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数月后,林晓平利用假期回到国內,家人之中将全家团圆的喜悦之情表现得最彻底的,自然是经常为儿失眠的林妈妈。
爸,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只见林妈妈镇⽇抱着儿子林晓平不放,不管他走到哪,她便跟到哪,连班也不去上了。
爸,你也说句话好不好?
林晓昭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亲只要再把腿两抬起,圈住林晓平的,简直就和无尾熊没两样!
咳…
林爸爸瞄了连儿子上厕所也吵着要跟进去的子一眼,⼲咳两声,还没试着施展一家之主的威严,便见林妈妈神经兮兮地回头对着他们说:不行!晓平是我的,谁都不准跟我抢!谁敢跟我抢,我就跟谁拼命!
林晓昭非常受不了,却又莫可奈何,只能两手一摊,放任老妈为所为。
林爸爸则继续埋首书报中,搜集好文章。
而林晓平倒不觉得⺟亲怪。回家这么多天,他觉得不对劲的人是林晓昭与罗里!
长期出国留学的他难得回到家里,⾝为他毕生挚友的罗里,自然是他们家的座上宾。罗里⼊门后,他注意到当罗里和姐姐打照面时,罗里竟低声同姐姐说了句抱歉。
他望向⺟亲寻求解释,这几天处于奋兴状态中的⺟亲却突然低下头,放开着他不放的手,默默走开。
他不在家的这一年之中,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一个客厅里只有他和林晓昭的空档,他马上把握住机会问道:你和罗里怎么了?
林晓昭瞄他一眼,意外他会如此问。但她故意摆出老姐姿态。有空管人闲事的话,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吧。林晓昭要弟弟想想读完书后能做些什么,或是想想假期结束后怎么让老妈放手笑着跟他说拜拜。
林晓平微微一笑,他本来便不期望能从她这边打听出什么。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问他相同的问题。
他怎么说?林晓昭紧张地问。
林晓平耸耸肩。我还没问呀。
罢回来有太多事忙,还没有适当时机和罗里好好聊。
林晓昭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坐在原地莫名有些局促不安。不想让弟弟以为她非常在意罗里,她站起⾝。
有什么好问的?我一点趣兴也没有。她往楼上走。
姐姐。
林晓平唤住她。
你明天下午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帮个忙…
***
夜里,林晓平和罗里来到一家小酒吧谈心。
浅聊过彼此目前的生活情况,林晓平直接进⼊正题。
如果我说姐姐什么都跟我说了,能从你这套出话来吗?
罗里笑着摇头摇。
你知道你的武器就是'诚恳'。只要他想知道,应该没有他问不出来的事情。
遇到守口如瓶的你们两个就没有用处了。林晓平也笑,笑得比他无奈。
就算我们不说,你也能看透八、九分,不是吗?
若不是心中有底,又看出端倪,罗里相信林晓平不会开口问他的情事。
林晓平握着酒杯,轻叹口气。等我好不容易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事情已经演变到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不希望这回也是这样。
罗里这才有些吃惊地:你果然早就知道…
十年前他和林晓昭之间的点点滴滴,林晓平全默默地看在眼里。
我以为不揷手就是最好的帮忙,不过似乎是错了。
罗里一口饮尽杯中酒,向酒保又点了一杯。
你能怎么帮?当初他不认为林晓平会帮他,所以才对这名好友隐瞒自己的心情。
他比林晓昭小两岁是不可抹灭的事实,听着林晓平规规矩矩地喊林晓昭姐姐,总觉得他好像在提醒他别对他姐姐有任何琊念…
林晓平好像知道罗里的想法,笑得有些诡异。
也许吧,也许当初他并不乐见好友和可爱的姐姐进展得更亲密,他才在一旁静观其变。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希望他的姐姐得到幸福。
我能怎么帮?林晓平重复罗里的问题,然后回答:得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罗里看着信心満満的他,说:只怕你这回仍是为时已晚。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在为他献策之前,总得先确定他是不是如他所想,对他的姐姐有意。你现在有打从心底喜…爱的女人吗?
