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怀笑做了什么事,非得让你这样甩她耳光?”司马沐熏沉着声,俊尔的脸上仿若覆上一层寒霜。
方才长乐提起时,还半信半疑,没想到现下居然被他撞个正着。
“相公,我…”绛仙霎时吓得面无⾎⾊。
相公甚少靠近这里,怎么今儿个会到这里来?
司马沐熏不发一语,只是加重了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庒儿不管她的眉重重地拧起、脸苍⽩得没有半点⾎⾊。
怀笑见状,连忙上前去。“二少爷,绛仙是和我闹着玩的,你别错怪她了。”
好歹是姐妹,虽说她待她不是极好,但她知晓她会这般泼辣,有一半也是因为二少爷…她同她一样是一心等着二少爷垂怜的可怜人,她何以忍心见二少爷益发厌恶她?
“闹着玩的?”他蹙紧浓眉直瞅着怀笑肿红的脸颊,和嘴角残留的⾎迹…“是怎么个玩法,可以玩得这么过火?”
想当好人也该有个限度,至少也要想想自己的⾝分,她是他的子,可不是他的丫环,她怎能遭小妾欺负而不吭声?
“那是…”怀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倘若她要是再⾼上一些就好了,至少她就可以捉住二少爷的手,说不准可以让绛仙的手好受一些。
可是她现下连一句话都挤不出来,更遑论是救她?
“她欺负你。”他冷着声音道。
只要是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个事实,若是她再狡辩、再替这个女人圆谎,岂不是把他当傻子?
“不是这样的,二少爷,绛仙是…”
“还不是这样?”司马沐熏怒不可遏地吼着,手上的力道依然不减。“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要你改称谓,你到现下依然还以二少爷唤我,岂不是要教人误解你是我的丫环,而不是我的子?”
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夫之情,他也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子,更是将她当子看待,遂他只愿让她服侍他,想不到…她一直把他当少爷看待,更是把自己当成了丫环。
难道她真的宁可当丫环吗?
“我、我一时改不了口。”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怎么会遇上绛仙,继而又让二少爷撞见这一幕?
“都已经多久了,你至今还改不了口?”他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你是我的结发子,岂能如此任人欺负?是我对你不够好,才让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不是,我只是认为…”二少爷娶的妾室,每一个出⾝都比她好,但二少爷却不准她们直呼他的名讳,若是只有她直呼他的名讳,那岂不是怪的?
“你认为如何?”他不悦地眯起眼。
“那不过是小事,二少爷又何必在这当头提起。”她轻叹一声,弯弯的嘴角仿若勾着笑。“二少爷还是赶紧放开绛仙的手吧,你抓疼她了。”
“你先唤我一声。”他硬是不肯妥协。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拂逆他的意思了?
“二少爷?”她不解地睐着他。
不过是个称谓罢了,犯得着硬要在口⾆上争辩不可吗?
“我是你的丈夫,你唤我的名字是天经地义的,你如此扭捏…”难道是因为她依然只把他当少爷看待?
“我…”她别扭地睇着他,双颊泛红“我…”
其实她只是羞于启齿罢了,已经唤了他十多年的二少爷了,要她如何说改口就能改口?
心头更加不悦的司马沐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脸⾊惨⽩的绛仙连尖叫都叫不出口。
“二少爷,你何必这样对待绛仙,她不过是闹着我玩,你快放开她吧!”见绛仙刷⽩了脸,怀笑急忙上前,想要拉下他的手。
司马沐熏一脸鸷地瞪着她。“再怎么玩,也不能玩得这般过火,你是正室,她不过是个妾罢了,她凭什么打你耳光?你又是为什么会笨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你是我的正室,倘若你连一点威仪都没有,要如何替我管理整个府邸?你说的话又有谁会信服?”
她心软善良,想要当个好人,他自然不会⼲涉,但一个好人若是软弱到遭人欺凌的话,也未免太了!
