声,起⾝,他站到丘小晚⾝边,两人一起面对着众人的祝福,带着強迫的手臂环在她的.倏地,他猛然一凛,心中蓦痛。
就这么几天的工夫,小晚瘦了许多呵!靶叹的暗忖着,另一份新感受却突然的冲击上他的心头,在这么贴近的距离里,他竟然感受不到臂中⾝体的半丝温暖。
仿佛他环住的是她的人,而她的魂魄,却不知何时已离他而去了。
心一紧,虎魄猛地加重了手臂的力气,像是要将她给进他仓皇不安的⾝子里。
“别这样。”细声低喃着,丘小晚微挣扎了一下。
她还在!“小晚。”他几乎是抑不住欣的轻呼出声。
但是就像是回光返照,丘小晚没有再回复他任何的话语,就像个举止拘谨的新娘子,一径的将脸孔俯视着前方的地板,眼睑低低的覆盖着漾満泪⽔的雾眸,瓣抿得紧紧的。
她终于还是嫁给他了,呵,老天爷,这一场闹剧该如何落幕呢?
嫁给他是自从遇见他后便产生的梦想,但不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这是梦,她宁愿不要作这种梦醒了后,会痛彻心肺的恶梦。
想着,一滴凄冷的泪滴画过妆点得柔美的脸颊,落在丘小晚捧在⾝前的花束里,就像是颗晶莹的⽔珠般的,闪烁在玫瑰瓣花上。
瞧见那颗突如其来滴落在花朵儿上的⽔珠,虎魄倏地僵住了⾝子。
她,哭了!
心整个沸腾着不舍,他正待说些什么话来暖和一下彼此的僵局时,就瞧见了手中握着一只⾼脚杯,举止优雅的朝他们走来的许莎莉,虎魄心陡地一沉。莎莉又想⼲什么了?
缓缓的走向他们,许莎莉朝虎魄展露一个动人的微笑,扫向俯垂着脸的丘小晚的眼神却带着不服与轻视。
“莎莉?”
听到⾝旁的虎魄开口招呼的对象,丘小晚不由得⾝子一凛。她来了?而且是来者不善的充満了挑衅味道。
想到虎魄会娶自己的原因,丘小晚死命的握住自己的手,狠狠地将指甲给刺进细致的掌心,努力的抑住心虚得想旋⾝就逃的冲动。
靶受到由丘小晚⾝上散发出来的仓皇与不安,虎魄有些纳闷的低侧着头,但只瞧见她的头顶,瞧不见她的表情,而许莎莉已经在他们⾝前站定了。
“恭喜呀!”语气咬牙切齿得厉害,许莎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有办法哪!像Ray这种风流男人终究还是被你给逮到了。”
像是被支涂了剧毒的剑矢给刺中心脏,丘小晚的脸垂得更低了,不自觉地扭了下⾝体,她好想好想从这里消失。
牢牢的护住丘小晚的⾝子,虎魄笑望着许莎莉,但眼神却凌厉的视着她。
“哈哈,小晚就是这么一个让男人绝对不想错过的好女人,我真幸运,不是吗?”
“呃…”猛地窒住了气,许莎莉错愕的望着虎魄眼中的威胁。
相识许久以来,她从来不曾在向来风度翩翩的他眼中看到过这么冷悍的眼神,他…真爱上这女人了!
“对不起,赫连他们在叫我们了。”手中一个使力,虎魄客套的朝许莎莉点了点头,护卫着恍若在云间漫步的丘小晚离开她又气又怨的注视。
默默的被他环在⾝旁,陪着他面对一个一个接踵而来的客人,丘小晚的心渐渐的怔了、茫了,也…
痴了!
一直不能忘怀的是,他刚刚对许莎莉讲的话…我真幸运…
她杀自的消息只怕许莎莉早就得知了,而许莎莉今天嘲讽的话八成也是为了这项,但是,虎魄却是态度坚决且平和的替她挡了回去,那感觉…让她有股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错觉。
“我真幸运!”
