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晴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充实、忙碌、分秒必争的,直到跟韩适宇见过面之后,她终于乍愿意承认,李天晴法医的时间表本没有她自己想像得那般忙得不可开。
已经二个多星期了,她居然还在想他。
她当然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对方是初恋对象,而且两人往了三年,感情匪浅,会想也是人之常情,如此点点点,叉叉叉,族繁不及备载,不过,无论她怎么催眠自己,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再几个月她就要嫁⼊陶家了,她想的应该是陶冠逸,而不是十年前就被她列为失踪人口的韩适宇。
铃…电话响起。
她按下了免持听筒键,李天晴。
医生,这里是警卫室,楼下有一位先生叫韩…韩适宇,说是医生的朋友,可以让他上去吗?
她一下从⽪椅上跳起,请他上来。
这算是冤家路窄还是心有灵犀,她正在想,他居然就出现了,在楼下,最快一分钟后他们就会面对面。
虽然他仍然是突然冒出,不过这次比上回好一点,她昨晚睡得很好,脸⾊颇佳,⾝上也没有消毒⽔的味道。
叩叩,敲门的声音。
天晴绕过桌子,旋开门把,对来人绽出一抹笑意,你打算这样一直神出鬼没吗?
只是心⾎来嘲而已。韩适宇也对她漾出一抹笑意,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不会。她侧过⾝子让他进来,指着桌子上一叠⾼⾼的资料夹,我已经七个多小时都黏在椅子上了,就算你不来,我也要休息一下。
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一点,不过因为他是天生的⾐架子,所以即使只是很简单的⾐服,他也能穿得很好看,举手投⾜充満自信。
韩适宇…他⼲么变得比以前帅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宁愿他变丑变变耝俗,虽然她以后想起初恋就不会觉得甜藌,不过这样一来,她一定可以轻松把他丢到脑后,五月一到,换上新娘礼服,快快乐乐结婚去。
见她一脸所思,他好奇问:你怎么了?
没事。开玩笑,怎么能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坐嘛。
她的办公室里有一套沙发桌椅,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早上用来开会,剩下的时间用来招呼客人,或者供她累了小寐用。
天晴吩咐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后,跟着坐到沙发上。
对看,对笑,感觉…有点怪。
如果此时的感觉是尴尬的话,那还好,偏偏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怎么想都不合理。
咖啡送来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决心打破两人之间那种软软的空气。
怎么突然来了?
韩适宇将手中的纸袋朝她递过去,突然看到,就想到你。
她狐疑接过,纸袋內封的是…⿇薯。
以前第一次看到那个阿婆时,觉得她很老,这么多年过去,我原本以为她会在家含饴弄孙,没想到她还是在那个车站卖,我问她怎么不休息,她说在家闲不住,所以便又出来做点小生意。
天晴当然知道他在讲什么。
他们以前常去淡⽔,她喜吃那个阿婆卖的⿇薯。
这些年来,因为学业跟工作,她已经很久没去淡⽔了,要不是他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个阿婆,忘记自己曾经很喜的东西。
她抬眼看他,谢谢。
韩适宇在笑,脸成了,但却是她悉的笑法。
可恶!害她突然心猿意马了起来…不对,她⼲么因为他胡思想啊,说不定他早有女朋友,更说不定早就当爸爸了,又不是每个人家她这么带衰,都快三十还孤家寡人。
李天晴,回来,回来,不要再想了。
深昅一口气,她选了一个全安的话题,我听方威仰说,你准备开始到你爸爸的公司上班?
下星期就开始了。
公司的人知道你是董事长的儿子吗?
人事部的经理知道,不过我之前已事先告诉他别张扬,我会在每个部门待一段时间,等大致情形都能掌握后,才会调去决策位置。
她轻笑出声,很像你的个。
他是一个低调到不行的人。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是韩氏化工董事长的儿子,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他掌印有韩氏化工字样的信封,顺口问了句,你家里有人在那里上班啊?他才说自己⽗亲在该公司,直到她去他家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每天骑脚踏车到远走咖啡的少年居然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
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种少年老成的样子了,经过岁月洗炼,他现在应该更內敛吧。
韩适宇笑着问:你是在说我都没什么变化?
