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时候常被赞美丽。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群三姑六婆围绕着我,轮流点点鼻子捏捏脸颊“哎哟!真是活脫脫的美人儿呀,长大以后不知要死多少人哟!”吱吱喳喳地,震得我耳鸣;被⽑手⽑脚后,还要我亲亲。小时候就知道,不论亲人或被亲,都是恶心。
“小美人儿呀,长大以后找个像你哥哥一样的王子好不好?”也常有人这么问。
哼,我才不要找那种烂人呢!小时候心里总这么想。看看他现在没出息的样子,证明我自小就具备看男人的眼光。
不久之后,就有了这样子的传闻…夏辛恋,外表美丽,格上却是不折不扣的丑女,自私、骄傲、奢侈、肤浅、超级坏脾气。
我不否认。但说实在话,我丑得很自在。
讨厌的人就是讨厌,抿出笑容同对方客气谈笑这等圆滑的事我做不来,也不屑做。
还有人说我冷漠,容我反问,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的热情?
觉得那些受了创伤后,才体会出该好好爱自己的人很可笑。
世界上数十亿人,我却偏偏与你相遇,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呀!自顾自地掏心相对。未获对方同等回应,就扮演起惨遭背叛的苦情角⾊,缩在角落孤独舐伤口,哽咽说道:“爱自己吧!好好爱自己。”
后知,却不后觉。换个环境,又遇见不同的人之后,仍然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情。
世界上千千万万种事物,为什么我的灵魂偏偏附于此独一无二的躯体?为什么不能自私?不能只珍惜自己、只爱自己、只忠于自己的感觉?
想得有点远了,而且好像在为自己的孤傲辨解。
何苦?
没有人不跌倒的,但这回跌得这么惨,爬得起来吗?
夏辛恋
一到公司,夏辛恋便上楼找尹前贤。他和一名年纪相仿的男子坐在沙发上,品着早茶。
“早安。”她打招呼。到尹前贤面前,不顾旁人在场,手一甩掴他一巴掌,道:“这是你应得的。”
尹前贤嘴巴微偏,摸摸挨打的脸颊,站了起来“为什么?”
“你上次的下流行为。”说明原因。
她话才说完,一阵风似的掌力掴得她偏了脸。
尹前贤甩甩手,无情道:“我上次做过什么我忘了。”
夏辛恋半边脸发热发⿇,眉头皱在一起。
“很痛是吧?一报还一报,别怨我。”夏辛恋瞪他,他笑“觉得意外?不好意思,我没有所谓的不打女人的戒条。”弯⾝捧杯,品了一口荼,又说:“顺道让你知道,情绪会反,你怎么对人,人就怎么对你。”
她作一回深呼昅,回他“这句话也请你自己牢记。你⼲什么?”
尹前贤突然将脸凑近她颈间,她即时闪开两步,痹篇他的碰触。
“你流了一⾝汗。”
“我走楼梯上来的。”
“擦擦吧。”他拿起荼几上的盒装面纸“让我发现⾝上总是飘着淡香的绝世美女也会有汗臭味的话,我会很失望。”
夏辛恋别过头不理他,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那名男子角往上扬,她狠狠瞪他。
尹前贤放下面纸“我以为你一⽇一不再是个富家女,就不会再有大姐小脾气。”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家女。”
他没什么意思地点点头,绕了一步,欣赏她侧⾝曲线“沦落凡间的小斌族对未来有什么规画?”再绕一步,打量她背影“找个平凡男子为伴,每天买点⽩米、小菜自己开伙,偶尔上街吃吃路边摊,或是到速食店吃份经济全餐就満⾜快乐了?”
夏辛恋转⾝看他,笑问:“怎么知道我这两天过的就是这般幸福的生活?”
“我说过,我只要随便猜猜,就会猜中许多事。”
“平凡人有什么不好?”她两手一摆“有汗臭味又怎么样?你每天不用上厕所,不用大小便?”
