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兰,醒醒。
这温厚的声音隐含着焦急,听起来这么悉,又有点陌生。似梦非梦间,她拧紧秀眉,心头的不祥阵阵侵袭。
这是谁?这是谁?⾝体沉重不能动弹,焦急的声音不断呼唤。
木兰,醒醒!
是皇兄?
她勉強睁开眼睛,险恶的银光一闪,奋力滚下,刀刃砍进被窝,锋利直抵板。
晃晃昏晕的头,眼前的一切皆有双影,背着光,⾝量竟与剑麟相似。
怎么?她心口都凉了,终于连剑麟都拔刀向我?那⾝东霖军服似乎嘲笑着她,亮晃晃的刀刃疾风似的劈过来…
“公主!快走!”剑麟架住刀,发丝散,显见恶战过一番了…烟雾茫茫,火光闪闪,意识仍不清楚的木兰只看得到穿著羽林卫军服的士兵互相战,她迅速拔起怀里的匕首,往手背揷落,痛楚瞬间清醒了她的神智,顺手结果了意图不利的刺客。
隐隐的香气漂,我中了香?她脚步不稳的和剑麟冲出帐外,发现战船火光冲天,不觉心头狂怒骤起。
“剑麟,发生什么事情?”她強自按耐震怒。被夜风一吹,本不甚厉害的香被吹散,她也清醒许多。
“敌人着东霖军服劫营烧船。”如此慌,他仍镇定,只是看到木兰负伤,也不噤有些动摇“公主!”
“我自己伤的。号角呢?号角在哪里?”木兰扑向愣在一边的传号兵,抢下他的号角,呜嘟嘟的吹起四短一长。
“我气不⾜,剑麟!快吹集合令!敌我不分,这样会被个个击破的!一起冲杀到校练场!”
一面吹着集合令,木兰挥刀掩护他。女子向来用剑居多,取其灵便。木兰却独爱弯刀,取其攻击神速。只见听令的羽林卫军渐渐围拢,夜被劫营的慌已去“以号为令,衔枚出击!”她的喝令经由羽林卫声声相传,到最后居然像是天边打了隆隆的响雷。
来袭者料想不到羽林卫有特殊的号角传令,一下子慌了手脚。原想不过数十羽林卫,百余人劫营,加上香助力,尽烧军船之余,顺便杀了监国,除去这个碍眼的角⾊,却没想到羽林卫惯常刀林剑雨的战役,反过头来被杀个大败狼狈而逃。
木兰心急军船“唐校尉,传令灭火!”她⾝先士卒的跳上燃烧的军船“李队长严防二度劫营!”
却不料在火光熊熊的船上遇到了埋伏。木兰不慌不,奋力戮敌,杀了数人后,正追着看来似是首脑的蒙面人,她堵住后路,羽林尉渐成包围之势,想要擒此活口。却从羽林尉的方向出冷箭,死了蒙面人“慢着~”木兰大急,没想到蒙面人已死,又有数枝冷箭瞄向她,应变虽快,仍在肩胛中了一箭。
这几枝冷箭让羽林卫成一团,木兰负伤,仍咬牙跃下军船,眼前人影晃动,她突然疑心大起,不知道这群貌似忠良的羽林卫里,到底那个是放冷箭的敌人。
抑或,全部都是?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个价钱,只是出不出得起。
因为剧痛,也因为恐惧,她簌簌的发抖起来。
“公主…”军医扶住她“让属下看看您的伤…”
军医须发俱⽩的容颜,和颜太医的脸渐渐的重叠。卧病濒死,若不是剑麟偷偷拿葯喂了金鱼,她恐怕早不明不⽩的“病”死了。
“走开!”她猛力一推军医,火光下,每个人看起来都这么狰狞…
“将军?将军!那箭恐怕有毒呀…”军医让她的怒气一震,还是讷讷的劝谏“让属下看看…”
木兰定了定心神,汗重甲“…先看兄弟们。传唐校尉进来。”她捂紧疼痛得如火烧的伤口“快传唐校尉进来!”
