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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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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満目疮痍。放眼四望,尽是焦土。

  除夕前的一场大火,烧得景郕山元气大伤。众人皆挂彩,不是烧伤,就是呛伤。

  其中又以知府大人的伤势最严重,內外都有。喜气洋洋的新年期间,府衙里的人却个个卧休养。

  其实他躺了一天就想下,只是恂王府得到消息后,派人来盯着他,那来人正是⽟面罗剎型的凤护卫。

  此姝不苟言笑又一板一眼,让凌旭动弹不得,只能恼怒地骂人出气。

  “大人,您就好好休养吧,王爷特别让从不离开跟前的凤护卫来照看,就是知道情况严重,您就别这样让我们难做人。”齐时在旁边苦劝。

  “他到底要下⼲什么?”凤护卫有点困惑,冷亮眼眸望着齐时。

  “还不就是…想去看…随风姑娘…”齐时呑呑吐吐说出实情。

  “那好,你上山去找随风姑娘,请她来府里。”凤护卫果决下令。

  “嗯…这个…”齐时呑吐得更严重了,愈说愈小声:“找…找过了,只是随风姑娘…不肯来。她说…不想看到大人。”

  “她明明冒险救出了十一爷,怎么会不想看到他?”凤护卫困惑极了。“他们俩不是情投意合吗?这是怎么回事?”

  齐时猛‮头摇‬又猛使眼⾊,要凤护卫别多说,不料个耿直的凤护卫还是说了出来,引得齐时连连咳嗽想掩饰。

  “她不想看到我?”凌旭还是听见了,之前被火烟呛伤的喉咙,此刻还是嘶哑,他冷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齐时,你去看过她了吗?”

  眼看遮掩不过,齐时硬着头⽪走到前,低头不敢看靠在头的知府大人。

  “去…去过了。随风姑娘他们都还好,只是…要整理山地,收拾收拾,所以暂时…”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到底情况怎样?”

  “随风姑娘…”

  “我师姐在生气。”小姑娘的清脆嗓音在门外响起,随即可爱地问:“我可以进去么?我是应雨。”

  “快请!”

  门一开,一⾝淡青衫子的小姑娘便跑了进来,眼睛滴溜溜的,怯怯地看了看众人。“我师娘说…”

  “说了什么?姑娘别伯,慢慢讲。”

  凌旭这样客气的口吻,让齐时和凤护卫都很惊讶。

  “师娘说,要我来看看大人的伤怎么样,是不是好点了。”小姑娘口齿伶俐,声音剔透,甚是好听;接着又递上来一个小锦袋。“这是师⽗要我带来的葯,可以顺气定神,养伤治病。是给大人吃的。”

  “谢谢你们。山上的情形怎么样了?”凌旭接过,点头道谢,再温言问。

  “还好,我们天天出去清理,好累喔。”应雨活泼了起来,吐吐⾆头。

  “你师姐呢?她还好吗?”

  “她很厉害,我搬不动的东西,她远远的用风吹吹就成了,很省事。”应雨兴⾼彩烈的说。“不过师娘说师姐是在闹脾气,所以风才刮得特别大。”

  此言一出,房里一阵尴尬的安静。

  “她在…闹什么脾气?”凌旭自问这辈子从没这么低声下气的问过人。

  “不知道。可是师娘叫她下山来看看你,她就这样了。”

  说着,应雨装个冷面,眉一锁、嘴一撇,果然有几分随风俏脸生怒的韵致。

  凌旭心口又是一窒,说不出话来。

  “师姐说你骗她。你骗她什么呀?让她这么生气?”应雨好奇地问。

  “我…”

  “别问了,你跟我出来吧。”齐时眼看大人脸⾊黯淡下来,连忙拉了应雨就走。“我带你去府里别处逛逛,很好玩的,来吧!”

  拉拉扯扯到了廊上,小姑娘突然不走了。

  “我想…我可不可以去看看…薛师爷?”应雨扭着⾐角,小小声的问。

  “你想看他?”齐时大惊。“你不怕他…又…”

  “师姐说那天薛师爷到最后…好象得了失心疯似的,我有点…担心。”应雨睁着⽔汪汪的大眼睛,有点忸怩地说着:“我不敢问别人。齐时哥,你带我去偷偷看一眼就好,可不可以?”

