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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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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云北和香香回到飞凤岛第二天,悉的早安、再见…又再度于花茴屋內响起。

  大异于第一次听到时的刺耳,这回,她觉得好安心。

  由于伤重未愈的关系,她糊糊又睡了过去,直到中午。

  她睡得好沉、好香,几乎是爹娘死后十五年来,第一场好觉。

  当她醒过来时,匡云北已经跟岛上每一个人打过招呼,端満了两手的战利品,返回屋內。

  “我回来了。”如同记忆中的开朗音调,让花茴一颗心暖洋洋的。

  她情不自噤起⾝著⾐,只急著想见他一面。

  匡云北瞧见她,畔勾起。“起来啦?”

  她点头,没说话。

  匡云北指著満桌的粥、鱼汤、⽔果。“岛民们送的,说要给你补⾝子,希望你早⽇痊愈。”

  “呃…谢谢。”她本不是口⾆利便之人,也就说不出満心的感动。不过她真的很开心。

  “你饿了吧?我盛来给你吃。”说著,他连忙准备好碗筷。

  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在屋里转过来、转过去,全是为了她。

  怎么从来没发觉,有个人伴在⾝边,爱护自己、陪伴自己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

  饼去,因为未婚夫的背叛,她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想来不知错失了多少快乐的时光。

  难得匡云北不计较她一⾝的刺,反而想尽办法软化她,他这番深情厚意,直令她铭感五內。

  “⼲么一直看着我?”察觉她的视线,他疑问。

  她像做错事被捉到的孩子,慌得螓首低垂,一声都不敢吭。

  他轻笑一声,跳过去,在她粉颊轻啄一下。“你真可爱。”

  她羞得连耳都红了。

  这世上有千百种人,却没有一个能令他如此喜爱,只有她;认真朴实、又纯情可爱,深深地昅引著他。

  “茴,我真喜你。”

  她心头猛一跳,努力思考要如何回应他的爱意,虽然订过亲,但她从来没有这种经验啊!

  岑寂了好半晌,最后贫乏的脑子也只浮现一句话。

  “谢谢你。”声音抵如蚊蚋,她羞得怏无颜见人了。

  如果她⾝上没伤,他一定会忍不住抱她,然后,被花舞损到死。

  这种结果到底是算幸,还是不幸呢?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了,唉!

  被他看得手⾜无措,花茴想尽办法要脫离这样的窘境。

  “那个…四皇子…”

  “云北。”他很坚持,改换称呼是他两人情感更进一步的开始。

  想到要用如此亲昵的口吻叫他,她觉得心跳几乎要停摆了。

  可是他灼如焰火的目光更让人羞赧,不得已,她动了动,半晌后才轻吐。“云…云北…”

  “茴!”她好可爱,他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搂抱她一下。不过这回他很小心,不碰触到她的伤口。

  但她还是吓了一跳,面⾊微⽩。

  不能让她害怕!他深呼昅片刻,终于忍住发的情,轻轻放开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说著,他轻喙她粉颊一下,回到对面坐好。

  她也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对于感情她一无所知,每次紧要关头时,她就会整个人呆住,不噤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抱歉。”如果人们的所有知识都是靠学习得来的,那么有关谈情说爱这门功课,她会从今天起努力用功。

  “你说什么?”匡云北笑着添了碗汤给她。“这种事本就勉強不来,你慢慢习惯就好。”

  她轻啜著汤、听他说话,也没什么大惊喜降临,但她就是觉得心情很平和、很温暖。

  渐渐地,她也放松了警戒。“昨天真是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船?”他的出现就好像晴天一阵雷,那么突兀,害她至今仍以为奇迹是从天而降。

  “因为船早在八天前被飓风打沉了,你怎么看得见?”

  “天哪!”她惊呼一声,放下碗,拉起他的手。“那你还好吧?”

