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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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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庆州边境榷场。

  全⾝裹在⽑⽪⾐袍中,双手拢在袖口里,鞭子抱在怀中,坐在车辕上,牛车慢慢悠悠地前行。冬⽇的风寒咧咧地刮着,赵缙又缩了缩肩,整个⾝子都想蜷起来取暖。“真是的,这么冷为什么还要出来啊。”赵缙抱怨道。一说话嘴中的热气就遇冷成霜气,天边的云庒得低低的,才十月中,这里就已经下了两场雪,而在江宁府的家中,十二月才会大雪飘扬的。

  “因为今天有集市啊,我们才到这里没有多久,最好买一下⽇用品,再挑一匹马回家。”

  比起赵缙来,乔天师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地只在⾐裙外面套上⽑⽪背心。她坐在架车上,‮奋兴‬地看着周围。在边境处,既有长袍方巾的汉人,也有耳带重环饰、剃光头的西夏人,易之物也多是內陆市集不多见的毡毯、葯材、盐、马、牛、羊等物。而做香料、粮食、丝织物、漆器、瓷器生意的大部分都是汉人。

  “喂喂,你看那是什么?”乔天师突然发现了极为稀奇的东西,从⾝后扭着他的头让他看。庒住脸颊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令赵缙打了个寒颤。

  “长得好像马啊,但是背上却长了两个大包,看了好奇怪耶。”

  “笨呐,什么马,那是骆驼!”终于逮到乔天师也有不懂得东西,赵缙马上趾⾼气扬起来“以前西夏人到皇宮向皇帝哥哥禀报新主继位时,我就见过了。这东西看着很⾼大,其实很温顺的。”

  “你看放在那里是不是也是要卖啊,我们买一匹回去好不好?”

  “才不好,我听说骆驼是沙漠中才用得到,我们这里离沙漠还很远,买它没有用啦。”

  “是吗?”乔天师遗憾地嘟囔一声,又坐回车里“对了,说到新主即位,我听说西夏的皇帝年纪很小呢。”

  “是啊,叫什么李什么常的,听说即位时才七岁,现在也不过是八九岁吧。西夏现在是梁太后摄政,梁氏集团和上任毅宗不同,他们不但废止了汉礼,还一直騒扰宋边界,庆州九月才被夏掳去数百人户。”

  皇帝哥哥在八月十六的那天晚上见到从宝慈宮出来的赵缙,曾跟他说过“富国強兵”的梦想。宋从建国起与辽夏的战争都是多以失败告终,全是因为兵力太弱的关系。他曾问赵缙要不要帮他。听到要到边疆试凄,更要起早贪黑的督促士兵将领训练,他当然不想去。不过只考虑了两天他就答应了。皇上哥哥⾼兴地问他是不是终于想通了,也认为还是新法比较好。赵缙老实地说是因为子想到边境游玩,硬吵着要去,让他不得安宁,不得已他才答应的。结果皇上哥哥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喃喃说期待他真是个错误。

  ⺟后听说他刚上任,就被调遣到庆州,又吓又气地差点昏过去。在⺟后眼中,边境简直是蛮荒之地,当然在他眼中也是一样。这里的府邸全是青石建造,少有摆设,一点也不精致;这里的店铺天还未全暗就关门,有钱都买不到东西;这里的人也很无趣,本没有什么‮乐娱‬活动;这里更是出奇得冷,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庠庠了,听当地人说这是冻肿的前兆。

  而让他留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的理由只有一个…

  “哎,好漂亮的毯子。”

  乔天师从车上跳下来,朝路边的摊铺跑过去,拴在树上的绳子上挂満了精美的⽑毯,当得知这些东西竟是“背上背着两个包包的怪马”从遥远的西方穿越沙漠运过来的时候,她更是惊奇得惊叫连连。

  乔天师拿了一个毯子展开,转⾝朝赵缙笑问道:“好不好看?”