不管是真是假,为了他的这句话,她都该回报他的,待孩子出世后,她万万是不能再绊住他了。
这自由,是她该还他的。
***
呆呆的坐进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望着烈无情的晒着园子里可怜兮兮的⻩泥巴,然后缓缓的移到一动不动的她⾝上,丘小晚同一个势姿已经维持了两个钟头了。
她不想动,也懒得动,因为就算她起了⾝,也只不过是像游魂似的在屋子里绕一圈后,又坐回这张沙发罢了,那她又何必动呢。
自她嫁给虎魄后,赫连大哥跟贞妹飞到加拿大去筹备即将在那儿成立的分公司,而自从上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以后,不打算再瞒着大伙腿伤已经痊愈的赫连铎,也大咧咧地丢掉了伴了他有好长一段时间的轮椅,将全副精神投注在整顿逐渐荒废的道馆,也已经连着好几天深夜才回来。
原本人数还算颇多的家,又变得空空、冷冷清清得像个精致大笼子,一如她过去的家。
还没嫁虎魄时,爸爸妈妈跟大哥他们全都忙着自己的事,前前后后占地一、两百坪的偌大屋子常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守着,而如今,情况依然,所不同的是,围着她的笼子更大,也更豪华。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有阿方跟贞妹合租的公寓可以跑。
但是贞妹已经嫁给了赫连大哥,也跟着他去了加拿大;阿方毕业后,也忙着自家族企业里从头做起,所以兜了一圈,她还是那个最闲、最空,也是最孤单的人了。
因为她怀了⾝孕,所以虎魄不愿意她继续工作,而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丢下她这个责任不顾,只⾝运行,所以去加拿大的事情只有落在合伙人赫连锋⾝上了,而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要跟进的贞妹最后也被她给劝服,跟着赫连大哥一同上了机飞。
所以公司所有的事都落在虎魄⾝上了,他理所当然的更忙了。
⽩天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守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像个游魂似的,从这头飘到那头,除了家具外,她不曾遇过别的生物,活生生的生物!
而晚上,晚归的虎魄回来时,也会先到她房里跟她打过招呼后,才回到他房里洗去一天的疲惫。
他们两个人,自结婚后一直是分房睡的,这是她的要求,而他,也并没有开口反对,正因为如此,她更是寂然孤单。而此时,她这才领悟到为什么赫连铎的脚可以恢复得那么快。
整天都孤守在这栋房子里,若是不找些事情来做,这份孤寥感几乎可以将人出寂寞病来。
因为恍惚得太专心了,所以当电话铃声响得像坑谙了气时,丘小晚才朦朦胧胧的听到铃声。
木然的自沙发上站起来,她没有费事套上地板拖鞋,光着脚慢呑呑的走到话机旁边,才将话筒拿起来贴在耳际,虎魄略带着急促的声音就窜进她耳里。
“小晚,你跑到哪里去了!”他口气不怎么好,有些火葯味。
“呃…没有呀!”
“为什么那么久才来接电话?”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刚刚在等待着她来接电话时,他忽地打心底冒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他又要失去她的那种恐怖的感觉。
“嗯…没有呀!”
“你还好吧?”
“唔…有事吗?”
她的冷漠回应让虎魄沉默了下来。
就像跟他玩拔河似的,她也没有开口催他,而人一个劲儿的静待着对方先开口,终于,虎魄长吁了声,语气恢复到平⽇般沉稳。
“今天晚上要请客户吃饭,所以…不回家吃饭了。”讲完话,他就陡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好耳。
似乎已经自然而然的,这番话已经像卷时常播放的录音带一样的悉。心一惊,虎魄紧紧的攫住贴在耳边的话筒,心中忽地揣测起丘小晚的反应来了。
“我知道了。”像往常般,她轻声应着。
“小晚,你一个人在家还好吧?”他忽然想到,赫连他们都不在家,那小晚呢?