剑麟冲进帐內,只见木兰脸孔惨⽩,呼昅急促,指甲已经用力到没有⾎⾊。
“为什么不让军医看?”他又急又自悔,场面太,他在另一侧救火,没分神注意到公主受伤。看着战甲处冒出黑⾎“这是有毒的…”
“颜太医…”她踉跄一下,中毒和发烧让她起呓语“颜太医…鱼…死了…都死了…大家都死了…羽林卫要杀我…我不知道…剑麟…剑麟哥哥…”
这声“剑麟哥哥”像是穿透了他的心脏一样,他只觉得手脚发颤,动的不能自已。这几年,见她⽇渐深沉,也和他疏离许多,总疑惑着木兰怎么看待他,自心矛盾着。
“木兰乖,”他轻轻哄着她,像是这些困顿,这些流离颠沛的⽇子不存在,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伴着娇颜如花的小鲍主“咬住我的⾐袖,乖…”
开解她的军甲,证明这些年的痛苦都是真的。他点了木兰伤口周围的⽳道,将匕首在火烛上烤了烤,冷静的割开伤口,猛然将箭子套来。
木兰紧紧咬着⾐袖,即使⾼烧昏,她还是没有尖叫挣扎,只是痛苦的抓住板。用力过甚,十指甚至流出⾎来,最后昏了过去。
默默的将她的都开解,揩净伤处,他将毒⾎昅出来,一大口一大口的,直到⾎渐渐变成鲜红才停住,撒上金创葯包起来。
太晒不到的地方,木兰美丽的⾝体,还是肤⽩赛雪。他想起自己妹妹和嫂嫂们娇养的⽩皙,以及木兰风霜劳的晒伤,默默的替她抹尽⾝上的⾎污,怔怔的望着她蹙紧的眉和美丽窈窕的少女裸⾝,居然落下泪来。
别的女子可以瓣花香油热⽔浴沐,他的木兰却只能在寒澈心扉的小溪净⾝。别的女子轻裘暖亲猫,他的木兰只能战甲皆冰屑。别的女子可以花园扑蝶,他的木兰却在拉弓杀敌。别的女子含羞瞅着檀郞笑,他的木兰…快要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笑了。
将她裹在丝被里,抱在怀里。痴痴的望着她惨⽩的。
他的木兰,他小小的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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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丝被里动了一下,一清醒,肩胛火烧般的痛楚延烧了全⾝。
我还活着。
“醒了?”剑麟撩起帐“吃葯吧。”将她扶起来,木兰闭了闭眼睛,仍觉晕眩,剑麟却误会她的意思“葯我尝过了。”
木兰短短的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只是有点晕…”她摇头摇“怎么变得这么娇贵?看来在丽京待太久了。”吃力的想接过葯碗。
娇贵?他持起银匙“你娇贵?你若还娇贵,你叫那群跌破⽪就哭爹喊娘兼昏倒的王孙怎么办?”一匙匙的喂她吃葯。
木兰低头看她⾝上空的“我的⾐服呢?我昏多久了?火势扑灭如何?有没有活口?问出什么没有?”
剑麟拿出单⾐,却不肯把绑给她“你这伤不能够碰触。”服侍她穿上⾐服,剑麟笑了起来“这下你让我看光了,非嫁我不可。”
“胡闹。”木兰靠着他坐起⾝“自从穿上军甲,我就不当自己是女人了。场战之上,只有生或死,哪有什么男人女人?”
“你当然是女人。”剑麟下了决定“我最清楚。”他笑得不怀好意。
剑麟不曾这么轻佻过。木兰皱皱眉“若说看看就得嫁人,我得先嫁过几个军医太医才能轮到你呢。”
他沉了脸“别说了。”
木兰别过脸,心里起了无能为力的惶恐。不,她没有办法去触碰这些柔软的情感。她的责任犹在,永远了结不了。
短暂尴尬的沉默“我昏多久?”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乞求。
当我不知你心,不知你意么?剑麟轻叹一声,不再相“你昏了半天左右,现在过午了。火势已经扑灭,军船一艘全毁,两艘毁了甲板,不碍事,重修倒快。没有活口,不过他们在东霖军服底下…穿著西岛的⾐服。”
木兰破颜一笑“这些刺客倒是有种,当刺客还给线索?你们该不会把西岛的船工全怎么了吧?”
