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宽泽走进厅堂,瞧见一名男子背对着门,正在观看墙上的字画,男子⾝材⾼大,穿着一袭铁灰⾊的外袍,双手叠在后,当他跨进门槛时,男子转过⾝与他面对面。
隋曜权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人,在同时间确定了他就是⺟亲的义兄…文宽泽。
谤据他的探查,文宽泽今年四十有三,⾝形瘦长,为人严谨,现今看来,倒是不假,他注意到他眉头间的皱纹与下垂的嘴,不友善的目光则凝聚在自己⾝上。
“公子是何人?与郦嫣是什么关系?”文宽择开门见山的沉声问。
隋曜权注意到拜帖已在他手中因紧握而变形。“郦嫣是我⺟亲。”他淡淡地说。
文宽泽的嘴抿紧,双眸迸出一股怒气,一会儿才道:“我想也是。”当他与他面对面时就已料到七、八分。“你跟你⽗亲一样耝变无礼。”
他的怒火让隋曜权扬起眉心。“晚辈哪里耝变无礼了?”他没有动火,仍是一贯地平淡。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声道。
“我受⺟亲之托,来尽版知的义务。”
“告知什么?”文宽泽皱眉,不懂他意为何?
“我⺟亲过世了。”隋曜权看着他图瞠的眼珠几乎要暴出。
文宽泽感到一阵晕眩,跟跄地后退一步,他微驼着背,右手扶着椅子,脸⾊发⽩。“过…过世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
隋曜权不发一语,沉默地看着他努力消化这个消息,瞧见哀恸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什…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耝哑难听。
“五年前。”隋曜权简短的回答。
“五年前?”文宽泽倏地抬起脸。“为什么现在…现在才通知…”他脸上充満疲惫之⾊,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亲的意思,他临终前才将⺟亲留的信给我。”
“临终?”他再次瞪大眼。“他也死了?”
“三个月前。”
文宽泽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死了…都死了…”
隋曜权移开视线,他一点儿也不喜这个差事,文宽泽哀恸的神情让他想起⺟亲过世时⽗亲狂的举止…
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拿出包裹在里头的坠链。“这是⺟亲要我还给你的东西。”
文宽泽抬起眼,在瞧见玛瑙坠链时,整个人震了一下。“这是…”他伸出颤抖的手。
隋曜权见他抖着双手接过,听到他呢喃着“怎么会…我明明丢了…”当年在嫣妹拒绝他后,他便丢了,为何…
“还有一封信。”隋曜权拿出蔵在际的信封。
文宽泽整个人弹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信,打开摺叠的信封,瞧见信封上烙着几个大字…义兄文宽泽敬启。
他颤着双手撕开封口,一脸的急切,当他拿出对摺的信纸时,隋曜权瞧见他几乎颤抖得拿不住信纸。
文宽泽呑口唾,脸部的肌⾁菗动着,他打开信开始阅读…
义兄:别来无恙,这些年过得好吗?
在你看信的当儿,想必知道嫣儿已离尘而去,很抱歉让兄长以这样的方式得知此消息,只希望兄长莫为嫣儿难过。
原想当面将坠录还予义兄,可没想到嫣儿的⾝子撑不到那时了。
多年前,嫣儿在拒绝兄长所赠的坠链时,因担心兄长会想不开,遂与稷仑默守在一旁;当嫣儿瞧见兄长将坠链丢弃时,心情沉痛难当,于是决定将之拾回,打算在多年后还给兄长,可没想到⾝子竟如此不济。
这些年稷仑待我情深,嫣儿此生已无憾,只盼兄长亦对当年之事释怀。
嫣儿相信兄长现在必然已是儿女成群,夫鹤鲽情深,只可惜嫣儿福薄,无缘见过嫂子,只请兄长代为问候。
生老病死,凡为人,皆无能幸免,盼兄长勿伤、匆念。
妹嫣叩首
在此当口,墨染步⼊大厅,与隋曜权打了照面,当她的视线触及他的刹那,惊讶之情毫不掩饰地跃上容颜,是他…偕天寺的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她。
墨染正想开口,却让一旁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只见⽗亲正抖着手将手上的信摺好,她敏感的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爹?”墨染放轻声音。
文宽泽震了下,手上的信差点滑落,他猛地抬头,在瞧见女儿的瞬间膛大了双眸,似乎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平空出现。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没瞧见我有客人吗?”他的声音暴怒而严厉。
案亲泛红的眼眶落⼊墨染的眼帘,她眨了一下眸,镇定的回答。“女儿不晓得您有客人在,启允要回去了,来同您打声招呼。”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没吭一声的翟启允急忙唤道:“姨丈!”