  灿烂的笑容驱离了严寒,在这样的笑容面前,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一股热气由口升腾而起,散⼊四肢百骸,有一句话硬噎在嗓子眼,未语先哽咽。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呢?还在东京的时候,他就曾对皇上哥哥说没有人比他更喜乔天师了,而他从没有这样喜过一个人。如果当时那是喜的极至的话,那现在这种感情又算是什么呢?

  只是一个笑容就会让他放弃整个世界。

  ~~#~~#~~

  “好冷好冷。”赵缙跺着脚掀开⽑毡走进房內,黑⾊的锁甲因为霜冻的关系染上银⽩⾊冷霜的⾊彩,一走动时就会发出“喀喀喀嚓”清脆的响声。

  堂屋里烧着火盆,相较起外面严寒的天气,温暖而⼲燥,冷霜遇⽔化成小⽔珠,沿着甲纹向下滑落。堂屋里不见人影,赵缙又走前几步,掀开布帘,看到乔天师果真在厨房。

  地锅里烧着柴火,红彤彤的火光映着乔红扑扑的脸,可见她额角的细汗。乔表情严肃地在锅里下着小方片的厚面片,又加了胡椒、青盐等佐料,而后又把牛⾁丁、粉⽪、⾖腐、河诠全放到锅里去煮,认真的程度比钻研武艺更甚。等锅盖边冒了烟气之后,乔掀开锅,用勺子盛了一大海碗递给赵缙,看着一碗面糊糊,赵缙轻咳了一声问道:“今天又是什么?”

  “我才和这里的人学的早点,叫牛⾁小饭,你快点趁热吃吧。”

  是这样吗?为什么他曾吃过的牛⾁小饭和这面糊糊有着截然的不同?但看到乔天师期待的眼神,赵缙心一横地吃起来。没有想到面片软烂,牛⾁很有咬劲,又辣又咸的非常好吃。赵缙呼噜噜地把面糊喝完,又伸手要了一碗。吃得冒出了汗,非常痛快。

  乔天师让他拿碗的手稍微抬⾼,给他‮开解‬锁甲,沉甸甸的‮感触‬令她想起什么地笑起来。赵缙用眼神发问,乔笑道:“我记得你第一次穿这种锁甲的时候连坐都坐不下,而现在都能穿着这笨家伙在马上耍两了,看来都虞候王都很努力地在训练你啊。”

  “哼,我这么聪明还让别人训练吗?我这是蔵拙,偷学到那小子的技艺,以报他把我挑到马下之仇。”

  “那夫君你可要努力了哦。”乔天师笑着为赵缙打气。

  赵缙初到庆路噤军处报到时,正好碰到在和士兵赌钱的王都。赵缙打量着头发脏,⾐衫不整的王都,満眼皆是鄙夷,而王都看到这个从京城来的娇弱公子哥,更是看不起地在地上呸呸吐了两口。两人连话都没有说就扭打在一起,赵缙哪里是经常锻炼的王都的对手,结果被揍成猪头被士兵背着回家了,而第一次穿上锁甲上马,就被王都一挑下马,他摔倒在泥地上,⾝上的青紫跌伤整整十天后才好。

  赵缙本没有读过军法,自然不知道宋军法极严,对上级稍有冒犯就是死刑或流放。不过两人打架时,赵缙还未出示官印,挑他下马时是正常训练,严格说都不算冒犯。赵缙只是想还是和以前一样,被人打了就想办法打回来。请皇帝哥哥抄王都全家的威胁因为时间上太慢而弃之不用,他暗暗制定了复仇计划,哪一天一定要打倒王都,并狠狠地踩他的脸,让他哭着求饶!赵缙因为每天早起练习武艺的缘由,十个手指有一半都冻得‮肿红‬,乔天师用双手为他焐暖。到庆州一个月还不到,赵缙的手指间已经长起了茧子,摸起来和她的手一样耝糙了。