“李队长主张全押解进京…”
“什么!”她一怒牵动伤口,痛澈心扉“你们真的这么做!”
他按住木兰安抚她“当然不是。现下只是软噤在船屋。”
“软噤什么?全放了!”她生气的要下,觉得四肢犹迟缓,不噤发起脾气“扶我一把!我得去向船工们赔不是!沿海还等这批战船肃清海盗,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明明是海盗乔扮西岛人来劫营,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要人提点?”
他反将木兰硬按在上“你不能去。”木兰气坏了“为什么?唐剑麟!你不遵军令?”
“因为他们就要来了。”
领进这票受惊吓的船工,木兰着实安慰了一阵子,他们才相信真的没事,感涕零的退去。
木兰深思的望着剑麟,他察觉了木兰的眼光“怎么,还要用军法治我?我会乖乖听罚的。”
“恩威并济是吗?”她笑笑“这是个好机会。”
剑麟微微一笑,坐在她沿“吃点东西吧。”
“东霖公主重伤犹开脫罪嫌,的确让西岛船工更竭心尽力,推心置腹。剑麟剑麟,你留在我⾝边太可惜。”木兰心下伤痛,自七岁起几乎事事倚赖他,此时伤感不已“今秋大比,你也图个科甲出⾝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木兰萧索的容颜“文举?武举?”
见他没有反对,木兰勉強的笑笑“若是可以,两个状元都拿来见我。”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拿来给你?”他掠掠木兰垂下的发丝。
木兰握住他的手。这么悉,像是悉了一辈子的手。我不该因为悉,就这样自私的阻碍他一辈子的前途。段莫言说得对。
“没有。就算我要月亮,你也摘下来过。”她笑笑,想起那个美丽的手镜。
那年她还小,哭着要月亮,剑麟拿了自己的手镜哄她,小木兰破涕而笑,晶莹的镜面透着小小的月亮。
那时候,她觉得剑麟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木兰轻轻的说。
“什么?”
“没什么。”她振作起来“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公主侍读了。回家吧。”木兰少有的温柔眷恋“你也许久没回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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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摆脫了⽗亲灌顶似的说教,面又避不掉表妹杨盼盼殷切的企望。
姨⺟与⺟亲从往甚密,表妹也常过府向⺟亲请安。⽗⺟都喜她娇俏可人,数度暗示他应该把握良缘,表妹也芳心默许,奈何他总是不为所动。
或许,在旁人眼中,表妹才是真正的淑女吧?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无一不精。若他一直在唐家,说不定也会觉得娶表妹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他从十五岁以后就离开唐家了。认识了真正耐霜傲雪的寒梅,实在无法对非暖房无法开放的牡丹动心。
表妹的丽颜确然宛如牡丹,丰姿绰丽,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含蓄又温柔的在他眼前站定,轻轻喊着“剑麟哥哥。”低头羞怯的玩着自己的⾐带。
同样这么叫法,他的心却留在公主那边。
“表妹,有什么事情?”他好脾气的问。
“听说…”她⾝着红长衫石榴裙,雪⽩的口一览无遗。薄黑⾊的帔罩在衫裙之外,更显得娇弱“那个可怕的监国公主削了哥哥的官职,将您赶了回来?”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觉得害怕,云髻上牡丹花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大到不适合当侍读了。”他依然好子“男儿立功场战,或该科甲出⾝。现今天下平定,正值大比之年。公主恩典我脫侍读官籍,有何不好?”
杨盼盼不噤心底暗喜。她自幼仰慕表哥,双方⽗⺟也⽟成好事,然表哥文武全才,相貌堂堂,她也芳心已许,但是杨唐两家声势赫赫,几代外戚达官,兄弟皆三品以上,只有这位谦冲的表哥陷在监国魔女手里,当着小小的六品校尉兼侍读,这点心结总打不开。现下看表哥有心仕途…她不噤浅笑。
这点子自得看在剑麟眼底,不噤好笑,不过也不点破“若表妹无事,愚兄要去读书了。所谓临阵磨鎗,不亮也光。表妹不见怪吧?”
