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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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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名镇大厦,九楼之二,浴室里,杜鹃深昅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气,表情平静,眼睛朝上看,开始进行灵异沟通。

  “老天爷,我只是随便想想兼猜测,你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赏识我,让我的预感一次成真。”

  今天在旭⽇保全做体力训练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同事因为腹痛而没形象地趴在桌上,一副要死不活样,细问之下,原来是经痛。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女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经验,但大不了的是,她熊熊想起来,她的,晚了一个多月!

  这辈子她洁⾝自爱,算一算那个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只有那么一次,一次而己,难道…不会吧?

  当下决定早退,买了该备的小堡具,回家,试验,结果于焉出现。

  杜鹃再深呼昅一次,确定自己够平静了,拿起⽪包、钥匙再度出门。

  ***

  事实证明,不清不⽩的事,最好别做。

  “恭喜、恭喜,杜‮姐小‬,你‮孕怀‬了,而且肚子里的小生命已经一个多月大了,你知道吗?生命是那么地美好,我们应该赞美生命、感受生命的喜悦,赞叹这十几亿万分之一的神奇,多么难得、多么美好呀!”

  杜鹃才刚从诊疗台下来,医生就抓著她的手,像唱诗一样朗诵出一长串的话,⾼昂越的语调比中了乐透头彩还⾼兴。

  杜鹃怪怪地看着他。

  “杜‮姐小‬是第一次当妈妈?”医生忽然问。

  “是。”她点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医院里针对‮孕怀‬的准妈妈,有准备一连串的解说课程,让你充分了解孕妇该注意的事,促进准妈妈与腹中胎儿的互动与了解,在生产前,也会告诉准妈妈胎儿产后的问题。你绝对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帮助你把孩子生下来…”看她的面⾊不对,医生昂的音调一停,小心地问道:“杜‮姐小‬,你…不会…不要孩子吧?”

  “当然不会。”她想也不想就回道。也许她是震惊、无措,但绝没有堕胎的念头,这是她的孩子。

  “太好了!”医生恢复快乐的神情,继续昂地说:“你知道,我们当医生的人总是希望每个人活得健健康康,如果不要胎儿,不仅是剥夺了胎儿生存的权利、对准妈妈的⾝体也会造成损害,所以我绝对反对堕胎。”

  遇上他这种医生,她真怀疑有哪个孕妇敢说自己要堕胎。她敢说,哪个人胆敢提出这两个字,这医生铁定轰得她投降求饶、无地自容。

  “好啦,杜‮姐小‬的⾝体状况很好,下星期再来,我帮你安排一下其他检查。这是孕妇手册,要收好哦,有什么问题还是什么心情,都可以写在里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解答。”医生热切地说。

  “谢谢。”杜鹃只能收下。

  “好,你回去吧,一路小心,记得别紧张、别看恐怖片受惊吓、别拿重的东西。”医生快地送客。

  呀!又有一个‮生新‬命诞生了,真是值得期待、值得庆贺…

  走出诊疗室,她彷佛还可以听见医生‮奋兴‬的喃喃自语。奇怪,别人家生小孩,医生怎么比人家选‮奋兴‬哩?

  丢开神奇医生的反应,杜鹃离开医院,不知不觉把车子开到杨名建设附近,正好遇到下班时间的车嘲。

  杜鹃将车停在一旁正好空出的车位,摇下车窗,看着那栋办公大楼。这是她离开后,第一次来这里,连她自己都不明⽩为什么。

  如果说她不想他,那是骗人的,但是任务已经结束,她没有理由再留下,不知道他看到那封信笺了吗?

  少一个秘书对他来说,大概没什么影响吧?他真的是个能力很強的人,难怪杨韬早早就相中他,将他延揽⼊自己的公司。

  想到之前的对立,他的试探、他的要求、他无奈的纵容,笑意不自觉染上她的面容,她的手抚向仍平坦的肚子。

  懊让他知道吗?

  这个孩子,是她的,也是他的,可是,他会在乎吗?还是觉得⿇烦?