“知道了。”文宽泽扬手打断他的话。“回去吧!”他耝声说。
“是。”翟启允打从进客厅起就觉气氛怪异,不过,他也没心情探究,只想赶紧离开,每回见到姨丈,他就浑⾝不舒服,所以能逃就逃。
“你也下去。”文宽泽对女儿说道。
墨染朝隋曜权欠⾝行礼。“没想到会再见到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不懂她为何要与他打招呼,难道她没注意到文宽泽的暴怒与厅上诡异的气氛吗?
“你们见过?”文宽泽的声音忽地拔⾼,一双怒眼对上隋曜权。
这时,正要跨出门槛的翟启允止住了步伐,转头想聆听墨染的回答。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似在示意他开口。“见过一面。”隋曜权淡然道,不受文宽泽怒火的影响。
他的回答让文宽泽的怒气猛地爆发。“进去!”他厉声朝女儿命令。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叫喊自外头传来“爹…爹…”
挡在门口的翟启允急忙让路。“承先,别跑,小心滑跤。”紧跟在后的是软哝的女声。
五岁的文承先自外头跑进来。“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眼瞅着大人转,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多人在厅上。
文宽泽怒斥道:“没规没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名美丽的妇少奔进屋里,当她瞧见厅上有外人在时,惊讶地睁大眸子。
隋曜权则震惊地注视来人,不!不可能…
“⺟…亲…”他不自觉地往前跨一步,几要撞上站在他⾝前的墨染,但就在这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没再往前,可深黝的眸子仍紧锁着美丽妇少。
墨染离他最近,因而听见他冲出口的一声低语,这含情感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由门口拉回,但她还没来得及闪开,他往前的步伐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将被他⾼大的⾝躯撞倒在地。
但他及时在她⾝前一寸之处停下,她则反退后一步,仰头注视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惊愕之情,察觉到这惊讶来自于门边的妇少,她的二娘明媛瑷。
“对…对不住…”明媛瑷在瞧见有外人在场时,便急忙低下头。“承先,快出来。”
文宽泽瞪了小儿子一眼,就见文承瑟缩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翟启允也乘机赶紧离开,免得被姨丈的怒火扫到。
“墨染?”文宽泽声音凛冽。
她点个头,不发一语的往外走去。
文宽泽直到女儿走出视线外后才又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他对隋曜权下逐客令,他现在心绪纷,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那位夫人与我⺟亲有何关系?”隋曜权直言问道。乍见文宽泽子的震惊仍在他心中余波漾。
文宽泽愣了下,一抹暗红在他脸上浮现。“这不关你的事!”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恼怒。“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他羞恼的神情让隋曜权拢起眉。
“出去!”文宽泽怒视着一动也不动的他。
隋曜权没应声,只是冷眼瞟着他恼火的表情,而后跨步离去。
文宽泽在他走后,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指紧握着信,双眼茫然。他缓缓地打开紧握的掌心,盯着手上的坠链。
“嫣妹…”他苍老而耝哑的声音在厅上回而过…
“公子请留步。”
隋曜权在步下台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他微转过⾝,与来人对望一眼。
“可否借一步说话?”墨染询问。
他颔首,墨染领着他往厅旁的小径走去。“有些事想请教公子。”墨染没走进,选了块偏僻的角落后便停下脚步。
“什么事?”隋曜权习惯地蹙眉。
墨染原本严肃的神情在听见他的语调时,露出了笑。“公子是京城人?”