罗里低着头。有是有…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对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她而言,我是她生命中的一团影,她迫不及待逃开和我的纠
…
林晓昭生病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使他为她心疼不已。
他无意再惹她心烦,依她的要求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络;直到这次林晓平回国,他不好拒绝好友的邀请,到林家见到她,立即低声同她说抱歉…
但是,再见到她,他确认了一件事…也许她已经看开了,可是他还没有…
我惟一怎么想也想不通的是,以前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肯承认她在意我;等到她愿意承认了,却是宣告她看开了,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了…
罗里握紧酒杯。
为什么她可以去倒迫别人、主动牵对方的手、甚至吻亲对方,却不曾对我释放出一点善意…
罗里的每一句每一语,都透露出他深深为情所困。
这一点你们很像,不是吗?林晓平知道他不好受,但他必须点破他。追究底,问题出在你的⾝上。
罗里间言,疑惑地看着他。
林晓平告诉罗里:人家到最后至少承认曾对你有意。你呢?你试着传达过你的心情吗?只怕连百分之一也不曾传达给对方知道吧?
罗里何尝不想让林晓昭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呢,只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是吗?
林晓平耸肩。
也许吧。举起酒杯。那我就不用觉得对你不好意思了。他轻啜一口醇酒。
什么意思?罗里听出他话中有话。
林晓平笑着说:有个在国美认识的朋友,见过我姐的照片后,一直吵着要我帮他介绍,这次还专程跟我一起回海岛。我跟我姐姐说过之后,她似乎也満有趣兴的样子,答应帮我去接对方,和对方做个朋友。
罗里的脸⾊在林晓平说话之间愈来愈难看,到后来甚至变成铁青。
这就是你所谓的揷手帮忙?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吗?
林晓平笑着单方面与他⼲杯。
至少可以让你知道,'自尊'这个东西害惨很多人的一生。如果你不想成为其中一人的话,请你把握时间采取行动,把该讲的话清清楚楚地讲出来。
***
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西口,林晓昭已经不止一次不耐烦地看手表。她东张西望,怎么看都没有一个像是她专程来接的人!
她拿出机手,拨给林晓平。电话响了两声便有人接听。
晓平,你那个朋友到底坐哪班火车上来啊?他原本跟她说的那班车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到终点站基隆了。你不是说他一百八十多公分⾼,又帅又会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国外回来的,很好认?
啊,对不起,他恐怕坐错车或是路了。请你再等一下好吗?林晓平不改温和的语调说道。
她听说他这个朋友小学时便移民国美,在海岛只剩下住在南部乡下的祖⽗、祖⺟两位至亲。这次他和林晓平一起回台,除了南下探亲之外,还希望林晓平带他四处看看海岛一些热闹的地方。
你不能自己过来接他吗?
对不起,我必须去饭店接几位对海岛更不的朋友。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答应他来帮他接这位据说非常有认识价值的男子。
我知道了,我再等一下好了。
币断电话后,她忍不住埋怨弟弟给她添⿇烦。
真是的!破坏了她悠闲的星期假⽇!
心想那人可能等错出口,她决定绕车站一圈看看。当她走到西口往南口的转折处,她背包里的行动电话响起。
喂?她接听,打电话来的人却没有马上应声。晓平吗?她继续往前走,东看西看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屏障导致收讯不良。喂…?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林晓昭停下脚步,突然感到一阵⽑骨悚然!
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叫汪!
来电者突然这么说。
汪!
她听到一声同样也经过变声的狗吠声,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爱⽝!
玛莉亚!她紧张得跳脚。你你你…你绑架我们家的玛莉亚做什么?
你如果不希望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的话,马上、马上、自己一个人来XX区XX路X巷X号来!
