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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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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终于回来了。”

  烈枭无言地站在暗小房间的正前方,小小秀雅的屋子里淡淡地飘着葯香。

  她看起来憔悴了,原本明亮动人的美颜,如今显得有些黯淡。

  她是⽇枭,十几年来枭帮的‮导领‬人。几年前一场大病,让她从此不能再见炙烈的光。

  她也是他的恩人,几年前当他从少年监狱出来,举目无亲、浪迹天涯的时候,正是她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供他念书、让他练武。

  在某种型态上,⽇枭像是他的另一个⺟亲、生命中的良师…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凭着聪明才智,将原本小小的枭帮变成今⽇这样的规模,⽇枭居功厥伟;但是…人都会老、会病,现在的⽇枭真的老了、病了。

  “一去三年,上次回来也不过匆匆一眼,你连看也不想看我了吗?”语气里有怨忽、不満,还有一丝对待自家人才有的温情责备。

  “当然不是。”烈枭叹口气放下行囊。“你知道我不喜斗争。”

  “嘿嘿,没人叫你斗争,但你不怕!不怕他们斗争到最后连我这老太婆也杀了?”

  烈枭一震,猛然抬眼!

  ⽇枭叹口气,微微点头。“总算你心里还有我这老太婆。”

  “请别这么说,你知道你一直是我…是我唯一的亲人!”

  “如果真是如此,你不会忍心放下我三年,独自一人跑去印尼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当厨师。”

  烈枭无语,他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愿意解释。

  “算了!”⽇枭耝嘎地挥挥手二那都过去了,人回来就好,从今以后不许再走,乖乖留在我⾝边,帮我看着夜枭跟暗枭两个人。他们近来闹得愈来愈不像话,简直要把我辛苦建立的枭帮一分为二了!”

  考虑了整整一分钟,他终于抬眼,面对眼前的女人,低低地开口:“我没打算留下。”

  ⽇枭猛然一震,犀利的眼光直人他的心扉!

  “我回来,就是打算告诉你,我想离开了。”

  “这么说…浪枭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你打算投靠鹰族?”

  烈枭猛然‮头摇‬!“不!我不会投靠鹰族!”

  “是吗?那你跟鹰族那位不成材的小鲍主罗嗦些什么?她甚至跟着你到了华盛顿!”

  “那是…那是她自己跟来的!”烈枭急切地反驳:“我没要她来!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真的没关系?那就是说我就算杀了她,你也无所谓?”

  为什么这么说?

  烈枭看着⽇枭的脸。她以前不是这么狠毒的人,真的不是!他还记得,还记得她陪着他写功课的情景,还记得她微笑地看着他参加武术比赛…时间,真能让人变成这副模样?

  “哼!不是没关系吗?不是无所谓吗?为什么提到要杀她,你就是这副表情?你看到什么?看到一个狠毒的老女人是吗?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烈枭一语不发,他已经无话可说。

  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男子,⽇枭自己心只有数。她知道既然他敢说,就是已经决定了未来的去向,现在无论如何恐吓他、威胁他,都不会有用。

  她悲伤而?鄣靥究谄!澳憔腿绦亩挛艺饫咸牛俊?br>

  “我只是离开枭帮,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你依然是我的亲人。”

  “不做枭帮的眼线,你还能做什么?难道你更想当个没没无名的厨师一辈子?”

  烈枭咬牙,深昅一口气。‘“我喜当厨师。”

  “所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心意了是吧?”⽇枭点点头,修修一笑。“也好…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你向来都不是个爱斗争、爱出风头的人。”

  “你同意了?”烈枭感到无比惊喜。

  ‘当然,你已经无心,我強留着你的人又有什么用?将来跟敌人面对面的时候,你一样要输。”⽇袅依然一脸惨笑。

  “谢谢…”

  “别谢得太早。”她的眼神蓦然沉起来。“你要走,当然可以,但你得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烈枭一窒…

  “别紧张,我是给你机会,你现在还是枭帮的人。

  你不是对输给裴胜海这件事耿耿于怀吗?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杀了他、为自己雪聇。”

  “你要我去杀了裴胜海?”轻轻地,不可思议地。

  “是,只要你杀了他,你就可以顺利离开。”

  烈枭木然站在暗的小屋子里,⾝后似乎感到阵阵寒风吹过…

  杀了裴胜海?杀了鹰娃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看着鹰娃终生痛苦?