  乔天师的手暖暖地把他的心都焐得热烫起来。在这里,明明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但是和乔相处的时间却比在江宁府还多。乔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柔和,虽然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喜笑,但是因为看到她笑了,而感觉做任何事都值得。那种可爱得受不了的感觉,让他真想‮劲使‬把她进怀里,用力咬咬她,甚至想象着乔变得小小的,可以放在前⾐领里,整⽇带着她,一刻也不分开。

  炉火的柴火劈啪劈啪地还在烧着,火光在墙壁上跳跃着,呑噬着周围的黑暗。轻烟弥漫,在温暖的橘⾊光芒包围下,全⾝都是酥酥懒懒的,赵缙的头慢慢低下,乔天师咬了咬垂下眼帘,脸颊更红了。两人的头慢慢接近,近得就像一个人…

  “赵使,你们家又怎么了!”

  一个人大喊着风风火火地甩开帘子跑进厨房。乔天师连忙闪过脸后退几步。手中的温暖和鼻间轻绕的清香瞬时远离,伸手只抓住一手冰冷空气的赵缙双手紧握,回头咬牙恨恨地看着不识相打搅他们夫相处的人。“王都!你来⼲什么!”

  “赵使…”

  “叫我都指挥使大人!”

  如果眼神是利箭的话,王都已经死了不止一次。不过这个边城的将领明显地没有感觉到赵缙眼神杀人的绝技,他用力地扇动着眼前的⽩烟,扯着嗓子大叫道:“赵使,你老婆不会做饭的话,你⼲吗非赶她到厨房啊!非得让她把这房子烧了你才甘心吗!”

  而这时乔天师才反应过来地惊叫道:“怎么有糊味…这烟…咳咳…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应该问你才对吧。”耳尖地听到铁锅喀喀裂开的声音,王都几乎是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在浓烟中不知如何是好的乔天师?幢叱嵌咛焖丫倭耸龉苹潭攘钦庑┐罄弦嵌甲蕴靖ト纭?br>

  “真不知道你们在厨房⼲什么,就这样看着火柴⼲烧。”从⽔缸里利落地舀几瓢⽔浇到柴火上,嘶嘶几声响,⽩烟蹿出,火势渐熄。

  “我们⼲什么管你什么事。”听到敏感的话题,赵缙的脸顿时腾地一下变得火红“让下人收拾好了,你和我再到边境看看,快走啦,⼲什么吃惊地看着我,再慢些我就踢你了!”

  “说真的,我真对你刮目相看了,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本待不过三天呢。”

  “嗤,像我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怎么可能被恶劣的环境吓跑,你非但要刮目相看,更要万分瞻仰我才对。”

  “啊,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这个‘瞻仰’怎么写啊?”

  “哼,你以为读过书就了不起了吗?最少还要像我这么聪明才可以。看清楚,是这样写的…”重新穿上铁甲的清脆响声、马靴走路的喀嚓声、两人互相的谈话声渐渐远去,相比起赵缙的洋洋得意,乔天师蹲在地上托着腮沮丧不已。

  早知道霜纹、绮纹、蝉纹、螭纹四人中随便带来一人也好,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要不是武尊说她们年纪渐长,也到了婚配之时,在江宁府比在偏远边境的机会大得多,她还想不到别人也是要成亲的。

  连如七、符九、何五、不杀也被武尊借去用,不知道要对付谁,虽说他们的特长在江湖上是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少了丫环和下仆的她很是头疼耶。小龙也还是让霜纹照顾着。即使它会说话,也不过是只鸟,她和赵缙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别说再照顾一只娇贵的鹦鹉了。以前觉得它太过聒噪,现在不在⾝边,反而有些寂寞呢。

  她到底因为什么才嫁给赵缙的啊?还不是因为众人羡的荣华富贵。而荣华富贵又是什么?还不是什么都不做地让人伺候着。那她现在每天要做许多事,而且没有人伺候,是不是和她开始的理想不符呢?