你…!你是谁?我警告你,不准动玛莉亚一寒⽑,否则我会找警…
不准警报,别忘了你最重要的东西在我手上。对方残酷地冷笑两声。或者失去它你也无所谓?,还是你过两天才有空?不如我先砍下它一只脚寄给你,好取信于你。你觉得前脚好还是后脚好?前脚的话,是左前脚好还是右前脚好?后脚的话,是左…
我去!我马上过去!你不可以砍我们家玛莉亚的脚!连摸都不许摸!你、你说XX区XX路X…咦…?
这个住址她再悉不过了!
好家伙,这个可恶的绑匪就住在她家隔壁!
***
同样的,在台北火车站,东口,一名立在出口正央中的男子掏出行动电话。
男子⾝长约一米六,不过⾝⾼和他那一⾝土⻩⾊的西服不是他全⾝上下最主要的问题;黑框大眼镜遮不住他脸上的痘疤,鼻头上昨夜才冒出的河诨子已经开始化脓。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观察车站里进进出出的女子面孔的表情既严肃又冷静,更带着浓厚的自傲。许多必须进出出⼊口的女子不自主地往边门走,特意和站在正央中的他保持距离。
说他是外国回来的ABC大概会有几个人多看他一眼吧,但仅只于那一眼,不会再多了。
他对着行动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坐在计程车上的林晓平接听电话:林晓平。
晓平,我在台北火车站东⽇。我已经在这等了二十三分零十六秒。
抱歉,我知道你最不喜迟到的人。他微皱眉头,不太喜
扯谎却又不得不。我姐姐她…
请你转告令姐,对方打断他的话。不懂得准时、守约的人,等于不懂得规画自己人生的人,而且我相信这种人更不懂得如何珍惜别人的感情。我对她太失望了。不好意思,我不想和她碰面了,请你代我跟她说声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林晓平说得非常真诚,不因对方古怪的态度而流露出一丝不耐。你为了见她一面特地回…
我接受你的抱歉,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对方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现在我要把握时间,四处研究一下海岛这几年的变化。再见。语毕即挂了电话。
再见。
按下断话键,握着行动电话,林晓平抿浅笑。
想想,一次解决两件⿇烦事,他做事愈来愈有效率了。
***
林晓昭气忿地猛按罗里家的门铃。
罗里!你这个神经病!你把我们家玛莉亚骗到你家去做什么?还打态变的勒索电话!她用力拍门板。你别躲在里面不吭声,快给我出来!甚至举起脚准备踹下去时…
罗里从里头拉开大门,笑着对恭候已久的她打招呼:嗨!
嗨你的大头鬼!林晓昭推开他,径自往屋內走去。
玛莉亚呢?她担忧地唤玛莉亚的名。玛莉亚!玛莉亚!然后在餐桌底下找到它。玛莉亚,我们回家!
玛莉亚趴在餐桌下啃带內的猪骨头啃得津津有味,没空和她打招呼,尾巴半翘在后腿边连摇都没摇一下。
玛莉亚不想回家。跟在她⾝后的罗里说。
林晓昭回⾝瞪着他。他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美食拐玛莉亚!
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跟你表⽩。
他说得太过简单明了,吓得她连退三步。你…你你…你休想!你这个心花男子,我说过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的!
罗里向前一步。我说过我…
你说什么都没用!
林晓昭捂住两耳。我不听!不听、不听!见罗里又要开口,她开始大声唱儿歌: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着叫妈妈,树上的小鸟笑哈哈。蝴蝶蝴蝶生得真美丽,头戴着花…因为歌词有些忘记,她赶紧换一首:一闪一闪亮星星,満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
我已经找到我真心喜的人了。罗里在她荒腔走板的歌声中,望着她沉稳说道。
她停止五音不全的歌声。那又怎样?现在才说这种话,他以为她会⾼兴得尖叫,然后抱着他猛亲吗?他想得美!年纪比我小的男生都是小弟弟,我再也不要跟小弟弟玩办家家酒的游戏了!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
罗里笑得奇怪,她才猛然发觉他又没说他真心喜的人是她…该死的,他在要她吗?
果然,他走到餐桌旁。
我想跟你表⽩的是,原来我这辈子的最爱是…玛莉亚!