最后几个字一说出,尹前贤便以鼻嗤笑了两声“坠落凡间已经够可怜,别连那股骄傲的气质也沦落不见!虽然乐于见到你堕落的人一定很多。”
夏辛恋面无表情,不觉得自己用词不雅。
尹前贤坐回沙发上,仰头看她。微眯眼,像在欣赏一幅画似的。“像你这么美丽的人,如果能收敛住坏脾气,学着典雅、温柔一点,不知道有多好。”
“痴人说梦。”夏辛恋同样对他嗤之以鼻。
“不过,若真強迫你改,恐怕只是让圈內多了一尊没特⾊的洋娃娃。”转脸征求同伴的同意“你说是吗?”
他的同伴马上点头,道:“演艺圈的确需要夏姐小这么有个的明星。”
夏辛恋扠,极不屑地睇视他,且直截了当问:“当应声虫不会很无趣吗?”
男子头摇,她误会他了。“我真心认为你从事幕后工作太过可惜。”
夏辛恋皱鼻“走狗讲话的声调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问尹前贤“可以谈正事了吗?”
尹前贤站起“这边请。”
走向办公桌,她察觉⾝后男子起⾝回避,遂回头同对方道:“反正不是什么重大机密,而且也不用太久。”有第三者在,尹前贤那禽兽才无法再对她来。
“等我一下。”尹前贤亦留他。他颔首,坐回原位。
夏辛恋与尹前贤对桌而坐,尹前贤拿出两份契约。
“果然随时等着我。”她接过契约。
“你值得我等。”以很有魅力的语气道。
略微浏览手上合约,合约后方已有他的签章。她抬头问:“一年?”
尹前贤头摇。“我希望至少能签下你四部戏约、六张唱片约。”
“不成。如果你刻意冷冻我,我这一生岂不被你绑住?”两人开始谈条件。
“作品依你的能力定期发行。后头可以加注条约,限定你我双方皆不得无故拖延作品的制作。”
夏辛恋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太多了。”
“只要彼此配合,这张约的效力两三年就会结束。”以他的立场,他认为“单单以期间来限定合约效力,对我太没有保障。”
将合约放在桌上,她换个方向谈“我以为只签戏约。”
尹前贤后倚着椅背,微笑“只让你靠演戏吃饭,未免太蹋糟你的才能。”
“我不会唱歌。”
“说谎。”又前倾上⾝,道:“你的声音和你的长相一样人,加上你平常吼骂的模样,谁都看得出你中气十⾜。”
再次拿起桌上契约,她试着坚持原先想法“一年,一部戏。”
“不行。”很单纯的商业口吻。
“一年一部戏一张…不,两张唱片。”她作了让步。
“姐小,我不是请你来玩的。”他手掌心平贴桌面,站了起来“更不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既然敢来,就该敢把一切都豁出去,别把后路留得那么宽。”
“先生,我不年轻了。”她⾝体后倾,仰头看他“红不红、赚不赚,不用一年就看得出来。”
“只要你不搞怪,肯定红、肯定赚。”他沿桌绕到她⾝旁“比照旧约,三年一期,四部戏、六张唱片。这期间只要双方同意,随时可以解约。”
“怎么解约?”
他轻敲她的头“你的心态还是不正确,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轻捧起她一绺细发把玩。
“不要碰我。”她反手扯回自己的头发,然后全数拨至右边,指指契约,道:“里面能不能加注一条不准你騒扰我的条文?”
“內容?”
“你不得踏⼊以我所在的位子为中心,直径一公尺以內的地域。”
“我没空陪你玩办家家酒。”他两指作拑挟挟她的下巴“你再看一次契约內容,没异议就签名。”
夏辛恋读着条文时,尹前贤在旁边道:“除了作品制作,你必须完全配合公司安排的宣传活动…一般的电台通告、综艺节目你应该知道。此外,在你个人作品正式发表之前,公司会要你先和知名艺人合作。”
“合唱歌曲,轧一些小角⾊?”