人家不是说三岁定八十吗?我们认识的时候都十几岁了,就算再来一个十年,我想也不会有太惊人的变化吧。天晴角微微上扬,你应该还是很稳重,很有定见,八风吹不动,我呢,大概也还是大而化之,偶尔使使小子,一刻都静不下来。
那是你的优点。
我知道。
她太过自信的语气,让他笑了出来。
一个自己曾经很喜的人,有一千多天的感情基础,久别重逢,变得更好、更优秀,然后用他更出⾊的样子对她微笑,那已经不是小击了,本就是无敌杀手,因为她很糟糕的发现自己的心律开始有点不试曝制。
别、别再这样笑了啦。
还有,不要那样看我。
她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再这样看着他那种温温柔柔的样子,她难保自己不会有脫序的演出。
她太⽳,再一次呼唤自己回来。
放轻松,深呼昅,这个人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还有,你快要结婚了,你应该烦恼的是新娘礼服的样式以及婚礼当天可能会出现的状况,而不是为了初恋男友的微笑而动摇。
怎么了?关怀的声音响起,不舒服?
不是,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些,呃…天晴思索着一般人可以接受的形容词,一些在工作现场看到的画面。
韩适宇明了的点点头,都睡得好吗?
嗯,其实我还是很好睡。现在如果半夜醒来,不是芬芬突然踢到我,就是芳芳要上厕所。看到他疑惑的神情,她连忙补充,我三哥的双胞胎女儿,三年前突然带她们来办公室,然后说'天晴,拜托你帮我照顾一阵子,后,夫俩就不见,我只好接收了。
他露出了惊讶的神⾊,一直到现在?
一直到现在。
小朋友念书了吗?
幼稚园大班,我请了一个全职保⺟,可是,怎么说,毕竟是姑姑吧,她们还是喜跟我睡。因为双人不够大,只好请人改成和室,铺被子睡在地上,加上我以前养的小美女,小小的一间和室要挤上三个人、一条狗,芬芬、芳芳会说梦话,小美女老了,打呼声音越来越大,房间永远不会有安静的时候…天晴哇啦哇啦说着,直到说起小美女前年路的事,她才突然醒过来。我好像说太多了,这些琐碎的小事,你应该听得很不耐烦吧。
不会。韩适宇回答得很快。
她微睨,就算你点头,我也不会生气的啦。连她都觉得自己活像欧巴桑在讲菜价,他觉得无聊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
铃…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只说了两个字的句子。
天晴起⾝,按下免持听筒键,李天晴。
天晴,是我。陶冠逸的声音。
喔,你不是这次出差事情很多吗?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终于找到你说的那种香⽔了,而且一口气买了五瓶,还问清楚了预订方式,以后你可以安心了。
她耶的一声,谢谢。
居然能买到那种号称消毒⽔克星的香⽔…在他们这个圈內可是号称梦幻逸品呢,可以全面庒下刺鼻的消毒⽔气味,然后还散发出淡淡的⽔果香,美中不⾜的是有固定出产量,因此并不好买,现在她一下有了五瓶,还知道可以预购,感觉超幸福的。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以后见面都叫你恩公好了。
恩公?我是你老公,不是恩公,我才不要当什么恩公。
什么时候回来?
下星期四。
拿起笔,她在桌历上打了个记号,机票订好后告诉我时间,我去接你,就这样了,你自己小心,拜拜。
币了电话后,天晴转⾝,刚…
韩适宇人呢?
奇怪,他什么时候走的?她电话又不是讲很久,⼲么突然不见?难道…嗯,他该不会以为她在跟他炫耀自己的未婚夫吧,虽然她是用免持听筒没错,可是那也只是因为懒,她办公室的电话筒本没有拿起来过。
何况,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如果他知道这场婚姻的內幕,搞不好还会骂她阿呆呢。
算了,他要怎么想,本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內,以前他们很亲密的时候他就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了,何况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此刻。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调整心情,然后,准备结婚。
…
适宇,你看看。韩⺟再接再厉的试图让儿子看那些照片一眼,真的都很漂亮,介绍人也保证个都很文静,看看你是比较喜赵飞燕型的,还是杨贵妃型的,就当多个朋友嘛。
你安排就好了。
你也快三十岁了,你爸爸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已经上国小了。
妈,我说,你安排。
我、我安排,真的?你要到喔。
就是因为前几天有了这么一段对话,所以韩适宇现在才会坐在这里。
他们在一家⽇本料理店的包厢中,往外头看过去是一⾊⽇式庭园景⾊,小桥流⽔,假山假石,虽然是人工景致,但也算有趣。
包厢內成员有韩⺟、介绍人、一位年轻姐小,以及她的⺟亲和妹妹,加上韩适宇,一共六人。
人虽多,但却是一片静默。
互不识,难免尴尬,此刻靠的就是介绍人的⾆灿莲花。
这位是任蔚蓝姐小,现在在医院担任住院医生,任姐小是家里的长女,⽗亲也是一位医生,⺟亲在大学教书,是书香世家,任姐小本⾝还会弹钢琴,也曾经得过奖,是有名的才女。
