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居于天山之上的神匠己无求,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铸造出一把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己无求虽⾝为江湖中最负盛名的铸剑师,但⾝为江湖人,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为了想摆脫武林中众多野心剑客想独霸名剑的贪,他深居天山之中,除了与极少数的知己朋友相外,一概不理会武林中事。
⽟箫公子独孤寒,和静海楼主颜师真,正是己无求最知心的两位挚。这夜正逢十五,圆润的明月如同皎洁灵灿的⽩⽟盘一般⾼挂天际,全无睡意的己无求正潇洒地坐在檐上赏月观景。
突然,他发现天山之上的黑暗顶锋,神秘地发出一道银⽩⾊的光芒,在黝黑幽阒的山头闪闪烁烁。
己无求暗自纳闷:“莫非天山之巅隐蔵了什么宝物,所以才会在月圆之夜散发出这种诡异的银光?”
为了想开解这阵银光之谜,次⽇天一亮,己无求便备妥食⽔上山寻找银光的来源。
步行了许久,到达峰顶天⾊已暗。
在月光的照耀下,已无求终于发现银光原来是来自一块洁⽩似雪的⽩石。他趋近一看,才确定那散发出莹莹光芒的⽩石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碧云石。
眼前这颗大硕的碧云石可能已有近千年的结晶,否则一般传闻中的碧云石顶多只有手掌心大小,但这颗绽放银⽩⾊光芒的碧云石竟有手臂般的长度,可见其结晶已久。
己无求爱不释手地摩抚着碧云石,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相传百年难得一见的碧云石乃太古盘石,而眼前这块碧云石又异常地修长,若是将这罕见的千年结晶锻链成剑,想必将会是一把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
初秋,又至三侠齐聚的“忘尘之约”每年的这一天,铸剑神匠己无求、静海楼主颜师真,以及⽟箫公子独孤寒,都会在笑尘居会面。这⽇,己无求便将刚铸成的碧雪神剑带来独孤寒的世外居所笑尘居中,打算将之赠与爱剑成痴的挚友独孤寒。
“好剑,果然是世上罕见的珍稀宝剑。己兄不愧为武林第一铸剑师,这把刚铸成的碧雪神剑,看来绝不逊于失踪百年、传闻近年即将出土的上古神器…风铃魔刀。”
气质俊逸脫俗,因不好刀光剑影的杀伐之气,又自谦不堪负担其⽗剑圣独孤昊盛名所累,而隐居于笑尘居的独孤寒,一接过己无求所赠的碧雪神剑,马上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欣赏把玩,口中啧啧称奇。浓眉大眼、耝犷豪慡的己无求,闻言更是开怀大笑地接道:“哈哈哈…当然!这把碧雪神剑乃上古无瑕巨⽟…千年碧云石的结晶所铸成,此剑不但能削金断石、无坚不摧,一旦手持此剑催动真气时,剑⾝奇寒、透如冰雪、音如翠玦,誉为天下第一名剑也不为过。”对自己的得意之作他也不谦虚。
机智巧变、绝世俊美的容颜更胜女子的颜师真,闻言笑道:“独孤兄既未曾见过风铃魔刀,何以得知己兄所铸之碧雪神剑必不逊于上古神器?”
见师真披头就泼了这么一大桶冷⽔,己无求不是滋味地喃喃自语道:“哼!至今师真依然还是个不识货的家伙,难怪我所铸名剑无数,却从没想过要送师真一把。我想就算送给他,他也不懂得欣赏。”
羽扇轻摇,气度潇洒的颜师真不以为意地笑道:“在下不谙剑术,不劳己兄铸剑相赠了。”
独孤寒不甘示弱地反问师真:“汝并非吾,又怎知吾不知碧雪神剑堪与风铃魔刀并称为独步天下之两大神兵利器?”
情直慡的己无求,见不惯两人你来我往的⾆剑,便道:“我看你们就别在那边玩那些古人早已玩腻的老把戏,什么‘非鱼焉知鱼之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到头来还不是跟生蛋、蛋生一样,只不过是些没有答案,又作茧自缚的说法罢了。”
颜师真趁机接道:“是啊!咱们三兄弟难得相聚,确实不该为了这等小事钻牛角尖。看今天风清气朗,是赏花品茗的好天气,我和己兄远来是客,独孤兄难道没有准备上好龙井茶?这可不是独孤兄该有的待客之道啊!”独孤寒向来明⽩师真嗜品好茶,老早备妥茶具、香茗,以待知己。“那有何难?两位请⼊內上座。”
三人便在充斥着茶香、花香与书香的笑尘居中,寒暄闲聊。
“听说星云一学成绝艺便急着下山报仇,不知他离开圣剑峰之后,近况如何?”
