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桑协恩将车驶进章量指定的M医院停车场。
她知道这间医院历史悠久,她在世的时候,常上这里来看病拿葯。
这里的医疗品质比市立医院还好,医护人员也很亲切,听说那些一流的设备都引自国外,许多大型教学医院都曾向M医院取经。
“你不舒服吗?”如果他要看病,她⼲脆好人做到底,连挂号费与押金一起借他。
章量松开全安带,略过她的问题。“你等一下,我去拿钱还给你。”
她点了点头。
她知道有些人,不喜欠别人一丁点的小人情。
如果她说小意思不必还,有着一张酷俊面孔的他,可能会误会她想再找机会接近他。
所以喽,她最好还是收下,然后聪明一点,赶紧从他眼前消失,他才会觉得安心。
所以她二话不说的接受了他的安排,拿起放在后座的武侠小说,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没想到,几秒钟之后,她听到了叩车窗的声音。
车窗外,是两张陌生的中年男子脸孔,一名带着玩味十⾜的表情,一名则吊儿郞当、満面笑容。
她降下了车窗。“两位有什么事吗?”
“我是这小子章量的⽗亲…”章狂把⾝后的儿子抓到车窗前一晃,勾勒起一抹微笑问:“他一定没对你自我介绍吧?”
真是知子莫若⽗啊,桑协恩微笑点头。“我们只是萍⽔相逢,他还没有时间自我介绍。”
她很好心的给皱着眉头的章量台阶下。
事实上,从购物商场到M医院,车程至少四十分钟,除了防着她,他丝毫没有别的作为。
“这小子就是没有礼貌。”章狂用力儿子的头发,惬意的笑了笑。“我们姓章,文章的章,这小子名量,力量的量,他大哥叫章力,我叫章狂。”
“我叫伍恶。”伍恶连忙向前,对着车窗里的小美女伸出长辈的友谊之手。
桑协恩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叫桑协恩,桑树的桑,协助的协,恩惠的恩,很⾼兴认识两位。”
她脑中灵光一闪,伍恶…这名好耳啊?她在哪里听过?
美眸瞬间有点困惑。
伍恶靠着车窗,圆滑的露齿而笑。“桑姐小是怎么认识我这位优秀侄子的啊?”
她甜甜一笑。“说来话长。”
“那就到我们家去作客,到时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慢慢说。”伍恶趁机提出邀请。
“不行!”章量的反对声倏地扬起。
他在心中低咒着,他今天到底在走什么霉运?
从小女生的车上下去,才甩上车门就看到他老爸和那位为老不尊的伍恶叔叔站在他面前,两人手里都拿着遥控飞船,对他笑得一脸暧昧。
然后,他们就很有默契的朝他走过来,在他警戒的眯起眼睛时,他们连问也没问他,便主动叩了车窗,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顺带一提,遥控飞船是他老爸和伍恶叔叔发明的玩意儿,目前在“章力行销公司”销售,还见鬼的卖得非常好,让他们两人非常得意。
“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揷嘴。”章狂淡淡的开口。
“反正不行…”章量凛着俊脸继续反对。
伍恶促狭的睐了他一眼。“我们又不是在邀请你。”
他只对车里的小美人有趣兴,想必章狂跟他的想法一样。
章量小子向来对女人不屑一顾,会上人家的车,必定与人家有着与众不同的情,他们两个为人⽗叔的,又岂能错失良机,让小辈的姻缘⽩⽩溜走呢?
