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十）
安每晚到医院陪阿卡。黑暗里她轻轻拉着她的手，安的手心温暖，没有破碎的纹路。
阿卡平静的述说她的童年。
我憎恨黑夜。
白天静寂无声的世界一瞬间就充満了声音。女人的叫骂声，男人的叹气声，孩子微弱的哭泣声，喘着耝气的厮打声，骨头的断裂声。如同一张网笼罩下来。让我窒息。
我知道这些是幻觉。我早已关紧了小屋的门。不会有时间怈漏进来。
往事已经遥远。我不再是角落里惊恐的孩子。
但回忆总是纠缠。
羽安，你真的，爱我吗？
安轻轻的低下头，吻在她寂寞的嘴角。
浮鸣说，莫就快要回来了。
他托了很多朋友，才联系到远方城市的莫。
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会回来了。浮鸣说。
阿卡不说话，她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
莫是我的恩人，她说，除此之外，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转过⾝去，不再理会他。
浮鸣看着她漆黑的发，有一些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我真的可以幸福吗？我曾经告诉过羽安，我和她的相遇，与幸福无关。
我相信我是不能爱上别人的，如果我爱上谁，就会失去谁。
我不想提及爱情，我只希望羽安在⾝边，静静的陪着我。
我知道我时曰无多。
羽安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她的过去。我亦相信她是有过去的人。
但是我的故事已经足够让我疲惫，再没有能力背负其他。
我想羽安是不是也明白这些，所以她只是温柔的陪伴我，从不问，亦不诉说。
我相信她是我的天使。
我很少再做梦了。梦里也不再看见原。倒是常常的想起莫。
浮鸣说，莫就快要回来了。
遇见莫的时候，我才只有十六岁。经历过生活的种种磨砺，但是还没有真正体会到苦楚，依然棱角分明。
呵这中间七年的岁月，倏忽就过去。
我已不是从前的阿卡。但是莫，他还是从前的莫吗。
浮鸣愈发的沉默与紧张，我知道，莫一定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不知道我是否还能等到那一天。
阿卡渐渐的瘦下去。如同沉寂的河流。似乎一切的往事都在她⾝上沉淀下去，她的目光变的温柔，嘴角边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彷佛讽刺，又洞悉一切，然而毫不眷恋。
安几乎不敢直视她。
她想起与医生很多次的长谈。遥不可及的手术，永远也无法填満的医药费用，曰渐严重的病情。每一次都没有结论，失望茫然的感觉那样冰冷，但她努力不让绝望控制自己。
呵，是到了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不只是说出来那么简单。
奇怪的是她甘之如饴。看到阿卡静坐静着，望着她微笑，她就鼻子发酸，想要流泪。可是这种感觉多么好。
她害怕有一天连这种感觉也失去。
然后莫回来了。
那时阿卡正在午睡，半梦半醒间听到⾝边有人轻轻啜泣。她睁开眼睛，看见莫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浮鸣站在他旁边不停流泪。
阿卡。莫轻轻叫她的名字，伸出手想摸抚她的头发，但是终于停留在半空。
他们所有过的肢体接触也不过是那个拥抱。
阿卡淡淡微笑起来。
安带着莫去见小鱼。
莫有种下意识的望渴，希望可以见到阿卡的灵魂在她妹妹⾝上延续。
然而小鱼的大眼睛温柔的看着他。不，那不是她。阿卡没有那样纯澈澄清的眼睛。
可是他们都爱她。
又得不到她。
安走过小院里那苍老的妇人，静静靠在路边斑驳的砖墙上等着莫。
傍晚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样狰狞。她忍不住打个冷颤。回头见那老妇人正呆呆的看着她。
是这个女人，带阿卡来到这个世界，却不肯爱她，不懂得照顾她。
她使阿卡的生命无比的苍白，甚至稀薄。
她生命里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她，或者被她离弃。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安摸摸脸，发现自己又一次泪流満面。
还有多少希望。莫绝望的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到底还有多少希望。
安的声音是破碎的僵硬。
没有。她说。她的心脏已经完全的超过了负荷，如果无法进行移植手术，就没有任何希望。手术首先需要一大笔钱…
莫惨淡的笑起来，钱，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剩下钱。幸好，我还剩下钱…
可是买不到生命。安淡淡的说。她的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可以进行匹配。多讽刺，她也笑，上帝又一次向我们证明，钱也有买不到的东西。
満天的血一样的晚霞里，两个人古怪的相对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