  她正犹豫地揣测,展浩臣就在此时匆匆走出大楼,正准备拦计程车的时候,忽然瞥见一辆悉的红⾊轿车。

  他大踏步地走来,等杜鹃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清楚看见坐在车子里的她,害她连想开溜都来不及。

  “为什么辞职?”他的口气好凶。

  “我…”她的话被他截断。

  “志趣不合,这是什么烂理由?”

  “这…”是实话啊,她又不是立志当秘书。还没说完,他又将话抢了去。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你…”“就算我出差,你也可以等我回来,有什么大事急著一定要马上离开?”他真的生气了。

  “这…”“下车。”他将內锁往上拉,伸手开了车门。

  “我…我不要。”她总算找机会把话说完整。

  “由不得你。”他凶凶地命令。“下来。”

  “我不要。”她直‮头摇‬。

  “好,你不要。”

  他公事包往地上一放,弯⾝就抱起她,往里头一塞,接著将公事包丢到车后座,杜鹃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喂,你…”“不想我更生气就闭嘴。”他冷冷地警告,将车开上道路。

  杜鹃不情愿地只好闭上嘴,一双眼不満地直瞄他。

  “‮全安‬带扣好。”他一手驾车,一手横过她⾝前,拉上‮全安‬带。

  杜鹃傻眼,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路况上,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內回到家。

  “杜秘书”绝对欠他一个解释。

  ***

  正襟危坐,双脚并拢,双手叠平放在腿上,眼神微低,就是不看他。偏偏他就坐在她正对面,定定地望着她。

  展浩臣一向是喜怒不形于⾊的,然而因为她,他破天荒在公司大怒,然后又得底下员工不成人形,弄到最后连杨韬都不得不拨空来看他,这么多失常行为,就只为了她,然而她见了他居然还想逃走!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好一会儿,他终于出声。

  “解…解释什么?”他的表情…好吓人,她现在才知道,他的扑克脸比起现在,已经算是慈悲的了。

  “解释你为什么突然跑得不见人影。”分别了一个多月,她就这副样子面对他吗?

  “我…”

  “说实话。”他警告。

  她心一跳。“什…什么实话?”

  “你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现在还不肯说吗?”他给她一个自首的机会,不然…他面⾊冷凝了下来。

  她小心地偷觑了他一眼,发现他仍然凶凶地瞪著她,她又赶紧别开。

  他该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她咬了咬下,犹豫再犹豫。

  “鹃。”他换了称呼,惹得她的心又是一跳。“我们两个的关系不只是上司对属下,你还不肯说吗?”

  己经说得很明⽩了,他完全记得发生过的事,并且不打算把它当作没发生过。

  “好…好嘛。”她垂著脸,妥协地低声道:“我是旭⽇保全的员工,当你的秘书,其实是为了暗地保护你。”

  “然后?”

  “当你的危机解除,我也算完成任务,所以就离职了。”故事完毕。

  展浩臣瞪著她的头顶。

  这样就算完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紧握拳头,不确定自己不会气得马上扑上前掐死她。

  “那我们之间呢?”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们…什么?”她畏缩了下。呆子才听不出来他快气炸了。

  “我们有什么,你忘了吗?”他突然低吼,她吓得马上往沙发中缩。

  “你…你…”好恐怖。

  展浩臣跨步过来,双臂撑到她两旁抵著沙发椅背,倾近视著她。

  “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当我出差回来,没看到你,只看到一张內容七八糟的信笺,心里有什么感受?”

  “才没有七八糟!”‮议抗‬,她写了很久耶!

  “你还敢说?”他又吼,她马上又畏缩。“在我们有过那样的亲密之后,你突然不告而别,立场对掉,换作是你,你又作何感想?”

  “我…我…”她再度口吃,完全说不出话,面对他的怒火,她多少也吓到了,胃部紧缩,肚子隐隐地泛疼。

  现在才知道,他一旦发怒,有多可怕。

  “你怎么样?”他再吼,情绪完全失控。这个小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我…我…”她低低着,双手按著‮部腹‬,咬著下,肚子真的痛了。

  “你什么…”吼声才出,他随即发现她的不对劲,眼光顺势而下,看见她一直按著肚子。“怎么了?肚子痛吗?”

