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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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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隔多⽇,村上隆史虽然觉得当⽇的对话非常有趣,却仍忍不住同情糊的雨朵。

  老天既然给她一张夺人心魂的容貌,又赐她一副引人遐思的绝妙好⾝材,为何不再慷慨一些,送她一点点脑髓?村上隆史感到纳闷。

  他不要求她有爱因斯坦级的天才金头脑,只要有理解一般会话的正常⽔准即可,他要的真的不多。

  那⽇的对话并未在与她的奇问妙答中落幕,教人气绝的是,在他失心疯似的花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解释此“吃⾖腐”非彼“吃⾖腐”还有“逃陟⾁”所指为何之后,那位草包美人竟缓缓扬起微笑问他:“你是谁?”

  显然她完全忘了他初到这幢鬼公寓的那晚,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第二天黎忘恩将他与怜—介绍给其他人时,她这位‮姐小‬也在场,甚至还点头微笑说了声“你好”就算不记得名字,也该记得有他这号人物不是吗?更何况他还是难得一见的俊男!

  好吧,论长相,他没有可法·雷来得琊美,但至少也有七成吧:论健壮,是比不上鱼步云的肌⾁贲起,但也算保养得宜、精瘦有型;论斯文,他不像聂骉带有那么点奄奄一息、随时会昏倒的病态,恰到好处。

  综上所述…他,村上隆史,绝对不是个一眼看过去不会在对方脑中留下一丁丁丁点记忆的男人。

  但她的问题却问得理所当然,仿佛真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世上有他这号人物。村上隆史三十年来牢不可破的自信心就这么被敲下一角,碎裂地上。

  若非如此,他不会一大早就站在浴室发愣。

  老旧的浴室虽然老旧,可举凡马桶、莲蓬头、洗脸盆、化妆镜都一应俱全。

  真要说它不好…最多、最多就只是马桶偶尔会发出噗噗怪响,莲蓬头常常洒不出⽔,洗脸盆上的⻩垢花了三十几分钟才刷掉一层,而化妆镜面的裂痕多得像在地上摔裂后再重新拼凑黏上似的。

  裂痕斑驳到惨不忍睹的化妆镜,苟延残地映出一张脸,只是很可惜,现实中再怎么俊朗的脸孔被它一照,脸上的裂痕比怪医秦博上还要多,怎么都看不出实际上的英俊帅气。

  偏偏,这是目前唯一可用的镜子。

  一张脸左扳右扳,他命令自己忽略那些裂痕,努力端详镜中的脸,皱了皱眉头。

  他变丑了吗?他自问,随即涸葡定也极度自信地‮头摇‬。

  不,他没有变丑。他告诉自己。

  他的脸依然俊朗如昔,⽪肤也保持能衬托出英俊容貌的⽩…不是病态的、成逃阢在家没出门的苍⽩,而是恰到好处的斯文⽩;⾝⾼一百八十一,在东方人的标准里也是一等一的好;体重不过七十八公斤,也属标准。

  他的谈吐幽默,不管是起⾝、行走都是算到精细、从小练习出来的优雅,还有人人称羡的职业,也有显赫的家世和财富,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能有几个?

  没错,像他这样的男人是稀有品种,应该能让所有女人拜倒在西装下仰望他的完美才是。

  饼去是如此没错,但一来到‮湾台‬,一切就变了。

  才几天,他就尝被贬得一文不值的痛苦,甚至有人忘了他是谁。

  村上隆史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他的行情开始走下坡?

  不可能,最近出门还被四、五个长相堪称一等—的女人搭讪,这⾜以证明他的魅力未灭。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已经开始走下坡?

  叩叩!门板响起清脆敲击声。

  当真老了吗?照照镜子,他也才刚过三十岁而已啊。

  叩叩!

  还是最近欠保养?想想也是,‮湾台‬的空气这么糟,他应该更勤于保养才是。

  叩叩叩!

  或许吃太好发胖了?向下瞄瞄自己的肚腹,虽无八块肌,但也壁垒分明。

  叩叩叩叩!有节奏的敲门声催⾕功力化成“夺命连环敲”

  “你还要在里面多久?”外头等得心急的村上怜一声音极冷,撂下狠话“自己出来,或者由我踹破门拉你出来,二选一。”

  村上隆史马上回神“我好了。”挥别镜中的自己,村上隆史打开浴室门。

  等在外头的村上怜一与他擦⾝而过。

  “怜一。”村上隆史拉住他,脸⾊非常凝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刚睡醒的村上怜一起气不小,惺忪黑眸微眯着,带点等太久的不悦。

  ⾝为庆应大学的知名经济学者,这次来‮湾台‬,除了寻找羽织锦之外,他也接受了经贸协会的邀请,展开各项演讲活动,而贸协所指派的接待人员,正是黎忘恩。

  他赶着开始一天的行程,实在没有时间和堂弟多耗。

  “我长得帅吧?算英俊吧?”俊朗出⾊的脸在说话的此刻,表情十分凝重,仿佛问的是一个攸关生死存亡的严肃问题。“是女人一看到就会心动的类型吧?”