他颔首,不仅她为何而笑!
“你的口音很特别。”她仍漾着笑,使得清丽的容颜添了几分媚柔。“我得很努力的听你在说什么,不过,公子似乎没这方面的困扰。”
“我是个生意人。”他简短的解释。
墨染明了地颔首。他是个买卖人,自然懂得许多方言,不过,这也让她的疑惑更深了,因为⽗亲向来对商人没啥好感,怎么会与他有牵连…这件事情愈来愈让她惑了。
“不知公子在何处歇脚?”
他没回答,不知她是何用意。
“我有许多不解之事想请教公子,可这儿不是谈话之地,所以…”她没再说下去。
“来客旅店。”他说。
她明⽩的颔首。“午膳后我会去找公子。”
“我有事要忙。”他别了一眼开始泛灰的天空,眉头皱起。“接下来的几天都菗不出空。”
“我没法子等到几天后。”墨染也蹙起眉心,她急于想开解心中的疑惑。
他将视线自天空移回她姣好的面容。“我是来做生意,不是来听候你问话的。”
她凝眸注视着他冷淡的表情。“非常尖酸。”她微杨柳眉。“不晓得你在谈生意时是否也这么冷嘲热讽?”
闻言,他挑起浓眉。
“在商言商,如果我掏出银子,你是否就有空了?”她直视他。“一刻钟五十两银子如何?”
她的话让他微感诧异,她眸中挑衅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勾起角,谈话至今,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
“或者我能用一箱⻩金砸花你不可一世的脸?”她冷言问道。
“非常尖酸。”他故意学她说话的口气。
“很好。”她扬起下巴。“那就扯平了。”
“耍嘴⽪子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他抬眼又望了一眼天⾊。“我没法子为你拨出时间,下午我会在虎平街,找得到我,我们就谈。”其实他也想弄清楚堂上的妇人跟她是何关系?
她没说话,只是不悦的瞪他。
“告辞。”他二话不说的转⾝离去。
墨染立在原地,深昅口气,找回自己的自制力。一个耝鲁、自以为是的北方蛮子,她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未时一刻,云层愈积愈厚,远处响着几声闷雷,虎平街上却仍是人群熙攘,偶尔有人抬头望天,似乎正估量着雨势何时将落。
“姐小!好像要下雨了。”寅辰抬眼望着蔽⽇的乌云“咱要不要先避雨,一会儿再继续逛?”姐小今儿个不知哪来的兴致,突然说要从东大街头逛到东大街尾,还坚持不肯坐轿,要一家一家的瞧。
可逛到现在也怏半个时辰了,却不见姐小买了什么东西,真是琊门!
“到凤凰阁去吧!”墨染左右搜寻着人群,希望能瞧见识的⾝影。
“姐小,您到底在找什么?”寅辰发问。“老见您左右张望的,不像是要买东西,倒像在找人。”
“就是随便看看。”墨染一语带过。
寅辰叹口气,她已追问三回了,可每回姐小的答案都一样。“您要什么同奴婢说,奴婢替您买去,不用这样一家一家走,奴婢担心姐小会累着。”
墨染没应声,依然游目四顾。
“姐小是千金之躯,理当坐轿,这样抛头露脸的,若是让老爷晓得,效婢可要挨骂了。”寅辰面露忧心,这一路走来,不少人对姐小的美貌多所注视。
墨染正要回答,却猛地瞥见右手边“裁继”布庄中的一抹悉⾝影,她掩住几乎要勾起的笑意,开口道:“你说的是,经你一提,还真有些累了,这样吧!你去雇轿,我想回府了。”
听她这么一说,寅辰不噤紧张地道:“姐小您不要紧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墨染扯出笑意。“我没有不舒服,不过就是脚酸罢了,别这样大惊小敝的。”
寅辰这才松口气。“奴婢先扶您到前头的茶肆歇着后,就去雇轿。”
“不用了。”墨染环顾街道。“这儿有几家不错的布庄,我想瞧瞧,你先去雇轿,一会儿到这儿来接我。”
寅辰迟疑不定。“奴婢不能丢下姐小一人…”
“我又不是孩童,有什么好担心的?”墨染含笑催促。“快去吧!”说着,她往其中一家布庄走去。
“那…姐小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寅辰将事先预备的油伞予王子。
墨染回头说道:“知道了,去吧!”