  应雨说得没错。

  薛承先在筹画数年的行动完全失败之际,又得知自己亲妹妹正是多次被他当作妖物,除之而后快的随风之后,整个人几乎疯了。

  他痛苦如泣⾎般的吼叫声,在红光満天、诡异莫名的山间震撼了天地,令所有闻者莫不胆战心惊。

  不过,被她一声“齐时哥”叫得通体舒畅,齐时再为难也答应了下来。

  “好,不过只能看一眼。薛师爷现在被囚在房里,谁都不准进去,你可别闯。”

  “我知道。”

  一大一小偷偷摸摸来到薛师爷房外的长廊上。

  这儿在齐时的授意下,门上加了大锁,每天按时有人来照料薛承先的饮食起居。在知府大人还没完全恢复、清楚下令要怎么处置之前,齐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软噤他。

  昔⽇好友、同僚,今⽇却落到这样的境地,齐时其实也很心痛。

  他走近门口,先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要应雨过来,从窗上偷看。

  “是齐护卫吗?”薛承先疲倦的嗓音传来,带着苦笑。

  一听到那带着深深疲惫、万念俱灰的苦笑声,应雨就摀住了嘴。

  然后看到他憔悴狼狈、半躺在榻上的模样…

  她明眸盈上⽔气,要用力咬住,才没有哭出来。

  才几天的工夫,薛承先竟像老了十岁,再没有之前那温柔斯文的神采。

  她不是他妹妹,他们之间再无关联,他又与妖物誓不两立…

  可是、可是她还是惦念他,还是舍不下…

  晶莹泪珠滚落粉颊之际,齐时突然噫了一声。

  应雨还在神伤,齐时却紧张地猛点她肩头。

  “什么?”应雨傻呼呼的转头,小脸答答的都是眼泪…“咦?”连应雨自己都吃了一惊!

  因为外头原本是冬正亮,却在转瞬间被乌云遮蔽。

  然后,一滴、两滴…哗啦啦的,开始下雨了!

  “下雨了!”她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时,又看看廊外。“下雨了!”

  “你的法力回来了?”

  应雨没回答,急切的冲进雨中,又哭又笑地嚷了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她仰头承接雨⽔,任其打在⾝上,不管有多冰寒刺骨,只一径的在小园里转圈圈。

  “应雨姑娘…”

  “让我出去。”听见外面动静的薛承先已经来到门口。隔着门,他低声下气、但很坚持地请求:“齐护卫,我要见她,我必须跟她说说话。”

  “可是…”

  “让他去吧。”不知道何时也出了房、随着他们来到廊上的凌旭,平静地下令:“开门。”

  “大人,这样好吗?”

  “我说开门就开门。”

  门开了,憔悴到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的薛承先,沉默的看了众人一眼。

  随即,他拎起大氅,慢慢下了阶,走进小园中。

  他跟在应雨⾝后,先帮她披上防雨御寒用的大氅,然后开始低声对她说话。

  应雨只是哭,捧着脸,泪如雨下。

  雨也如她的泪一样,无穷无尽。

  “薛师爷现下已经知道应雨不是他妹妹,而是他口中所谓的天生妖物,万一他要对应雨姑娘不利…”齐时还在担心。

  “我赌他不会。”凌旭缓缓的说。“用我项上人头跟你赌。”

  不管妖不妖、人不人,心‮情动‬生之际,再多的仇恨、再強的执念,都得屈膝。

  从英雄豪杰到大奷大恶,过不了的,向来都是美人关啊。

  “大人,您真的不担心吗?”齐时急得伸长颈子猛看。“他们…他们…”

  “我看起来像不担心吗?”凌旭两眼也紧盯着园中的两人,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齐时认真的看了看大人那张英俊却平静的脸庞,决定实话实说。

  “老实说,大人,真的看不出来。”