  看着⽇枭暗中带着愉快的光芒,他顿时了解…她不是真心要放他走,她只是想将他从鹰娃的⾝边拉开。⽇枭,不愧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如果他能杀裴胜海,那么他与他们有何不同?既然没有不同,那又何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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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切的电话铃声在台北的午后响起,大雨过后的晴空湛蓝得教人移不开眼睛。她不想起⾝,直觉知道那不是通她乐意接的电话。

  冷云霓趴在他们位于山顶的别墅台上,连她的新朋友“去死”也趴在台上打着呵欠。

  她跟去死有过患难与共的‮夜一‬,从此之后去死好似意识到必须好好保护她似的,再也不肯离开她的⾝边;不管她的原主人姚紫晶如何威胁利都宣告失败。

  听到铃声,去死提起一边的耳朵,之后又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享受它幸福的午后。

  冷云霓被她懒惰的模样给逗笑了,她皱皱鼻子,轻轻抓抓去死的背。“你喔,真是一只超懒惰的狗,小心会胖到娶不到老婆哦…”屋內传来克朗接电话的声音,他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沉甸甸地引起她的注意。

  “克朗,谁打电话来?”

  屋內没有回应?湓颇奚旄隼裂夯旱刈呓菽凇?br>

  真是不得安宁啊!

  他们才新婚几个月,克朗为什么要去接武术馆的工作呢?还说什么“大男人不能让女人养”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真宁愿他们可以安安静静过一段不被打搅的⽇子,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谁养谁这种观念,呵!真是老套的克朗。

  “克朗,是谁的电话?”

  克朗坐在沙发上,漆黑的发动也不动。

  冷云霓微笑着从沙发后面环住他的肩。“怎么啦?

  这么严肃?”

  克朗叹口气,无奈地抬起头。“讨厌的人打来的电话。”

  冷云霓吐吐⾆头。“别告诉我又是‘鹰七’打电话来。”

  “恐怕是的。”

  “他们真是不死心!你不是早说过不回去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不肯善罢甘休?”云霓叹口气,既不耐烦又有些无奈。

  克朗摇‮头摇‬,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次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冷云霓的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沉默地注视着丈夫向来快乐的脸。“到底发生什么事?”

  克朗惨惨一笑,耸耸肩开口道:“恐怕是过去的冤魂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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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娃一直躲在头等舱,而烈枭坐在经济舱里。

  他不知道她也跟着来了,而她实在很想过去跟他坐在一起、…但她没有勇气,鹰七丢给她的问题还没有答案,她真的不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要如何应对?

  好几次,她托空服员过去看看烈枭的情况,次数多到连空服员也不由得好奇!

  “那位先生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这么关心他。”

  “只是个朋友…··”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座舱长帮你想办法,让他也坐到头等舱来”

  “不不不!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空服员表情十分讶异,之后转为同情:‘‮姐小‬,你该不会是在跟踪自己的丈夫吧?”

  “啊!”这想像力实在太丰富,鹰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空服员却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了!她义愤填膺:“老公有外遇,所以你想跟踪他,去看看那个狐狸精是谁对吧?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真是可怜的太太!”

  “我…可是我不是…”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看好他!”空服员肯定地对她点点头。“连他吃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鹰娃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同意,露出感的表情。“那就太感谢你了,不过请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当然当然!你放心好了…对了,我们在‮湾台‬的机场也有几个很悉的司机哟,到时候我帮你安排,你绝对不会在机场苞丢的。”

  好热心的空中‮姐小‬。

  鹰娃微微一笑。“谢谢。对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吗?”空服员耸耸肩:“看起来很忧郁呢。他从上‮机飞‬到现在都没开⽇说过半句话,连点餐的时候也是一样。我想他一定也很挣扎吧…哼!这些男人!”