他弯⾝摩抚玛莉亚。气人的是,玛莉亚竟摇摇尾巴,对着他傻呼呼地笑!
神经病!她跺脚,掉头走。
是玛莉亚的主人。他识时务地把话说完。走到停下脚步的林晓昭面前。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一点也不花。从台风夜那天起,我便开始处理那些不见容于你的复杂感情关系,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些埋怨我突然对她们不睬不理的电话。真的。
林晓昭抬睫瞄他一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相信他,却想到那天那名年轻女子生气拍门、踢门、以及口出秽语的动模样,的确很可能是因为他提出分手,那女子才会那么恼火…
现在我和其他女生断得彻彻底底、⼲⼲净净了。以后在我办公桌上、车上,还有⽪夹和行动电话上,全都贴満你的照片,就像护⾝符一样,让其他的女人都不敢靠近。公司应酬的地方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粉味,我就拒绝出席,这样你说好不好?
罗里说得太嘻⽪笑脸,如果她就这么说好,那么她就是全天下女人之聇!
神经病。冲着他的脸噴出一堆唾沫臭骂他。懒得理你。她绕过他往门口走。
他抓住她的手,敛住轻佻的神采,正经地说:当你一口否决,说我不是你的初恋情人时,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因为我一直认为我的初恋情人是你。
她回头看他,內心因他诚挚的表情而怦然。
他望着她幽深的瞳眸,继续说:如今我发觉我今生只爱初恋情人一人。只是很抱歉,发觉得有点晚,承认得更晚。他使力想将她拉⼊怀里。
不可原谅。她甩开他的手,别过⾝,明显地不知所措。她早就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相信也不听!
为什么?罗里努力说服她。你想想,我用一辈子来爱你,只是从我国中到现在,我们有十年的空⽩,这十年你也不曾对我表示过什么,所以互相抵消掉了呀。是你比较早坦⽩没错,但论起来我也只少爱你几个月而已…说到最后,却变成为自己开罪。见林晓昭的脸⾊愈来愈难看,他识相住口,并说: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他好似懊恼再次弄巧成拙,她见状反而心软,却仍嘴硬说: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我的最爱自始至终都是玛莉亚。
罗里走向厨房,桌下的玛莉亚立即停止啃⾁骨,密切注视他的动向。
玛莉亚。他如玛莉亚所愿地拿出它最爱的牛⾁⼲,玛莉亚马上猴急地爬出桌子冲向他。他给它好几块牛⾁⼲奖赏它的听话,它猛甩尾巴表示感谢。
而玛莉亚爱的好像是我。罗里向林晓昭炫耀轻易收服头号情敌。
玛莉亚!
玛莉亚美食当前,对主人的怒吼充耳不闻。
罗里走向气得鼓腮的林晓昭,有什么关系?你爱玛莉亚,玛莉亚爱我,而我的最爱是你呀。
差点转怒为笑的林晓昭还在硬撑。不稀罕!哼地甩开头。罗里捧着她的脸蛋请她面对自己。多说无益,⼲脆以行动证明同时探测她真正的答案。
他的眸光由轻笑转为深情款款,她感觉心跳如擂鼓,知道他将吻她。
他俯下脸,她没有抗拒,轻轻垂睫,自然得仿佛两人已绵吻亲千百次。
不可以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不一会儿,在罗家门外隐约听得到她的要求。但讲话的语调不再強硬尖锐,而是甜美娇嗔。
是。罗里答应得极为慡快。
要四处贴満我的照片。听起来有点像是换条件。
当然。罗里乐意遵从。
还有玛莉亚的。
遵…命…罗里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这还差…后面两个字…不多,不知为何,转为销人心魂的娇昑…
至于同样待在屋內、很可能成为超级电灯泡的玛莉亚,由于它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香Q好吃的牛⾁⼲,所以它继续埋首享用它的美食、啃它香噴噴的猪骨头,对于在一旁上演的限制级画面它一点趣兴也没有!-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