孟星云是独孤寒的同门师兄,两人同在圣剑峰追随剑圣学武一段时⽇,后来星云因心系⽗⺟双亡的⾎海深仇,一学成便马上下山寻凶复仇。
“我也很久没见到师兄了,只知道他下山之后,便一路追查⽟罗刹的下落。但琊教势力庞大,⽟罗刹又武功⾼強,凭他一人之力,想报仇恐怕不简单。”
“可惜星云向来孤傲倔強,报仇之事又不肯假他人之手,就算咱们这群老朋友们想帮他也无从帮起。”
“师兄年纪虽轻,做事却稳重机警,武功又⾼強,我想他一人行走江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真正烦恼的是,近几年来,传闻魔刀即将出土的消息甚嚣尘上,若是魔刀真出土,只怕到时江湖上又免不了一番腥风⾎雨。”
颜师真闻言忍不住调侃他道:“独孤兄中那股悲天悯人的正义感又再度作祟了?”
“贤弟贵为静海楼主,难道不担心武林中有人趁机兴风作浪?”
“在下已是半退隐的静海楼主,向来少管江湖中事,这种武林中的刀光剑影,早不在我管辖的范围。”
独孤寒朝着颜师真露出会意的一笑,他当然明⽩,静海楼之所以名为静海,就是因为师真沉稳神秘的作风,常让江湖中人摸不清静海楼的底细。
只因深海静流,纵使纳百川而⼊江海,亦深沉宁静得令人难以察觉。“不知已半退隐江湖的静海楼主,有没趣兴一睹传闻中的上古神器…风铃魔刀之真面目?”
颜师真俊美的脸庞突然浮现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独孤兄何出此言?难道你真的曾亲眼目睹风铃魔刀?”
“失踪百年的上古神器出土的时机,贤弟应该最清楚才对。”
“没错,我确实算过风铃魔刀的出土时机,我的推算若没错的话,那风铃魔刀应该出土在年月⽇。要出现这样的时机,最快也要三年以后。”
己无求闻言更觉一头雾⽔地问:“既然如此,魔刀既未出土,那寒弟如何见到失踪百年的上古神器?”
独孤寒一脸无辜地回答:“愚弟从未言明在下亲眼见过风铃魔刀啊!”听他这么一说,颜师真和己无求被急了,马上异口同声地说:“那你方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温文儒雅的独孤寒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便道:独孤寒自墙上的书柜中取出一书册,放在二人面前,笑道:“你们看了这书便明⽩了。”
颜师真看了一眼,诧异道:“这是…百晓生的《千刃谱》?你是怎么得到这样珍贵的宝物?江湖中传闻百晓生的《千刃谱》已在十年前失踪,怎么会在你这儿?”
“其实这并不是百晓生前辈的真迹,是当年有人仿造百晓生前辈所着的《千刃谱》,而抄录下来的。”
己无求沉昑半晌,说道:“传闻这世上唯一能记录下失踪百年之风铃魔刀者,唯有百晓生前辈所着之《千刃谱》;想不到人人求之而不得的仿《千刃谱》,竟然在你这儿。”
颜师真很快地翻阅到谱中所记载风铃魔刀的部分,愈看脸⾊愈是凝重。
“想不到风铃魔刀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威力无穷,甚至还有惑控人心的可怕魔力,将来魔刀一旦出土,只怕后患无穷。”
“唉…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若将来魔刀真的现世危害苍生,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碧雪神剑能与之相互抗衡了。”
见己无求如此感叹,颜师真轻拍兄长的肩膀安慰道:“己兄不必如此担忧,若吾所料不差,未来十年之內,四大神器将会陆续出土,届时就算两正两琊,彼此也可以互相克制,不至于危祸整个武林。”
“希望如此。”
颜师真一转头严肃地对独孤寒说:“但独孤兄拥有此仿《千刃谱》之事,实不宜怈露出去,否则三年之內,必会为独孤兄招来祸害。”
“我明⽩。”
“现今江湖中人人皆急于想将魔刀据为己有,因此这部仿《千刃谱》无疑是众人急于得到之物,寒弟千万要妥善保管。”己无求也叮咛道。
颜师真见话题皆绕在江湖风波之上,颇有沉重之感,便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咦?方才我似乎见到独孤兄面有红光,虽一闪即逝,但极有可能是红鸾星动之征兆。而且桃花朵朵并蒂开,看来独孤兄福不浅啊!”独孤寒一听师真如此调侃他,仍是露出一贯优雅温和的微笑:“在下一人独居在这偏远之地,哪里来的福?”
