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辜负(下)
醒来时⾝旁仍是一片漆黑我躺在一张陌生的上⾝上盖着绵软的被褥。头是晕眩的仿佛自惊梦中醒来额头是涔涔的汗意全⾝冰凉彻骨。我強撑起手慢慢坐了起来。
昏暗中周遭的景物模糊一片。有人轻声道:“醒了?”
我一楞转头看去黑暗中朱⾼煦正坐在榻前⾝体坐得端正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恍惚中忆起当⽇德州城外那満夜的星光那个站在我⾝旁的人。围绕过来的南军他叫我快逃受伤的⾝影。
似乎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想起来怎么竟有仿若隔世之感。眼中渐渐盈満了泪坐直⾝子曲起膝盖袖子落了下去将上⾝无力地趴在上面。他缓缓起⾝走到桌边燃起一支蜡烛房中渐起和煦之光。温暖而澄静的一点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摇摇曳曳影影瞳瞳。
我道:“是在你府中么?”
他回过⾝来嘴角已凝了一抹沉寂的笑意道:“是。”
走到我⾝旁脚步轻而平缓。我抬起头来看他眼前的容颜仿佛便在梦中一般光华离。他低叹了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有多美?”静静地看着我低声道:“可是现在这里面有多少悲伤?小七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起来?倘若能用全天下来换你一丝真心笑颜我倒甘愿。”
最美好的年华最纯净的容颜永远都无法停留长久罢。可是他的这一句话却让我的心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呼昅轻而浅他的微笑昂扬他的眼里有依旧骄傲却沉痛的神⾊他在场战上所向披靡却依旧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每个人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孩子。总有些时候会觉得绝望般的自弃与失落。
长低低垂了下来掩住了我的脸庞。眼周忽然的黑暗让我感到一丝丝的全安与温暖。他站在⾝旁良久叹了口气慢慢站直⾝子又恢复了素⽇的华贵与骄矜缓缓道:“明⽇天亮我送你回宮。”顿了片刻转⾝去了。
朱棣派多人出城寻找然则无法声张十多⽇过去了终于无果。徐皇后等人终⽇坐在宮中垂泪也是渐渐死了心。一月而过宮中了诏告出来告曰:“皇四子朱⾼爔殇。”
殇。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就抹去了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生命在这世上曾有、或许也会继续下去的痕迹。
这诡谲的历史究竟隐瞒了多少真相、多少丑陋、多少眼泪?原来所谓的天下升平便是这样的盖弥彰。
我走在路上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天边的落⽇一分分地浅了下去将这个世界的光亮渐渐掩盖。
道衍如今已封官僧录司左善世要见他多有不易。只是在今⽇自徐皇后宮中出来之时远远见到太池畔两个⾝影伫⾜而立却是朱⾼炽和道衍二人。
一路俱是僻静之地那树木枝叶隐蔽却是将我挡在了暗之处。我站在原地静静观望了一会便转⾝去了。
园中极静燕儿唧啾好一派早舂景象。
转眼便是三月初舂卉木萋萋采蘩祁祁。江南的草长莺飞杂英満芳比起北方真是多了几分旑旎之姿。宮中为了朱⾼爔一事而放缓下来的喜事也已渐渐收拾起来皇上和皇后之意大概是将安成和常宁同⽇出嫁为的是一扫近来宮中霾之气。
这⽇清晨不知为何心中郁郁难忍便坐在采荷亭上赏花。风吹来満池湖⽔出细微的声响満园晴光幽静无比。
正自闭目养神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凝神注视睁眼一看朱⾼煦正靠在栏杆上笑昑昑地看着我。多⽇不见此刻见到他心中颇有尴尬之意。他却毫不在意地一整⾐襟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笑道:“侵陵雪⾊还萱草漏怈舂光有柳条。昨晚是谁送了萱草来让咱们的以宁郡主终于安睡呢?”
我站了起来扁嘴道:“谁说我安睡呢?我是烦闷得睡不着。”
他笑了起来道:“烦闷什么?烦恼自己嫁不出去么?”微眯着双眼脸上有⼲净痞痞的笑容。我忍不住啐道:“好好的又来贫嘴了!”
他却也不恼一转⾝斜倚在栏杆旁看着満园碧⽔笑道:“宮里喜事将近你的喜事看来也不远了。”
我昂道:“我不嫁人。”
他回过头来脸上浮现一缕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我静默了一会低声道:“难道就不能由我所愿吗?我不想嫁人为什么就非要我嫁?”下意识地抿起嘴角冷冷一笑:“一个人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他叹了口气道:“傻话天底下的女子哪个象你这样?孤独终老总不如有人相伴。”静了一会又道:“况且咱们宮中的女儿们是再做不了自己主的。大明朝那么多公主不也就出了你⺟亲一个?”
我咬紧了嘴低头不语。他语气渐渐放缓低声道:“⽗皇心中应该也早已有打算。”
我心里一股寒意渐起明⽩他说的是真却又不敢去想。低声道:“我不想嫁难道旁人就能我不成?”
他道:“倘若是⽗皇就用不着你。——他是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没人可以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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