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回、匹夫空凭凌云志,万马齐喑一时休
元珍许诺,只要朝廷安抚之计能够成功,突厥可以重新在热海一代立帐建国,那么突厥各部将世代尊左游仙为“至尊大国师”他在突厥国內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拥有超然的尊贵地位。元珍凭什么许下这种诺言?他也在暗示…
如果车簿受封为可汗,突厥各部重新聚集建国,以车簿的才⼲恐怕只能做个象征,真正大权将会落到他元珍手中,国中事务也将由他说了算,时间一长⾜以取而代之。但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也不能明说,首要任务还是如何打庒骨笃禄那个巫师,利用梅振⾐的关系和梅孝朗秘密谈判,这一切都需要拉拢左游仙这位⾼人。
其实现在要元珍杀了骨笃禄,直接荚普车簿自己作主,他都万分乐意,但是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敢贸然这么做,只有来向左游仙示好,并陈说利害。左游仙不仅是个修行⾼人,当年也是辅公麾下文武双全的重臣,应该清楚他说的都在理。
元珍讲完后向左游仙深施一礼,很郑重的说:“左至尊,我们草原人向来一诺千金,话已出口再无悔改,希望您能明⽩我的苦心!”
左游仙心中暗道:“一诺千金?开什么玩笑!这些年降了又叛⊙了又降多少次了?看似情直慡,实则反复无常,贪心一起就杀人放火敲诈勒索。”但同时也觉得元珍此人不简单。至少是个有眼光地明⽩人,比车簿之流強多了。
左游仙并不关心突厥人的“大计”他的趣兴只是和大唐李家作对而已,这边造反他就来帮忙。听完元珍的话,他面无表情显得⾼深莫测,微微沉昑道:“将军所言很有见地,待我见到车簿大人,自会相劝。无端将那梅家小儿斩首祭旗,确属不智。”
元珍赶紧道:“您这么说。小人就放心了,有劳至尊大国师费心!”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至尊大国师”的帽子先送了出去。
大业未成先把大帽子戴上的人可不止左游仙一个。区别只是被动与主动而已,那位车簿大人,此刻已自封“金帐天可汗。”憋屈多少年了,车簿从来没有这么威风得意过。登⾼一呼十万铁骑云集。旌麾所指无往不利,他飘飘然已经自比当年的祖先始毕可汗了。
元珍找左游仙商议的时候,这位天可汗正在金顶大帐中饮酒,一手端着镶金犀角杯,另一只手在一位妖娆女子的短⽪裙下捏,一圈仅着寸缕突厥女环伺,就像围着一扇美⾁屏风。享受着美酒,听着怀中美女略带痛楚地息声,车簿有一种掌握一切的服征感与満⾜感。已经微微有些醉意。
此时內帐外有人禀报:“启禀天可汗,骨笃禄大师求见,有紧急军情商议。”
听见紧急军情四个字,车簿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请骨笃禄进帐。骨笃禄看上去四十多岁地样子。面容削瘦肤⾊微黑。鹰钩鼻深眼窝,一双不大的小眼睛闪烁着寒光。他进帐后右手放在左前。欠了欠⾝给车簿行了一礼。
车簿招手道:“大师不必向我行礼,快坐下。你等还不伺候大师宽⾐饮酒!”
鼻笃禄坐下后却没有让美女伺酒,摇了头摇道:“天可汗,请退左右,我有秘事禀报。”
车簿见他语气郑重,也挥手让⾝边众人退下,放下酒杯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唐军不是还在百里之外吗?”