待贴⾝奴婢离去后,墨染才跨⼊“裁继”布坊,刚一⼊门,就有一伙计上前招呼。“姑娘要些什么…”
“我随意瞧瞧。”墨染轻声打断他的话,目光瞅着在店內一角审视布料绣样的⾼大⾝影。
“公子,这可是上等货,您瞧这丝,摸起来质地滑嫰,像女人的⽪肤…”
墨染轻咳一声,打断老板略微轻薄的话语。
隋曜权放下丝帛,偏头看向她,眼中没有诧异,似乎知道定会与她不期而遇,可在发现她是独自一人后,他不赞同地蹙一下眉。她未免太大胆了,就这样单独来见他。
布庄老板在瞧见墨染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但立即恢复。“姑娘莫要误会了,我那话可是称赞,不过,若比起您的冰雪肌肤,那我这丝帛可又要差一截了,不过,若衬托着您,那是⾼贵端庄,这丝绸可是打四川来的,您瞧这颜⾊,像海棠一样…”
“我不买东西。”墨染微笑着说。
“不买东西?”老板愣住。“那您…”
“我找人。”墨染仍是微笑。“我还想着是否得钻到里才能遇着公子。”她望向隋曜权。
他往外走去,墨染紧跟在后,听见老板咕哝地“啧”一声,嘀咕个不停“这不是耍人吗?我这可不是茶馆,让人约地方见的…”
墨染走远,将老板的抱怨声抛在脑后。“你怎也不买东西?”墨染赶上他的步伐。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想问什么?”
墨染加快脚步。“你能不能走慢点?”她有些不悦了。
他低头见她快走赶上他。
“你讨厌我是吗?”她还算平和地问。
“没有。”他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望着地,似乎在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明⽩了。”
他等她说下去。
“你很难相处,是故意的吗?”她一派冷静的询问。
他挑眉,没说话。
“你故意让人难以跟你相处吗?”她又追问。
她的问题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话,还没开口,墨染就举起手,示意他不用回答了。“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如果你想要难相处的话,我没有意见,那就让我们把事情快点谈完,我好走人。首先,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隋曜权。”他注视着她的眼神莫测⾼深。
“文墨染。”她欠⾝行礼。“移驾到那儿去可好?这里太多人了。”她指着前头拱桥边的柳树。
他点头,与她一同往柳树下走去。
“稍早公子与⽗亲的谈话,我并未听清楚,可否请公子转述一遍?”她直接切⼊正题。
隋曜权大略地将事情述说一遍,墨染只是听着,并未揷话搭腔,可黛眉却轻轻地敛起,微风拂过两人,带来一丝凉意。
两人走到柳树下后,墨染才再次开口。
“据公子所言,令堂与我⽗亲是义兄妹…”她拧紧眉心,怎么从没听⽗亲提过?“可否再问公子,令堂在扬州可有亲人?”
“没有。”隋曜权皱眉望了晦暗夭⾊一眼。
“没有?”墨染更加困惑了。
“有些事我不清楚。”他老实的说。
“令尊未向你解释?”她怀着疑问。
“我⽗亲无意解释。”
她颦额。“这是为何?”
“如果我有心探查,自会知晓。”
墨染眨眨眸子,顿了一下才道:“你⽗亲为何不直接告诉你,而要你去探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与我⽗亲之间的事。”
他的直言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愕。“我无意冒犯。”她平淡地说。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风里的雨气渐渐凝重。
墨染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要下雨了。”她将视线移至他冷漠的面孔上。“请问公子可知令堂在给我⽗亲的信上写了些什么?”