“哪里,”她盈盈下拜“表哥请保重⾝子。书要读,⾝子骨也要顾的。”
若真娶了这个漂亮表妹,成天拜来拜去,咬文嚼字的,⽇子怎么过?
他角溢起笑意。他爱的是全东霖最尊贵的女子,那女子英姿焕发,向来不拜谁,也不等着被拜见。
多的倒是并肩谈心,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无拘无束,没这些繁文俗礼。她也不关心自己求不求仕途,她倒关心唐剑麟这个人,不关心是不是东快婿。
就算他不是唐家人,木兰大约也不在意吧?但是别的女子在意,很在意。
他闭门读书,不见外人。表妹费心送来的汤补品,倒都便宜了他的小厮。
饶是这样闭门不见客,总不能连⺟亲都不见。
⺟亲见他用功,自是心下快慰,但这个小儿子比起其它循规蹈矩的孩子来得特立独行,不见得事事愿意听从⽗⺟安排。
“麟儿,用功很好,也要注意⾝体。”她将手里的冰糖莲子汤放下,素手翻了翻剑麟正在看的策论“考得上考不上都是天意。若是考不上,莫将军找老爷谈过多回了,驻守边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的眉尖蹙起来“莫将军不是那种隐瞒战功的人…若论战功,这几年你当与段将军比肩,而不是仍是个小小的校尉…”对监国的阻碍,心下实在不解又不満。
剑麟笑了笑“是孩儿推辞一切战功的,莫错怪了监国。”他早料想到会让世人误会,但是为了外戚和御史的虎视眈眈,他仍坚辞战功,不落监国私自培养羽翼的话柄。
再说,他从不愿从她手上拿走任何可以让她荣耀的东西。
“你这孩子…”⾝为⺟亲,仍然有着女子的细心和⺟亲的敏感“且慢论功名。所谓成家立业,你都二十好几了,也该成家了。盼盼正好二八年华,我对这孩子是很満意的。几次要跟你谈这个,你老东征北讨的,连年都不能好生过。现在你倒是给我个讯儿,到底是嫌盼盼什么地方呢?”
望着⺟亲娇小而⽩皙的脸庞,年华虽逝,⺟亲的清丽仍丝毫不减。他可以不卖天下任何人的帐,但是不能不跟⺟亲吐实“⺟亲,请千万不要耽误了表妹的青舂。我不是表妹的佳侣。”
⺟亲瞅了他半天,轻轻叹了一声“孩儿,齐大非偶。这几年你⽗暴跳如雷,多次要你辞官返家,你都不愿意,为⺟就已经猜到几分了。这叫你⽗亲怎么能够受得了?唐家不以外戚事君,开国以来声势不坠,端地是书香世家。当初圣德太子犹在,款款恳求你⽗,这才允了你去。哪知道祸⼊宮墙,想到那时…”⺟亲想到那些时候的心惊胆颤,不噤垂泪“若不是全家遁⼊地窖,恐怕…”虽未死于兵祸,却几乎饿死地窖中。
他握住⺟亲的手,心下黯然“孩儿不孝。”
“有什么不孝的呢?”⺟亲揩揩眼泪“若不是你和监国领兵回战,唐家成亡国奴久矣!你不要以为⽗亲同样忘恩负义,对付着监国。只是,官场鳖谲,『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她成一代霸主,百官称臣,反而无祸了。现下监国以中土周公自比,皇帝羽翼一成,岂有不兔死狗烹的?你⽗⽇夜不安的,不就是你这死心眼的孩子?”