“很好呀!”像听出他口气中的忧忡,丘小晚难得加了一句:“我没事。”
在往常,赫连大哥他们没去加拿大时,常常,也是做好了饭菜,他赶不回来吃饭,但那时,还有尽量菗空回来陪她的贞妹相伴进食;而如今,连贞妹也陪着赫连大哥走了,整个屋子一下子全腾空了似的。
而自他们走后,她已经灭了下厨做饭的兴致了,也缺了吃饭的望,因只有一个人吃饭的感觉,会让人莫名其妙的直想掉眼泪。
“我明天一定会早点回家的。”不由自主地,对着话筒,虎魄作下了保证。
而丘小晚没有迟疑,简简单单的应着:“好。”对着刷成浅蓝⾊的墙壁,她在心里苦涩的对自己笑着。
明天,他依然会很忙、很忙,然后就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刻,她依然会接到他拨回家的电话,接着…她依然是自己一个人守着这栋感觉愈来愈迫她的屋子。
最后⽇子依然是这么过着下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近了,反反复复的犹豫了一个上午,匠小晚终于决定,还是开口算了。
难得的,虎魄到现在还没有到公司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心中蔵着好奇。
但他没对她讲原因,而她也不敢问,纵使是已经嫁给了他,但是当初他说的游戏规则,已经牢牢固固的烙印在她的脑子里。
可是看见他奇迹似的过了十点仍杵在家里,丘小晚开始努力的培养着自己的勇气。
或许…他会愿意浪费一个上午的时间陪她去医院吧?她心里暗暗的思索着,上回去产前检查时,张志豪的口气似乎不怎么乐观。
张志豪是她的妇科医生,也是她的学长,同校不同系。
若非她拗不过刘俊毅的软哄硬的越洋热线,依着他千叮万嘱的要求选上张志豪当自己的妇科医生,他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关系,张志豪是个很出⾊的妇科医生,而且他也是刘俊毅的同窗好友兼死。
所以特别悉心关切她的理由除了一般医生对看诊病人的叮咛外,还额外的多了许多好友的托付。
一开始,张志豪就不是很赞成她那么仓卒的生下这个孩子,因为她原先的体质就不好了,再加上发生了上回那次事件后,⾝体更是垮了一大半,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建议她暂缓生育的事情,等一、两年后,⾝体状况较佳时,再作打算。
可是她听不进他的劝阻,仍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而张志豪在劝阻无效下,只好退让了。
只是在每回产检时,张志豪那两道浓眉总是拢得紧紧的,而且十句话中都夹带着三、两句提醒她下一回产检时最好是能与先生一起到医院。
其实丘小晚也知道张志豪为什么非要她邀先生一起去,一方面他是刘俊毅的死之一,她在好友心中的地位,张志豪清楚得很,所以对于竟然有个男人能自痴情无悔的守了她那么多年的刘俊毅眼下抢走了她,张志豪实在感到震惊。
另一方面,他很想亲自会会那个男的,顺便称称对方的分量。这是张志豪有天在无意中脫口而出的话。
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肚子愈大,她的⾝体反而愈来愈虚弱了,而这件事不用张志豪开口,丘小晚自己就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
大概是咎由自取吧,原先一心求死但却没死成,反倒是在肚子里奇迹般的有了一个小生命后,却又慢慢的拖着开始产生了想活下去的意念的心脏衰弱着。
原本活蹦跳的健康⾝体,在杀自未遂时,没来得及恢复体力,在知道孕怀之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溃堤着。
她不担心自己的一切,她担心的是他的宝贝囝囝,万一她没有办法帮他保住囝囝,虎魄他会不会怨恨她?
轻叹了声,丘小晚有些失神的望着虎魄,虽然他没有出去,但他看起来好像忙碌的,虽然不是西装笔,可却也没穿着难得休假时的休闲⾐,瞧那模样,似乎是另有约会…
“怎么了?”自落地窗的反影,虎魄早就发觉丘小晚不时的偷觑着他。
“唔…”她很想头摇,但是却不知打哪儿突生出一股勇气,她小小声的开口:“你要出去?”
虎魄心头猛然跳动,小晚开口问他的去处!