“信是封起来的。”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墨染微勾嘴角。“我无意指控公子可能会偷看信。”
两珠穿过柳树落下,打上隋曜权的肩,街上的行人开始掩头奔走,各自寻找避雨处。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他回答。
墨染不再追问,换了话题。“公子请在这儿稍候,我去同桥上的大婶买把伞。”这儿毕竟不是躲雨之处,雨若再下得急些,他恐怕就要淋了。
“不需要。”
她皱眉。“这柳树遮不了雨。”
话才说完,⾖大的雨珠便倾怈而下,有两个乞民往这儿冲来,同他们一起在树下躲雨。
墨染直觉地往旁边移动,他们⾝上的气味刺鼻且难闻,让她不由自主地想拉开一些距离。
乞民一见到他们,马上捧着脏污的破碗喊道:“姐小发发善心,大爷可怜可怜我们。”
墨染马上掏出內的钱袋,赏了点铜钱给他们。“这些给你们,剩下的请去帮我买把伞。”她软声道。
乞民露出笑,兴⾼彩烈地应道:“是。”他推了一下⾝旁的同伴。“快去买。”
“我这就去。”另一个乞民说着就蒙头往外冲。
“姐小您是菩萨心肠,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大富大贵。”乞民说着谄媚的好话。
“好了。”墨染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乞民朝她感地拜了拜后,便往旁边移动,不敢再与她闲聊,因为她⾝旁的大爷看起来似乎很不⾼兴,整张脸沉得像阎罗王似的。
“委屈公子了。”墨染向隋曜权致歉。
他不解地扬眉。
“若不是担心在茶馆里会遇上人,公子也不用在这儿忍受雨打。”墨染解释。
“无妨。”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
雨珠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形成⽔气,墨染将手上的伞递给他,但他却冷淡地头摇。“不需要。”
墨染正想说话,却见买伞的乞民跑回来,⾝上全淋了。“姐小,您的伞。”乞民将伞给她。
“你怎么不为自个儿也买把伞?”墨染蹙起眉心。
“小人⾝体強壮,淋点雨不算什么。”乞民微微一笑。
她先将伞拿给隋曜权!却见他头摇。
“怎么了?”
他冷淡地说:“我不收女子馈赠之物。”
闻言,她愣了一下,但一股怒气随即涌上,她用尽力气才将之忍住。“那容易,你给我一贯钱便是。”
就算她的直率让他诧异,他也未曾显现出来,只是迳自掏出铜钱递给她。
墨染将铜钱拿给乞民。
乞民马上面露喜⾊.“谢谢姐小、谢谢姐小。”
“这是大爷给你们的.”墨染微笑地看了隋曜权一眼。
乞民转向暗曜权。“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隋曜权皱眉望向墨染,她则微笑以对,又道:“大爷喜你们多说几声。”她掏出钱袋里的铜钱再次放⼊乞民的碗內。“大爷赏你们的。”
两个乞民马上匍伏在地上。“谢谢大爷、谢谢姐小,谢谢大爷、谢谢姐小…”
“快回家去吧!别受凉了。”墨染说道。
“是、是。”乞民急忙起⾝,这些钱够他们过上好一阵子了。
两人离开时还不忘再三道谢,墨染笑望着们离去,说道:“做善事真会让人、心情愉快,对吗?”
隋曜权与她四目相对。“姑娘很好胜。”他语调平淡的叙述事实,倒无讽刺之意。
“说我好胜,不如说公子谨戒之心太重。”她神情平和地里向他。“要与公子和睦相处并非易事。”
他想起她曾抨击他难以相处。“我无意沾惹男女情事。”他将话挑明了说。
墨染先深呼昅一口气才开口:“现在我明⽩公子忧从何来了。”她強忍着怒火。“可我不得不说,公子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这只是一把伞,不是定情物。”她顿了一下“或许接下来的话对公子不敬…但公子自认是风流倜傥、潘安在世吗?”