  村上怜一深昅口气,缓缓拉开堂弟的手,薄抿着強装的微笑,杀气在瞬间爆发。

  磅!浴室门猛地一甩,只差一寸就打上村上隆史直的鼻梁。

  “谢谢你的答案,亲爱的堂哥。”他说,摸摸自己逃过一劫的鼻子。

  还好没被打到。

  …

  当行动电话发展到‮际国‬漫游的阶段,总有利弊得失,好处是全世界走透透都嘛会通,而坏处也来自于它的好处…

  太“通”的结果,导致远在⽇本的家人轻而易举就找到他这尾逃难小虾。

  才刚目送堂兄出门,村上隆史的‮机手‬便响起…

  “妈!”这声喊得十分朝气蓬,无奈却被对方送来的凉语浇熄…

  “还记得我这个做⺟亲的?”

  “怎么这么说,您一直在我內心深处,无一刻不惦记着。”

  “那请你好好解释—下,为什么要背着你无一刻不惦记在內心深处的⺟亲,跟怜一跑到‮湾台‬?”

  “我留了话,⾕口叔叔没告诉您吗?我陪怜一来找羽织锦的下落。”

  “曾几何时你也关心起家传的宝物了?”村上美奈子不是不知道小儿子的脾陆“还有,如果理由正当,你何必在与野田‮姐小‬的相亲宴中途,假借上洗手间偷偷开溜,让我难堪?”

  因为那是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啊!村上隆史咬住⾆,此时不宜说出真心话。

  有条不紊地掌管分家各支派的村上美奈子,在做⺟亲方面也成功得教人赏,強势到连以赖⽪为己任的村上隆史都不敢太过“呛声”乖乖收起不烂之⾆,当只应声虫。

  正面锋,死的、伤的都是他,还是见弯转弯、见河过河的好。

  “妈,我到‮湾台‬真的是为了帮怜一,目前已经有头绪了,再过不久就能回⽇本,所以您别生气;再者,说不定我在‮湾台‬会遇到心仪的女人,届时一定带回去给您一个代。”

  “你的意思是打算娶个‮湾台‬女人?”

  “基本上,我比较欣赏‮立独‬自主的女,像妈一样。”狗腿得不像话。

  “…我是⽇本人。”那头传来凉语。

  “呃…”这就很难接下去了。村上隆史抓抓头,急中生智“咦?妈,您刚说什么?啊啊?我听不清楚!您听得见我吗?啊?什么?收讯不清楚…就这样,再见。”

  村上隆史看着‮机手‬,十分得意。

  正打算关机之际,又响起夺命催魂铃!

  仔细一看,确定萤幕上显示的不是家中号码,他才放心地接起。“我是村上隆史。”

  那厢传来庒抑怒气的冷然嗓音“我是你妈。”

  “妈!”老天!他惨叫,后悔没有马上关机。“这电话号码…”

  “我最近刚办了一支新的行动电话,儿子。”答案揭晓。

  村上隆史想起‮国中‬有句话说:道⾼一尺,魔⾼一丈。

  对着无人的房间,村上隆史弯十五度角,以示敬重。“是,⺟亲大人之英明神武、睿智聪慧,小儿万万不及…”

  他只能认命,乖乖地当箭靶接收远从⽇本飘洋过海而来的言语冷箭。

  …

  在应付完⺟亲的奚落之后,紧接而来的是雷茵的电话。

  一开头她雷大‮姐小‬就巾帼不让须眉地搬出所有够脏够狠够強且够有力的字汇,‮狂疯‬展开一连串臭骂。

  村上隆史这才想起,昨天他原本在医院等雷茵,只不过中途遇见雨朵,在解释了一长串“吃⾖腐”的意思后,连他的脑袋也成了⾖腐,把和雷茵相约的事给忘了。

  天,难不成雨朵的健忘症还会传染?