“没错。”他左手前臂平搁桌上,侧⾝与坐着的她平视“而且计画表上,下个月底市场就会有你的个人专辑。”
夏辛恋仍旧看着合约“不让我有任何息机会就对了。”
“我讨厌你,你对我当然也没好感。你想让我难堪,我就让你措手不及。”
夏辛恋闻言,面露微笑。她拿笔在两份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份给他,一份折起,收⼊⽪包內。
“下楼去等,马上会有人与你接触。”尹前贤道。
夏辛恋离开座位后,问:“我可以和魏先生说句话吗?”
“你知道他的名字?”尹前贤指在场另一名男子,有些意外。
“魏守尧,一个本来还颇让人欣赏的传播人。”她走到沙发旁,同魏守尧道:“依附他这种人你觉得能往上爬得更快?这社会上的走狗満街都是,若没有自己的主见的话,你的人生很快就完了,因为谁都可以取代你。”回头不屑地瞟尹前贤一眼“告辞了。”
“我希望等你成为大牌之后,再用这种语调训人。”尹前贤的声音使她停步“因为到那时候,对方才会把挨你骂当作是一种宠幸。”
“每个人都会跌倒。”她旋⾝看着他“据我所知,几十年前,尹氏就是在湾台跌得几乎粉⾝碎骨了,才跑去国美重新开始。现在尹氏的新一代,也就是你,风风光光地带着一大笔钱回来了,但那又怎样?你有什么好自负的?你保证你能耍帅多久?”轻哼一声“等到你失败的那一天,肯定有更多人拍手叫好。”
“你已经在我手掌心,我不可能会失败。还记得那只溺⽔的小博美?我觉得打落⽔狗太过无趣、老套,不如反复救起它,再反复让它落⽔,一次又一次的沉沦最令人悔恨。你上了贼船了,姐小。”
夏辛恋双手环在前,自信的模样并不输他。“你怎能那么笃定,我不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进⼊你这虎⽳?”
“很可惜,我这虎⽳里没有你要的小老虎。”眼露暧昧,道:“不如你这只⺟老虎委屈一点,帮我生一只好了。”
夏辛恋神⾊一凛“作你的舂秋大梦!”拂袖离开。
尹前贤笑着摇头摇,落坐沙发上“什么模样都美、都上镜。”
“势均力敌?”旁观者如此认为,问问当事人意见。
“她略逊一筹。”尹前贤觉得自己占上风。“不过,能让我神经紧绷这么久的女人,她是第一个。”
“从国美延揽过来的制作群,是为了她,而非传闻所说的是为了舒蔷妮?”
“舒蔷妮今后的作品在精不在多。你等着看,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是经典。”
“听说她正在拍摄中的影片极具看头。”
尹前贤笑而未答。
“你全力栽培的夏辛恋,不会对她造成威胁?”魏守尧又问。
“全力栽培?”他对他的用词很不以为然。“只有表面上是那样而已。”
“只是『表面』?你专程找来捧她的人,可都是一些很『里面』的人。”
“你这名看戏的观众,”尹前贤品一口纯茶“意见未免太多了些。”
片场一隅。
“我受不了了!”知名男星范悠忍再次失控“排练的时候没事,录的时候就出差错,你本存心跟我作对!”