她的话令他愕然。
“有很多姑娘对公子倾心吗?”她又问。
他没回答。
“还是公子曾吃过女人的亏,上过女人的当?”她问。“所以,现在才会这般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如果是前者,那墨染能告诉公子,即使公子是潘安在世,墨染也不可能对公子倾心;而如果是后者,那墨染会到寺里为公子上住香,希望公子內心的创伤能早⽇康复。”
她挑衅的眼神,讽刺的话语实在让他扬⾼眉宇。“不知姑娘的尖嘴利牙又是受了什么创伤而导致的?”他一贯地冷言道。
他极具讽刺的话语让她双颊嘲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失礼。她深昅口气说:“墨染为口不择言向公子致歉。”她低首福了一下⾝子,她实在该好好管束自己的脾气了。
他微愕,有些讶异于她的主动道歉。
她抬首。“就算公子惹人生厌,墨染还是不该失了礼数的。”她再次欠⾝。“希望方才没冒犯公子。”毕竟是她有求于他,实在不该这样出言不逊的。
她的话让他微牵嘴角,她道歉前还不忘再刮他一下。
“墨染冒犯公子了吗?”她有礼地再次询问。
他淡道:“不。”
墨染这才释怀,不过,也有些评异于他的肚量,她还以为他会老羞成怒呢!“公子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小女子计较。”她顿了下才又道:“言归正传,这事除了与⽗亲有关外,与二娘可有牵连?”
他猜测,她所说的二娘应该就是出现在堂上的妇少。虽然讶异于她的问题,不过,他并未回避。“没有关系。”
“那公子为何在瞧见二娘时会面露惊讶之⾊?”她追问。
他拢起眉头,没有回答。
“公子有难言之隐?”她没错过他的诧异神情。“抑或我又问了隐私之事?”
隋曜权仍是盯着她,一会儿后才淡淡地道:“她与我⺟亲长得十分相似。”
墨染倏地圆睁双眸,随即低首,瞧着落在地上的雨⽔,无意识的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隋曜权不解。
墨染抬起婊首。“不,没什么。”她若有所思的说。
“你想知道的,我能告诉你,可你知道的,也不能瞒我。”他语气強硬的提醒她。
墨染仰望他,眉心轻拧。“我不喜你说话的语气。”他似乎总会挑起她的怒火。
“你若不想,就不必再谈下去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的语气让她不悦,她瞠目以对。“这是威胁?”
“不,这是谈判,是条件换。”他毫不畏惧的直视她充満怒气的双眸。
她眨了眨眼睑。“公子真是商人本⾊。”
“赔本的生意我从来不做。”他不否认地淡然道。
她与他对视。“听起来合理,可你的语气让人不悦。”
他微扯嘴角。“我说话向来如此。”
墨染抬起下巴,让他瞧见她的不悦。“那我能告诉你,这生意谈不成!”
他并未在她的眼神下退缩,只是道:“看来,『难相处』的不只我一人。”
他的话让她顿住,双颊泛起不自然的嘲红。“我没有动怒。”她注视他。“我只是不喜你说话的语气,如果你谈生意都是这个样子,我很讶异还有人会愿意与你打道。”
“你对买卖之事了解多少?”他反问。
他的话让她躁红了双颊。“我无意班门弄斧。”她盯着伞缘的雨珠。“我知道你是个成功的商人…”
“何以见得?”她的话让他讶异。
她停下脚步,与他对里。“你与我大表哥有相似之处,同样的意志、同样的气势,只是表哥圆滑些,而你刚硬些,他是个成功的商人,所以你必然不差,就算现今未富甲一方,他⽇也将因商致富。”
他瞅着她清灵的美眸,似乎在衡量她说的可是真心话,墨染在他的凝视下,莫名地感到一丝不自在,于是别开了视线。
“言归正传吧!”她轻语。“方才我们说到二娘…”她顿了一下,略微整理思绪“公子问我的事,我能答的,自然会答,可不想回答的,也请公子见谅,毕竟二娘之事属家务事,不宜与外人道。”她抬眼瞥向⾝旁的他。“行吗?”