  …。。

  一场冰雨之后,经过大火‮烧焚‬的上地终于降温。

  极度怕热的随风,总算可以靠近前山那片焦土。她随着师⽗师娘穿梭在东倒西歪、成一片的焦林巨木中,收拾残局。

  山上一草一木有所损伤,她师⽗师娘都会非常痛心,更何况是这样‮大巨‬的伤害。

  随风安静地⼲着活,将烧焦的树木都堆到一起,然后翻土,准备播种。

  已经好几天了,她静得过分。

  随风的个虽然不好相与,但不会记仇。以前多次被罚被骂,她不开心归不开心,事情过了就算了,一下子就忘光光,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师⽗师娘抓到不听话偷溜下山。

  可是现在…

  同样在进行重整工作的师娘,连连对自己夫婿使眼⾊,要他去跟面前那个⽩⾐都沾上尘土、有些黯淡的小姑娘谈谈。

  “你去啊。”惊雷不満地嘀咕。

  “她们都怕我,你去比较好。”

  爱谕旨一下,惊雷只好硬着头⽪去。

  “随风,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来师⽗旁边坐。”惊雷招招手,对随风说。

  随风摇‮头摇‬。“没关系,我要继续清理。”

  眼看小姑娘又低着头继续翻土,以往倔強清丽的脸蛋有着难掩的落寞,做师⽗的心疼极了。他无奈地看着随风的纤细背影。

  师娘给惊雷一个谴责的眼神。“真没用!”

  “你去跟她说说嘛。”

  “可是我怕我一开口就骂人…”

  “那可不行!你骂她做什么?她这次也吓坏了…”

  听着师⽗师娘在她⾝后小声争执着,随风更是心酸难受。

  把山上搞成这样、造成如此大伤害的元凶,竟然是她的亲哥哥!

  而她,和师⽗师娘、应雨并非同类。

  她是凡人。

  但在城里众人眼光中,她却是妖物。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抬不起头、无法面对师⽗师娘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随风不像应雨。有什么事情,应雨都是先哭一场再说,然后大人们就焦头烂额,帮可怜兮兮的应雨处理善后。

  随风从来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

  她还有什么权利撒娇呢?她的⽗亲是破坏此地风⽔的元凶,而她哥哥则多次试图做同样的事情,还差一点砍杀成天府的⽗⺟官,把她师⽗师娘在无名庙里的法⾝给砸烂,放火烧光参天古木…

  想着想着,一滴晶莹泪珠滚落。

  无声无息。她一直低着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人发现。不过,她⾝后的惊雷夫妇,却已震惊得中断了谈话。

  随风在哭!

  从小打不怕、骂不怕,不管怎么罚,最多也是皱眉闹脾气,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随风…

  “你从来不哭的,怎么回事?”师娘再也忍不住的走到随风⾝边,抓住她的手臂就问:“哪儿痛吗?哪儿不舒服吗?你哭什么?”

  “没事。”随风慌忙低头,倔強地咬住

  “怎么会没事!你有什么话?*隼矗笔δ锛岢帧!澳阏庋跹艄制眉柑炝耍蝗酥滥阈睦锵胧裁矗庋怀桑?br>

  “你不能好好说吗?骂孩子做什么?”

  “我哪里有骂她!我只是要她说啊!”随风望着抚养她长大、教她管她,却也疼她宠她的师⽗师娘。

  不是亲人,甚至不是同类,他们的关怀,却一直那么真切。

  “师⽗,师娘…”

  她一开口,争执中的两人马上停下来盯着她。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凡人,不是…不是…”

  “一开始就知道啊。”师娘快人快语,迅速俐落回答。“当年抱你出京城的娘,因为太害怕,一出崇仁门就把你弃置在⽇精峰山脚,自个儿逃命去了。要不是我们经过,你早就…”师娘说着,突然住口。

  “早就怎么样?”随风忍不住追问。

  “早就死了。”师⽗惊雷恨恨地接下去说:“那时你才刚満月,又被严重烧伤,眼看是没气了,连哭都不会哭,是你师娘不忍心,说魏澜虽坏,却是听命行事,祸不及子孙,所以就把你抱回山上来养,耗了你师娘一甲子功力才救回你的小命。”

  “你话也太多了!”师娘瞪惊雷一眼,嫌他多嘴。

  随风却是愈听愈心惊。“所以你们不但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凡人,还知道我就是魏澜的女儿?”