范悠忍,影界至红巨星,去年演艺事业开始拓展,发行的唱片在名曲名制作的哄抬之下,创下销售百万张的佳绩;列名难以伺候的明星之一。
“不会的。”奉命转任夏辛恋助理的男子代她说话“她怎么会…”
范悠忍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质问夏辛恋“几十秒的戏为了你一改再改,你还想怎么样?你说啊!”这场戏在⽩天就该录制妥当,夏辛恋饰范悠忍过往记忆中深情恋慕的情人。之前全体赴一处芒草原出外景,夏辛恋着一袭⽩⾊绵质无袖洋装,立于芒草原中,与即将离去的范悠忍深情对望;两人默默无语,只能以略带忧伤的眼神倾诉离情,片中,这一幕情景将因男主角的不时回想而间断出现在画面上。
画面很简单,但拍了一整天,就是拍不出预期中的感觉。导演代夏辛恋,情绪的演出不能太烈地扭曲面部肌⾁,这样会破坏美感;最好是眼底盛着浅浅的忧然情怀,让毋须言语的离愁在两人无语凝望间触动人心;如果她还能在适当时候滑下一行清泪,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结果,导演似乎太⾼估夏辛恋的能力,或者应该说,没有人想得到,尹氏安排来的是一个木头美人…一整天,她的表情僵硬到近乎木然的程度。
大伙一直告诉她,再忧伤一点、再哀愁一点。“我己经非常非常忧伤了。”她面无表情答道。
有一回导演几乎点头屈服,毕竟聊胜于无,而且当初他改用她,是因为她的面貌极度姣好。面对这样美丽的尤物,观众不会要求太多的;不过范悠忍那关就难过了,他对工作完美度的要求极为苛刻,不可能敷衍了事。
于是,快要天黑之际,男主角放话了,限工作人员在太下山之前,把原先预定的女演员找来拍好这场戏。
几个层级较⾼的人员赶紧开场临时会议。会议决定改场景改画面。把女方改为已经香消⽟陨的薄命美人。反正这幕镜头只是強调男主角对过往恋情的痴,女方是死是活以及⾝分背景本毋须代。
取得主角同意之后,一行人浩浩回到摄影棚。制作人员紧急调来上好棺木,购置几大束花,布置现场等等;背景、道具完成时,已⼊夜午。
这会儿,夏辛恋只需平躺在饰満鲜花的棺木里,总该没有问题了吧?
开拍后,镜头依序以各角度摄取女方面容及俯跪棺木旁表情凝然不舍的范悠忍。正在情况看似顺利之时,男主角发飙了,他怒吼“她对我眨眼睛!她竟然对我眨眼睛!”
夏辛恋解释,隐形眼镜戴得太久,很不舒服;而且她眨眼睛的当头,镜头拍的是他又不是她。
眼见终究无法拍摄完成,导演决定收工。众人陆续离开,范悠忍却不让夏辛恋走人,他要问清楚,她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话啊!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満?”范悠忍嘶声质问。
助理看看夏辛恋。这时候她不表露出无辜,也该装装楚楚可怜的样子吧?然,她还是面无表情。
他摇头摇,不明⽩公司为何派给他这项任务;更不明⽩,公司为何急着将未曾受过任何训练的她抬出市面。
不能让情况再僵下去,他开口“悠忍,她…”
“我姓范!”
范悠忍,情绪好的时候,嘻嘻哈哈和人称兄道弟、要人别客气,叫他悠忍、小忍就好;一旦发起脾气,马上翻脸不认人。
“范先生,她刚⼊这一行,一切都还不习惯、不适应,所以请您多…”
“早说过不习惯、不适应的人别找来跟我对戏!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为了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吼过她的助理之后,再吼她本人“你是音痴,那也就算了。我拜托你,配合一点,该有表情的时候就有表情,不该有表情的时候,你就不要给我动,好不好?”等她乖乖答话,她没反应。范悠忍更大声问:“我在问你,好、不、好!”夏辛恋抬眼看他,轻轻地,一滴透明珠泪,跃出眼角,沿着她的面颊缓缓滑下。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助理骤然大喜“记住这种感觉,OK?”
范悠忍亦有些动容,怒颜略为和缓。
不料夏辛恋举手抹去泪⽔,道:“没有了。”
“你说什么?”
“没有眼泪了。”
范悠忍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挥舞两手。她的意思是,下回他得先气晕了半条命才有可能再见到她的眼泪?老天,他被她得抓狂!
“范先生…”助理退了两步,怕被拳扫到。“冷静…”
“我知道你气我。”夏辛恋开了金口。一整天她说不到十句话。“气我那天跟你一起上节目的时…”
“不要再提上节目的事!”谁都不准再提他和她一起录过歌、一起上过节目的事!“不会演戏不会唱歌,你出来跟人家混什么?”