  “没事。”他刻意放低音量,不打搅她,静静地享受著她的关怀。“我和香香鸿福齐天,及时在船沉之前,抱住一块碎木,后来又找到一只大木桶,便随著嘲流漂过来了。”其实现在想想,老天对他们还是不错的,茫茫大海中,他们顺⽔漂流还能碰上飞凤岛的船,真谓之大幸也。

  “木桶?难道…”

  “就是你之前好奇过去查看的东西啦!那时,我见你过来,简直⾼兴死了,还想着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呢!想不到转眼间,你又走了。”

  “对不起。”

  “没关系啦!你又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东瀛浪人不好,挑错时间打劫。”

  花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他更加卖力地逗哄她开心。

  一时间,幸福的火苗被点燃,小小的斗室里充満温暖的光辉。

  花舞偶然自门口经过,被里头和暖的气氛所昅引,不噤定下脚步。

  “姊姊…”花茴脸上甜美的笑容让她一阵欣慰,又忍不住心生羡慕,原来心意相属的人儿在一起是如此快乐的事情,不知她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好想尝一次滋味,她正想着…

  “二‮姐小‬。”一个耝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是香香。

  想也不必想,花舞拔腿就跑。

  好想哭,为什么姊姊这么好运,她却衰到不行,被个疯子纠到快抓狂。

  “二‮姐小‬,你别跑啊!”香香努力追著。

  “不跑的是儍瓜。”花舞跑得更卖力。

  “二‮姐小‬…”

  “不准叫我!”

  唉,一样情感,两般景况,是怎么回事呢?

  令人费解。

  …

  其实花茴并不赞成袭击鹰岛上的东瀛浪人,毕竟,飞凤岛的人不擅长作战,勉力为之只会徒增伤亡。

  可她也不得不同意匡云北的说法,与其⽇⽇活得心惊胆战,不知几时会被人从背后砍一刀,还不如奋起抵抗,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匡云北说他有把握,花茴只得赞同他的计划。

  不过因为花茴的伤势才好,精神气力未达颠峰,所以这回的作战她被勒令不得参加,改由花舞代替。

  再加上香香和匡云北,主力攻击者共有三人。

  另外,花茴又挑了两名⾝手灵活、擅于掌舵的妇女给他当助手。

  整个计划筹备了半月余,今天终于到了出发⽇。

  “你要小心。”花茴送他上船。

  “放心吧!你尽管等我的好消息。”早在回西荻国前,他就想过,一定要找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替飞凤岛解除危机。

  这回,他在皇宮遇见三哥,从他那里得到了几款新型火藥,正好拿那些东瀛浪人来试验,不信他们不投降。

  只要他们肯承诺不再偷袭飞凤岛,他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反正他也没‮趣兴‬斩草除,杀人很累的,还不如留些时间陪花茴。

  他的最终目标是…与鹰岛上的东瀛浪人签订互不‮犯侵‬条约。

  他的深情厚意让花茴満心感。“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他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还是要谢谢你。”

  “不然…你亲我一下好了。”

  她瞬间呆滞。

  果然,这个要求太过火,匡云北赶紧轻揽她的肩,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才怪,他明明是认真的。而她,说实话,也有一些些想实现他的心愿,但不知为何,她的脚就是黏在地上,一步也动弹不得。

  匡云北反亲她一下。“不然我亲你也行。”

  她又脸红到天边去了。

  一旁的花舞瞧见他们难舍难分的样子,⽩眼翻得快掉下。

  “你们够了吧?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匡云北眨眼、轻笑。“二姑娘若是嫉护,我可以要香香如法泡制。”

  花舞登登登,倒退三大步。别耍了,香香已成为她生命中最大的痛苦,她避他都来不及了,还让他亲,不如死了算。

  匡云北大笑。

  幸好香香早已上船准备,否则被主子这样恶整,大概也会疯掉。

  花茴轻拉了拉匡云北⾐袖。“你别欺负舞了。”

  “我只是跟她闹著玩嘛!”他又亲了她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不过你说不玩,我就不玩。”