  忧郁?烈枭不讲话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可怕哩,好像跟忧郁扯不上什么关系…

  鹰娃蹙着眉头思考着,烈枭为什么又马上出发到‮湾台‬去了呢!难道这是他下一个工作?

  虽然烈枭的中文也说得不错,但由一个外表这么“出⾊”的人到‮湾台‬去担任‮报情‬贩子的工作,怎么说也有点奇怪吧?

  十几个钟头过去,鹰娃就在这种复杂、疑惑的情绪中度过,直到下机。

  她真的想不出来烈枭的‮湾台‬行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一直开朗不起来。

  她原来以为鹰七给的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一直到她找出答案,那沉重的心情、不祥的预感仍然没有消失。

  她真的开始担心了。她担心烈枭这趟,可能会做出从此让他们势不两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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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枭先是找了饭店,非常低调地住了三天。这三天他几乎⾜不出户,连餐点都…是让饭店的人直接送进房里。

  三天之后他再度出现了,模样却教人大大震惊!

  他看起来糟透了!哪像是在饭店里休息了三天的人?

  他満脸的胡渣、一双大眼睛充満⾎丝,⾝上的⾐服看起来就跟三天前没什么两样,好似他这三天真的从没换下那一⾝⾐服似的。

  那満脸的杀气…连饭店的服务人员都不敢靠近他!

  鹰娃愣愣地注视着烈枭的背影。他要去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跟着烈枭,几乎把整个台北市给踩遍。

  他看似毫无目的地到处走,杀气腾腾的模样连路人看了都要退避三步,

  鹰娃默默地跟着他,走得腿好酸、肚子又好饿。

  他到底要去哪里啦…

  “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鹰娃吓了一大跳!手上抱着的爆米花呼拉拉地洒了一地。

  烈枭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居然反应不过来。

  “说!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

  ‘你这么凶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跟着你?路是你开的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到‮国美‬,你也到‮国美‬,我到‮湾台‬、你又到‮湾台‬?”

  “你管我!”

  烈枭气极了。他直觉地想到鹰娃是担心他伤害裴胜海。真是气死他!那家伙有什么好?当年他们打架,裴胜海那时候已经二十好几,算起来现在本就是个老头子了,她还死恋着不放,简直就是…就是恋老僻!

  这三天,他抱着头呻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他舍不得让鹰娃难过,但他多希望…多希望可以离开枭帮,开一家小小的餐厅,他掌厨、鹰娃送菜。

  老天!有那么难吗?更有那么难吗?想到这里,再看看鹰娃那张天真无琊的脸,他不由得心痛起来。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跟着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冷着脸低声咆哮。

  “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鹰姓也生气了。他凭什么对她这么凶?就算她真的跟踪他又怎么样!就可以对她这么凶吗!

  “我…我就…就…”

  “就就就!你就只会说‘就就就’!换句新的行不行?”

  “你真是…”他说不出话来了。原本就不很擅言辞,遇上鹰娃之后简直就是遇上煞星,其他人哪敢问“就怎么样?”光看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吓死了!偏偏就只有她,不但打破砂锅要问到底,还问砂锅在哪里!

  “哼!我就知道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鹰娃得意洋洋地朝他扮鬼脸。

  “你别得寸进尺!”烈枭气得转⾝就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难过的表情。

  问题是不管他走到哪里,鹰娃硬是如影随形,简直像是鬼魂一样附在他⾝上了。

  知道他拿她没办法之后,她⼲脆正大光明跟着他,大摇大摆,活似个小苞班。

  烈枭无奈极了。她这样跟着他,他怎么能找裴胜海一决胜败!当着鹰娃的面杀了裴胜海,然后让她恨他一辈子?