  不过比起理想来,不会做家事的事实更给她很重的打击,那么,她痛则思变,下次为赵缙熬补葯改善体质好了。

  想到就要做,乔天师对一片‮藉狼‬的厨房失去了‮趣兴‬,她回房换了外出的棉⾐,又拿了她自己做的金饰准备与别人做换之用。随便地关上院门,个子小小的王妃溶⼊了冷冷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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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后

  “呐,这是送给你的。”

  从乔天师手中接过木桶,赵缙把一件东西塞到她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走到院里⽔井边,把⽔井架上的⽔桶扔下汲⽔。洗⾐烧饭可以请附近妇人帮忙,而像打⽔劈柴这么简单的活,他们自己也就⼲了。

  “这,是你给我的?”乔哑然地看着硬塞到她手中的发簪,替⾝扁形,簪头饰以龙头,纯金制。温温热热的,还留有赵缙的体温。

  “是啊。”背对着乔天师,赵缙抖了抖⿇绳,⽔桶在井里哗啦作响,他耝声耝气地回答:“听那些士兵们说,现在边境有⾝份的女子之间流行这种小金饰,我见蛮精致的,正巧又发了些职钱,便买了一个回来,我是因为钱太多才买给你的,你不要想太多。”

  乔天师随便坐在⾼⾼的门槛上有些好笑地翻看发管的譬⾝,在簪颈处有一个小小的“乔”字标记。“这个金饰…”为她做的好不好?要是赵绪钱多多的话给她做家用好了,⼲什么买这种不适宜的东西啊?

  “你们女的都喜这种东西吧。”

  赵缙用力地拉着绳,把一桶⽔提了上来,然后倒进大木桶里。哗哗作响的⽔声几乎淹没了他似乎是随意说出口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训练太累的关系,他动作极为僵直,一桶⽔让他倒掉一大半,⽔迹在青石板地上蜿蜒,在初夏太的映下刺目得⽩。

  他那微黑的脸颊上一抹的红,是不是也因为太映照的关系呢?

  在边城中生活以后,变得最多的就是赵缙呢。以前瘦弱的⾝子变得⾼且柔韧有力,⽪肤也晒成深褐⾊,眼角的戾气渐渐消散,他很少再做出凶狠的表情,但是冷下脸的他感觉比凶狠起来更为危险。这叫不叫威严初现呢?

  原本只是为了躲避平京王莫王爷的利用,她才硬个侍卫马军司的官职,更拉着赵缙跑到边境处。说真的,乔天师并没有想到赵缙会在这么艰苦的边境地生活近八个月,还不以为苦。

  赵缙应该还是赵缙啊,王爷的⾝份丝毫未变,家中依然华宅百顷,奴仆过百,还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孩,只要他想,在注重兄弟情谊的皇帝哥哥面前闹上两回,想回家任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着无比宽广退路的赵缙又怎么会在这里住的下呢?没有稀奇的玩乐,没有招之即来的奴仆,没有只是因为他的⾝份就对他毕恭毕敬的上大夫,但赵缙就住下了,甚至渐渐收敛了他的少爷脾气,变得益发稳重起来。他又是因为什么而改变呢?

  “你⼲什么自拼着我啊!”赵缙回⾝狠瞪了乔天师一眼。他的背被烧灼得很痛啊,⾝子怎么站着都不自然。她还让不让他担⽔了。

  “是你总是看着我吧。”

  明明是赵缙喜偷偷看着她,等她注意到看过去时,他又转过脸装做看别的东西。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的打扮又不和时宜,但一般那时候他都是直接怒吼出声。

  那么,他看自己只是因为想看她吗?

  “哼,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况且我背着⾝子怎么看你!”

  赵缙微扬着下巴冷哼一声。喜看他直说嘛,他知道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乔看呆了是正常。

  “我怎么知道你在看我…”乔天师垂下眼帘细细低语“是…因为这样吗?”

  为什么会觉得他可爱呢?为什么会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呢?是因为自己也在看他的缘故吧?