是她,因为是她,他才会特地站出来替她主持公道,倘若换成他人,他会当没见着地转⾝离开…而她非但不感他,仿佛还觉得他多事…她不是顺从乖巧得很?
“我…”她一愣。
她从未想过这些问题,更未曾以正室自居,她只是想好好地服侍他,想尽心地替他处理府內杂事,好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居然会有这么多问题。
“遇上她这种不懂妇德的女人,哪里需要对她客气?”他庒儿没有半点持香惜⽟之心,怒目瞪着怀笑,而大手更是紧握着绛仙纤细的手腕。
“啊…”绛仙疼得快要站不住脚,丽的容貌早已拧在一起。
“二少爷!”她急得直跳脚。“绛仙喊疼了。”
一个娇弱姑娘家怎么受得住他的蛮力?
“那你疼不疼?”他怨声反问。睇着她角⼲涸的⾎迹,不由得又加重了力道。
“我…不疼。”跟往⽇比起来,这本不算什么。
“既然你都不疼了,她又怎么会疼?”司马沐熏缓缓敛下眸子,睇着绛仙早已发黑的掌心。
“二少爷…”
“你要记住,在府中,你就代表我,既是代表我,你怎么能任人欺侮而不吭声?你自以为可以以仁服人,但你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人本是不受教的?”他恼的不只是绛仙不懂得尊重她,更是因为她老爱以丫环自居。
难道当他的子,还得遭她嫌弃?
倘若她可以像长乐巴着大哥那样巴着他不放,或许他会多怜惜她一点…但遗憾的是,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个尽忠职守的丫环罢了。
但是丫环也好,是子也好,她该有的自觉绝对不能少。
“这…”她倒也不是想要以仁眼人,只是纯粹地认为以和为贵,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二少爷,就算绛仙真有不对,你也不该这样待她…她受不住的。”
“别再叫我二少爷了。”司马沐熏沉地寒着脸。“倘若你唤我一声沐熏,我便把她给放了。”
怀笑有些仓皇地睐着他,见他又收紧了手,不由得喊着:“别这样…”她连忙抓着他青筋微颤的手。
“你快叫、快叫啊…”绛仙整个人已跌落在地,几近呻昑地喊着。
“我…”她叫不出口啊!
怀笑始终叫不出口,只得赶紧双手并用地扳动着他关节泛⽩的长指。
“算了。”他恼怒地睐着她好半晌,忽地松开箝制绛仙的手。
绛仙立即倒在地,怀笑急忙将她搀起。
既然她这么想要当丫环,就由着她吧!反正他对她没有情,又何苦要追讨她给予的情?
就由她吧…
*
“把她给我赶出府,我不要再见到她。”司马沐熏拉起一头雾⽔的怀笑,以眼示意要后头一⼲早已吓得面⾊如土的奴婢们将绛仙赶出府。
“为什么?”怀笑不解地睐着他。
“你问我为什么?”他没好气地盯着她,抬手轻拭着她嘴角早已⼲涸的⾎迹,又紧紧地蹙起眉头。“难不成要让你就这样⽩⽩被人给欺负?”
想当好人,也该有个限度。
“不打紧的,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绛仙逐出府,绛仙是无心的。”她忙着替绛仙说好话。
“我说要她走她便得走,你拦得了我吗?”他微恼地瞪着她。
与其说她是个好人,倒不如说她是个蠢蛋,居然还求他别赶走她…
“不,二少爷,就算你真要赶绛仙走,也要给个理由,总不能由着你的喜好说要娶就娶,要休就休吧?绛仙是咱们的家人哪!”
他敛下长睫,不悦地道;“她不是我的家人,至少我从未当她是我的家人。”
谁说随便来个人便能成为他的家人?她不过是个妾,不过是他为了生意才娶的,他又不是非要她不可?
“二少爷…”他若是不把绛仙当成家人,那她呢?
“况且,我赶她走的理由,随便捉都有一把,而且正大光明得很,本不怕她娘家找碴。”他勾笑得更冷。“第一,她欺负你,不懂得妇德,不懂妾之间如何相处,乃为妒忌;第二,她嫁⼊府至今没有替我生下一子,乃为无子,我当然可以休掉她!”
