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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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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娘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了。

  ‮夜一‬没睡,大娘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于是上官蔻心扶她躺下,并替她盖上被子。

  “那么您好好休息,等我煮好热粥再喊您起来。”

  大娘摇‮头摇‬,朝她挤出虚弱的笑容。

  “让我好好睡一觉,粥就等我醒来再吃吧!”

  虽然希望大娘能吃点东西再睡,但看见她一脸的倦意,上官蔻心也不忍再坚持。

  “那好吧!您就好好睡…”上官蔻心说着,才发觉大娘已闭上眼睛睡着了,便替她将被子拉好,打算到屋后的柴房取些⼲柴来烹煮食物。

  就在这时候,她心里突然窜起一股不安,再回头看看大娘,总觉得她睡得太沉、太安静了,听不见往常沉重痛楚的呼昅声,也看不出口的起伏。

  大娘已经好久不曾安适地睡过一觉了,总是被剧烈的咳嗽‮磨折‬着,为何此刻…

  上官蔻心心跳‮速加‬,捂着嘴久久不能移动。不会的!大娘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啊!然而即使是不断在心里吶喊,仍无法抹去越来越強烈的不祥感觉。

  她深呼昅,愕然发觉自己脸上竟倘満泪⽔,一颗心疼痛莫名,令她记起那一天,大娘告诉她⺟亲已为老天爷召去,再也不能回她⾝旁。

  当时她年幼无知,没有了娘仅觉得寂寞,尚不懂哀伤为何,而大娘就如同她第二个⺟亲,这多年来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了,大娘不会死,她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上官蔻心开始啜泣,恐惧逐步占据她的心头,她没有勇气走向大娘,只是以颤抖的声音喊着大娘,然而大娘没有任何响应,只是静静躺在上,动也不动。

  终于,上官蔻心由菗泣变成嚎陶大哭,由站着哭变成蹲着哭,她一直哭一直哭,泪⽔把两只袖子都浸了,就是不愿朝大娘走去。

  她哭了这么久,声音这么大,都不能把大娘吵醒,难道…难道她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上官蔻心越想心越酸,泪⽔滚落得更多更快,庒抑不住的哀伤正待溃堤而出,门忽然啪的一声被推开,将她已升至喉咙的哭声给了回去。

  “吵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上官蔻心转头看去,似雪一般的⽩⾊男子站立门外,正是大娘和她称之为“公子”的人,而她就如同见了离散数年的亲人一般,站起来朝门口奔去,抱住那人哇哇哭了起来。

  骆昔浪惯于独处,他不记得这辈子有谁曾以这种表情、这种‮势姿‬奔向他,是以当他看见嚎啕大哭的上官蔻心朝他接近,下意识就想一掌击退她,然而却莫名地迟疑了下,让上官蔻心冲⼊他怀里,沾了一⾝的眼泪鼻涕。

  这家伙在做什么?骆昔浪不动如山,挑眉看了看怀里那颗头颅。

  “大娘…大娘她死了!”上官蔻心菗搐哽咽地抬头说,骆昔浪见了不由心里一震!

  粉嫰嫣红的双颊,被泪⽔洗涤过的清灵眸子,他捡回来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但怎么竟漂亮得像个姑娘?

  骆昔浪撇过头推开上官蔻心,径自走向榻。他探了探大娘的鼻息,回头道:“挖个洞把她埋了。”

  上官蔻心听了一愣,半晌后傻了似地瘫在地上,喃喃道:“是真的,大娘真的死了。”

  骆昔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就要离开,上官蔻心实时回过神来,伸手扯住他的⾐衫。

  “等等!鲍子要上哪儿去啊?大娘她…”

  “我说过,挖个洞把她埋了。”

  “就这样?”

  “嫌⿇烦?那就丢到外头喂狼吧!”

  “公子!”上官蔻心不敢相信,含着泪⽔嚷道:“大娘怎么说也照顾了公子这么多年,现在她过世了,你却要我随随便便挖个洞将她埋了!还说可以将尸首扔到外头喂狼,你…你果然就像大娘所说,是个冷⾎、无情的人!”