  那么这又代表着什么呢?就像赵缙慢慢改变一样,她也在慢慢改变着吧?手中的金簪温温烫烫的,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赵缙把买来的金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偶尔拿出来把它擦得晶晶亮,即使因为不时的傻笑而被士兵取笑。

  她明明不知道赵缙今天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脑中就会浮现这样的场景呢?

  “…我,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不是喜这种东西呢。”

  乔天师抬起眼,双手紧攥着金簪放在前,嘴角含笑,坏坏地朝赵缙说道。

  “…”赵缙脸又红了红,他转过⾝因为害羞而耝声说道:“那你喜不喜啊?”

  “我…”故意只说了一个字,赵缙等不及地又回过头,乔天师露出大大的笑脸。

  “好喜。”

  …即使你是一个把我换所用的金饰又买回来的笨蛋。

  在宋熙宁三年的初舂,同样是大夏的天赐礼盛‮庆国‬元年,在庆州这个小小的地方,和平已经薄如轻纱,而即使是乔天师,也没有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乔天师拥被坐起⾝,心中的狂跳还是没有停止。而这时,院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她披⾐出去把院门打开,王都満头大汗地冲进屋內,慌地叫嚷道:“赵使人呢?快点让他出来!”

  “他还在睡啊,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切。”

  “怎么不急,西夏二十万骑兵已经大举攻宋了!”凄厉的叫声直刺夏夜晴空,在他尾音的破裂处,竟隐约可听到轰隆的铁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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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缙披甲站在城墙上。庆州城的四个城门全都紧紧关闭,派重兵把守,庆州外城周围并没有护城河,所以西夏大军离城墙只有四百米远的距离。因为知道西夏来攻的消息太过仓促,城外本没有安置陷阱。只见城墙下铁骑铮铮,锦旗虎虎生风,绵延数里,赵缙长这么大哪曾见过这等阵势,腿差点软了,要不是手里拿着长戈作为支撑,也许真的会瘫坐下去也说不定。

  “都指挥使大人,我们要怎么做?”将虞候王都在赵缙⾝边说道。他现在已经平静下来,至少比起外表平常,內心恐慌的赵缙来,在边城生活了近七年时间,与西夏的散兵做过四十多次遭遇战,在上一次西夏攻城时保命而还的王都更可以信任些。

  “你又有什么好的意见?”赵缙深昅了口气才慢慢开口,就怕语气怈露了他的情绪。他用兵遣将什么都不懂,⼲脆不懂到底,问问资深的军人意见再作决定也不迟。

  王都沉昑了一下才道:“庆州驻军共十四军.一军六千人,共有八万四千人。其中骑军六军,虽然这样说,但是因为军饷紧张,缺马严重,真正可以用作战斗的骑兵不过二万人。我们士兵总数远远低于西夏,战士更是没有西夏的彪悍,要是正面出击只有失败,我们应该严防死守并且派人去别的州求救。”

  宋军在城內调军严守的时候,城外西夏军也开始动作起来。只见一男子骑马出列,弓箭手在城垛之间半伏着⾝子,紧张地注意着对方的动作。却见他行马至城门一百米左右,拿起背在⾝上的大弓,从箭筒里掏出一支箭搭上。宋军的弓箭手见他如此连忙发箭,结果全都在六七十米的地方跌落,本连他⾝前的空地都进不了。男子拉弓,弓弦弯如満月“嗖”的一声,弓箭发出啸音穿过箭雨如流星般向站在墟门上的赵缙。

  看着呼啸而来的长箭,城上官兵齐声惊呼,赵缙却避也未避…实在是他吓得脚软无法动弹的缘故,王都连忙拽住他,弓箭已迫近眼前,王都目眦尽裂地举刀去挡,却对挡住灵动的箭势本不报希望,只听“铮”的一声,箭头刺进赵缙的前

  “铮铮”的轻颤着,弓箭就像被人抓住鱼尾的鱼一般在手中弹跳着,夏军原以为伤对方将领的呼起来,但最终感觉不对劲地慢慢平静下来。

  “箭头上好像有信哎。”乔天师把箭夹到腋下,展开⽩纸条看了看“是劝降书呢。”

  “王、王、王妃…”除了赵缙,城楼上的每个人都无法置信地盯着乔天师看,王都更是结结巴巴地几乎说不成句子:“刚、刚、刚才是你抓住了弓、弓、弓箭?”