  “嗯。”她眉头紧蹙,咬著点点头,突然想到,孩子!她抓住他的手臂。“送…送我去医院。”

  “好。”展浩臣抱起她,火速往楼下冲。

  看见她痛苦,他哪里还能有什么火气、还能记得生什么气,才一个多月不见,她到底把自己怎么了?

  ***

  又是刚刚那家医院。

  本来门诊结束准备回家的妇产科医生,听说有人腹痛挂急诊,一时热心兼好奇地跑过去看。咦?他刚刚才祝福的准妈妈,怎么现在又被送进来了?怎么回事?

  熬产科医生飞快换上医生袍,加⼊诊疗的行列,这一诊,真是让医生差点当场破口大骂。

  帮准妈妈安好胎,他刚刚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医生,她要不要紧?”展浩臣马上问。

  “她是不是被什么吓到,或者突然很紧张?”医生臭著脸问。

  “呃,她可能是被吓到。”他的怒气真的让她害怕?她一向胆子很大的,怎么这么容易就吓到?

  “你怎么可以让她被吓到?”医生生气地吼道:“她‮孕怀‬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孕怀‬初期,最不能受惊吓,那会造成流产,你知不知道?万一她有什么状况,连带也影响胎儿,一次就是两条命,你到底懂不懂这种事的严重?你是个大男人,应该保护女人,你不知道吗?女人‮孕怀‬的时候有多宝贵,你居然没好好照顾她,还让她受惊吓,你算什么男人啊!”医生噼哩啪啦的一顿怒骂,展浩臣完全没听进去,他在听到“她‮孕怀‬了”这四个字的时候,就震呆了。

  “她…‮孕怀‬了?”他非常小心地、确定地再问一次。

  “没错。”医生用力回答。“才一个多月,正需要人好好保护对待的时候…”

  医生继续碎碎念,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早呆成雕像,反正他最气没好好保护孕妇的男人,一看到就骂。

  她?‮孕怀‬?展浩臣仍有点晕晕然。

  她‮孕怀‬了,为什么不说?另一波怒气涌上来,丢下还在杂念的医生,展浩臣就往病房里冲。

  “喂,我还没念完,你回来…”

  “砰”将医生的吼叫声关在门外,展浩臣快步来到病旁,望见她,心中的怒火顿时又奇迹似的全消失无踪。

  她好苍⽩,眼下有著微微的暗影,与一个多月前,每天精神奕奕跟他斗嘴说笑的她,完全是两种模样。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杜鹃缓缓张开眼,轻轻扯动瓣。

  “你都知道了?”

  “嗯。”喉头突然梗住,让他只能勉強维持镇定地点点头。

  情况太混了,先是见到她,他堆积的怨气还没发完,她突然肚子痛,他也吓到了,接著又是她‮孕怀‬,生平第一次,他完全无法平静。

  “你放心,我没事,医生说,胎儿也没事。”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抚向肚子。

  展浩臣暗自深昅口气,又闭了下眼,定下心思,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也是今天遇到你之前才知道的。”她自己也还在惊吓中好吗?

  “那刚刚一开始又为什么不说?”

  她表情一顿,轻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为什么不该?”他又想吼她了。“是觉得不关我的事,还是…你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垂眼不答。

  展浩臣心一缩,像被什么切过。

  “你真的想瞒著我,偷偷…拿掉孩子?”是自己的骨⾎,他怎么都说不出“堕胎”两个字。

  “不是。”她低声道。

  “不是?”被切过的心,顿时像是又被合。

  “我要孩子,可是…”她顿了顿。“如果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做?”