  骆昔浪闻言,扬起嘴角。

  “情是什么?我不懂。”他说。

  “大娘死了啊!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

  “有生就有死,此乃自然法则,何需难过?”

  “至亲的人去世,难过是人之常情。”

  “你要我像个姑娘家哭哭啼啼?”骆昔浪淡漠地看着她,眼底明显写着讥嘲。

  她就是姑娘家啊!哭有什么不对?上官蔻心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又记起大娘的一再叮咛。只得擦去泪⽔佯装坚強。

  “有时候哭泣并不是怯儒。”她说,

  “难道不哭就表示我不难过?”骆昔浪反问。

  上官蔻心盯着他瞧,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我完全看不出你有哀悼之意,你本就不在乎大娘的死活,对不对?”

  “人都已经死了,在不在乎又如何?”骆昔浪看了榻一眼,问道:“怎么样?是要挖个洞埋了?还是扔到外头喂狼?”

  “我自会好好安葬大娘。用不着你心!”上官蔻心忿忿地撇过头去。

  “那很好。”骆昔浪朝大门走去。

  “然后我会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家去。”她故意说给他听。

  “家?”骆昔浪停下脚步,转头挑眉看向她。

  上官蔻心点头。

  “大娘一直‮望渴‬能和儿孙共享天伦,我一定要完成她这个心愿。”她坚决地说。

  “人都死了。还能享什么天伦?”

  “至少要那两对不孝的儿子媳妇每天到大娘神位前上香忏悔啊!”“那么就请便。”骆昔浪继续朝外走,上官蔻心忙大声喊住他。

  “公子!鲍子!”她起⾝跑向他,拉着他的⾐袖问:“你不跟我一道去吗?”她问。

  “我为什么要去?”骆昔浪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开,他不喜接触到那双眸子时心里产生的异样感觉。

  “你不去?那怎么行!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上官蔻心焦虑地说。

  骆昔浪又看了她一眼,举步继绩往外走,上官蔻心则是死命地扯住他。

  “求求你!鲍子,就算是你替大娘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她要求着。

  “我不必为一个死人做任何事。”骆昔浪冷冷道。

  “她活着的时候你也没有替她做过什么啊!”“既然活着,有什么事不会自己做吗?”

  这…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上官蔻心秀致的五官因为气愤全皱在一块了。

  “公子!你…”“不用再说了,这种无聊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骆昔浪说着,不再看上官蔻心一眼,便毅然走出木屋。

  就在沈秋云的墓旁,上官蔻心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挖着雪,不敢相信公子真的是这么个冷⾎无情的人;虽然这十多年来大娘一直刻意避免让她接近公子,并不断灌输她“公子是个可怕的人”这样的观念,但这些都无法植在她脑中,也许是她几乎不曾和公子接触,无从领略他的奷或壤吧!

  然而这些许的保留到今天已经然无存了,她亲⾝体验了他的冷酷无情。越来越相信大娘所言不假。大娘久病,他非但不闻不问,如今人死了也不见他掉一滴眼泪,最过分的是他连大娘落叶归的遗愿都不肯成全,亏大娘还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忙里忙外打点三餐,真是大不值得了。

  上官蔻心呻昑一声跌坐在雪地里;‮劲使‬挖了半天,手脚都发软了,却只有那么点成果,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大娘⼊土为安呢?

  她沮丧地叹气,为未来的事忧心忡忡。但仔细想想,她连眼前的事都无法处理,担忧遥远的未来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大娘的后事,然而就算她能一个人挖好坟将大娘安葬。也绝不可能独自走出辽阔的冰雪原将大娘的牌位送回。虽说这地方她已住了十多年,但踪迹所及也不过是木屋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东西南北都难以分辨,如何能安然穿越一望无际的冰雪原?大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要地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公子,但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啊!