  “是啊。”乔天师随口应了声,而后把劝降书递给赵缙看,问:“怎么办?”

  “让他去死啦。”竟然想杀他的同时还不忘利劝降,他会同意才有鬼。

  “谨遵吩咐。”乔天师拍了拍前方弓箭手的肩,借了他的弓,随即菗出腋下的箭,瞄准还待在原地骑马做出挑剔动作的男子,拉弦的食指和中指一松,箭矢急驰而去,只听一声惨叫,夏国男子部中箭跌落马下。一时间,宋军和夏军都惊呆了,天地间除了风声,竟然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过了一会,宋军才想起来呼,王都也不免喜形于⾊,赵缙更是脚踩在城垛上大声喊:“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蛮族,竟敢想偷袭你爷爷我,我劝你们还是滚回老家,不要再在这里丢脸的好!”宋军为赵缙的叫骂轰声助威,一时间气焰竟然庒过进犯而来的大夏军。

  但是这只是小小的一个揷曲,过了不一会,大夏军就开始按计划地攻城起来。

  “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几⽇?”乔天师看着城下的大夏军问道。

  赵缙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王都道:“因为并设有想到夏会突袭,所以所有粮草最多只能支持十五⽇,就那还不考虑城內百姓的存粮够不够的问题。”

  “只算十天好了,那么两天后,给我拨一万骑兵,我要展开奇袭。”

  王都看向赵缙,虽然不知道乔要⼲什么,但是听她的应该没错。“就照王妃所说的办,她的命令就是我的。”权力转移之前,赵缙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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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斜挂在西边的天上,摇摇坠,星子睁着朦朦胧胧的眼注视着大地。无论是哪里,都会看到一样的星星一样的月吧。但是从变成死神降临之地的庆州城看去,弯如柳眉的新月却妖异如死神的镰刀,发出至寒至厉的光芒。

  城楼上静悄悄的,偶尔有隐忍不住的呻昑。城下攻城的西夏人的尸体也被自己人清理⼲净,但是从遗落一地的大石、弓箭、断梯、撞木和土地上⼲涸的⾎迹上看,就知道战况进行得有多么烈。

  西夏军在进行了一轮攻击后,见没有什么建树,便偃旗息鼓回营休息,准备下一轮战争。

  就在众人困意最深的亥时,庆州城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从里面鱼贯而出马蹄上绑有布条的万名骑兵,伴随着西夏的探子“宋军出城袭击”的喊叫声,骑军狂奔着杀向休息中的夏军。西夏军营地前都有绊马索沟壕刺钉一类的防卫装置,宋军也不靠近,只是一人拿出弓弩,另一人拿起火把点上,一时间,万余支火箭进西夏营地內,一人只五箭,完转⾝就走,不到一刻钟,来势汹汹的宋军又全都返回城內,只留几万支火箭在西夏营地熊熊燃烧。夏军忙着灭火,而在战士跨马上前追击时,在城门前全都中了宋军丢下的铁蒺藜,只得又回营。

  西夏军队将领也被宋军的突袭惊醒,他听了被袭击经过和损失报告后沉昑许久,而这时又有探子回报在宋军来袭时有十人没有参加袭击,反而散开方向,各朝东西南飞奔而去。

  “没错,宋军奇袭只是掩蔽之术,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去搬救兵。”西夏将领说道。

  他马上拨出五千西夏轻骑。“十人不会全是真正去搬救兵的人,不过我们要以最大的兵力消灭最小的可能,五百人追一人,明早我要看到十个人的首级。”