夏辛恋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眨也不眨。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的不对吗?”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
“啊?”夏辛恋回神“你刚刚说什么?”
范悠忍握紧拳头,随时可以挥出去。为免演出暴力事件,他強迫自己与她拉开距离。
“气死了!气死了!你们到底打哪儿找来的这种笨死了的丑…”真的气死了!连骂她丑都不能!要说她丑的话,只怕人家反而怀疑他的眼光有问题!喔,气死了!
“范先生,您大人大量,别跟新人计较…”助理转头问夏辛恋“夏姐小,你的资料上写说你读书时候演戏得过奖…”今天一整天,他一直怀疑资料的实真。
“哦,”夏辛恋气定神闲,侧头回想了一下“那时好像是演个智能不⾜的小孩…”
“呵!呵!”范悠宇嘴角下垂地笑着“智能不⾜?你还需要『演』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至少还听得出你现在在讽刺我。”
他拍了两下掌“这回马上就有反应,真难得。”眼神一厉,瞪向她的助理,道:“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有她就没有我范悠忍!”拂袖走人。
“悠…范先生…”助理在后头无力地唤:“范先生…”
“连保龄球都打得这么好,你有没有什么不会的?”
保龄球馆二楼休闲厅里,舒蔷妮和⾼亦玄对桌而坐,桌上摆着两杯清凉饮料。
“你呢?”⾼亦玄看了墙上时钟一眼,笑着对她说:“找我来这,却完全不碰球。”
“我跟你相反。”舒蔷妮小嘴微嘟,神情可爱地说道:“球类运动我没有一样行的。”
斑亦玄看看周遭,众多视线向他们这方,想是针对舒蔷妮。于是他问:“这么大方坐在这儿,不怕被认出来?”
“他们只会以为我和舒蔷妮很像。”扯扯⾝上的休闲服,吐吐⾆“因为舒蔷妮才不敢穿件T恤牛仔就出来。”对方也是个公众人物,便反问:“你会怕吗?”怕被认出是球星而受人纠,或是怕被发现他和知名女明星在一起。舒蔷妮双眸晶亮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亦玄却心不在焉,目光再次掠过她,看她⾝后的那一片墙。
舒蔷妮回头,墙上的时钟显示即将五点“你要回去了?”
“嗯。”他低头,改为看手腕上的表“和人约好了。”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女的?”见对方有些诧异,她道歉“抱歉,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的。”
斑亦玄无奈地头摇。这年头个人生活难有隐私,人们总迫不及待地宣传他人的密私情事。
“和她约好一起去买点东西,一起吃晚饭。”没有扯谎的必要,他诚实道。
“她最近好像成为我的同行了。”舒蔷妮多多少少耳闻过夏辛恋的表现。“你们这样…恐怕不太好哦。”
斑亦玄了解她指的是什么,他笑着告诉她“辛恋不会在演艺圈待太久。”
他的态度,摆明了不在乎外界得知他和夏辛恋同住一个屋檐下时,会怎么描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舒蔷妮低垂眼睫,以昅管动搅杯中饮料,轻声问:“你喜她?”
斑亦玄愕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截了当。但微讶过后,他大方承认“嗯。”她抬眼看他,眼眶微红。见他又心神不宁地猛盯手上的表,她口气不佳地说道:“再聊五分钟就放你走,你不要坐立不安。”两个人都住在一起了,还这么急着去见她。
斑亦玄维持淡笑的表情,不过这会儿的笑容有点发窘。
学长方宇为在舒蔷妮之前看出他对夏辛恋的心意,他也觉得他对待夏辛恋的态度太过患得患失。
“我怕路上塞车,让她等我。”他说。
“却让我等你?”埋怨外加吃味儿的口气。
“那是因为你突然找我出来。”
“为什么我找你你就马上答应要来?”
“你没什么真心的朋友吧?”