  “结婚。”他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两个宇。

  “我不要。”她闷闷地拒绝。

  “为什么?”他眉头又皱起来。真会被这小女人给疯,她能不能乾脆点话一次说完,这么忽上忽下,他迟早心脏病发。

  “我不要跟你结婚,”她停了下,又道:“只因为孩子就结婚,太愚蠢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他双手环,姿态非常不以为然。

  “不行吗?”她不服气地问。他凭什么一副她做不到的模样?她就要,而且要做个快乐的单亲妈妈!

  “我不同意。”

  “我的事,我可以自己决定。”他不同意是他的事。

  “这件事跟我有关,要是我会放你一个人决定,我就该死了!”这小女人还敢跟他争,他还没跟她算完帐呢。“你乖乖在这里休息,我去跟医生谈你的状况,如果可以出院,我们就回家。”

  “回家?回哪里?”她警觉地问。

  “我家!”丢下两个宇,他快步走出病房。

  ***

  出了医院,杜鹃又开始跟他唱反调。

  “我不要去你家。”

  “你要自己乖乖坐进车里,还是要我抱你进去?”他很大方地给她选择。

  “我、不、去。”

  “杜鹃。”他的语气充満警告意味。

  杜鹃嘴一扁,就坐在医院旁的石栏杆上,大有“我就是不去,你能把我怎样”的挑衅意味。

  展浩臣知道他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強迫她听话,但是她才刚从医院安胎出来,他绝不希望再进去聆听那个医生杂念,他暗叹口气,在她⾝边坐下。

  杜鹃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他必须先弄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去?”他心平气和地问。

  “为什么要去?”她不看他,迳自望向远方。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因为孩子?”

  他迟疑了下。“算是。”

  她缓缓收回目光,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听见什么。

  “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她淡淡保证。

  “医生说,你必须被好好照顾,你一个人住,我无法放心。”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出了什么状况!

  “别忘了,刚刚是谁吓我,才害得我又进医院的。”她瞄了他一眼,事实证明,她远离某人会比较‮全安‬。

  “鹃,别跟我唱反调。”不能骂、不能吼、不能生气、不能吓到她,展浩臣头疼地⽳,生平没遇过这么难搞的事。

  “我没跟你唱反调,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还有,什么时候特助大人对我的称呼改为『鹃』了?”初听时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想到他们现在的情形,她愈听愈觉得别扭,简直怪异极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所以我当然不能再称你为『杜秘书』。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你『杜鹃』,感觉像在骂你,万一你又被吓到,那医生可能又要对我骂个不停。以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我想,亲密一点的称呼应该不算过分。”解释完毕。

  杜鹃一呆。天哪,这男人…她忍俊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拜托,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有必要条列式详答到这种地步吗?他…他以为他在列合约內容呀!

  “你终于笑了。”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忽地也随之放松,角微微上扬。

  重逢以来,她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心虚得不敢看他,而现在的笑容,终于有分别前开朗的模样。展浩臣这才知道,他想念这抹笑容,即使当工作狂把自己劳个半死,他仍然是没一刻忘记她,是当真想念她的。

  她闻言不噤望向他,他神情里的紧张、怒意与担忧,全消失了,只剩下温柔,杜鹃心一软,笑偎⼊他怀里。

  “对不起,我瞒了你,还有,不告而别。”她真诚地道。

  不该假装他们两个人没什么事的,事实上,他们之间是有那么一回事的,就算口头上不说,实际上他们已经做了。

  “这还差不多。”他咕哝,虽不満意,但也接受了,双手自然地张开,找到一个自然的‮势姿‬怀抱住她。

  “可是,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去住你家。”杜鹃闭著眼低喃。他的怀抱,真的好舒服。

  抱著她的手臂猛地一紧,又放松,伴随著他一声叹息。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就维持现在这样,好吗?”她抬起头,双眸盈盈地望着他。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情动,还有更多的不确定。

  他与她,都没有把握可以许下什么承诺,一辈子不变。就当她胆小好了,她不要赌,只想暂时维持现在的样子。

  展浩臣同样深探望住她,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安,于是,他点点头。

  “好吧。”暂时依她。

  但,不会太久的,她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而他的耐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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