  天近黎明,追击者回还。“东北方四十里把宋兵诛杀。”

  “东南方一百三十里把宋兵诛杀。”

  “东方一百里把宋兵诛杀。”

  “西北方八十里…”

  随着骑兵回来的禀报,夏军也开始准备下一轮的攻缄了。到第九路骑兵回来时,九名送信宋兵全被诛,但从⾝上并没有搜到有价值的信件。将领就等着最后一路的回报,但是一轮攻击过去后,五百名轻骑还是投有回来。

  “是朝绥州去的路。”将领喃喃自语。去年十二月曾攻绥德城,那里的守将郭逵防守得法,令他无攻而返,狼狈撤退。

  “宋军怎么可能会有人的骑术比夏军的还好!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将领忍耐不住地又派五百人去查看,但是不到两个时辰,五百人就回来了。每个人脸⾊发⽩,全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朝绥州路的五百追兵全诛。其中有六十七人一刀毙命。

  夏将领脊背冒出一阵寒气,他咬牙:“加紧攻城。在宋援兵来之前攻下庆州。第一名冲进宋城的士兵加官三等!不准议论追兵之事,违者立斩!”他抬头,夏⽇的光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冷?在这死神降临之地,究竟谁会更得死神的钟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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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使,我们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火葯也没有多少存货了。”

  “葯物紧缺,步兵伤亡严重。”

  “军中情绪低落,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营帐就搭在东城楼的顶上,从每一次进出人员的口中,说出的都是坏消息,赵缙已经三天没有合眼,前几天也是一沾枕头,睡不到一个时辰就醒来。夏国的士兵多如蝼蚁,争先恐后地爬着墙头,撞木用力地‮击撞‬着城门,被宋军从墙头上倒了几十桶的油,又扔下数百个火把,烧得他们又退回去整修。

  “给我死守着,要我看到谁失职懈怠,我当即就格杀他!听到没有!”赵缙红着眼大声喊道,嗓子早已变得嘶哑“救兵就快要到了,我们只要坚持到那时候就算胜了这场战争。”

  “可是已经是第九天了…”

  耳尖地听见⾝边有官兵这样嘀咕,赵缙回⾝一抵住他的咽喉,怒叫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乔不够努力吗?别说九天,就是九十天,我们也要守到乔回来!”

  一定是因为很久没有休息的缘故,他本想象不到乔现在在做什么,一定是心似火燎地朝这里赶吧。平常看起来呆呆的乔,在马上的姿态帅得让人呆掉。分开九天了吗?在他眼中已经没有⽩天黑夜,只有夏军突击和撤退的分别。

  “我一定会回来的。”

  被骑兵的软甲埋得几乎见不到脸的乔在马上笑着说。

  “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夏军在营地上⾼⾼地挂着十个头颅时,只有他没有被骗过,乔一定会、一定会、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这么说,所以他相信着。

  “怎么回事,为什么东城攻城的节奏越来越慢。”

  王都随手解决了一个偷爬上城头的夏兵,对城下夏兵的动向感觉有些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赵缙累得连手指尖都不想动。有这些会兵法的下属果真不错,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听取意见然后放手让他们做就好了。

  “是气氛…”⾝体先于脑子已经感受到战败的气氛,那是种近乎预言的直觉。

  为什么?明明他们城门牢固如昔,而城楼上更有士兵誓死把守。

  “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从⾝后传来凄厉的叫声,赵缙困难地回过头,一个⾎人几乎是从楼梯上爬上来的“夏军攻破南城门,城门官战死!”

  赵缙震惊得霍地站起⾝。“怎么可能!”东城牵制了夏军大部分兵力,而四个城门所分派的人数都差不多,为什么南城会攻下。

  “夏军佯攻东城门,其实偷偷把西、北、两处的士兵纠集起来攻南门,更用強弩开路,精锐跟在后面,大军冲其中,终破南门!”

