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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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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典礼这天,潘逸翔如愿得到双学位,超优表现让他连连擭奖、再三上台。

  “恭喜你毕业了。”静文献上花束,并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潘逸翔还嫌不够,抱着她深吻许久,此举让四周同学为之哗然,又是尖叫又是吹口哨“帅喔!这是你女朋友?好可爱!”

  谁都看不出静文芳龄二十七,她自己听了也俏皮做个鬼脸。

  “难怪你都不参加联谊,原来早就有『家眷』了,真是深蔵不露!”

  潘逸翔平常独来独往、冷淡陌生,大家都不敢开他玩笑,现在是最佳机会,怎可不多多利用?

  “谢谢你们对逸翔的照顾,他一定很讨人厌吧?”静文也乘机亏他一下。

  同学们群起附议“没错、没错!优秀得要命,我们都快混不下去了!”

  潘逸翔总算开了金口“你们这些凡人想跟天才比?回家‮觉睡‬作梦吧!”

  “潘先生可腔得咧!拜托潘太太帮我们教训他一顿!”

  欢闹声中,出现了两个意外的来宾,那是潘逸翔的双亲:潘冠纬和李虹仪。

  两个月前,静文透过许多管道,终于联络到这对已离异的夫妻,让他们知道逸翔这几年来的情况,并邀请他们来参加毕业典礼。原本她不抱太大希望,也没告诉逸翔,没想到他们真的出现了。

  多年不见,为人父⺟的也尴尬、为人子女的也尴尬,一时间竟无语相对。

  “谢谢你们拨空过来。”静文先微笑致意“我就是写信给你们的江静文,我在清传⾼中担任辅导老师。”

  潘逸翔马上加上一句“她是我女朋友。”这是说明事实而非征询意见,他的所作所为都与他们无关。

  李虹仪咳嗽几声,把花束递给儿子“恭喜你毕业了。”

  “我也恭喜你毕业了。”潘冠纬做出同样动作。

  潘逸翔瞪着那两束花,那是他小时候常看到的花,⺟亲总在客厅揷上一瓶海芋,还说这是爸妈的定情花,意思是:“山盟海誓,永志不渝”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在这时出现?还带着最让他怀念的花?这不公平,他们以为可以水过无痕,他们想得太天真了!

  气氛僵持,静文适时化解“我帮他拿着好了,谢谢你们。”

  潘冠纬和李虹仪默默感激她的贴心,他们也明白,不是一束花就能消弭隔阂。

  静文收下花束,若无其事提出邀约“对了,我跟餐厅预约了四个位子,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好吗?”

  潘冠纬和李虹仪都点了头,之前他们在信中都知道这事,却不晓得儿子是否欢迎他们,尤其是在庆祝他毕业的这天。

  静文刻意忽略逸翔的臭脸“那么晚上六点,我们在翡冷翠餐厅见,到时再好好聊,现在逸翔的同学正等他拍照呢!”

  “谢谢你。”潘冠纬点头说。

  “晚上见。”李虹仪挥挥手,面露苦笑,

  双方告别后,潘逸翔才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静文早知会被他责问“因为…我希望你们见个面,沟通一下,对彼此都好。”

  “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我的辅导老师,你没有权利自作主张!”

  这四年来,他极少失去自制,除非又有情敌出现,他对她总万分呵护,彷佛她是朵娇弱的小花,然而一扯到他的双亲,马上让他理性全无!

  她受惊的一震,嗫嚅道:“对不起…”

  不远处,同学们正在呼唤“逸翔、静文,快过来拍照!就差你们了!”

  潘逸翔根本没那兴致,抓起静文怀中的两束花,用力塞进一旁的垃圾桶,他恨透了这些海芋,什么山盟海誓,永志不渝,全都是骗人的!

  “走!”

  回到潘逸翔的住处,他把手中杂物一丢,走进房间反锁上门,留静文一人在客厅。

  “逸翔,你生气了?你开门好不好?”房里没有回音,她靠在门边聆听“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难道我不再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她怕他受到太大刺激,一时又想不开伤害自己,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房门开了,強风随之袭来,他抓起她的肩膀,头发全乱了,表情像疯了。

  “如果不是你,我还需要活着吗?”她是他最爱的人,他只要为她而活,其它人都别想让他试凄,但为什么偏偏是她要勾起他的回忆?

  自从两人感情稳定后,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失控,因此她任由他发怈,只以小手‮摩抚‬他的头发,等他逐渐平静下来。

  狂风扫过屋內每个角落,卷起一切又拋弃一切,直到能粉碎的都粉碎了,他俩是唯一的幸存者,⾝体毫发无伤,心中却无法形容。

  “我不想见他们!”他紧抱着她,反复強调“我不想见他们!我不想见他们!我不想…”

  喊到最后,他喉咙沙哑了、眼眶发热了,仍不知如何收拾情绪。

  “我在这儿,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管发生任何事。”她唯有再三保证,这是她掀起的风暴,她就该全部承受。

  只是,她的爱能抚乎他的痛吗?这仍是个未知数。

  …。。

  当他们抵达翡冷翠餐厅,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静文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至于原因,她实在说不出口,难道能说是逸翔发狂了?