  今天是怎么回事?村上隆史按按挨了太多炮轰以致隐隐发疼的太⽳。依‮国中‬⻩历来看,今天铁定是祸从天上来,居家有难,忌不出门。

  最后,在用了近五百个宇表达他由衷的歉意,并承诺请吃一顿饭,地点由女方挑选,且又答应马上到医院与她见面后,雷茵终于好心地放他一马。

  哀声叹气出了门,右脚刚跨出,眼角便扫见站在穿廊另一头的⾝影,正背对他望着尽头的窗子,不知在看些什么。

  眯起眼看清,他头⽪立时一阵发⿇。

  雨朵…他列⼊只能远观不能亲近的祸⽔名单首位。

  她在那儿做什么?

  不不不,不关他的事。脚尖转向楼梯,他决定离她远一点好。

  虽然,放弃与这样美丽的女人约会、甚至‮夜一‬风流实在很可惜,但为了顾及自己的⾎庒和⾝心健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他们之间的“代沟”⾜以比拟深达一万一千零三十四米的马里亚纳海沟。

  “咦?”不经意的回首,雨朵看见楼梯前的黑影,失神的眼因此有了焦距,再加上经过昨晚黎忘恩一番耳提面命之后,她终于把隔壁新搬⼊的两名住户长相记在容量极度有限的脑子里,虽然依然叫不出名字来。

  但,为奉行大老板颁布的乖宝宝守则第一条…待人以褛,她还是轻启朱,主动打招呼:“早安。”

  即便村上隆史再不愿,也噤不住那好听嗓音的撩拨,缓缓转回头。

  在看见窗前纤影的同时,心底的后悔也油然而生,他不该看的…

  透过窗门直而⼊的朝,在雨朵⾝后造成霞光万丈的效果,更加衬托出那细致雪肤,她⾝穿一件无袖洋装,双手自然地叠于平坦的小肮前,裙下‮腿美‬并立,绝的脸上绽放纯洁无瑕的微笑。

  一个女人怎么能拥有如此罪恶的魔美,又同时有拥有天使般的笑容?

  “不看不看不能看…”村上隆史自语,几乎是惨叫了。

  他必须在三十分钟之內抵达雷茵服务的医院,強迫自己无视于她的招呼,试着将脚步移向楼梯。

  然天不从人愿,村上隆史狠下心走没两三步,竟意外撞上某物。

  “雨朵?”她刚刚不是还在另一头,怎么这会儿突然出现在他⾝前?回头看另一个方向,窗前早无人影。

  还来不及找出答案,雨朵开了口,声音娇柔…

  “你应该跟我说早安。”毫无心机的她,庒不知自己带给村上隆史这么多困扰,略施脂粉的漾起单纯的笑。“这是礼貌。”

  小巧的虎牙怯怯地露脸,敲碎了村上隆史最后一丝坚持。

  敝只怪他意志不坚,拿美女没辙…扯开一记因矛盾而倍感艰涩的笑容,村上隆史让骨子里的风流主控全局。

  “早安,一起吃个早餐如何?”

  雨朵愣了下,经过三秒钟的思考,决定遵行大老板乖宝宝守则第二条…有便宜,必占。“谢谢。”

  呜…怎么会这样!斑兴佳人应约的同时,村上隆史也悲情地预见自己不久后的惨淡下场。

  丙不其然,与美人共进早餐的美好时光才过十分钟,‮机手‬的催魂铃声便响起,几乎在接通的同时,彼端爆出最新版的中文脏话经典集,声音之大,整间店里的客人听得是一清二楚,以为‮机手‬那头是某某榜上有名的黑道分子。

  任谁也想不到,那竟是悬壶济世的医生雷茵。

  …

  乍见村上隆史,会认为这位⾝硕肩阔、相貌出众的男人,不是吃模特儿这行饭,就是某某大公司的小开。

  为人风趣幽默,⾆灿莲花,知情调、懂气氛…具备风花雪月的先天条件,加上一双像会说话的桃花眼,在在写明此人经验丰富的后天历练,完全符合一般人对于浮华奢靡公产哥儿的固有印象。

  所以,在得知他的职业后,旁人往往会有“怎么可能!”这样的惊叹。

  但,他的确是个救人济世的医生。

  非但如此,在⽇本,他还是前途被大大看好的心脏科医生。

  若不是这样,雷茵不会在他连续放她两次鸽子之后,还让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容我提醒,上一个失约的家伙,他坟上的草已经长得跟你一样⾼了。”雷茵恶狠狠地说。

  “我这不就来了吗?”赖⽪意味浓厚的笑脸。

  ‮国中‬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笑,拚了命的笑,哈哈哈…雷茵完全不被那俊美的笑容惑,厉眸狠瞪着。“迟了三十六小时又二十八分钟?”算他狠!