随便一条罪名都可以将她打⼊冷宮,但他岂会只将她打⼊冷宮?
与其任她在府里作,不如把她赶走,省得他心烦。
“二少爷…”怀笑正打算再开口说情,没想到却被他给拉着走。“你要带我去哪里去?”
“你的脸都已经肿了,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疼?”他温柔地牵住她的手,直往⽔榭而去。
“还好…”是疼,但不是很疼,也不是不能忍受。
“为何府里发生了这种事,你却没有告诉我?”听着她凌的脚步声,他刻意放缓脚步,但眉头依然深锁着。
“我、我怕你心烦,不想再拿府里的事烦你,我想我应该应付得了,所以就没有知会你。”如果她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往后他还敢将府內的杂事给她吗?
“你没知会我一声,也该要同长乐说一声,居然就这样任人欺凌…我娶⼊门的妾没伺候你,已经是够荒唐了,居然还伤了你…”说到此,他忽地停下脚步。“我问你,另一个是不是也是如此?”
“你是指素娘?”
“天晓得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哂笑道:“我记得她娘家是谁便成,至于她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怀笑闻言不噤一愣。“素娘她…待我如姐妹,你别多心了。”她喃喃道。
也对,二少爷怎么可能会对人倾心?
他把心都放在长乐⾝上了,哪还有其余的情能施舍给她们呢?
虽然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揣度到底对不对,但瞧起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她始终不懂向来视女人为无物的二少爷为何会特别看重长乐,但今儿个瞧见了他深情的眼,她总算是懂了。
可…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懂。
“你说的那个女人,真的待你好?”他眯起眸子,有些不太相信。
“嗯。”她点头如捣蒜。
倘若她真是据实以报,岂不是会害了素娘?
见她点头,司马沐熏即使怀疑,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再次牵起她的手往⽔榭的方向走。
“对了,柳府提亲之事,我差人去停下了。”走着走着,他又突地开口。
原本是不打算同她说的,但怕要是不知会她一声,她又会笨得差人去打扫院落。
“咦?”她之前才听长乐同他提起,怎么现下便停下?
“我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这段姻缘。”
“但不是已经差媒人上门提亲了吗?倘若这当头才说停下这门亲事,岂不是要教柳府难堪?”到时候岂不是又会节外生枝?
“难堪什么?这门事是暗中进行的,没几个人知晓,就算我现下要退掉这门亲事,他们也说不得什么,毕竟一开始也是他们考虑太久搞得我心烦。”当然,真正教他下定决心的,还是长乐的那一番话。
他确实得把事情想清楚才成,要不若是他娶⼊门的每一个小妾都依样画葫芦地欺负怀笑,他岂不是等于在造孽?
怀笑跟在他⾝边十多年了,对他尽心尽力自是没话讲,但就是稍嫌…少了点滋味,倘若她可以如长乐对大哥那般用心,说不准他会待她好一点。
“是吗?”怀笑低喃着:“我还以为是长乐同你说了一番话,遂你才会下此决定…”
他是在自圆其说吧…倘若他知晓他和长乐的谈话都教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你知道?”司马沐熏一愣,又想起长乐说的话,不噤有点别扭地道:“往后有事,你尽管同我说,不需要同长乐提起。”
倘若不是怀笑在无意中曾经透露,长乐又怎么会同他提起那件事?
“为什么?”怀笑不解地低问。
“嗄?”他蓦然停下脚步,回头睐着她。
是他听错了吗?为何他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没事,我、我到前厅去,二少爷,你尽管去忙吧,不用分心在我⾝上。”怀笑勉为其难地勾起笑,挣脫了他的手,往另一头的石径跑去。
“你的伤…”司马沐熏若有所思地睇着她的背影,再低头瞅着自己空的掌心,不由得又轻叹一声…怎么他娶个子,活似娶个丫环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