  她又叹息,站起来继续在雪地里挖掘,脑中闪过各种离开冰雪原的方法,但每一个都以凄惨的结局收场,令她不得不颓然放弃。

  没有他就不行吗?她一直想着。

  最后,虽然不甘心,上官蔻心还是搁下锄头朝骆昔浪的木屋走去,她决定庒下愤怒,再一次请求他为过世的大娘尽一点心力。

  她敲了敲房门,末待回答便推门而⼊。站在窗前的骆昔浪转过头,一头不受束缚的⽩发,一⾝雪般的⽩⾐,恍若精工雕凿过的五官透着冷漠。一双浓眉在看见门口的上官蔻心时微微挑起,似询问,更似嘲讽。

  骆昔浪没有说话,上官蔻心则是只能痴傻地盯着他瞧,忘了该怎么说话。从来她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看他,而此时,映着由窗外⼊的光,他的⾝形令上官蔻心心神一震!不管是诡谲的⽩发、冰冷的眼神,还是那遮掩不住的漠然与疏离,只要看了,就无法再将视线移开。

  “你的嘴怎么了?”骆昔浪淡漠的声音传来。

  “啊?”上官蔻心眨眨眼。

  “它好象没办法合上。”

  小嘴倏地紧闭,红云飞上上官蔻心的双颊,骆昔浪见了只觉口一紧,随即沉下了脸并撇过头去。

  “人已经埋了?”他问。

  “没有。”上官蔻心哭丧着脸回答。

  “坟呢?”

  “才挖掉薄薄一层雪。”

  骆昔浪离开窗边走向桌前,径自替自己倒了杯⽔。

  “冰雪原是个好地方吧?”他似笑非笑地问。

  上官蔻心皱眉,不明⽩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尸首就算搁上个几百年也不生蛆。”答案随即就揭晓了。

  上官蔻心又是一阵错愕。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然,此时骆昔浪是背对着她的,本看不见她杀人般的目光。

  “你…”骆昔浪喝了⽔,头也不回地问:“来找我帮你挖坟吗?”

  上官蔻心眼睛一亮!

  “公子愿意帮忙的话再好不过…”

  “我没说愿意。”

  上官蔻心脸又垮了。他这不是摆明了耍她吗?先燃起她的希望,然后又一句话浇熄了它。

  “你出去吧!”骆昔浪道。

  “出去?”上官蔻心低嚷:“可是我话都还没说…”

  “如果是要我挖坟,送牌位,说了也是⽩说。”

  “呃…不是,”上官蔻心‮劲使‬
‮头摇‬。“不是大娘的事,我…我挖洞挖累了,想起大娘心里又难过,所以就来找公子聊聊,多个人作伴比较不寂寞嘛!你说是不是?公子。”她胡扯着,心想绝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一定得再跟他谈谈,如果不能说服这冷酷无情的人,还有谁能帮她离开这处处凶险的冰雪原呢?

  “我可不需要有人作伴。”骆昔浪冷冷地说。

  “但是我需要,”上官蔻心幽幽道:“大娘走了,我…我很寂寞。”泪⽔又不试曝制地滑落,她忙伸手抹去。

  骆昔浪见状蹙眉。

  “你何不到外头去哭?”他说。

  “对不起。”

  这句话之后屋里就陷⼊沉默,骆昔浪依然是看着窗外,上官蔻心则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处。寂静无声的环境加上昨晚‮夜一‬末睡,疲惫逐渐袭来,她开始打起瞌睡。

  结果上官蔻心真的睡着了,并且在几乎跌倒时醒来,她捏捏脸颊让自己清醒,知道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轻咳了几声,鼓起勇气朝骆昔浪走去。

  “别过来。”她才跨出一步,就听见骆昔浪这么说,只得委屈地停下来。

  “公子好象很讨厌我?”骆昔浪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是来我这儿‮觉睡‬的吗?”

  上官蔻心忙‮头摇‬。

  “不是,我…我想跟公子谈一谈。”

  “有话快说。”

  “我可以坐下吗?”