  “所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法国、义大利料理,任君挑选,另外附赠村上隆史免费服务券,限用一回,不知这样是否能浇熄姑娘你的雷霆怒火?”

  “你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自己坚持要他到医院找她的真正用意。

  “我跟你之间不必客套。”他双手摊平向上,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什么症状?”

  雷茵拉开菗屉,拿出—个A4大小的牛⽪纸袋。

  村上隆史接过,菗出里头密密⿇⿇的病历表,浏览一遍后抬头,俊容首度出现怒意。“这么严重的症状,为什么出生时没有发现?”

  就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这女童并不是在我们医院出生的,所以我们没有经手她出生时例行的健康检查;事实上,我是三天前才间接得到这份病历表。别忘了我是骨科医生,心脏科的事本来就不归我管。”

  “那就叫贵院的心脏科医生负责。”

  “很遗憾,本院副院长兼心脏科主任目前人在德国参加医学检讨会。”要不然她也不会找他了。“本来医院方面是打算让这名病童转院,但因为你来了,院长要我跟你涉,希望你在‮湾台‬这段期间能帮个忙。”

  别怪他多疑,因为就他所知,雷茵并不是个爱管闲事或喜欠人情的人。“院长是…”

  “我爸。”

  果然。“‮湾台‬在心脏方面的手术几乎独步全球,没道理让我这个外人揷手。”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我明说好了,目前‮湾台‬只有两家医院有本事动这个手术,偏偏这两家医院…”

  “互有心结。”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医院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权势竞技场。”他无法苟同把病人当成斗争的筹码。

  “这种现象不单只有‮湾台‬有,世界各国都是。”雷茵叹口气“可以的话,我会为这位病童‮理办‬转院手续;但眼下如果转院,对手医院会如何趁机宣传造势可想而知,正好你来了,所以才想请你接手。隆史,我希望你的免费服务券并非空头支票。”

  “老实说,我很不満。”村上隆史不悦地拧起眉头。“如果不知道背后的真相,或许我会乐于接受,但现在,病人之所以迟迟未进行手术,竟然是因为医界內斗,怎么想都让人感到不悦,我…”

  “我倒希望你这方面能像追求异那样好说话。”她打断他。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或者你希望由我爸出面说服你?”

  村上隆史马上摆出无福消受的表情。“别,有这么难的女儿,想来⽗亲也不会是简单人物,饶了我吧!”

  “那你的答案呢?还是不肯答应?”

  村上隆史重新扫视—递病历表,状似不经意地提问:“这该子几岁?”

  “两岁。”

  两岁…刚学走路的年纪。

  唉,真不该问的,害他同情心大起。村上隆史沉默了。

  “是病童最近开始学走路,家长发现她呼昅异常急促,甚至有些困难,送到之前的医院才检查出来的。事实上…”

  “雷茵,你还有多少『事实』没有告诉我?”

  雷茵耸耸肩“这是最后一件。”

  “我洗耳恭听。”

  咳几声以壮声势,她说明:“病童的⽗亲是‮湾台‬某⾼层‮员官‬的儿子。”

  俊容开始出现古怪的扭曲。“换句话说?”

  “病童是‮湾台‬某⾼官的孙女。”

  这种事有什么奷呑呑吐吐的?村上隆史重重叹气“你非得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说明病童的⾝分吗?”

  “我不想给你庒力。”

  “你以为这样就能减少庒力指数?”村上隆史开始怀疑昔⽇女友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废话少说!”雷茵恼红了脸。“接不接一句话!”

  “冲着你这难得一见的羞红表情,我能不答应吗?何况这孩子才两岁,她有权利活得更久。只是你也知道,这项手术有极大的风险,按一般情况,大动脉转位的病患百分之九十活不过一年,这孩子算是幸运的…我希望她的幸运女神可以一直留在她⾝边。”

  看着病历表,他边在心里评估边道;“撇开手术中的风险不谈,就算手术成功,也只是将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下,要完全恢复健康是不可能了,但活着比什么都好,而这些就要仰赖之后的长期追踪和检查…病童的家长同意由我接手吗?”

  “嗯。他们听说过你在⽇本的表现,手术同意书也签妥了。”

  “所以你本是请君⼊瓮对吧?”

  “也要你自动送上门配合才行。”

  “聪明。”真服了她了!“聪明的女人注定让男人吃苦受罪。”

  “谢谢你的夸奖。”

  视线再度回到病历表,看到那些复杂的合并症状,他头都痛了。

  “雷茵,你真的非常善用我的免费服务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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