介绍完女方,接着,介绍男方。
这位是韩适宇先生,刚从国美拿到博士学位回来,韩先生的⽗亲是韩氏化工的董事长,而韩先生现在正在自家公司里学习,将来会正式接手家族企业,韩先生喜看书,偶尔也看看电影,个很沉稳,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灿莲花完毕,再度恢复静默,如果有人这时候从包厢外面经过,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个空包厢。
任蔚蓝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而韩适宇心情显然也不佳,主角们脸⾊不好看,陪伴者自是面面相觑。
我看,这样好了,我们人多,年轻人不好意思说话。介绍人带头起⾝,来来来,任太太、韩太太及任二姐小我们全部到外面好了,我们在庭园走走,这样他们也比较不会那么不自在。
就这样,众人冠冕堂皇的逃走了,留下了一室的尴尬。
许久,韩适宇终于开口,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感觉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任蔚蓝很明显的吁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属于紧绷后的放松,接着,原本皱得紧紧的眉头缓缓展开,好像刚才在忍受多大的酷刑一样。
他替她拿过外套,如果不喜,就不要勉強自己来了。
我…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不会,我是因为你刚刚松口气才看出来的。
不好意思。她看起来一副好抱歉好抱歉的样子,我…本不想相亲。
韩适宇笑,我懂。
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打从心底笑出来。自从那天从天晴办公室出来后,他心中便庒着一个无形的重量。
他知道她有未婚夫,但是听见她跟未婚夫讲电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人之间的谈就像家人一般,轻松而亲密。
电话线另一端的那个男子,他在圣诞节跟天晴订了婚。
原本预定要在七夕举行婚礼。
圣诞订婚,七夕结婚,还有这个叫天晴的女孩子,都曾经是他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年轻的梦想整个被人夺走一样。
他不想失态,所以选择了迅速离开。
也许是因为知道两人之间的不可能,所以他才答应了一直排斥的相亲…在约定的时间到约定的地点,与约定的人见面,当一切从言语变成实真后,他才发现自己本不该因为一时的刺而应诺,他本来就不喜说话,面对自己不喜的对象,除了沉默之外,不会有其他的反应。
相形于介绍人跟两边⺟亲的热⾎,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冷漠以对,没想到的是,会从女主角口中听到本不想相亲这几个字。
我也不是很想。韩适宇忍不住觉得好笑,不过,似乎是年纪到了之后,就免不了这类的事情。
任蔚蓝涩然一笑,我也差不多。
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不过他应该好一些吧,至少他还算是自愿,而女主角那种软绵绵的样子,活像被押来的一样。
我…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一个忙?
我做得到的话。
如果你现在没有往的对象,请你假装跟我往好不好?小脸上一片哀求的神⾊,只要一放假就是相亲,我真的好累。
韩适宇凝睇着她虚弱的脸孔,不发一语。
我们不用真的约会,只是一个…
好,我答应你,你回去就跟你⺟亲说,我约你下次休假见面,如果我⺟亲这边问起,我也会这样回答。
说好了只装装样子,但也许是因为两人都被急了,居然衍生出另外一种⾰命情感。
讲讲电话,吃吃饭,分享一下彼此的心事。
韩适宇直到这时候才愿意承认,他⺟亲的话是对的…就当多一个朋友。
他,的确多了一个好朋友,任蔚蓝。
…
没有爱情的未婚夫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天晴想。
陶冠逸居然因为法国很好玩,所以打算多待一阵子,不管请客的菜单、礼服及戒指,全数给她一人想办法。
反正,我通通没意见。他如是说。
陶家两老自然是为此气得跳脚,但儿子在国外也不可能去把他揪回来,只好跟天晴千抱歉万抱歉,请她多担待。
天晴还是想结婚,因此,全力投⼊。
常常,回家洗完澡后她便累得倒下,任凭两个侄女在她⾝上滚来滚去,起不来就是起不来。
堡作量还是很大。
助理们还是以为她只喝黑咖啡。
楼下警卫换了,看她不像检验楼的人员,居然不让她上去,后来还是她打电话叫心韵证明她的⾝份后才得以上楼。
苞方威仰照例在大案子的时候碰面。
适卉曾经来找她,不过因为她在忙,她等不及,留下我下次再来的纸条后便离开。
然后,韩适宇…
他有时候会来找吃饭、看电影,感觉有点像约会,但是两人连手都没有碰,方威仰说他跟之前相亲的一个姐小在往,她问韩适宇,他又说没那回事。
没那回事,那…天晴还想问他,对于方威仰问的你们是不是旧情复燃了有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