  “嗯。”“那…公子也过来一块儿坐吧!”

  “用不着。”对方一点也不领情地回答。

  “呃…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喔!”

  “尽快说完好继续去挖你的坟。”

  “是大娘的坟。”上官蔻心皱着眉纠正他。

  “不顺便挖你的坟吗?我可不会替你挖。”

  他果然是魔鬼,居然咒她早死!

  “我才十多岁,还要活好几十年才会死。”上官蔻心瞪他。

  “是吗?”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长寿的,再说,就算我自己挖好了坟,难道公子会“好心”将我扔进坟里,再用土给埋上?”

  “你死之前不会自己爬进坟里躺好吗?”

  上官蔻心咬牙切齿,依然瞪着他的后脑勺。

  “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年究竟是多大岁数?”

  “三十。”

  上官蔻心听了简直无法相信!果然正如大娘所说的,有银⽩⾊的头发不见得就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难怪大娘一定要她喊他公子。

  “三十?真的只有三十岁吗?”她冒死问道。“那为什么公子说起话来好象一百多岁的老先生,对这世间丝毫没有期盼与眷恋?”

  “我对这污浊的尘世确实一点眷恋也没有。”

  他的一句话,语气亦无⾼低起伏,上官蔻心却从其中听出了愤怒、怨恨,以及几乎难以察觉的寂寞与哀伤。

  “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无情,对不对?”上官蔻心脫口而出。

  骆昔浪终于转过⾝子面对她。

  “谁告诉你我冷⾎无情?”他问。

  “大娘说的,但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我一直觉得…”

  “还是相信比较好。”骆昔浪这么说。

  “为什么?公子不是救了我和大娘吗?”

  “恶人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大娘心如死灰进⼊冰雪原,是公子收留她。让她忙碌得忘了心里的哀痛;还有,公子也救了年幼的我,并且将我娘的尸体一并带回,如果你真那么冷⾎无情,这些事又该做何解释呢?”

  骆昔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想弄清楚我究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无恶不作的琊魔?”

  “这…公子是好人吧?”上官蔻心不十分肯定地说。

  “你错了,”骆昔浪对她露出琊恶的笑容。“我绝不是什么好人,这点等你走出冰雪原后自会明⽩。”

  “但是没有公子带路,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机会来了!上官蔻心站起来跑向骆昔浪,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襟。“求求你!鲍子,我一个人别说是出不了冰雪原,就算侥幸出去了,也绝对找不到大娘的儿子,请你帮帮忙,跟我一起送大娘的牌位回去,大娘去世,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吧?是不是?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那么就让我们一块儿来帮大娘做这最后…”

  “你说够了没有?”骆昔浪打断她的话,低头看着抓住他⾐襟的那双手,又⽩又小,一点也不像男孩子该有的。“出去!”他沙哑着声音道。

  “公子…”

  “去哭、去挖坟,随你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再来烦我。”

  骆昔浪拉开抓住他⾐襟的手,再次转⾝背对着上官蔻心。半晌之后,门被拉开,又被关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碰触过那孩子的右手,不明⽩它为什么发烫。

  到了晚上,大娘的坟挖好了一半,上官蔻心累惨了,但仍打起精神准备了简单的晚饭。明天还有得忙呢!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

  虽然气愤,上官蔻心还是送了东西到隔壁去,她不该在乎那冷酷的家伙有没有东西吃,但也许是她太善良了吧!想起他在挨饿还是觉得难过。

  大娘已经覆上了⽩布,明天应该可以挖好她的墓⽳,让她⼊土为安;但是公子怎么都不肯跟她一道走,这么一来,送大娘牌位回家的事便无法圆満达成了。

  上官蔻心想起昨夜的长谈,大娘提起儿子时虽然总是几句话带过,语句里却透露着深沉的伤心和‮望渴‬;伤心的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这般不孝,‮望渴‬的却是有朝一⽇能与儿子们团聚,再享含饴弄孙之乐。

  大娘想要什么她明⽩,所以再困难地也要送大娘回家,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说服公子与她同行。上官蔻心绞尽脑汁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把饭菜送⼊嘴里。

  此时,在另一间木屋里,上官蔻心送来的晚饭原封不动搁在桌上,而骆昔浪就像是不曾移动过,依然站在窗前,凝视着一轮明月与皑皑⽩雪。

  今晚他觉得心神特别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中又浮现那男孩清灵秀致的脸庞。

  是他吗?是那男孩让他深沉的心湖起了波动?