  “怎么不知道!”师娘哼了一声。“⽇精峰的山神告诉过我们。还不是他搞不定城里那场大火,才召附近各地众守护神过去帮忙!蠢才一个,连个婴儿都不敢留!”

  “难道…难道你们不怕我长大以后,变成…变成…”饶是个不羁的随风,也有点结巴了起来。她粉脸褪成惨⽩,不敢置信。

  “变成像薛承先那种鬼样?”师娘傲气扬首。“我可不怕!我亲手教养大的孩子,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是…”

  “你要再这样没心没魂下去,就什么事儿都成不了。我以前没在乎过,以后也不会!”师娘悍然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同心,其它不论。我们在这儿守护这座山、这府城,责任重大,若不能同心,留也没用!”

  “你现下说这些⼲什么呢?”惊雷拦住如霹雳的子。

  “我不喜她満腹心事的样子!”师娘怒道:“闹什么脾气啊,整个前山被烧得七八糟,还有一堆不成气候的石阵、深坑要处理,她不认真点怎么成?”

  “那都是我哥哥弄的…”随风说着,声音跟着哑了。

  “管他谁弄的,不是你弄的就好了!”师娘气鼓鼓的骂:“向来都是我们收拾山下人的残局,又不是头一遭!坑诏手!应雨下山一趟就这么久,也是在偷懒!回来我一起骂!”

  说着,师娘转⾝怒气腾腾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惊雷,和満脸不敢置信的随风。

  “你师娘就是这样子。赶紧把这里收一收吧,种子播下去,叫应雨回来,下一阵雨之后,过一阵子就该发芽了。”惊雷说着,拍拍大徒儿的肩。

  “师⽗…”

  彷佛多年来的心门被打开,随风的眼眶又红了,泪⽔滚落。

  她是如此幸运,被师⽗师娘发现、养大,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也没让她知道以前的风风雨雨;就算至亲⽗兄曾是破坏的元凶,也没对她有过任何另眼看待。

  只是,这样的幸运,能够持续多久?在发现自己与山上众人都那么不同时,还能继续吗?

  “师⽗,我能在这里待上多久?”抹了抹泪,她矛盾又难受地问。

  惊雷一听,很讶异地瞠目结⾆好半晌。“你要上哪去?你想跟薛承先走么?”

  “当然不是。不过…”

  “她迟早要下山的,这有什么好问!”师娘决绝的声音传了过来。“快点⼲活儿,无用的话别再多说了!”

  低头继续工作,又是一颗晶莹泪珠无声地落⼊焦黑土地。

  …。。

  迟早要解决的事情,不如就一鼓作气去面对吧。

  凌旭休养数⽇后,⾝体已经恢复;凤护卫完成任务回京复命去了。凌旭便代齐时:“你去把薛承先带过来书房,我要跟他谈谈。”

  “是,大人。”齐时犹豫了一下。“需要小的在旁边吗?”

  “不用。”凌旭挥挥手。“我在山上都没死成,怎么会死在自己书房里?你也担心太多了。”

  “在山上,是随风姑娘救了大人…”

  一听到那关键词眼,凌旭脸一沈,冷瞪⾝旁的大个子一眼。

  “你去不去!拖拖拉拉的,你是娘儿们啊?”

  齐时摇‮头摇‬,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憔悴的薛承先进来。

  “你坐。”凌旭也不啰嗦,指着旁边椅子说。“他们没饿你吧?要喝茶自己倒。”

  本来听说知府大人要见,以为是要进刑房被审的,没想到给请到了书房,还让他坐、叫他喝茶…薛承先僵在当场。

  “杵在那儿⼲嘛?坐啊!”凌旭自己先坐下了。“成天关在房里,无聊死了,骨头都发庠。你准备准备,明天开始,回家过年的弟兄们陆续会回来,组织一下,顺便招揽一些原先牧马或守仓的人上山收拾收拾。”

  “大人…”薛承先颤声问,不敢置信。“您不罚我?”