  “谢谢。”她低下头。

  他望了望天边,接近午时,他该出发了。

  “天⾊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嗯!”她尚无颜看他。

  他抱了她一下,俯近她耳边轻道:“再见。”说完,他转⾝走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动双

  “再…再见。”她说,虽然没发出声音,却吓了自己一跳。

  她说“再见”了,她已经十五年不曾说过那两个字,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太奇怪了。

  可是,心情好舒服。她与他许诺要再相会,而他们都是会遵守承诺的。

  想到不久后就可以再见到他,她只觉満心快。

  接著,花舞和当助手的两名妇人过来与她道别。

  她们没有说“再见”但眼神却显示了‮望渴‬再回来团聚的理想。

  或许“再见”不是一种轻率的承诺,而是一种想望,是人们期待再见到亲人、爱人的心愿,她想。

  丙真如此,她真的误会“再见”的涵义了。

  遥望着船上正对她挥手道别的匡云北,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跟他大声说一句“再见”

  花茴举起手、张开嘴,正想与他道别。

  突然,她发现匡云北脸⾊大变。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有些好奇,正上前观看。

  砰地一声,一记轰隆巨响自海上传来。

  同一时间,一条迅猛的火龙像来自天际的怪物,将整艘船彻底呑噬。而匡云北和香香就在那艘船上。

  …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什么东西‮炸爆‬了。”

  “匡公子和香香在船上啊!”“还不快救人!”

  一时间,飞凤岛岸边哄闹如市场。

  十来个岛民在岸上来来回回奔跑著,或救火、或搭便桥、或围人墙…目的只有一个,拯救被卷⼊莫名‮炸爆‬中的匡云北和香香。

  花舞和两名被选作舵手的妇人很幸运,因为辞行而晚了一步上船,只受到‮炸爆‬的余威波及,被扫⼊海里。

  但海岛居民从小擅泳,落海对她们而言不仅不是危机,反而是转机。

  片刻后,她三人纷纷游上岸边。

  “二‮姐小‬,你们大家没事吧?”几名妇人联合将她们扶起来检视。

  很庆幸,三人都只受了些轻伤。

  但匡云北和香香呢?‮炸爆‬发生时他们已在船上,而且…他二人并不擅泳啊!

  “我们没事,快想办法救匡公子和他的侍从。”花舞急忙指挥众人救人。

  这时,原本在家里未参与送行的岛民也受‮炸爆‬声惊吓,匆忙奔向岸边了解状况。

  人多好办事,花舞马上将所有人编队分组,各自授予任务,展开了一场紧急的救人行动。

  “先救火,火未灭之前不要接近船只。”人要救,但大家的命也要兼顾。“还有,把岛上的小船、木筏都拖出来,待会儿要进行全面搜查。”花舞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下。

  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为何会发生‮炸爆‬?难道是匡云北随⾝携带、准备攻击鹰岛的火藥发生意外?

  但也不可能啊!匡云北不像是会如此大意,将小命玩掉的人。

  怎么办?要是他有个万一,姊姊…“对了,姊姊呢?”花舞突然发现,事发到现在,一直没听到花茴的声音,她该不会想不开,跟著…“天哪!”她跳起来,游目四顾,只见花茴呆立原地,空洞的双瞳好像丢了神魂。

  “姊!”她担忧地奔上前去。“你还好吧?”

  花茴没说话,只是茫然地望着轰然燃烧著的大船。

  刚刚,匡云北就站在那里对她挥手道再见,他的笑容开朗又温暖,就像盛夏的⽇,光灿夺目。

  她的心头怦怦地跳著,不解,世上怎会有如此耀眼的人儿,直将人所有理智勾飞。

  忍不住,她也想回应他的道别。

  饼去,这种事她是绝不会做的;说了“再见”却做不到,要人痴痴地等待,是件再‮忍残‬不过的事。她,极端痛恨。

  可匡云北不同,他每回许的诺言都会实践;渐渐地,她不由自主想去相信他的话,相信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再回来,与她相见。

  “再见”不是一种束缚、或一种轻率的诺言,它是人们心头最真挚的‮望渴‬,一种想要再见心头挂怀的人的心愿。

  匡云北诚实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所以,她也想让他知道,她很‮望渴‬与他再见。

  虽然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总有别离的时候,时间或长、或短,但只要心存希望,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会等著他,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她都乐意张开双手拥抱他。

  但如果哪一天,生离变成死别呢?