鼻笃禄:“不是唐军有变,恐是我军中有人怀有异心。左至尊抓来梅家小子,囚噤在自己的帐房中,我派手下巫师监视,发现胺德元珍也命手下送去美食以示好。s刚刚又得到消息,左至尊在来见天可汗的途中,被元珍拦住,不知与他商议何事。”
车簿:“你说元珍有异心!不会吧?他地想法我清楚,就是劝我趁机与唐军议和,率突厥各部称臣,受唐廷地正式册封。”
鼻笃禄冷笑一声:“受封之事,迟早要议,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击败梅孝朗大军,占据北庭与安西全境,让梅孝朗获罪报你我之仇,让大唐也知道我突厥人的厉害。到那时再向朝廷提出和亲,美女金帛与牧场封地不是任由天可汗而取。”
车簿笑了:“大师所言极是!元珍进言也有道理,只是目光过于短浅,不知你我心中的大志向。大战在即,还要靠元珍指挥调度各部军马,不必过于猜忌,我想他路遇左至尊,也是为了询问梅家小子之事。”
鼻笃禄眼珠子一转:“天可汗用人不疑,但我们也不可无防备之心,如今元珍兵权在握,以天可汗的名义调动各部军马。若此战大胜,他的威望也将大增,假以时⽇,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伏念、温傅啊!”一听瞻车簿的脸⾊沉了下来,紧锁眉头想了半天:“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人盯紧些就是,另外传令调黑沙城的咽面将军率军开拔,从侧翼接应,这一战必破梅孝朗,届时封赏咽面节制元珍,你我在上位则可无忧。”
原来突厥人攻占要塞黑沙城后,城中驻扎不下十几万大军,于是在热海岸边扎营,另派三姓贵族的首领咽面率三万人马驻守黑沙城。
鼻笃禄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眼前不知元珍找左至尊商议何事?如果他…”
车簿打断他的话道:“不必怀疑左至尊,我在酒桌上一句戏言,他就远行万里带来梅家小子,真乃一诺千金之人。况且他神通广大。得此人相助真是我突厥之福”说道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咳嗽一声又道:“但不论他有何等神通,终究是个外人,值得尊敬贵客而已。骨笃禄大师是草原大祭司,我地心腹臂助情同兄弟,我们对客人有些雅量也无妨。”
鼻笃禄嘿嘿笑了两声:“大汗,我可不是怀疑左至尊,也是想提醒您善待此人,不要让他被元珍拉拢去。能得此人之助,确实是我等之幸。”
车簿:“要是元珍三言两语就能蛊惑,那他是算不上世外⾼人。他不是要来见我吗?如果见面主动提及元珍找他之事,我们就不必猜疑了。”
就在此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天可汗,左先生求见。”
车簿与骨笃禄对望一眼。⾼声道:“快有请!”
左游仙挑帘而⼊。对着车簿稽首算是行礼,而车簿早已离座而起走上前去,把臂笑道:“左至尊劳苦功⾼,真不知该怎样谢你?…来来来,快请坐!”他亲自送左游仙⼊座,并亲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
左游仙从怀中取出昆吾剑道:“区区小事而已,大汗不必夸奖,此去取回了失落的昆吾剑,物归原主请大汗收回。车簿直摇手:“昆吾剑虽贵。怎比左至尊相助之情,区区小物,既是您所追回,理应归左至尊所有。”
那边骨笃禄也道:“左至尊太客气了,我等还不知如何相谢。怎敢收下您夺回的昆吾剑?你快把剑收起来罢。”嘴上这么说。可眼神中还是有一丝惋惜之意。
左游仙也不客气,收起昆吾剑。直截了当的说:“来的路上,碰见元珍大将军,他告诉我大汗将梅家小子推到阵前斩首祭旗,请问可有此事?若真地如此,我以为不是上上之策。”
见他开门见山提起此事,车簿与骨笃禄脸上都露出释然之⾊,骨笃禄笑了:“左至尊多虑了,我本有此打算,但是黑沙城地咽面将军听闻此事,献上一条妙计,大汗已经改变注意了。”
左游仙:“噢,咽面将军有何妙计?”
车簿答道:“与其阵前祭旗,不如对方军心!”
咽面出了个主意,让潜伏在王方翼军中的奷细们散布消息,主要有两条:一是梅孝朗遣子通敌,不作战,已经私下里向突厥大军求和。二是梅孝朗地公子被突厥虏获,他已经胆寒无心恋战。这样不仅可以打击唐军士气,还能引起王方翼与梅孝朗之间将帅猜疑,咽面这个算盘打得不错。
这次唐朝发动三十万军马,其中二十万是梅孝朗从关中调来,自然没有突厥奷细。但是王方翼手下地十万人是当地各族守备军马,此地各族杂居已久,难免有奷细混⼊。可以让这些奷细在对方军中四散谣言,就是要扰大唐
到了两军对阵之时,再将梅振⾐向前一推,铁证如山,梅孝朗是百口莫辩,将来战事失利,梅孝朗非得被大唐治罪不可。这一计深得骨笃禄之心,他就是要对付梅孝朗报私仇,如此又能对手军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马上鼓动车簿下了命令。
左游仙闻言头摇不已,脫口道:“愚蠢,咽面此计甚蠢!”
车簿不解道:“左至尊何出此言?”
左游仙:“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因一小儿而动大军之心?梅振⾐是孝朗之子,不是大唐太子!…如果秘而不宣,还可能借此与梅孝朗私下商谈接触,为招抚之事争得些许希望,而如今传扬的人尽皆知,这就梅孝朗弃子不顾了!”
鼻笃禄道:“那又怎样?对我军又没坏处!”