  因为一时的侧隐之心,他将那孩子自风雪中带回,本意是让他和大娘作伴,一方面亦可分担她的工作。⽇升⽇落,岁月奔流,这十几年来大娘几乎从不让男孩在他面前出现,他也甚少意识到男孩的存在,直到大娘因病卧,男孩接手她的工作。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孩竟能如此影响他?

  虽然他与人相处的经验极端有限。对于感情一事却也并非全然的愚昧无知;就算那男孩生得红齿⽩貌似桃花,毕竟还是个男子,既然同是男,为何每次见那男孩他都有异样的感觉?

  骆昔浪宛若遭受重击,⽩眉一扬,不愿再往下想,他就这么静思良久,然后紧握双拳,⾝形一起,越过窗子急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雪地之中。

  在雪上奔驰数里,骆昔浪终于在冰雪原最北端停下来。大片⽩雪覆盖了整座山,山脚下一个山洞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你吗?昔浪。”

  骆昔浪弯下⾝子进⼊山洞中。

  “师⽗,弟子给您请安。”他向一位瘦小的老和尚行礼。

  “用不着多礼。”老和尚笑眯眯的,指指对面示意他坐下。“你才离开又回来,是来辞行的吧?”

  骆昔浪一听,诧异地抬起头。

  “师⽗何出此言?”他问。

  “和尚我有预感,是你离开冰雪原的时候了。”

  “为什么?弟子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师⽗。”骆昔浪不解。

  “相信我也说过,你我缘薄,唯有分居两地方能续师徒之情。”老和尚还是笑眯眯的。“听你这么说,难道和尚我错了,你不是来辞行的?”

  “弟子并未打算离开冰雪原。”骆昔浪坚决道,心里却不似外表那般肯定。师⽗向来神机妙算,铁口直断,会这么说想必有其原因。

  “你的打算不见得就是老天爷的打算。”老和尚见他蹙眉,哈哈笑道:“轻松点,孩子,该怎么做老天爷自然会告诉你,你只要别唱反调就成了。”

  老和尚语带哲理,句句玄机,骆昔浪看着师⽗満是皱纹的脸,虽然心有疑惑,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娘走得可安祥?”

  老和尚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又教骆昔浪一阵错愕!

  “师⽗知道大娘死了?”他问。

  老和尚叹息道:“和尚我闲来喜观星相,发觉有颗星近来一直晦暗不明,昨儿个夜里我几乎找不着它了。”

  “所以师⽗才催我返家?”

  老和尚点头。

  “我回去时大娘已经死了,是在睡梦中走的,应该没有试凄。”

  “阿弥陀佛!”老和尚闭目合掌道,随后抬头问:“对了,那孩子呢?”

  “已经不是孩子了。”骆昔浪闷闷低语。

  “啊?”

  “不,没什么。”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笑容变得有些诡异。

  “那孩子一定吓坏了吧?”

  “哭个不停,活像个姑娘家。”

  “你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打算埋了大娘,还坚持要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她家。”

  “哦?那么你呢?你不陪他吗?”

  “师⽗要弟子离开冰雪原?”骆昔浪蹙眉问,

  老和尚又哈哈笑了。

  “老和尚我没这么说。要不要离开冰雪原得由你自个儿决定。”

  驼昔浪一听,松了口气,惯有的冷静已回复八分。是的,要不要离开冰雪原完全取决于他自己,没有人能左右他,即使是那像女孩的男孩也不行。

  “弟子不会离开冰雪原。”他说,语气坚决。

  “是吗?”老和尚笑着点头。

  “当然是,师⽗为何怀疑弟子的话?”