  永远的再见、永远的分离、永远的…她再也见不到他。

  忽地,她脚下的土地好像裂开了一个大洞,自己正在坠落,跌⼊那不知尽头在何方的深渊…

  …

  搜救匡云北和香香的行动持续了三天,始终没有消息。飞凤岛上的人不得不相信,匡云北主仆俩已经死亡,被嘲流不知冲向何方了。

  他们举行了一个哀悼会,不论男女老少都在会上痛哭失声,为了这两个屡屡解救他们命、为飞凤岛带来新希望的恩人。

  只除了一个人,她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她不是别人,正是与匡云北论及婚嫁的花茴。

  花舞不知道姊姊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花茴在哀悼会隔天,马上恢复她原本的例行工作,巡视全岛、加強边防,偶尔还上船捕鱼。

  她似乎并不把匡云北和香香的死放在心里。

  花舞很不能谅解她的作为,与她大吵了一架,已经两天没说过一句话。

  其实花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匡云北死了,她应该很难过才是,但奇怪的是,搜遍心里,她就是找不出一丝堪称悲恸、难受或伤心的情绪。

  她的心似乎出了问题,缺少了快乐、悲伤、喜悦或愤怒等种种感觉。

  她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徒剩一具⾁体。

  这真的很不正常,她也明⽩,却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一个人躺在上时会忍不住想,假若她从没遇到过匡云北,她的人生会不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可是她想不出那种可能,毕竟,她和匡云北终是相遇了。

  这时,她会起,开始磨墨写字,把她和匡云北的认识过程、相处点滴,一笔一笔记在纸上,然后,烧掉。

  常常,她写著写著,天就亮了,她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因为不觉得累,也不易感到饥饿,所以她有时还会忘了吃饭、忘了‮觉睡‬。

  最后,她连⽩天和黑夜也搞下清楚了。

  这两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要不然“⽇出而做、⽇落而息”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会遗忘?

  不知不觉,离大船‮炸爆‬已过了七天,花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花舞这才发现姊姊的反常。

  她把像抹幽魂在岛上来回巡视的花茴強拖回家里、押在上,她休息。

  但花茴却不肯。“舞,你⼲什么?我工作还没做完耶!”

  “别做了。”花舞大喊。“姊,你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吗?你再不好好保重,就要死啦!”

  “我…我的样子有很奇怪吗?”

  “你都没照镜子?”

  花茴‮头摇‬,一个连吃饭、‮觉睡‬都会忘记的人,怎能指望她会定时去照镜子?何况,她本来就对打扮没‮趣兴‬,房里也没镜子,上哪儿照去?

  花舞马上冲出去,片刻后再回来,她手上多了一面铜镜。

  “你自己看看。”她把铜镜摆到花茴面前。

  “这…”花茴马上被镜里的影像吓一大跳。“这就是我?”双颊凹陷、两眼无神,一脸的恍惚,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姊,我知道你伤心,但飞凤岛还需要你,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啊!”花舞终于明了,大声哭嚎是一种悲伤的表现,但沉默不语也是。

  而花茴不擅长在人前表现情绪,所以她选择将一切哀恸往心里埋去。事实上,对于匡云北的死,她比谁都难过。

  “姊,为了岛民,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花舞不停地开导她。

  但花茴却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镜中毫无生气的自己,她只有一个念头,匡云北死了,他们永远也见不到面了。

  可倘若她也死了呢?是不是有另一个世界可以让他们再见?

  她一直、一直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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