“不知道桑姐小愿不愿意赏光?”伍恶再接再厉,以后章量这个对爱情少筋的聪明小子就会感他了。
“伯⽗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恩恩就可以了。”桑协恩清丽的脸庞泛起浅笑,际绽开一个心无城府的笑容。
明眸皓齿是她五官里最大的特⾊,她的笑容让人如沐舂风,像个邻家女孩,可以令人完全撤除防备之心。
她之所以亮出自己天使般的招牌笑容,那是因为,她想起来了…
黑虎帮。
而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伍恶,他是黑虎帮的帮主。
“恩恩。”伍恶笑咪咪,叫得很亲切。
“谢谢两位伯⽗的邀请。”清亮的眼瞳从章量的酷俊臭脸上扫过去,徐徐开口“我很荣幸能去府上作客。”
…
黑虎帮,威震八方的黑道组织。
桑协恩跟着伍恶、章狂的步伐走进一栋大宅,章量一脸不慡的跟在她后头。
这是一栋融合了⽇式风味与欧式格调的建筑,既有着⽇式木屋的清幽怡人,也有着欧美结构的摩登美感。
屋宇翻修过,却仍保留了它原本的味道,屋里一片灯海通明,到处张灯结彩,一箱箱的柚子和月饼就搁在大院落,无数的烤⾁用品可以看出待会的联晚会有多么盛大。
“幸好我们把你请来了,你是章量的救命恩人,应该让他好好表达对你的感谢才对,待会多喝几杯啊。”伍恶豪气的拍着桑协恩的粉肩。
桑协恩嫣然一笑。“伯⽗别这么说。”
从不情不愿的章量口里知道两人相识的始末后,伍恶就把她提列为恩人之流,虽然让她感到啼笑皆非,却也让她受到了贵宾级的礼遇。
她有趣的张望着,晶亮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默默作着笔记,打算回去后写下来。
“小子,好好照顾恩恩,晚会结束后,我还要看到她。”章狂把工作分派给儿子,威胁一番之后,和伍恶走了。
章量简直无法忍受。
狂的意思是,要他不能让道个女人中途离席,非把她留到最后不可。
岂有此理!真是○○的XXX…他原打算,等那两个老的一走掉,就马上把她送走,现在,希望完全毁灭。
“我想参观一下,⿇烦你带路。”桑协恩对着他甜笑。
什么?要参观?
章量格的嘴角不由得扬⾼了,瞪着笑得一脸无辜的她。
“伯⽗刚刚说了,要你好好照顾我。”她提醒着表情凶神恶煞的他。看来他脾气很不好哦,没有得到他⽗亲的遗傅。
他拉长了脸,冷哼一声,长腿迈开,不慡的领着她参观黑虎帮。
桑协恩轻巧的跟上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所以喽,古人说的好,好心有好报,真是一点都没错!
…
酒过三巡,置⾝在一大票黑道兄弟之中,桑协恩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她玩得很尽兴,伍夫人跟伍恶一样,都是亲切又好客的好主人,让她就像在自己家里的庭园烤⾁一样。
只有一点比较扫兴,就是她旁边那位不停劝她回去的章量。
“你要不要回去了?要的话,我可以去跟我老爸讲,让你早点回去。”章量第N度提议,但马上遭到她迅速的否决。
“我还不想回去。”她很坚定的坐在自己的位子里,惬意的啃着翅膀。
说什么她都不走。
因为,她看到一大堆她想看的人。
总计有“正义保全”的严怒和严夫人,还有“盖天软体”的严御臣,居然连歌坛才子韩洛都来了,伴在他⾝边那位娇小可人的女子,据说是严怒的掌上明珠严婉臣,前些⽇子两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看来都是真的。
“为什么?”章量烦躁的问,俊脸上是一片冷郁的黑沉。
她带给他很大、很大的困扰,她究竟知不知道?他都已经勉为其难的带她参观过黑虎帮了,为什么她还不走?
每个来到黑虎帮的“兄弟会”成员,都因她而对他投以暧昧的眼神,他真的快烦死了!
桑协恩红一勾,露出浅笑。“我要有始有终。”
她只看到严怒、伍恶、章狂三家人,据她所知,商场上,他们江、章、伍、严、殷是情比石坚的世家,所以,她还有两大世家没看到,她不走。
章量眯起黑瞳,低着嗓子,却很火大的质问:“什么是始?什么是终?”