两人情仅是初识,说起话来却全然不转弯抹角。
而毫无心理准备便被点出⾝旁无知己好友的舒蔷妮,本想逞強说他猜错,但一遇着他真诚的表情,她转而低头默认。
“多年来你的生活重心一直在演艺事业上,出现在大众面前的你总是光鲜亮丽,但人的情绪是有起有落的。我想,在你情绪低落时,似乎没有一位知心好友可以让你诉诉苦。所以,当你打电话给…”
“够了。”既然他只是同情她,愿当她诉苦的对象,她就诉诉苦吧。“现在在拍的这部戏,进行得很不顺利。”她扯动角想微笑,却笑不出来。在认识他后,那些一直探蔵于內心探处的脆弱,不知怎地,再也蔵不住了…
“全体人员?还是只有你?”相对于她脆弱易伤的神情,⾼亦玄冷静询问。
她耸耸肩后,又摇头摇“手上的剧本仅供参考。每天⼊棚,不知道今天要拍那一幕要排那一场的戏。好几次搞不清楚导演的要求,角⾊都错掉了。”
“听说那个导演的作风就是这样,不是吗?也因此你这部戏特别受人瞩目。”
“我快疯了。”她频频甩头,对这回的工作充満无力感。“摄影棚里总是有突发状况发生,常常还一头雾⽔、莫名其妙的时候,导演竟喊:『OK!』我甚至连摄影机正在运作都不知道。”
“当初为什么接这部戏?”
这问题使舒蔷妮楞住,未等她作答,⾼亦玄径自道:“想证明你的实力吧?你已不甘于打扮得漂漂亮亮,演些肤浅表面的角⾊,说些不着边际的台词。以前你得过奖,但那是特别为你量⾝打造的角⾊和剧本。⾝为巨星的你,够亮眼,却不够震撼。”⾼亦玄稍作停顿,点出她接演这部戏的主要目的“接这部戏,你想用你的实力来造成震撼。”
全被他说中了!舒蔷妮上⾝虚软地后靠向椅背“我后悔了。每天反复想着,真的还要再往上爬吗?还爬得上去吗?”
“你回得了头吗?”⾼亦玄反问:“甘心停在原地?走下坡?”
“有一幕戏我很害怕。”舒蔷妮拨拨头发,目光因恐惧而有些空洞。“一直和导演沟通,却得不到善意回应。”
“你很努力,一直很努力。否则你无法在演艺圈里存活得这么久。”⾼亦玄鼓励她“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得到你的努力。”没有人会嫌弃努力求突破的艺人。
气氛平静数秒,舒蔷妮眨眨眼,刻意遗忘工作上的困扰。扬起人的甜美笑容,问他“你喜不喜看电影?我拿到了几张很的影碟,改天有空到我那儿一起看?”
“不太好吧。”⾼亦玄委婉拒绝。
笑颜霎时绷住“你和她可以住在一起,却不能到我家和我一起看影片。”声音不保留地透露心中不悦“和我在一起怕被误会,和她在一起『希望』被误会?”
斑亦玄将椅子往后挪“看别人的事,好像都会看得比较透彻。”
“看来,我完全没希望了。”轻啜一口饮料“我从小就认为自己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只会和一些也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一起…倒是没期望过能够和谁相处得如此平和…而且还…”
爱上这种平和的感觉。
“我必须走了。”⾼亦玄站起⾝。
舒蔷妮抬起头,笑得涩然“下次想诉苦时,还能找你吗?”
“我…”他痹篇她富含多种情感的眸光“恐怕得考虑一下。”
“为什么?”
“辛恋她…对任何事,都容不下一点瑕疵…”
“打一开始你就不该见我。”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
“没想到我会对你有意思。”心头涌起酸楚的感觉,侧低下头,忍住泪,故作轻松道:“我明⽩了,我尽量不打搅你,只是尽量哦。”
既然无法回应她的情感,⾼亦玄此时最好的选择是离开。
“拜。”他转⾝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