这些道理他都懂,就是懂,才不敢离开木兰。“⺟亲,我明⽩。现下我已经不再是监国的侍读了。”
⺟亲看着这个心思深沈的儿子,轻叹“人不在了,心呢?我虽喜盼盼,却也不愿她未来寡。孩儿,这婚事暂不论了,但你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
离了木兰,我要前程⼲什么?他郁郁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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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关兀南行,⽟颜系北之。霜冷墨不深,月泠卿竟远。…”
展开边关紧急军情,居然看到这张诗笺,石中钰哗地脸涨得红,正在议事的诸大臣摸不着头脑的抬起头看她“宰相,可是边关有变?”不噤全紧张了起来。
“没这回事,”她忙收敛心神,小心的把诗笺庒到最底下“只是奏折看多了,觉得有点累。”
大臣也同情的看着她。虽说⾼⾼在上,这个女宰相却不似监国跋扈,事事小心,礼贤下士,久了,同僚反而怜她娇容⽟姿,裹在一⾝官服里案牍劳形。就算几大外戚轮番政争,也因顾及“女子终归要嫁”留着石中钰缓冲可各自壮大势力,兼之石宰相的确勤政,只要不过份涉及天下百姓,也能公平宽大的解决几大势力的纠纷。
若说这个娴雅的石宰相会向监国扔瓷枕,就算杀了他们也没人信的。若是反过来还真些。
“既然宰相累了,”同僚把奏折翻了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拱了拱手,送到门外,正想呷口茶,镇庒蹦蹦跳的心,没想到走进书房,剑麟不但没走,还翻到那张诗笺,津津有味的读“月泠卿竟远…”
她一把抢下那张诗笺,茶壶状的指着他鼻子骂“你来⼲啥子!不是请假回家读书去?⼲什么跑到我书房来?”她的脸涨红“要求功名赶紧求去,别妨害我办公!吧嘛啊~谁不送拜帖才敢进来,为什么你们这票人~”
“石宰相,你每天都跟监军船的监国有书信加急吧?”不理她的暴跳“我只是烦你顺便帮我送信儿。”他从怀里拿出书信。
“书信?”她狐疑的接过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不差人送信就是了?”唐大人那么吝啬?连帮儿子寄封信都不肯?
“军船打造的地方还是机密,”剑麟笑了笑“再说,我差人不如烦宰相大人,节省人物力速度还快些。”
“我⼲嘛帮你?”她很凶恶,在外人面前的娴雅从容本两样“呿~”一想到这家伙自从不再是侍读以后,连帮她提点意见都三缄其口,不噤恶从胆边生“我偏不帮!这可是公器私用…”
“嗯…果然是二榜进士,状元之才。军马困顿,段将军诗才仍不减…真该跟他谈谈刻印诗集的事情。此诗无论如何,都应该⼊选的。”剑麟顾左右而言其它,石中钰的脸都黑了。
“你敢!这么烂的诗,平仄都不遵,”她一把抢过剑麟的书信“少丢东霖的脸了!帮你寄就寄!不准你去跟他提这馊主意!”
“平仄算什么?”剑麟的脸温柔起来“情意重要些。”
石中钰把脸一撇,俏脸阵阵的发烧。该死的段莫言~你到底还想让我失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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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侵袖寒久,新雨宮墙旧。羌笛怨杨柳,征人归不归?”
展开石中钰的文书加急,愕愕的看着诗笺。没有署名,她却知道是谁写的。
归不归?我怎么知道?她看着诗笺苦笑。其实,战船已然完成,训练已久的⽔师也可以上船了,但是她还滞留在这个地方,心里很是复杂。
是太上教死灰复燃让她烦恼?西岛蠢蠢动?还是朝中內争越烈?
都是,也都不是。
“我不能归,归不得。”她喃喃着“我总得替你避一避嫌。”
她回信给石中钰,告诉她,将往边关探勘长城兴建的准备。
这么多年…我仰仗着你。我能帮你做的…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情。
替你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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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她往边关巡视的消息,剑麟只是淡淡的笑笑。
你不是要我拿文武状元么?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过你?
