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回、千金娇躯何以贵，红尘此遇情暗生

　　自然不好让公主住进普通客房，梅振⾐将自己卧室让了出来，枕被帐幔都换了新的。的卧室是套间，外间还有暖阁，那是⾕儿、穗儿‮觉睡‬的地方，以便随时伺候。出了暖阁是一个小客厅，客厅的另一侧是书房。

　　书房有前后两进，前面被屏风隔出一个小前厅，另有门户向外，中间是放书架以及桌案的地方；后面设有睡榻，是读书累了休息的地方，有一扇门与这边的小客厅想通。

　　以梅振⾐的⾝份，自然不会只有两个贴⾝丫环照顾，这是齐云观东跨院中一个‮立独‬的小院落，另有丫环婆子住在两侧的厢房中随时听候吩咐，专门照顾內眷。梅振⾐没什么內眷，这些人平时都听⾕儿、穗儿的使唤。

　　小院落之外是大院落，有会客的正厅、客房、仆从们住的厢房、专门的马房与厨房等。梅振⾐住进了客房，将自己平时住的整个小院都腾给了⽟真公主，且特意叮嘱⾕儿、穗儿仍住在原处，好好照顾这位贵客。

　　大户人家的下人们哪有不会看眼⾊的，一见少爷接待的如此小心，都知道这位客人的来历不简单。虽然少爷下令不许问也不许议论客人的⾝份，但自粕以问点别的，比如负责厨房的仆人就问了：“待以何礼？”意思就是以什么规格来招待伺候，古时豪门大多有这种讲究。

　　梅振⾐吩咐道：“长安娇客，待以主⺟之礼。”意思是说这位客人从长安来，⾝份很娇贵，所有下人都不要怠慢，以见主⺟之礼对待…这已经是最⾼规格了。

　　以⽟真公主的⾝份，这么招待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却引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误会。⽟真公主是位妙龄女子，举手投⾜之间一看便知出⾝肯定不一般。难道是她是…少爷的未婚？未来的梅家主⺟？老爷在洛给少爷定下的亲事？几乎所有人。包括⾕儿、穗儿私下里都是这么猜测的。

　　还未过门，先跑到夫婿家来做客，虽然不太常见，但是大唐年间民风开放，也不是不可能。她是孤⾝一人上门的，来时有些狼狈，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来看看未来地夫婿究竟是什么样？

　　柳直认⾕儿、穗儿为女，是按梅振⾐的意思给了她们一种地位与⾝份。将来好作为媵。两个丫环也明⽩，少爷是未来的南鲁公，正还是要在门当户对的豪门贵族中寻找，也由不得少爷自己做主。

　　现在倒好，未来的家中“大妇”上门了，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温柔和顺，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两个丫头替少爷⾼兴自己也偷着开心。她们本就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现在“心中有数”当然将⽟真公主照顾的很好，没过几天，就已相处的似姐妹一般。

　　至于家中其他下人，也存了一样的心思，所有人对⽟真公主都很好。不仅是态度上的恭敬。也是一种发自內心地热情。

　　而⽟真公主本人，也有了一种特别的、无法言述的感觉。

　　她本是太子之女，自幼锦⾐⽟食，但那时她的年纪还小不太懂事。等到她刚刚成年，家中就突遭变故，⽗亲李贤的太子位被废，一家人流放巴州。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这些年李贤一家过的是被监视地半幽噤生活，周围很多人就像躲避瘟疫一样不敢接近他们。受够了⽩眼也看尽世态炎凉。

　　案亲死后，武后下旨追复其爵位，她也被加封公主，但是境况并未改善多少，紧接就被左游仙掳走。说实话。她虽贵为公主。但是⽇子过得还远不如梅振⾐这位“小鲍爷。”李敬业以李贤的名义造反，还以⽟真公主的名义假传遗诏。她本以为自己断无‮理生‬，已心如死灰，不料却绝处逢生，被素不相识的梅振⾐派⾼人救出。

　　得救倒是其次，更难得的是，在梅家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被人悉心呵护还有那种发自內心的关怀。一切都是因为梅振⾐，这个俊朗地少年，总是带着很有亲和力地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就产生好感。这几⽇经常在书房中与梅振⾐见面，他年纪不大可谈吐见识不俗，态度也是温柔有礼。…患难时的贵人，风尘中的知己啊！

　　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肇事吗？有，往往事出有因，譬如⽟真见到了梅振⾐，一颗芳心情愫暗生。可惜她没法说出来，以她的⾝份很多事是⾝不由己的，她真的希望将来能常伴郞君左右，在这里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幸福。

　　然而梅振⾐对⽟真公主可没有其他的心思，更没想到男女之情“派人”解救只是个误会，至于待她好，一方面因为对方毕竟是位公主，另一方面，也是怜其⾝世。除了曾被左游仙挟持，同病相怜之外，还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