来了!又来了!伍狮又暧昧兮兮的对着他这里笑,还一边和他大哥章力头接耳,连不喜嚼⾆的御臣也加⼊了他们。
“何必急着赶我走,这里又不是你家。”她学伍恶的口气,语调不疾不徐。
这等盛况难得一见,就算她有心潜⼊,也未必潜得进来,既然现在她已⾝在里面,就不能⾝在福中不知福。
反正她赖定了,江、殷两家人到之前,她绝不移动半步。
“你、说、什、么?”章量眉头越拧越紧,一字一句的问,发现自己居然该死的无计可施。
“没什么,只是说这里不是你家而已。”
她耸耸粉肩,喝了口啤酒,清亮的眼儿眨动了下,不理他有多气、多愤慨,迳自把翅膀骨头丢掉,抓了另一只刚烤好的翅膀吃。
愤怒与惬意,形成鲜明的鲜比。
就在桑协恩吃完翅膀的同时,会场掀起一阵騒动,四名⾐着考究的俊男美女鱼贯到来。
她奋兴的睁亮清瞳,风采翩翩的“殷真科技集团”主席殷琊和总裁藤真砂⾐子夫妇来了。
据说,殷琊三十五岁之前是位出⾊的外官,他与同样毕业自哈佛大学的优秀子联手创立了殷真科技集团,才一年的时间就独领風騒、势如破竹,目前已是亚洲百大企业之一。
苞在他们两位⾝后的,想必就是他们才貌双全的一双儿女吧。
殷琊的长女殷香茴美丽聪敏,是社圈的宠儿,目前在殷真集团担任执行长的工作。
而他们的独子殷相睿年纪轻轻看来亦是不凡,目前担任总裁特助,跟在⺟亲⾝边学习,为集团未来接班人。
看到四位大人物,桑协恩心満意⾜的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却引起章量的侧目。
章量把空啤酒罐习惯的捏扁。“你在笑什么?”
他总觉得她很诡异,上百名凶神恶煞的男人群聚在此,她难道都不怕吗?
她连点防备之心都没有,还跟这票大男人一块儿饮酒作乐,不知道是乐观得以为天下都没坏人,还是头脑很笨,没想到那么多。
“我觉得很快乐。”看到那张酷俊脸庞一副不信与讥诮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有这么多人陪我过生⽇,我很満⾜。”
章量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眼中透出狐疑之意。“你生⽇?”
他不信,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桑协恩弯起嘴角笑笑。“农历八月十五辰时生,我的啂名叫月儿,不过,只有过世的会这么叫我。”
他维持着缄默,不回嘴了。
想到他的拜把兄弟严御臣,不也是在浪漫得要死的七夕生的?更讨厌的是,他女朋友蓝宁跟他居然同月同⽇生,恶心极了。
“你在想什么?”桑协恩发现他表情变得鄙夷,有点好奇。
微扬的格嘴吐出一声冷哼。“你、管、我!”
碰了个硬钉子,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啜了口啤酒,拿起一支烤⽟米要啃的同时,又有人来了。
江忍为首,辛法纱在旁,江家一对如花似⽟的女儿江琉璃和江⽔晶跟在⺟亲⾝侧,押后的是一名拔的俊颜年轻男子。
桑协恩诧异的挑起弯弯的柳眉,脫口而出“江琥珀…”
…
太晒庇股的时间,桑协恩懒洋洋爬起。
一件男的宽大⽩⾊T恤就是她的睡⾐,及膝的⾐摆下是两条匀称的⽩皙小腿,她打着细细的呵欠,转开卧房的门,游魂似的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摸出一瓶鲜,再从玻璃橱柜里摸出一只玻璃杯。
“你…终…于…肯…起……了!”
冷到极点的声音,从桑协恩后方的客厅沙发上传来。
她把喝到一半的冰鲜全部喝完,这才慢条斯理的回⾝,对着沙发里的人露出一个心无城府的娇慵微笑。
“早啊!大姐。”
“你昨晚到底跑去哪里鬼混了?”桑碧聪不悦的质问。
她笑咪咪的走到沙发坐下,勾起姐姐的手,往她⾝上撒娇。“姐,你讲话好难听,我哪里有鬼混?”
“还想骗我?”桑碧聪把她推开一点点,继续板着脸。“一个早上我进去你房里巡了无数次,你不但睡得死死的,还満屋子都是酒味。”
桑协恩朝她咧出美齿,笑盈盈的说:“你太夸张了啦,姐。”
昨晚她不过喝了一手…不对,两手…也不对,好像是两手多一点点的啤酒而已,怎么可能満屋子都是酒味呢?