“嗯。”犹豫了几秒“去拜访一个客户,你也要出去?”他早就注意到丘小晚⾝上换了套清慡的孕妇装。
她穿起孕妇装,好合他的眼,只是太瘦了些,自从上回她…那件事后,小晚整个人就像被菗了一圈似的总是恢复不了原先那副窈窕的⾝材。
不像贞贞,贞贞她瘦归瘦,但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健康宝宝似的,而小晚,却瘦得像是弱不噤风的让人怜惜;虎魄不噤多瞧了她一眼,奇怪,人家不是说孕怀的女人都会变胖吗?怎么总不见小晚长⾁,就只见那个小肚子一天一天的蚕贪着她原本就消减许多的体重。
“嗯。”轻点了下头,丘小晚黯淡的垂下眼,原来他是有事,不是为了…多陪陪她。
“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摇了头摇,她怅然的转过⾝,想回房拿包包。
望着她迟缓的步伐,虎魄不假思索的叫住她:“小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
看了看腕间的表,再望望她的背影,虎魄情不自噤的跟在她⾝后,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肩头。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他不会会错意的,刚刚小晚脸上的表情,真的像是有些什么事情要说的样子。
无意中,被他突如其来的伸手钳制住了⾝子,丘小晚直觉得肩头传来阵阵的紧张,但她没有回头过,只是再度摇了头摇。
“真的没事,你不是要赶时间吗?”她刚刚看到他在看手表的动作了。
“呃…”他跟人家约会的时间到了,可是,他有些担心小晚。
突然的,丘小晚有个奢侈的念头,中充斥着大声的要求他陪伴的冲动。只一天就好、就今天一天,他能陪她上医院,让她有机会可以尝到那种由先生陪着到医院去做产检的幸福滋味。
可是…“快点去吧,别失约了。”她不能这么自私,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让自己养成这种习惯。
虎魄会离开她的,等孩子生下来后,她不希望当他离开自己时,她得再次尝到那份心碎的凄凉,因那感受,太苦了。
无可奈何的,虎魄撒开手,往大门走去时顺手抄起了之前搁在椅架上的外套,眼中犹带着不放心的望着她。
“有事情就打行动电话找我。”习惯的,他叮咛着。
“好。”丘小晚点点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她不会打的,因为她绝不愿再为了她的事,去⿇烦他,不管是什么事!
而每回想到这个事实,虎魄的心就陡然下沉。
他们之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呀?
***
一看到走进来的是了个小肚子的丘小晚,很直觉的,张志豪拉长了脖子就往她⾝后瞧着,接着就沉下了脸,眼神臭臭的瞪着她。
“小晚,我记得上回你来检查时,我有再三叮咛过,请你千千万万一定要记得带你先生一起来。”他有些火了。奇怪,他怎么有一种这个娃娃还没出生就成了未来的弃婴的感觉?
“我知道。”像个没事人似的,丘小晚慢慢的走到小圆椅上。
“哦,他有来?”眼睛四下瞟移着,他还装腔作势的往空中挥着手,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人打招呼般,然后再表情不屑的将视线移回她脸上“怎么?
你先生这个隐形人不屑跟我打招呼是吗?”
他的动作实在是很逗人,忍俊不住的,丘小晚微扬起角轻声笑着“张志豪,你不要糗我了啦!”
“那?”张志豪突然的开口。
“那什么?”
“少来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
“他今天真的是有事,实在是没有办法菗出时间来…”像是早就背好了草稿,丘小晚眼也不眨的说得流利。
不待她说完,张志豪就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而且皱起了眉瞪着她“今天又有事?奇怪,上回也是有事,再上回、上上回全都是有事,怎么?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总统夫人呢?”忿忿地从鼻孔里哼了声气,他很想用力去捶桌子。但是,他不敢,怕吓坏了孕妇,还有跟诊的小护士。
“他真的有事。”
“是、是、是,我相信他真的有事。还有,我拜托你好不好,别再用这么烂的借口了,餐餐吃同一道菜都会腻呢!再说没有人会忙成这样的,他是不是忘了你肚子里的小孩是他的?不然怎么这么漠不关心哪?”他每次看到小晚只有一个人出现在诊间,就会不由得鼓起了満肚子的火。
她的先生究竟是安什么心?老婆冒着生命的危险怀着他的孩子,他竟然可以做到不闻不问?
要不是怕贸贸然的去质问对方可能会引起小晚的婚姻纠纷,他真的是很想挽起袖子去会会那个男人。
就算不为小晚,也为好友刘俊毅,如果远在国美求学的他知道小晚此刻的境况,心里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难过。说不定什么学业。前途都被他给踢到一旁,急呼呼的就抢搭第一班机飞回湾台来了呢!
“小晚,你⼲脆老实招来,你先生究竟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直截了当的,张志豪⼲脆问出了口。
“张志豪!”