　　左道妖人明崇俨，当年是梅振⾐设计杀掉地，抛尸洛城外也是梅振⾐的主意。裴炎等人揣摩武后心思，就是以此为借口陷害太子李贤的，连当时的皇帝李治也给蒙了过去。这些虽然不是梅振⾐的错，但他见到⽟真公主时，总觉得有些愧疚与同情。

　　就在⽟真公主脚伤刚好地这一天，李敬业地叛军来到了芜州城下。

　　正如梅孝朗与梅毅所料，李敬业起兵之后，派一支偏师来取芜州，共有六千步兵与五百轻骑，领头的是李敬业地部将王那相。

　　六千多人？听起来不太多，但别忘了这是正规野战军。芜州全境的地方守备军只有不到两千人，而且太平⽇久疏于练。在王那相的心中，本就没把芜州当回事，江南一带确实久疏战事了，自从李敬业起兵以来，连润州（今之镇江）那样的大镇都轻易攻占，拿下芜州自然不废吹灰之力。

　　王那相本以为是拣个软蛋，结果却踢到了一块铁板！

　　叛军开到的消息。早有探马报知芜州府，梅毅下令守城兵勇登城，伏于雉堞之后，做好准备战。王那相率军来到芜州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空空，只有一杆大旗风飘扬，旌带上有一列小字“护国南鲁公”旗幡正中有一个大大的“梅”字。

　　梅毅将梅孝朗的旗号亮了出来，即表明梅家的态度。也壮士气军威。这么做在平时多少有些越礼，但在平叛的‮场战‬上也是一种手段。

　　大旗下有一名⾝穿甲胄地将军，按剑而立威风凛凛，左右没有旁人，城上却冲天杀意弥漫，看见他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一个人。就能挡住城下万千兵马。

　　王那相以及他手下的部众，看见城上的旗号都吃了一惊，心中猜疑不定。大军没有帘近，在百步之外列开阵型，王那相打马上前，冲城上喝道：“城上何人？我乃匡复上将英国公麾下，羽林长史王那相。奉诏进驻芜州。还不开城接王师！”

　　城上那人大喝一声：“我乃当朝右仆南鲁公麾下，游击将军梅毅，整兵在此，专诛尔等臣贼子！”

　　话音一落，也不多言，更不等王那相再说废话，梅毅取出一支令旗空一挥，城墙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梆子声，紧接着嗖、嗖、嗖、嗖的声音破空而来。从城下看不见城墙上还有其他人。三千弩手分为十五队，上好弦都伏在雉堞之后。梅毅用旗语下令，一千五百支弩箭在同一时间仰而出，落箭点都集中在敌阵前锋阵型最密集的地方。

　　大军中的弩阵，弩手击时并不瞄准一个特定的目标。而是分组按照号令以统一的方向与角度仰。使落箭点覆盖在指定区域，形成密集的杀伤力。这是一种“傻瓜式”攻击。有点象现代地重炮单元，炮手开炮时看不见目标，只是按照指挥员提供的坐标与风力数据，调整仰角与方向击。

　　梅毅给了王那相一记闷，因为城下的军阵前锋位置在百步之外，那只离开了普通弓手的程，在城上弩阵仰，最远的杀伤范围可以达到两百步。

　　不能怪王那相太蠢，而是他本没想到，千弩齐那是在大军战时才能遇到的场面，这一路行军所过县城都是望风而降，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冷不防在芜州城下却遇到了这一出。而且梅毅很绝，本不听他在城下讲什么，一见面毫不废话就痛下杀手。

　　一千五百支硬弩出地箭，如下雨般落在叛军前锋阵中，猝不及防一片人仰马翻，叛军当场就折损二百多人。王那相也中了两箭，被厚厚的甲挡开人没受伤，但是舿下的马却被翻了，他⾝披重铠落地行动不便，还是亲兵举盾上前把他救回了阵中。

　　城上三千弩手是两人一小组，一轮齐之后，手将空弩给⾝后的同伴，接过另一把上好箭的弩，按照队长的号令再次分组轮番齐，落箭点仍然集中在程以內、敌人阵型最密集的地方。指挥地队长紧靠在雉堞之后，从女墙垛地孔洞中观察敌情。

　　叛军阵中一片锣响，骑兵拨马向后，步兵举盾掩护后退，城上三番箭后，叛军已退到硬弩程之外重新列阵，阵前留下了数百具带箭的人马尸体。

　　梅毅在城上看得清楚，心中不噤有些惋惜，刚才叛军后退时一度阵型很，假如给他八百训练有素的铁骑开城杀出，他有把握一举冲溃敌阵。可惜啊，城中上万守军几乎都是临时集合练的游兵散勇，开城作战不太可能。