  潘冠纬手握佛珠,面露微笑“只要人来就好了。”

  李虹仪则说:“骑车要小心,慢慢来没关系。”

  罢才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儿子骑车载女友的画面,她从没看过他那种表情,像是全世界的幸福都写在他脸上。

  “对了,这是我们要送给你们的礼物。”稍早潘冠纬和李虹仪商量好,选了一对钢笔送给这对小情侣,或许有机会在他们重要的曰子用上。

  潘逸翔彷佛聋了、哑了、毫无反应;静文代为收下“谢谢,我们会珍惜的。”

  四人相对而坐,忽然无话可说,静文试着化解沉默“你们应该有话想跟逸翔说吧?难得见面一次,请别错过这机会。”

  潘冠纬和李虹仪相对一望,两人决定鼓起勇气,一吐多年来的心声。

  李虹仪首先自责道:“我知道逸翔不愿提起,但我必须道歉,当初我太傻了,以为是琊灵作祟,还请道士来驱魔,现在想起来多可笑…”

  潘逸翔僵硬坐在静文⾝旁,握住她的手作为依靠,他以为自己够坚強了,回忆仍不请自来,只因他记得太清楚,一闭眼就能看到…

  屋內香烟缭绕、纸钱飞舞,小小的他被放在神坛上,道士们口中念念有词,手执各贰道具,企图‮开解‬他⾝上的咒语。

  当他们发现这男孩的力量更強、更大,他们吓得落荒而逃,宣称他是不祥的化⾝,必须被完全隔离,否则⾝旁亲友将试凄受难。

  李虹仪说完当年经过,潘冠纬继续下去“我还找过各种医生,给他做精神分析,甚至打算开刀,让他变成普通小孩,当然这都是白费工夫…”

  潘逸翔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被各种仪器围绕,许多穿白衣的人拿他当动物观察,记录他一切‮理生‬状态,彷佛他毫无感觉和情绪,直到某天检验室无故‮炸爆‬,穿白衣的人都受伤了,只有他冷冷看着这一切。

  因为恐惧、因为无知,他被迫成为自闭儿,没人敢接近他,包括他的父⺟。

  听着这故事,静文从不寒而栗到感伤落泪,本以为她已经够了解他,却没猜到他的痛楚那么深、那么重,他说得对,她确实太天真了!

  倘若是她经历如此虐待,而今还能面对生活、还能爱人以及被爱吗?他的坚強超乎她所想象,他的重新出发完全是个奇迹,她没有自信能做到像他一样。

  沉静中,潘逸翔拿出纸巾为她拭泪“哭什么?你这么幸福还敢哭?”

  “对不起…我…我不该自作主张…让你又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她靠在他肩上哽咽“这些事情你从未提过,我…听了好难过…”

  “笨蛋!你哭成这样,更让我生气。”她可知道,就因她晶莹的泪水,涤清了他蒙尘多年的心。

  看到这画面,潘冠纬和李虹仪彷佛看到当年的彼此,他们也曾青舂年少,一起一欢笑一起落泪,只是怎么会愈走愈远,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后来,在你上小学前,我们就离婚了,现在也各有家庭…”李虹仪擦去眼角的泪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亲,只是一直想对你说抱歉,对你可能没有意义,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

  潘冠纬深昅口气“看你找到自己的方向,又有这么善良的女友,我为你感到⾼兴,如果还有来生的话,但愿我们能结善缘,别让悲剧一再发生。”

  近年来潘冠纬虔心修佛,他相信任何冲突都可能化解,只要彼此敞开胸怀,就在一念之间,业报也能转为福报。

  潘逸翔仍然面无表情,有些事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变,他扶起啜泣的静文,沉声道:“我要带她回去了,她需要休息。”

  “江老师…不,江‮姐小‬,谢谢你为我们做的努力。”潘冠纬深深一鞠躬,在心中为他们祝祷。

  李虹仪再次道歉“江‮姐小‬,你别太难过,我真的很抱歉。”

  静文轻轻点头致意,依偎在潘逸翔怀里,她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揭开这些伤心往事,对他来说会有好处吗?

  临走前,潘逸翔回头说了句“你们自己保重。”除此外,他无话可说。

  尽管如此,这对潘冠纬和李虹仪已是足够,⾝为最糟糕、最‮忍残‬的父⺟,他们不敢抱任何奢望,只是儿子一句善意的话,就让他们多年来的歉疚得到安慰。

  走出餐厅,静文默默坐到机车后座,抱住潘逸翔的⾝体,感觉他跟她一样颤抖。

  “逸翔?”她不晓得他怎么了?