左游仙:“怎么没有坏处?军营不比市井,突然冒出流言,很容易按营追查,到时候突厥埋伏在大唐军中的细作,都会因此事而暴露。”
车簿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我不该下令让所有人都散布谣言,此刻再派人密令阻止,恐怕也来不及了。”
鼻笃禄:“也许是左先生多虑了,就算如此,我突厥各部也早已做好为天可汗牺牲地准备。汉人不也常说养兵千⽇,用兵一时吗?”
左游仙暗叹一声无话可说,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中已经料到这一战突厥是非败不可,十万铁骑落到他们手中真是冤啊!那元珍是个明⽩人,可惜做不了主,能做主的车簿,论文韬武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唉,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这一仗爱打成啥样就啥样罢!他自己还是想办法去“点化”梅振⾐,让那小子拜倒在左道门下。才是眼前的正经事。
左游仙面见车簿地时候,百里之外,大唐军营地中军大帐中,梅孝朗也在与副帅王方翼商议军情。周围没有旁人。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放着一封密信。
梅孝朗指着书信道:“这是胺德元珍遣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如果朝廷肯册封车簿为突厥可汗,划热海之地供突厥各部放牧乞食,封他元珍为热海大都护。他愿意劝说元珍率突厥各部臣服,永为大唐子民,年年纳贡岁岁来朝。王将军怎么看?”
王方翼冷笑一声:“想得美!此次突厥各部精锐齐聚,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正应一举剿灭,哪里还能给机会让他们修行生息。将来做大岂不是养虎为患?”
梅孝朗点点头:“将军所言极是,但如今武后掌权,好扬万国来朝之威,此事我等不上报朝廷吗?”
王方翼断然道:“不能报,也不必报。突厥以车簿为首。不是以元珍为首,他遣使来谈是没有用地。退一步说。就算车簿也有此意,梅公也断不能接受。突厥人反复无常多少年了,时而兴兵劫掠,时而求天朝财帛安抚,我天朝岂能取子民之地产财帛,抚杀掠之外贼!…朝中有人好如此,难道梅公也如此?”
梅孝朗有些无语,王方翼说的话都在理,他默然片刻才说:“我与将军意见一致,但行军作战应尽量克敌利己,代价越小越好,未战先屈人最上。实不相瞒,我已派使者与元珍假意商谈,以动摇他的死战之心。”
王方翼:“兵者诡道,能使突厥君臣疑忌,对我们当然有利,怎么和他谈都无妨。但是到了战阵之前,定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让突厥各部再无反复作地机会。”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大声禀报:“凌姿将军有紧接军情要求见王大人。”
凌姿是王方翼手下副将,行营总管,梅孝朗当即传令让他进来。凌姿⾝披甲胄不便行礼,在帐中抱拳道:“王大人,营中有紧急军务,请大人速回营处理。”说话时低着头,没有敢看梅孝朗。
王方翼皱眉道:“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突厥人有矣诏?我与梅公议事时也来打搅?”
梅孝朗见凌姿神⾊有异,只说请王方翼回营去不说发生何事,也问道:“你营中何事,需要王大人亲自处理,又不便当我面回报吗?”
听梅孝朗这么问,王方翼眼珠子一瞪喝道:“凌姿,你怎么回事?我营中出了什么事,还不向梅公禀报清楚!”
凌姿的神情有些尴尬,上前一步低声道:“西北镇守军所属营中,今⽇突起谣言,有士卒议论,胡说南鲁公之子现已在突厥,有人诬陷南鲁公遣子通敌,还有人妄言突厥已俘虏我主帅之子为人质。我已闻讯之后立即下令不得散布妖言,并追查造谣之人,但今天下午各营谣言四起,竟传遍西北军中。末将觉得好生奇怪,特意前来禀报。”
王方翼闻言也吃了一惊,看着梅孝朗一时没有说话。梅孝朗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表面上却面不改⾊,微一思忖便问道:“西北镇守军营中有谣传,那么关中部卒地营中又如何?”
凌姿:“两处军马分开驻扎,关中军马营中并无流言散布。”梅孝朗強自镇定,捻须而笑:“我长子振⾐年仅十三,自幼体弱远在江南养病,其余二子不过六、七岁,就在洛家中,突厥营中哪来的儿子?就算车簿胆颤降,要认我为⽗,我也不能收这个忤逆义子啊!…呵呵呵,定是细作散布谣言我军心,此举实属不智。凌将军,传我号令,火速命人在各营严查,凡在营中率先造谣者一律拿下,分别严刑拷问,勾拿同勿使漏网,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