　　王那相一度心惊胆战，差点起了逃跑的念头，看城上的弩阵，绝不象乌合之众。万箭齐发之时，城上连一个人头都没冒出来，偷袭得手之后，也没有听见一声呼，⾜见号令严明指挥有度。再联想到城上南鲁公的旗号，难道真的是南鲁公秘率大军已到江南了吗？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些人马还不够塞牙的！

　　等到退后重新列阵，发现城中并没有兵马趁势杀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城中并无南鲁公大军。刚才城上那人自称是南鲁公部将。应该是是梅氏家将临时演兵勇登城抵抗，取出了军械库中地重弩。他又回想起刚才的弩阵，威力虽大，但是发箭之时前后并不完全整齐，落箭点散的也很开，不似演纯的大军。

　　想到这里，王那相惊魂‮定安‬，眼见天⾊已晚，下令在芜州西门外扎营，分兵扼守四门。游骑往来环城巡视。命人连夜伐木添杂谲车，芜州城攻防大战就这样打响了。

　　盾车，就是前面竖起⾼盾抵挡箭矢的推车，穿重铠地弓弩手在车中仰掩护攻击。步兵跟在后面，冲到城下之时，架起云梯，可以举盾冲上城墙占领一片桥头阵地。第二天。当叛军地盾车冒箭矢冲到城下，刚刚竖起云梯，只听刷的一声，整座芜州城突然长満了尖“刺”就像一只‮大巨‬地刺猬。城上冒出了无数手持四丈多长竹的战士，每三人一组守住雉堞垛口。

　　他们的装备很奇特，戴着头盔只挂了上⾝前半部的甲。互相的配合也很特殊。上中下三路分刺，三支长杆叉一绞，只一个动作就能将对手连人带盾挑落。这不是常规战术，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却非常有效。

　　城的盾兵明显处于劣势，对方地竹又长又轻可以直接刺到城下，他们本够不到对手，而且举着沉重的盾牌往上冲行动不便无法躲闪。盾牌本是防止弩箭击的，可此时弩手本不理会攻城的盾兵，依然向盾车后齐形成庒制。截断远方涌来的后续‮队部‬。

　　这一天攻城失败，接下来七天王那相加紧攻势，仍然无法攻上芜州城墙，他不知道芜州城有多少守军，又有多少支竹。给人的感觉几乎无穷无尽。王那相也意识到自己当初太小看这座城了。想请求李敬业增派援军，但此时朝廷的李孝逸大军已经到了⾼邮。与叛军主力战，李敬业也菗不出援军来。

　　王那相进退两难，只有暂时止住势，让大军休整两天，不再用云梯，加紧建造地盾车与栈桥。攻城栈桥是一种大型器械，有点像现代‮机飞‬上下乘客的舷梯，架在盾车上直接推到城下，桥头直抵城墙，连骑兵都可以直接冲上去。

　　芜州的城墙三丈六尺，不算太⾼，王那相准备列车阵推进、架栈桥直上城墙，用骑兵去冲锋，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那芜州城真的就无法攻下来了。

　　梅毅见叛军攻势稍缓，在城中⾼地上远望，只见敌营中不断有军卒砍伐巨木运回，就知道他们想⼲什么，不噤有些担心。他下令搜集全城的火油以及引火易燃之物都运到城墙上，准备用火攻反击，同时将军械库中的几架大型弩也抬上了城墙。

　　弩也是一种攻城器械，安装在架上，以绞盘由数人上弦，特制地箭矢就像一支长矛，最远程可达千步之外，其威力可以穿一堵墙。但是这种东西发一次很⿇烦，准头不是很精确，箭矢也有限，对付兵阵冲锋作用不大，放在城上还挡住来往地路，所以前几天一直没用，现在为了阻止栈桥推进，也搬了出来。

　　梅毅心里清楚，芜州城能否守得住，就在这最后一战了，城內城外攻守双方都已疲惫，朝廷大军已经近江南，王那相一定会拼死一搏拿下芜州。梅毅心中也清楚，一旦叛军冲上城墙，城內军民肯定死伤惨重！而到现在，他孤守芜州，还没有得到附近有援军的消息。

　　唯一让梅毅感到安慰的是，城中兵勇士气正旺。很多人以前本没打过仗，初见叛军难免害怕。但经过这几天的战斗，成功拒敌于城下，人人‮奋兴‬情绪⾼涨，战意是越来越浓。芜州府已发出告示，凡是参战有功者皆有重赏，假如不幸伤亡，官府也会厚加抚恤并照顾其家人。

　　芜州城攻守双方决战在即，远在齐云观的梅振⾐也遇到了难题。⽟真公主千金之躯，跪在面前含泪请求一件事，明知危险，却让他很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