  他摸摸她的手,抬头眨眨眼“没事,只是有沙子吹进眼睛。”

  她知道他在说谎,能够驭风的他怎么可能让沙子吹进眼睛?于是她了解,在他心中那冰冷角落,正在此刻融化。

  …。。

  某个秋天的傍晚,江家门口响起热切招呼“师父好!师⺟好!”斑中毕业后,梁晨根本不知自己要做啥,就照静文所提议的,到大鹏航空公司打工,此外还得来江家“受训”请江志远做她的家教老师。

  “还是这么有精神,很好、很好。”江易展拍拍她的肩膀“我听师⺟说你工作的态度非常认真呢!”

  “因为有师⺟英明的教导,睿智的启发,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师父你真的好幸福,娶到这么聪明能⼲的老婆,她可是我们空服部的教主耶!”

  自从‮入进‬大鹏航空后,她才知道女人的能耐有多強,师⺟平常在家慈祥亲切,工作时却威仪万千,众人唯有俯首称臣。

  江易展被逗得笑开怀“说得也是,我常想我前世不知积了什么福,这辈子才碰到如此良缘,真是赚到了!”

  “你们少在那边捧我了。”程晓玲换过‮服衣‬走下楼“梁晨呀!志远在他房里,你直接进去就行了,我跟你师父出去一下。”

  “是!师父、师⺟请慢走!”

  目送江家夫妇之后,梁晨态度一转,目露凶光,江志远那笨猪果然还在睡,她得用力踢才能叫醒他。

  “二师兄,你是要睡到公元几年啊?还不给我振作一点!”

  “哦…你来啦?”他边打呵欠边走进厕所,完全不顾形象。两人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反正没把对方当异性看,轻松自在就行了。

  当他梳洗时,她从冰箱拿出饮料,又从书柜拿出教材,彷佛这是自己家。

  “今天要上什么?”江志远老师抓抓后脑问。

  “理化。”梁晨噘嘴回答,她最讨厌这门课了!但没办法,谁教她答应静文要用功念书,即使她还不知道未来要念什么科系。

  静文说过,在机会来临之前,必须自己先做好准备,所以她只得多多学习啰!

  两小时“雾里看花”的课程后,梁晨倒在窗边呼昅新鲜空气,她需要洗洗脑,把那些公式规则全忘光。

  江志远也走到窗边,感觉精神焕发、活力充沛“喂!我看你愈来愈有进步了,牛顿地下有知也会感动。”

  “是吗?”她不予置评。

  “对了,你知不知道,逸翔大学毕业了,而且要进我们大鹏航空?”公司第一次征召国防役男,潘逸翔就以榜首考进,往后四年都将做他们的学弟,除了薪水、年资照算,役満将升为正式飞行员。

  梁晨整个人跳起来,咬牙切齿“我早猜到了,那家伙!”

  他不解的望着她“你这什么反应?好象对他很有意见?”

  “岂只有意见而已?”她是不想让静文为难,否则早拆穿他的假面具“总有一天他会闹出大新闻的,我保证。”

  “一提到他,你就变得怪怪的,是不是暗恋他?”江志远想起大哥说过,女人心连爱因斯坦也解不开,虽说梁晨外表不太像女人,或许仍有微妙的女人心。

  她瞪大了双眼,彷佛他头上长出仙人掌,继而发出怒吼“暗恋个庇啦!”

  “说话这么不⼲净,看我怎么帮你刷牙?”他的耳膜差点破裂,抓起她就是一顿痛殴,反正他跟她随便惯了,也不当她是个女人。

  混战中,除了硬骨头碰硬骨头,他彷佛还摸到软绵绵的东西…

  “你放开我!”她抱住自己胸前,突然一阵脸红心跳,可恶,她是怎么了?

  “咦,这种‮感触‬是…”他终于领悟过来,以严肃表情对她说:“梁晨,你虽然没什么料,但有句话说自然就是美,劝你别用这么厚的胸垫,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

  她脸上红到不能再红,并非因为害羞,而是怒火奔腾,狂烧不已,最后化作闪电声响“江-志-远-你-是-猪!”

  同一时间,客厅里,江易展转向妻子问:“好象有人在叫我们家‮二老‬?”

  “他自己听得到,别管他。”程晓玲放下杂志“咱们出去散个步。”

  “为什么?不是才刚回来?”他不懂,女人的逻辑一向是个谜,三十五年前如此,三十五年后也如此。

  她眉头一挑,冷冷的问:“你是在跟我抱怨吗?”

  “没、没有。”他马上站起,为她开门“我万分荣幸、万分乐意。”

  她在他颊上一吻,俏皮的问:“当初要是没有我,看你今天可怎么办?”

  “我不敢想象,那太可怕了。”他才不想当一辈子‮男处‬,他可能会驾机‮杀自‬,说不定还拖累全部乘客。

  走出家门,她才偎进他怀里“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少根筋!四个孩子偏偏都像你,傻透了!”

  “傻人有傻福,可能他们会遇到聪明的对象。”他抱住妻子肩膀,腼腆一笑。

  “这回算你答对了,傻瓜!”她再次为自己的决定喝采,当初押他到洗手间果然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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