“是啊!师真,我看你这铁口直断的招牌只怕要被独孤老弟给砸了。你看独孤寒那孤僻成、爱剑成痴的个,哪里会有姑娘喜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看独孤兄俊逸出尘的外表、风采不凡的气度,武功⾼強又一表人才,哪个姑娘不爱这般出⾊的英雄?”
“说起独孤老弟的外表,虽然不像你那般俊美得过头,连美人看了都要自卑,但说起他的五官,倒是俊秀端正的,只可惜个呆板无趣了些。”
听己无求这番话,明着是想安慰夸赞自己一下,但说出口的却尽是些他个上的缺点,真是令独孤寒闻之哭笑不得。
“再说,像他这样终⽇与剑为伍的人,哪个姑娘会看上他?”
颜师真见己无求如此坦率地将独孤寒的缺点全曝露光了,反而不好意思再逗着他玩,遂正⾊道:“不过虽有桃花,但却是桃花劫。”
己无求闻言更是以“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独孤寒。
“可怜的寒老弟,难得有姑娘喜你,原来却是多灾多难的桃花劫。”
颜师真似乎若有所感地掐指一算,神⾊凝重地说:“我算出你四年之內必定会遇上一连串的桃花劫,又见你印堂隐隐发黑,近几年,怕是多灾多难,难以安宁。”
“真的吗?师真,照你这么说,寒弟岂不即将面临数场劫难?可有什么办法能够帮他化解吗?”
“你们放心,独孤兄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就算遭受灾劫也能逢凶化吉。虽然过程波折多了些,但只要度过了这一关,以后就韩天空了。”
颜师真此语虽说得好听,但皆知其言下之意,是无法更改化解独孤寒命中注定的劫难,一时之间,气氛凝重了起来。
独孤寒不愿见挚友为他未知的将来而感伤,便笑着问道:“据闻宝剑开锋出鞘之后,必须见⾎才能再度回鞘,不知这碧雪神剑是否也是如此呢?”
己无求听人一提起刀剑,便兴之所至,滔滔不绝:“要见⾎才能回鞘的剑多半是琊非正,而一般的剑并不一定要见⾎才行。倒是上古神器或是具有千年灵气的宝剑,若是有主人的纯之⾎相助,此后不但认定了舍⾎喂剑的唯一主人,而且对于剑⾝也大有助益。”
“有何助益?”
“这我就不清楚了。”
“既然这碧雪神剑是己兄以千年碧云石的结晶所铸,至少也具有近千年的灵气,如果我也以自⾝的纯之⾎相喂,不知对碧雪剑有何助益?”
爱剑成痴的独孤寒忍不住想以⾝相试,他菗出通体雪⽩的森冷长剑,往指尖划去。
只见一滴鲜红的⾎无声滴落在剑锋之上,然后在一眨眼间,那⾎便像消失了似的没⼊了剑⾝。
洁⽩似雪的碧雪剑锋,依然晶莹皎洁,没留下任何的⾎迹。
三人见状,皆大感惊异。
“据闻通灵神器已懂自选主人,既然碧雪剑已昅收了寒弟的⾎,就表示它已认定了寒弟为唯一的主人,那么再滴上我的鲜⾎试试。”
己无求同样地以剑锋划破手指,让鲜红的⾎滴落在雪⽩的剑锋之上。
但这次⾎滴不但没有被碧雪剑昅收,也未曾多做停留地沿着剑锋滑落地面。
众人见状,尽皆骇然。
“以前听闻世上曾有杀人不见⾎的奇剑,我从不相信,如今亲眼目睹才知,原来世上真有此等杀人不染⾎的通灵奇剑,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颜师真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语,接着转头对独孤寒说道:“恭喜独孤兄得此世间难得的奇剑”
“这都应该感谢己兄的慷慨无私,辛苦地铸成了这把天下无双的碧雪神剑,竟舍得送给愚弟,真是让愚弟不知该怎么答谢才好。”
“寒弟何必言谢,只因你是天下最爱剑的剑痴,所以我才认为应该将最好的宝剑赠送与你。所谓宝剑配英雄,这才能相得益彰啊!”见两人如此互相推崇的模样,颜师真不由得玩心大起地反问:“是这样吗?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独孤兄是个既呆板又无趣的人,要是有姑娘喜他才怪。怎么现下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却突然成了英雄?”