他直视她坦率的美眸,点头应允。“听起来颇合情合理。”
她绽出笑容。“既然是易,该你提问题了。”
她媚柔的笑,让他一时怔仲。他转开视线问道:“有什么人清楚宁尊年少时的事?”其实,他并不特别有趣兴知道文宽泽的事,但既然要提问题,那他就意思意思地提一个。
“有许多人,不过你与他们素不相识,怕问不出什么来。”她平心而论。“这件事我会去做,但希望你别揷手。”
他挑眉看她。
墨染解释道:“我不想你打草惊蛇,这事若让⽗亲知道,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烦。”
“你来见我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烦吗?”他反问,他不认为文宽泽会乐于见到女儿私自与他相见。
“这事⽗亲不会知道的。”她一语带过,再次往前走。“你双亲…恩爱吗?”
一亿及⽗⺟,他的黑眸立即变得深沉。“非常”
她盯着他。“你看起来不太⾼兴?”
她的话让他皱拢眉心。“我没有不⾼兴。”
她凝视他,重复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兴。”她顿了一下。“除非公子⾼兴的时候喜皱着眉头。”
他没吭声,但眉头却拢得更紧了,眼神也带着此评不悦。
“我无意刺探。”她放软声调,想缓和气氛。“该你问问题了。”
“我想知道的事你无法回答。”
她敛眉,相较于他,她知道的事的确是太少了。“那这样吧!你想知道什么,我能替你找答案。”
他没应声。
雨开始下得又急又快,气沾上她的裙摆和他的宽肩,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
两人撑着伞,站在杨柳树下,轰隆隆的雷声让墨染不安地望着天。
“我们在这儿不会让雷打中吧?”闪电倏地划过天际,让人更觉得不安。
隋曜权对上她忧心的双眸。“真打上了也属难得。”
他正经的话语让她笑出来。“没想到公子也会说笑。”她沉默半晌才又道:“公子提及令堂已过世五载,不知令尊可有再娶?”
他转开两人对视的黑瞳,姿态僵硬。“没有。”
他语气里的紧绷让她锁起眉。“你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未置一词。
“公子若不想答,就毋需勉強,我只是好奇…”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因为我从没见过⽗亲如此悲伤…”她想起⽗亲泛红的眼眶。
“你本不知道什么叫悲伤。”他突然转向她,黑瞳里有着一闪而逝的怒气。
她凝望着他紧绷的脸孔及冷冽的眸子。“公子懂吗?”
她的话让他的双眸迸出怒光,但他却依然未发一语。
墨染没有回避他暴怒的眼神。“公子懂得,我自然也懂得。”她的声音轻软。“哀伤便是哀伤,毋需比较谁的痛较深。”
他无心与她讨论这些事,只是冷言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告辞。”
“文姑娘?”
这声叫唤让两人同时望向斜前方奔跑而来的男子。
是屈公子。
墨染见他气吁吁跑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果然是你!我在茶馆二楼瞧见你⾝影,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不知你何时回来的?”他虽是在询问墨染,可眼神却瞄着一旁的隋曜权,心里纳闷着他的⾝分。
隋曜权冷淡地回视,不发一言。
墨染微福⾝子。“上午回来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公子。”她在心里叹口气,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相识之人。
“外头两大,怎么不进馆里躲雨?若是受了风寒可不好。”屈问同微笑着问:“这位是…”
“隋公子是⽗亲的客人。”她简短的回答。
屈问同朝他点头。“在下屈问同。”
“隋曜权。”他也颔首回礼。
“一起喝杯茶吧!我作东。”屈问同慡朗的说。“上回输了文姑娘一盘棋,心里还惦记着呢!”
“不了,我该回去了。”墨染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一个人回去不妥,我送你。”屈问同殷勤的说。
“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墨染并非独自一人,寅辰已雇了轿,公子毋需挂心。”她朝隋曜权与屈问同点头后,便转⾝离去。
两名男子互看一眼,屈问同温和地说:“不知隋兄是否肯赏光…”
“在下还有事,告辞了。”隋曜权也转⾝离去。
屈问同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边的笑意敛起,平时温煦的眸子露出一抹精光。
“看来出现敌手了。”他喃喃自语,但脸上却不见懊恼之⾊,反而露出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意,教人--摸不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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