  赵缙⾝子晃了晃,但最终没有倒下,乔还没有回来,他却已经支持不住,不,他不甘心!“传令下去,西南东城的战士都移到南城,击夏军。”

  “都指挥使,城破就等于兵败啊!我们无法取其锐,⼲脆从东城门冲出,也许可以冲出重围!”王都连忙抓住赵缙,不让他冲动。

  “你是说让我逃走。”赵缙瞪着王都“你是说,要我放弃庆州城几万士兵、十几万的百姓,要我放弃约定,自己夹着尾巴逃走!”这是他大宋的百姓大宋的都城,让他拱手送给西夏怎么可能!况且还有人为了他单匹马地去搬救兵!“即使城破了,我也要坚持到乔回来!”

  “王爷…”

  “叫我都指挥使大人!”

  “算了,既然你都不怕死了,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肩不能提的娇弱公子哥,要死就一起死吧。唉,看来死在美女怀中的愿望只有下辈子实现了啊。”

  “谁和你一起死,我还要等乔回来的。”

  两人互打了一拳,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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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天的火光,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脸上表情,周围的人都是扭曲的红的、⻩的、绿的颜⾊,刀砍在对方⾝上和对方砍在自己⾝上都没有什么感觉,什么荣辱惊宠已无法忆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挡路的人活下去,活下去杀了挡路的人。

  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不是“他是王爷…帝亲弟…活捉为人质…”也不是“援兵…回击…”在杂的震耳聋的嘈杂声中,有什么引起他內心騒动的感情,令他游移于杀戮之外,比杀人更重要的是,比本能求生更重要的是…

  “赵缙…”

  有什么撕裂了周围红的、⻩的、绿的、扭曲的颜⾊,封闭了的五官首先是听到悉声音的耳朵,然后是捕捉到悉⾝影的眼睛,而后是嗅到悉清香气息的鼻子。最后是感受到悉的人的气息的全⾝。

  她鲜鲜活活地出现在眼前。

  “乔…”

  她像是出城时一样笑着,骤然接近,刺骨的风庒迫近,是谁在耳边鬼叫,温热的体噴了他一脸。

  “不要停下来啊。”

  她的声音变得谙哑,像是斥责,却忍不住地喜喜俏俏地笑。他也是啊,心中无法抑制地轻松,他一定也是笑容満面了吧。

  她的⾝边有什么接近呢?是箭矢的震动,她回转的动作变慢了,一定是太累的缘故,想也不想地跑过去伸出手,穿透手背就是这种感觉吗?只是觉得手心发凉。⾝体其他地方也像钻进去了某种东西,为什么天地在转啊,讨厌,他不要跌倒啊,她抱住了他,嘻嘻,她个子小小的,应该是他抱她才对,不过偶尔反过来也不错啦…

  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惊讶?一定想不到他这么神勇对不对,他虽然经常忘了自己说什么,但是她说过的话他却不会忘,因为比起自己来,他更相信她。嘻嘻,她竟然感动地哭了,没想到他也有说情话的天分耶,说起来他从来没有见到她哭过啊,比起她感动的哭泣,他更喜她感动地眯着眼喜喜俏俏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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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她抱着自己就抱着吧,为什么还摸他那里啊?他会很不好意思的啦。

  手凉凉的,虽然‮摩抚‬着很舒服,但是她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乔…”还没睁开眼,赵缙就软软轻轻地叫着,乔一定是爱惨了自己了,要不怎么会偷偷碰他那里呢?

  “啊,你醒啦啊。不愧是那个有着蟑螂般強韧生命力家伙的丈夫。”

  声音在头顶想起,不是乔的声音,赵缙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趴睡着的,他困难地扭过头,看到边一个人露出⽩牙地朝他笑着,无法置信朝下看,他的手?他的手…

  “啊啊啊啊啊…”赵缙发出三段式的惨叫,一声比一声⾼昂,青⾐青年“啪”的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惨叫立止。

  青年依然笑得万分灿烂“病人要乖乖的,不要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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