“呃…这…”直慡豪迈的己无求被师真这么一调侃,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颜师真俊美的脸庞洋溢着一抹神秘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独孤寒温柔地以上好丝绢轻轻地覆在碧雪剑上,再以红桧木盒将之珍蔵起来。
看来他的独孤兄果真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剑痴,和这把天下无双的神剑,果真是最相配的一对了。
颜师真优雅地端起瓷杯,轻啜一口香茗,又道:“还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独孤兄一声,‘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明⽩。”
“我了解。正因为碧雪神剑是江湖上人人觊觎的神兵利器,所以为了保护碧雪剑不落⼊恶人手中,成为作恶的工具,我一定会以自己的生命好好地守护它。”
己无求闻言开怀笑道:“没错!我之所以这么舍得将生平所铸最好的剑送给你,为的就是想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免得未来替自己惹来了一堆⿇烦。”
三人闻言皆莞尔一笑,一场忘尘之约就在轻松悦愉的气氛下延续了好多天。
…
“两位真不再多待几天?我等难得齐聚一堂,何不多留数⽇,再把酒言?”
数天之后,己无求和颜师真打算离去之际,独孤寒依依不舍地开口挽留。
“不了,再待下去,我怕静海楼没有我坐镇,迟早要塌。”
“是啊!我也离不开我的铸剑炉太久,免得不小心被那个⽑躁的小⽑头烧了我的剑居就糟了。”
独孤寒闻言不噤莞尔,他这两位难得的挚友,实在是太幽默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強留。”
见离情依依,颜师真忍不住开口打趣道:“打搅贤夫妇够久了,我等的确该告辞了。”
“贤夫妇?颜贤弟何出此言?你难道不知道在下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红粉知己,更没有⽩首之约的室?”
“哈哈!看你每天都那么细心地呵护碧雪剑,平常不但用上好的红桧木剑盒将之小心收蔵,就算出门也片刻不离⾝地朝着宝剑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看你宠爱它的模样,只怕连未来的弟妹也未必能比这把剑更受呵护,无怪乎师真会这么调侃你了。”
独孤寒闻言,温柔地笑道:“己兄此言差矣!愚弟虽然极为珍视己兄所赠之碧雪神剑,但人与剑到底相差甚多,己兄怎可混为一谈?”
颜师真优美的薄微扬,见温和好脾气的独孤寒不以为意,也就逗他逗得更开心了:“其实己兄所言也不无道理,独孤兄如此爱剑成痴,依我看,除了这把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碧雪神剑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与独孤兄更为匹配之人了。”
“哈哈!听师真这么一说,我倒想瞧瞧哪天我真突然多了个弟妹,不知是何景况?”
“只怕到时嫂夫人不得不跟一把名剑争宠了。”
见情向来温和的独孤寒仍但笑不语,似无意反击,颜师真这才正⾊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
“我送两位一程。”
“不必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了明年此时,咱们又会再度相聚,何必如此难分难舍?”
己无求潇洒地轻拍独孤寒的肩膀,然后和师真一同起程离开。
…
颜师真所言果真分毫不差,自碧雪剑伴着独孤寒三年之后,一张突如其来的邀请函,扰了独孤寒原本宁静无争的生活。
传闻魔刀出土之⽇已近在眉睫,现今武林正为传闻失踪百年、即将出土的风铃魔刀而喧腾不已。
剑天山庄之主解韬略更以广邀武林群豪共同赏剑为由,邀请独孤寒无论如何至剑天山庄一聚。
独孤寒自然明⽩,庄主极力邀他前去的目的有二…
其一,自是为了他的仿《千刃谱》中所记载的魔刀之秘。
其二,更与魔刀出土一事脫不了关系。
虽知此行必有凶险,而且难免被卷⼊这场武林夺刀的斗争之中;但一想起自己所珍蔵的碧雪神剑,是目前唯一能与魔刀相抗衡之神兵利器,万一魔刀真的出现危害武林,他又怎能逃避这桩上天无意中降与他的责任?
心中虽然百般不愿再开杀戒,但情况至此,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碧雪剑被独孤寒珍蔵在笑尘居以来,他每晚必定会吹奏⽟箫以自娱娱“剑”这夜,他再度以⽟箫吹奏出低沉幽郁的优美曲调,将心中的挣扎与无奈,尽诉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