“那么你说,你究竟跑去哪里喝酒了?”桑碧聪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她们⽗⺟移民国外时千代、万代,要她看好小妹,她不能让小妹走错半步,不然难以对⽗⺟代。
桑协恩露出一记神秘又満意的微笑。“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昨夜是她的奇遇。
在名闻遐迩的黑虎帮里,她见到了许多风云人物,还有,她的大学同学江琥珀。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江琥珀就是江忍之子,江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他把⾝分隐蔵得真好,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否则他肯定被那些嗜钓金⻳婿的学姐学妹们死。
“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桑碧聪瞪着小妹。“你知不知道,昨晚我跟你姐夫兴匆匆的买了个大蛋糕,坐在这里⼲等了你四、五个小时,你却连机手都不开,存心耍我们是吗?”
她结婚之后,为了就近照顾小妹,在娘家楼上买了一层公寓,不时可以下来监督小妹,还可以帮她这个七八糟的⽪蛋收拾一下居家环境,以免哪天她们爸妈心⾎来嘲回国时,会被脏的环境给吓死。
“哦…对不起,我机手没电了。”桑协恩吐了吐粉⾊小⾆,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大家都没提,也没跟她约好,她怎么知道有人要替她庆生?这能怪到她头上吗?
“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聿玺,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昨晚还越洋叫花店送花给你,我替你揷在花瓶里了。”
“是姐提醒他的吧?”桑协恩戏谑地笑问。
冰冻三尺、非一⽇之寒哪!就算越洋送一座花圃给她,也挽回不了他们⽇渐消失的感情。
“反正他有那个心就好了,你计较那么多⼲么?”桑碧聪拿出长姐为⺟的架式数落着“你们都往三年了,聿玺处处让着你、爱护你,他的人品我信得过的,你们就快点结婚吧,不要再拖了,我要把你这个⿇烦精丢给聿玺去烦。”
桑协恩巧笑倩兮的望着姐姐,眸中流转着慧黠笑意。“姐,谁告诉你,我们非要结婚不可呢?”
“没人告诉我。”她没好气的⽩了小妹一眼。“聿玺明年都二十九岁了,照我们的习俗,二十九岁不能结婚,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想,你姐夫也很希望你们快点成家。”
桑协恩角微笑不减,却不以为然的摇了头摇。“我不为任何人的‘希望’而结婚,我要为我自己结婚。”
“你这丫头在胡说些什么?”桑碧聪挑挑眉。“你当然是为你自己而结婚,难道我们有拿刀架你脖子上,你跟聿玺结婚吗?”
她莫测⾼深的笑了笑。“总之,你们不要管,也不需要烦,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船还没到,到了就会看到答案了。”
林聿玺是她往三年的男朋友,一表人材、事业有成,还很巧,是她姐夫的亲弟弟,他们是在她姐姐、姐夫的喜宴上一见钟情,开始往的。
可是不幸的,往了六个月后,她就发现他是个不够体贴的男伴。
他可以为了工作忘了他们的相识纪念⽇、她的生⽇、他自己的生⽇、七夕情人节、西洋情人节、圣诞节…在每一个她认为很重要的节⽇,他都缺席。
她生病的时候,陪她去医院的是姐姐、姐夫,她意失的时候,为她打气的也是姐姐、姐夫,她在工作上得到成就感的时候,跟她分享的人还是姐姐、姐夫。
她真的搞不懂,别人的男朋友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很会约束她,在这方面,他完全像个男朋友,然而他却不会体贴呵护她,在那方面,他完全像个局外人。
所以,她并不意外早就结束出差工作的他,昨天没有从国美飞回来为她庆生,只潦草的请了花店送束花作数。
那束花,还甚有可能是她大姐提供的主意。
对于这样的男朋友,有比没有可悲,而她迟迟没有提出分手,说实话,是看在她那老好人一个的姐夫面子上。
她姐夫爱乌及屋,对她疼爱有加,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不忍让她姐夫失望,所以一直扮演着林聿玺女朋友的角⾊。
可是,她有点不想再扮演下去了,那家伙永远都不可能改,她已经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他仍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那么,她将不再努力了,放弃这段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的感情,她并不觉得可惜,也相信自己或他,都可以再找到更适合的伴侣。
“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桑碧聪嘀咕着走向厨房。“快去刷牙洗脸吧!我替你做点饭菜吃,你再不好好照着三餐吃饭,会瘦成一只⿇雀,爸妈准不会饶过我。”
“谢谢大姐!”
她笑着溜进房间,却没进浴室盥洗,反而打开了电脑。
她摩拳擦掌的扬起笑意,趁着记忆犹新,她要把昨晚的盛况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