  “谁说不罚!”凌旭看他一眼。“这不就是罚你了吗?自己搞出来的子总得自己收拾。你把景郕山搞成那样,当然得想办法弥补回来。如果惊雷他们要打你,我也没法子帮,你就忍着让他们打吧。”

  “可是…”

  “这次事件之后,不让你当师爷了。”凌旭慢条斯理的说:“当然笔墨之事你多少还是得照看着,不过府里反正有学正术的缺,你就当那个吧。照例设官不给禄,也算是一点教训。不过你也别委屈,要罚俸,我也逃不掉,大概要罚半年,谁叫我没把山给看好,有亏职守。”

  薛承先设想过无数结局,就是没想到会这样轻轻松松两句话结束。

  他动地大声问:“大人,您不杀我?如果我以后又对大人不利呢?”

  凌旭轻松一笑。“我已经说过了,这种事情我不怕。我的命很硬,向来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谁的。”

  “可是…我坏了景郕山的风⽔。这儿可能是未来皇陵所在地,甚至可能会影响道未来皇上的安危啊!”凌旭闻言,一直无所谓的表情一收,正⾊道:“薛承先,你听清楚了。今⽇我阻你、罚你,不是为了风⽔利于谁、我又为谁效命。你若搞不清楚这一点,⽇后又要胡动手,就休怪我不顾主从之情。”

  薛承先没有回答,只是死命盯着凌旭。

  “你精通观星判时、风⽔之术,不可能没读过《淮南子》。”凌旭指着薛承先的眉心,肃然道:“天地之合和,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者也。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便不为。天地问不管气、人气仙气,都是相薄相感、彼此強弱施化的。一朝要能长治久安,靠的便是这样的‮谐和‬,不是什么风⽔相助!你以为自己懂得不少,便可以加以纵,让谁因此获利或遭害,这本是最无知的做法,你知不知道!”

  薛承先脸⾊惨⽩,双膝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若连这都不懂,《老子》在书架上,拿回去多读几次。”凌旭站起⾝,打算就此结束谈话。“就是这样了。记住,山上的残局你得负责收拾,要回到原来的‮谐和‬并不容易,但是你得尽力!”

  “‮生学‬…知错,”

  微弱但清楚,薛承先略带哽咽的嗓音传来,正要走出书房门的凌旭停了一停。

  随即,潇洒一笑。

  “知道错就好了。”凌旭回头看他一眼,再无霾。“我们在堂上断案判刑,不也常这样说吗?”

  …。。

  凌旭上山去看随风时,众人都很知趣地痹篇了。

  随风却不肯见他,石洞的门关得紧紧,怎么叫都不开。

  饶是向来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也只能站在门外束手无策。

  “应雨,你去帮忙吧。”

  虽然痹篇了,却遥遥望着的师娘忍不住说。

  “啊?要我去?”应雨指着自己鼻头,睁大圆圆的眼睛问:“师娘,我能帮什么忙?”

  “骗你师姐开门啊,让凌旭跟她见面。”师娘说。

  “可是师姐最讨厌人家骗她,她生我的气怎么办?”应雨胆子小,怯怯地问:“而且她也还在生凌大人的气…”

  师娘叹了一口气。“生什么气?不过就是使子,见了面谈一谈就没事了。女大不中留啊。反正留她也留不久了,迟早要跟他去的…”

  “师娘,你怎么这样说?师姐要跟谁去哪里?”应雨惊问。

  师娘看了应雨一眼,迟疑。

  “你别管那么多,去就是了。”

  应雨真的去敲门,一见随风,就扑上去。“师姐你要去哪里?你要跟谁走?是不是跟薛师爷?他是你哥哥,他要带你走对不对?”

  一看师妹才说没两句就泪眼汪汪的,随风忍不住骂:“胡扯!我哪有要走!你哭什么呀?我哥哥又怎么样,我才认识他没多久!”

  “可是…可是…”应雨哭着说:“师娘为什么说你迟早要跟他去…”

  “你师娘不是说薛承先,是说我。”

  沉稳又微微含笑的男嗓音随之而来,凌旭潇洒的⾝形悠闲地踱进石室。

  “你来⼲什么?我说不想见到你!”随风怒道:“应雨,连你都骗我!”

  “是…是师娘…要我…”应雨吓得倒退一步,转⾝飞奔而去。“我去前山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应雨走后,随风一甩雪⽩⾐袖,指着门。“你请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使什么子啊,”凌旭才不走,他闲闲靠在门边。“我哪儿惹你了?”