看见丘小晚又习惯的拧起了眉峰,张志豪不噤长长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口气不好,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没这种大声质问你的权利。但是阿毅自从知道你孕怀,而且认命的成了我的病人后,不乖莆业再怎么忙,三天、两头的就是一通越洋电话拨到我家来,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的盯住你的健康,罗唆得像个老太婆似的,害我的耳朵听得都快长茧了。”
“替我谢谢他,好吗?”丘小晚脸上的笑容不噤加深了些。
“你自己不会亲口对他说呀?”顿了几秒,张志豪才又再度开口:“你明知道他才不希罕你的谢谢,他要的是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意有所指的瞧了她一眼后,他指了指搁在桌上的病历表“如果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还让你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怀着孩子,他一定会跳上第一班机飞飞回湾台,冲回来把我给宰了。”
“没那么严重啦!”
“说来轻松,可你怎么知道事情没那么严重?”没什么好气的,张志豪重新在桌前坐正,闷闷的盯着她瞧“这几天觉得怎么样?”
“很好呀!”
“很好?”怀疑的,他上上下下的巡视着她的⾝体。
“对呀!”
哼,很好才怪!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到內间的上躺好,张志豪差一点又想开口骂人了。
看她现在这种阿婆⾝体,如果有人相信她的话,那人铁定是个⽩痴。而他,向来就跟⽩痴搭不上边。
边用肥皂清洗着手,张志豪开始在考虑一件事了,他该不该将小晚的情形老老实实的对阿毅招了呢?
凝重着脸,张志豪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病历表好几秒后,突然语气沉重的开口。
“小晚,其实你何必冒这个险呢?”再一次,他苦口婆心的试图击散她的坚决。“趁现在勉強还来得及…”
“医生的职责,不就是要帮助病人?”淡淡的打断他的话,丘小晚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这话是没错啦!可是…”
“我已经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了,而且现在说这些不是也已经太晚了吗?”
长长的叹了口气,张志豪挫败的噴出了郁闷的气,接着开始做着产检。
“还说呢!我多早以前就已经提醒过你了,谁知道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像是属牛的,那么固执。”停了一会儿,他又不死心的问:“你真的不考虑?现在做的话,我还有七成的把握。”
面容坚决的摇了头摇,丘小晚直望进他眼底。
将笔往桌上一丢,他将⾝子瘫坐进椅子里,将双手盘在前,眼神难解的盯着她瞧。好半天,两个人就这么不退让的对视着,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话。
久得跟诊的小护士都捺不住的,想按铃叫下一个产妇进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些女人生孩子就像是⺟下蛋?”张志豪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小晚点点头。
“那你听过⺟下蛋时难产没?”
怔怔的,丘小晚摇了头摇。张志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出人意表的轻哼了声,张志豪盯着她瞧的眼睛里有着促狭的神采“但是,没听过⺟下蛋时难产的消息,并不代表它下蛋时就很轻松愉快,更何况是人呢!”
“可是…过去我的⾝子一向还健康的…”
“以前到底有多健康是一回事,可是你自己也知道,女人一巳怀了⾝孕,⾝体的负担就会加重许多,所以有些以前并没有的⽑病就会在一瞬间全冒出来了。”
“张志豪…”
“放心啦!如果你真的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当然会尽力帮你的,就算不看在你是病人,也是学妹的份上,好歹也得称称阿毅的拳头,对吗?”安抚的对她笑了笑,他亲自站起来送她出去“不过,能的话,下次带你先生来好吗?有些事情,夫俩一起解决会比一个人面对更好。”
“我知道。”低喃着,她感觉心中微菗了一下,她何尝不想跟虎魄一起行动,可她自篇不了口。
“知道就好,反正你自己应当是最清楚自己的⾝体状况。”
“嗯。
临带上门时,张志豪语重心长的丢下一句:“希望下次,我能有幸目睹你家官人的庐山真面目。”
听到他的嘱咐,猛然回过头,丘小晚看见的是诊间已然覆掩的门。
刹那间,她心中有着一股冲动。下一回,下一回她绝对不要再临阵脫逃了,当下回再度踏进这个门时,她一定要拖着虎魄一起来,一定,一定…
心中对自己的允诺还未落定,当带着失神的手推开诊所的大门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见的事实。
与自己面相视的那双惊讶的⻩褐⾊眼眸,不正是自己的先生吗?而他正微倾着⾝细心呵护着⾝边的女人。那女人的长相好眼…若她没有认错人的话,那个备受他呵护的幸福女人,是他曾经订了婚,但却又突然分手的未婚。
可他稍早时对她说,今天要拜访一个客户…
刹那间,仿佛时光的序幕被拉回了传来爸妈死讯的那一天,丘小晚再度感受到那股心脏被人活活的刨出来的剧痛。
好痛、好痛…痛得她几乎要承受不了的蹲下⾝去,任凭那份痛楚将她给生呑活剥了。但是,她控制得很好,除了蓦然苍⽩的脸⾊外,没有一丝波动的情绪隐露在外。
虎魄也看到她了,而且是清清楚楚的看进了她眼底的痛,心一紧,脸⾊也逐渐发⽩了起来。
“小晚…”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毫无遮掩的,丘小晚瞧见了虎魄心中的愧疚?⒕危⊥匆庠谒闹凶槟尽?br>
愧疚?那是代表他们的在一起是真有其事了?
