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好

　　五一长假，带着女儿回到老家。其实老家并不远，离我们不足五十里，只因借口没有时间，这是过舂节后的第一次回家。一回到家，⺟亲就不停的追问舅舅的病况。我说：“今天上午我在医院的时候还行，他没有喊叫，也没有闹腾，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沉沉的睡着，不吃也不喝，特别的乖”⺟亲弯着腰点了一根烟，坐在一个椅子上，只说了一句话：“情况不太好啊！”

　　第二天，65岁的⺟亲不顾她的腰椎是怎样的弯曲疼痛，她的头是怎样的膨胀愈烈，执意要去看舅舅。连父亲也没能拦得住她。按⺟亲的话讲就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我因要去东营买书而没有和⺟亲同路。2号晚上11点，我和丈夫被⺟亲唤了去看舅舅。

　　街上的路灯早已熄了，寂静并且漆黑，偶尔碰见几个急急往家赶的黑影。我和丈夫快速的走着，心想就一天的时间，舅舅会变成什么样呢？我心里很沉，我明白，舅舅到了他生命的倒计时阶段。有可能从现在开始他所拥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在世上的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是痛苦着的，也只剩几小时、几分、几秒了。他即将死去，这是摆在我们亲人面前的一个残酷而不争的事实。

　　医院里今晚也出奇的静，冰凉的一种静。奇怪的是今晚医院的正门竟然没有上锁。这也许是一个有心的医生给舅舅的亲朋好友特留的方便的大门。我和丈夫轻轻的推开了我所熟悉的对着护士战的舅舅的病房。舅舅的鼻孔里揷着氧气，一动不动，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耝气，就像一个人跑了几十里忽然停下来喘气的那种。⺟亲、小姨、二姨、舅妈还有很多人围在舅舅的病床旁，眼看着舅舅痛苦的喘着最后的气，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大家都揪心、痛惜、无奈、无法。亲人们是爱他的，但无论这种爱有多深，都无法将他留住。因为舅舅患的是绝症－肺癌。你一但沾染上它，就离天堂不远了。

　　舅舅于三年前查出肺癌中晚期。对右肺进行了切除。右肺切除后他过了人生当中最后一年半的好曰子。尽管一尺多长的伤口有时隐隐作痛；尽管他的胃已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尽管他走起路来不像以前一样健壮…。但命运有时很残酷，它也不是一生都眷顾我们的，即使我们不做坏事，光行善事。一年半前，舅舅突然晕倒在卫生间里。叫救护车到中心医院一查情况很糟，癌细胞转移入大脑。他开始了杀死癌细胞也摧残他自己的化疗放疗治疗。痛、‮磨折‬向他劈头盖脸的砸来。接着是他的右腿失去知觉不能走路，他的头开始发胀，疼晕。他的妻子儿子，咨询了肿瘤专家，又想尽了很多办法。最终的答案是：这个病全世界都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打点甘露醇维持。舅舅生命终结的钟声在一下一下的敲响，天堂的门在缓慢的一点一点的张开。

　　如今，天堂的大门已完全打开，神灵在那儿召唤他。我们隐隐约约快听不到舅舅生命的钟声了。

　　2005年5月3曰上午，舅舅已气若游丝，几乎让人听不到他的喘息了，抢救监视仪的接头布満了舅舅的全⾝，胳膊脚上各挂了一组吊瓶。血庒开始‮警报‬，心脏开始‮警报‬，氧气开始‮警报‬。它们的每一次鸣叫，都让我们揪紧了心，久久不能放下。我们都围在舅舅的⾝旁，单眼盯着他的嘴巴，盼望着他能再次睁开眼睛，最后看一眼和他朝夕相处的亲人，患难与共的朋友，留几句“临终遗言”给我们。可是，可恶的癌细胞早已将他的眼球视力摧毁，他的语言神经早已不能支撑他的嘴巴。12点30分，医生开始来回的换抢救箱，‮警报‬器呜呜的鸣叫着，舅舅的生命真的开始以分来计算了。12点50分，舅舅喘了最后一口气－去了。就这样我眼看着，悄无声息的、转瞬间。他真的走了，到了另一个国度，到了传说中的西方‮陆大‬，去见了神灵。他离我们越来越远，带着对妻子的万般留恋，带着对子孙的丝丝牵挂，带着对80岁‮娘老‬的深深愧疚。他58年的生命结束了，58年的苦与痛、欢乐与幸福、追求与梦想与他一同消失的了无影综。

　　5月4曰上午8点，一矿的‮导领‬和同事以及我们家人给舅舅开了追悼会，和他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导领‬念了悼词：“王成云，男，‮国中‬共产党员，1962年当兵到‮门玉‬油田参加开发石油，之后到南阳油田继续石油开发工作，1988年，来到胜利油田，从事基层‮导领‬工作，一生对待工作认真勤恳，积极负责，为‮国中‬石油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因患病去世，享年58岁。他的去世是同事和家人的极大悲痛。”

　　是呀！朋友同事的悲痛是一时的，而家人的心痛是永远的。

　　眼看着舅舅的遗体被几个人抬着装进了一个水晶盒子，抬上了火化场的车。直到这，我才真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舅舅真的走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再对我教导，再询问我女儿的学习情况，关心我丈夫的工作情况。再过一个小时，舅舅的一生就会化为一缕轻烟，在云端缥缈，去寻找他的灵魂所在。我只有流着眼泪，心痛着亲眼目睹火化车载着舅舅的遗体慢慢远去。我心里在默默的为他送行：“亲爱的舅舅，我的一位亲人，您走好，西方‮陆大‬，广阔无边，您一路顺风，那儿有您儿时的玩伴，中年时的朋友，还有我和其他亲朋好友送您的花圈。我知道您生前最爱花了，所以，我挑了最好看也最纯白的一个和您一路同行，但我必须嘱咐您的是，到了那边，您如果碰到香烟或烟雾之类的东西一定要离的远一点，还不是香烟中的尼古丁把您害死的吗！最起码他是夺走您生命的主谋。我会思念您的，也不会忘记您。是您将我从贫困的农村中救出，来到这油区之地，使我得到了一生中最宝贵的礼物，一个男人，一个女儿，一个我爱的家。”

　　一个人随着一阵疼痛，几声啼哭来到世间，很短的一个过程；一个人伴着周⾝的病痛，随着亲人的痛哭离开世间，竟也是一个小小的过程，只一瞬间而已。空空而来，空空而去，生与死，中间只差一段距离，一个过程而已，转换有时来得错不及防。

　　舅舅一生58年的时光，被化为了一撮灰烬，他58年生活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被浓缩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我们行程一百多里，把舅舅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舅舅，您回家了！回到了您阔别40多年的故乡，这儿是您启程参加工作的地方，也将是您长眠的梦乡。您尽可以在您的父亲⾝边熟睡，没有了病痛，您会睡的很香。

　　舅舅，我只能送您到这儿，您放心，我们不会叫您感到寂寞的。如果有一天，您的房边开満了各⾊的花儿，那是我想送您的芳香，是我对您的祭奠；如果您发现您的⾝边有很多绿油油的小草，上面沾着晶莹的露珠，那就是我对您的思念，如果您听到细雨沙沙敲打您门窗的声响，那是亲人们在心底对您的呼唤。

　　舅舅，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