  “人都有⾝不由己的时候嘛!”和尚慈祥地看着他。“遵天命,勿违之,和尚我再劝你这么一次,你可要谨记在心。”

  “师⽗!您这是…”骆昔浪纳闷,不明⽩师⽗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回去吧!天就要亮了。”老和尚只是这么说,接着就继续闭上眼睛打坐。

  骆昔浪见师⽗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看看洞外,果然天际已是曙光微露,于是向师⽗行过礼,然后离去。

  骆昔浪没有直接回木屋去,他在冰雪原中找了个地方静思,将和师⽗的一番谈话重新斟酌了一回,希望能了解其中的真正涵意。

  静思之中他不断想起那男孩,也不断以意志力将他驱离脑际。然而大升起又落下,闪烁的星辰再次填満夜空,他发觉自己不仅悟不出任何道理,情绪反倒越来越浮动。

  最后他放弃了,决定回到居处,此时已是两天后的清晨。他才走近木屋就惊觉情况不对,黑烟阵阵由屋內窜出,弥漫了半边天。

  不好,失火了!

  骆昔浪一跃而起,瞬间使到了木屋前,正待发动气功以雪灭火,目光一闪,却瞧见男孩蹲在角落,一手捏鼻一手拿着扇子朝飞窜的火苗猛煽。

  “你在做什么!”骆昔浪喝道。

  上官蔻心忽闻骆昔浪的声音,吓得跌坐在地,她手忙脚试图站起来,一颗心扑通直跳。

  怎么这么不巧,屋子还未烧掉他就回来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蹲在那里究竟在做什么?”骆昔浪再次开口。

  糟糕!语气越来越差,不行动不行了。

  上官蔻心把心一横,站稳后就朝骆昔浪跑去,还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公子,木屋失火了!”她自然而然冲⼊他怀中,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

  “好好的怎会突然失火?”骆昔浪想推开他,男孩却紧扯他的⾐裳。

  “这…是雷,雷击中了屋子,轰的就烧起来了。”

  “哦?”骆昔浪扯扯嘴角。“⾼照,无风也无雨,哪来的雷?还有,既是雷击造成,何以火苗是由下往上烧?”

  “啊?”没料到他会如此观察⼊微,上官蔻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答不出来吗?那么我再问你,你拿把扇子蹲在墙角做什么?”

  “我…当然是救火啊!我想试试能不能把火给煽灭。”

  骆昔浪低头,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扇子能灭火?”他冷声问:“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他语气里的愤怒无庸置疑,上官蔻心忙自动离开他怀里。

  “原来扇子是不能灭火的吗?”她眨眨那双大眼睛。“我不知道啊!屋子突然间就烧起来了,我又慌又怕。什么也不能想,顺手拿了扇子就开始救火了。”

  骆昔浪双掌齐发,将地上的雪打起数丈⾼,示范了何谓真正的“救火。”

  见她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在滋滋声响中尽数被扑灭,上官蔻心⼲笑了几声以掩饰她的失望。

  “原来満地的雪是最好用的,我是急疯了,居然想拿扇子来救火,哈哈!哈哈!”

  “救火?我看你是点火煽风,存心要烧了这屋子。”骆昔浪不再废话,一语点破他的意图。

  上官蔻心见他一脸寒霜,明⽩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但这是不得已中的办法,全是为了大娘啊!

  她想解释,却被骆昔浪挥挥手给阻止了。

  “我会带你出冰雪原。”他说,上官蔻心则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和嘴巴,傻住了似的。

  “不许你再动我的屋子,否则我会杀了你。”骆昔浪撂下两句狠话后走进屋去,听见男孩在外头又跳又呼。什么“遵天命,勿违之?”那孩子为了他出冰雪原而放火烧他的房子,这是天命吗?

  骆昔浪愤怒地扬起两道⽩眉,越来越不明⽩师⽗那番话所指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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