  “你还敢问!”随风不敢置信。“你骗我上京那次,明明是要找人来相认,确定我是薛承先的妹妹、魏澜的女儿,对不对?”

  “是呀。”没想到凌旭完全承认,嘴角还带着笑意。“我们可是大费周章,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当年抱着你逃出去的娘。”

  “她还看了我背后烧伤的疤?”

  “要不然怎么确定?”凌旭笑意更浓。“难道要我看、要我鉴定吗?”

  被他轻薄的话语弄得満脸通红,随风咬牙。“很好!你已经知道我是逆臣之后,而且还是差点杀掉你的薛承先之妹,现在你还来⼲什么?要杀我怈愤!”

  “薛承先我都没杀了,⼲嘛杀你?”凌旭笑昑昑说道:“何况逆臣又怎样?我生⽗虽贵为天子,我却跟你一样,出生就被丢弃了。逆不逆,反不反,关我什么事?”

  “你…”凌旭把门关了,上前几步,望着那张让自己牵挂多时、含嗔带怒,却依然清丽的小脸,他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惊涛骇浪彷佛都渐趋平静了。

  苞这个姑娘在一起,⽇子大概永远都不平静吧?

  可是她不在跟前,他心头就总是挂念,永远无法踏实。

  正好,他这个人呢,命就是硬,什么都不怕。

  他才开口想说话,就被随风打断。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人,也不是妖,我什么都不是!”随风叫了起来,叫声悲戚,伴随凌厉风势,在石室內回,震得窗门嘎嘎作响。“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怎么办…”

  “傻姑娘,管你是什么,我从头到尾就没介意过。”口气満不在乎,他说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可是我介意啊!”随风被他握住了手,她随即紧紧抓住,彷佛溺者抓到浮木。“我是人,可是有妖气,怎么办?我不能留在山上,也不能进城里,我要去哪里?”

  “你哪儿都不去,就跟我在一起吧。”凌旭充満权威地说着,好象那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他握紧掌中的小手。

  握住,便不肯放。

  随风含着泪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他。

  英俊却笃定的面容,温柔却坚定的眼眸…

  相识以来,他的胆⾊与气度、温柔回护的心意、两人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点点滴滴,都在心头萦绕。

  “就是这样了,你别多想。”凌旭望着她,就是恶习难改,忍不住要调侃:“你小时候给火烧过,所以特别怕火,所以以后大概不脑瓶你煮饭烧菜了。罢!谁叫我命中注定没有口福呢?”

  随风脸红了,斜睨他一眼,明眸中狂的情绪,已经渐渐缓和下来。然后,恢复到原来的澄净,还染上一抹神秘的明亮。

  石室中有着片刻的寂静。

  “我怕不怕火,跟你有什么关系?”随风粉一勾,现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抹淡淡的、带点调⽪的笑意。“你有没有口福,又与我何⼲?”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凌旭微皱起眉。

  她是真不懂呢?还是装傻?

  当然是装傻,故意装傻。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随风脸儿一扬,傲然走回桌前。“我在山上修练这么多年,下山去得让众人骂妖孽,像你说的,弄得不好给人拿住了,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乖乖待在山上,陪师⽗师娘守护此地一辈子好了。”

  “欸!你怎么能这样!”本以为大事底定,没想到突生枝节,凌旭一急,口气就不好了。“你明明知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啊!”眼看一个呼风唤雨的大男人在她面前失去冷静的样子…她忍不住又贼笑起来。

  看他嚣张到何时!哼!老是把人耍着玩,总会得到报应!

  “你到底要怎么样?”凌旭也大声了起来。“难道要我三媒六聘,出八人大轿把你抬回府衙,你才肯么?”

  随风坐在桌前,甩手撑着下巴,昔⽇不羁中带点倔強的神采,又回到眉宇之间。她哼了一声。“我可没说。不过,你自己讲过的…”

  “我讲过什么?”凌旭质问。

  “你说,要求人的话,总得好声好气些。”杏眸流转,闪烁笑意。“你这么凶,我就不想听了。”

  看着俏生生的人儿拿乔,凌旭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谁叫他…就是不喜娇滴滴的寻常美女,偏偏…给这个妖物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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