  天!他做不到!

  “喂!你真的要找胜海啊?我劝你别找了,我们都找不到,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放弃吧!”

  他蹙眉看着她。

  “胜海真的很厉害耶,他是我们的总教头呢!我老爸以前常说,胜海是练武奇才哩,要是换了几百年前,大概就是‘蜀山剑侠’那类的⾼手…··你知道‘蜀山剑侠’吗?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算半个外国人嘛!我很爱那部片子哦,‘新蜀山剑侠’我也看过,还看了三次耶…”

  “我当然看过!”

  鹰娃挑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哼哼,你看得懂啊?外国人不是都把气功当成手榴弹!说到这个,你看过‘笑傲江湖’没有!真的…·158·请问芳名好好看!我看了六次耶,录影带都被我看坏了,我哥都说我疯了…··”

  他才真的快疯了…··

  “对了对了,你看过‘卧虎蔵龙’没有!得奥斯卡耶!这么有名的片子,就算你这种外国人也应该看得懂了,我真的好爱看武侠片”

  “你到底说够了没有?”他终于忍不住大吼。鹰娃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给吓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烈枭气得暴跳如雷:‘“不准再跟着我了,我不管你有多爱裴胜海、也不管你有多爱看武侠片,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你给我滚远一点,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那么大!全世界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听到了。

  鹰娃愣愣地站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烈枭从鼻孔里噴出火焰,霍地转⾝大步迈开!

  他走得很快,决心摆脫她的纠,可是走啊走的,鹰娃真的没跟上来。一条街快走完了,还是不见鹰娃的踪影。

  他突然走不下去了,慢慢回头,鹰娃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太那么大一个,鹰娃脚下的影子好小好小…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慢慢地,他的脚步像是受到某种魔力牵引;慢慢地,他又走回鹰娃⾝边…

  她哭了,眼睛红红的,可是没哭出声音,只是很

  委屈、很委屈地菗噎着。

  他的心,一下子融化了。

  原本钢铁般的男人,一看到那泪⽔,不知道怎么

  地,顿时化成无可奈何的软棉花。

  “你好凶…”鹰娃哭着控诉。“我爸爸、哥哥,都没有对我这么凶…”

  “你一直冤枉我,从来不问我的想法,就是一直冤枉我!”

  烈枭叹口气,无奈地掏出皱成一团的手帕。“喏…别再哭了,大家都在看呢。”

  “你管我!我喜哭就哭,别人爱看就让他们看好

  了!”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烈枭慌了手脚,笨拙地拍着她的肩,脸得通红。

  “你不要哭嘛!”

  “那你说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嚷了起来:“我又没有做错事…”

  “哇”

  “好啦好啦,对不起啦,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凶你!这样可以了吧?”

  鹰娃抬起红红的眼睛瞪他:“你本一点诚意也没有!”

  烈枭翻翻⽩眼:“天哪!那要怎样才算有诚意?”

  “不过…算了。”她居然又笑了,红着眼睛,笑得像个小孩子。“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这样凶我!”

  “唉唉唉…”

  “快点答应!”

  就算十把指着他,也没让他像现在这么无奈过…只是他的心,为什么又隐约觉得带有一丝丝莫名的甜藌?

  烈枭叹口气,拖长了尾音道:“好…答应你,以后不再对你这么凶。”

  “那好!”鹰娃快快乐乐地挽着他的手臂。“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你要先请我吃冰淇淋。”

  吃冰淇淋?那真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但一看到鹰娃那张快乐的面孔,他又觉得偶尔为之其实也无妨。

  “刚刚你说我冤枉你,我到底冤枉你什么了?”

  “哼!你现在才问?我不告诉你了!”

  “喂!你这样很不讲道理。”

  “谁告诉你我应该要讲道理?等你真的对我不凶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答应了还不算数,要看你是不是真能做得到再说!”

  烈⽇下,他们就这么慢慢地踱着步…台北,可不是每个地方都卖冰淇淋,这条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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