“你也来了?”奇异的,丘小晚的声音竟然还能自喉咙里发出来。
这里是妇产专科诊所,而通?凑饫锏呐税俜种耸贾挥幸桓鲈颉?br>
虎魄,真那么等不及她放他自由?
有些不解的,⻩雅秋望了眼面无表情望着他们的女人,再侧过⾝望着突然被定住了⾝子似的虎魄“Ray?”
“Sindy,你先进去挂号。”没有望向⻩雅秋,他的眸子一直想锁住丘小晚深邃不见底的思绪“小晚…”因为不见丘小晚有歇斯底里或者是什么哭闹的反应,他更是揣起了一个忧心来了。
不是他有自倾向,若是小晚能哭一哭、骂他个几句,甚至于给他一掌,他心里的揣测不安会消了许多。可她偏什么都没爆发出来,仿佛、仿佛…这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
膘了脚步迟疑却仍不时望向她的⻩雅秋一眼,丘小晚努力的撑着酸涩的眼睛。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淡淡的对⻩雅秋点了点头,她对虎魄说完便侧⾝越过他们,脚步略见蹒跚的走向电梯。
不能昏倒,你不能昏过去,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在这里昏倒,不能在他们的面前昏倒…木然的走着,丘小晚在心里警告着自己。
大概是连老天爷也同情她这个弃妇的难堪境况,丘小晚才刚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竟然就敞开了。
“Sindy,你先进去挂号,我一会儿就来。”飞快的代着⻩雅秋,虎魄一秒也没有迟疑的迈着焦急的大步朝着丘小晚的⾝影赶了过去,在电梯门口追上了她,而且急得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一个站在电梯外;一个站在电梯里,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可是她的支撑力气也快用完了。
“放开我的手。”平平淡淡的吐出话来,丘小晚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臂上的大手。
原本,她以为纵使是暂时的,或许她仍可以贪心的在这段注定是短暂的婚姻里,要求着他的一些虚情假意。而他这些⽇子以来的对待,也差点让她再度骗过了自己,也许,虎魄真的是有些爱上了她。
怎知这虚情假意的后头,竟是如此不堪的事实。
他的温柔不是假,但是她是他的责任、他的包袱这件事实,也仍是存在的。
她的语调愈是平淡,他的心愈是骇怕“小晚,你不要误会,等我回去以后再跟你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
摹地挣脫开他的钳制,強撑着快倒下去的⾝子,丘小晚转⾝凝望着他,眼神哀戚认命的打断他的话。
“解释?这又是何必呢?我们都知道你娶我是因为负责任,因为孩子需要一个姓、因为不能让孩子变成私生子,并不是因为爱我,你又何必管我是怎么想的。”至今,她完完全全的认了命。
这辈子,她注定是得不到他的心了,只是委屈了他跟⻩雅秋了,在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之前,他们还得偷偷摸摸的过上一段⽇子。
忽地,一股?勖焕从傻孟纤耐罚唤呑疽簧弧胺凑群⒆由吕舂螅揖突岱拍阕杂桑悴挥玫P奈一崴啦拍悴环拧!?br>
倏地窒住了气,虎魄感受到口部位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一向口才流利的他,竟然讲不出话来。
电梯门在两人相视却无语中缓缓的阖上。
而她寂寥绝望的眼神,却是深深的镌刻进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