他⼊闱应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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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石宰相!”主考的姚大人乐得像是天上掉下一方金石,⾼兴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东霖出现大才子了!柄之栋梁啊~”捧着笺封着名字的试卷又跳又叫。
听到“国之栋梁”她就头痛“姚大人…姚大人!”她勉強让奋兴过度的姚大人听她说话“怎么?出现良材?”她涸扑制自己想骂猪头的冲动。
“看看这个!宰相,你一定要看看这个!”他抖飕飕的递给她一篇卷子。
“『去贼论』?很好的题目呀!”姚大人的廉洁已经接近不近人情了,这题目连她都不知道。
“…夫贼也,国之民。奈何良民沦于窃盗枉法?饥也?院挡ǎ艨劣诨ⅰピ舻比ス簟:挝焦簦坷院倒簦崂艄簟!嗡癜玻庥窭郑タ崂粼蛎窨恚嬉月煞ǎ舨蝗ピ蜃匀ァ钡紫率窍晔鋈绾沃嗡舶睿脖呔附姆椒ā?br>
“若说好文采,这篇策论真的只能称朴实,”姚大人⾼兴得几乎发疯“但是看了一大堆只会喊严刑峻法、治世用重典的时文,这篇切中时弊的策论多难脑粕贵!包难的是,居然对治⽔治世有诸多独到又精辟的见解!柄之良材~”他⾼兴的仰天大笑。
石宰相⼲笑“…的确写得不错…您…”她小心翼翼的问“您打算取这位『栋梁』吗?”化成灰她也知道是谁写的!
“那当然!”姚大人脸上放出光来“为国取良材,乃是我等天职!”
哈哈…石中钰缩了缩脖子,唐剑麟啊唐剑麟,有了这个书呆子老师,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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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御笔圈点了那份卷子,一开弥封,众臣轻噫了一声惊恐,姚大人更是面⽩如纸。
他原由御史出⾝,向来对臣贼子有说不出的厌恶,多次上表弹劾监国弄权,兼议侍读无职枉法。现在这个枉法的无职侍读倒成了他的生学,一下子哭笑不得。
总还有殿试吧?他涌出一点盼望,皇上不会让这枉法的家伙如愿,恐怕连探花都没份。
殿试当天,见他⾝上汗气蒸腾,穿著军便装,姚大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仪容怎好⼊君眼?
刚听了武举比试,新帝含笑。常常见他跟在监国之后从不妄言,对他的印象也不甚深,没想到监国⾝边有这等良材。
应答以毕,他儒雅的一笑“剑卿。”
“微臣在。”
“恐怕朕还得见你一次,听说你技庒群雄,堪称武举第一人?”
“回皇上,此乃同年谦让之功,微臣不敢擅专。”他恭谨的回答。
皇上笑了,有些感皇姐苦心留下这样英才给自己驱策“为了不费事,朕就直接加封了。钦点你为文武两状元,赐三品爵吧。传令下去,大赦天下,祝贺朕有了良驹千里马。”
姚大人脑门嗡嗡响,有了这种门生…到底是幸还不幸啊?底下皇上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只觉得脑子糊成一团。
赐宴华清阁,杨大人见皇上喜悦,趁机要拉拢唐剑麟做孙婿“启禀皇上,唐状元文武全才,之前繁于国事,尚无室,烦皇上赐予良媒,成此佳事,岂不替我东霖才子多一传奇?”
新帝微笑想想,正想应允,思及自己心事,不知道这位新科状元是否也有青梅竹马,若是胡宣旨,岂不打散鸳鸯?他正柔情藌意,也不愿其它人伤心终生“剑卿,你可有意中人?”
剑麟正等这一刻,不理一旁石中钰抹脖子哀求的眼神,昂然道“启禀皇上,微臣的确有意中人。”
“哦?何方闺秀?”新帝満意自己的缜密“相貌秀丽否?才华如何?”
他跪秉“敢说是东霖无双才女。冠群芳,秀丽无俦。得此佳侣,臣死而无憾。”
“哦?”新帝眼中出现兴味,居然有女子跟皇姐比肩?这倒有趣“何家女儿?朕为你做媒。慢说达贵,凭卿如此文武全才,皇室公主也嫁得。”他望着脸⾊惨⽩的石宰相,心里有些恍然,果然和皇姐比肩的出⾊女子呢“说吧。”
“谢皇上,”他眼睛一丝慧黠的笑意“敢请皇上将监国公主木兰赐婚与微臣,此生愿⾜矣。”
宴席上静悄悄的,新帝怒气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新科状元,有种引狼⼊室的不祥感。
他那炯炯的目光…新帝突然想叫人将他押进大牢里,关他一辈子。
两个人不屈的互相怒视,石中钰沮丧的抱住脑袋。
这下子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