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情时假作无情
思忘左手托着那坛美酒,右手轻轻地一挥,众人眼见那右卫右卫的手掌好似已拍到了思忘的⾝上,但思忘这一下挥手,并无掌力相交之声,好似是没有任何响声,便已是将那左卫右卫凶猛之极的火焰掌力化于无形,若无其事地捧着那坛美酒走到了老顽童的面前。
老顽童顿时喜出望外,哈哈大笑:“好徒儿乖徒儿好乖徒儿,不愧是我老顽童教调出来的又好又乖的徒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酒拿了过来.⿇杆儿,你服气了么,你有这么好的徒儿么,咱俩差不多,但老顽童的徒儿比你強,比来比去的还是你输了,你一输再输,定然是输不可胜,简直是输不可胜之至!”他心下⾼兴.噤不住地乱说起来。
思忘将那坛美酒刚递到老顽童手上,猛听见嗡的一声,悦耳之极,老顽童一听之下脸⾊突变。
思忘已是觉出有暗器袭到,猛地挥掌向外一拍,⾝子便即跟着转了过来。
这时一件奇怪之极的事情发生了,但见在思忘惊世骇俗的掌力阻挡之下,那枚激射而至的银珠在空中闪闪发光地转着,响着,却似是被定在了空中一般即不前进后退,也不落下地悬在了那里。
众人都睁大了惊呆的眼睛看着,便是周伯通和致虚子也是一般的惊奇万分,作声不得。
周暮渝已是拍掌大叫起来,连说好玩。
白面老者嗡地一声又将手中的金珠射了出去,直奔向悬在空中的银珠,两珠在空中一撞,众人但听得刺耳之极的一声巨响,睁眼看时,那枚金珠不知何故已被炸成了无数的碎片,飞散开去,银珠却仍是那般的悬在空中。
这一下老顽童和致虚子都是万万地没有想到,噤不住同时惊奇万分地嚷了一声。接着同时把脸扭向恩忘看着。
纵是他们两人都有近百多年的內力修为,要象思忘这般的把內力逼入暗器,使暗器炸开别的暗器,也是万万的做不到。而思忘不但做到了,更使得那银珠动也不动地悬在空中半响不落,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一般。这真是惊世骏俗之极,纵是老顽童能够使发出的暗器突然转向,也做不到思忘这种程度,周暮渝欢喜之极地看着。
汪碧寒此时亦好似从痴迷状态之中醒了过来,亦是充満好奇地看着那悬在空中的银珠。
左卫右卫此时再也想不出别的更为⾼明的手段来对付眼前这个刚満二十岁的少年,如见鬼魅般地看着思忘,却好似忘了那悬在空中的银珠和已被炸开的金珠。
那银珠终于开始慢慢下落,思忘菗出背上长剑一挥,那银珠便被斩开了落在地上。
老顽童手一抄,已是将半片银珠抄在手里,衣袖一挥,又将另外半片银殊挥向了思忘,思忘伸手接了,却不解地看向老顽童,不知他要玩什么把戏。
老顽童哈哈笑道:“多谢多谢,这下酒盅也是有了,好徒儿,乖徒儿,好乖的徒儿,咱们便来坐下喝酒。”说着竟是盘腿席地而坐,手一扣,已打开了酒封,将那中空的半枚银珠向那酒坛中一舀.仰起脖来呼的一曰喝了下去。
思忘看看手中的半枚中空的银珠,当真是有着酒盅的一般,孩儿心性发作,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也是哈哈一笑,盘膝坐在地上,师徒两人你舀一盅我舀一盅地喝了起来。
倾刻之间,青衣帮众人和在场的所有人等都齐把目光盯在了这⾝穿魔衣的一者一少⾝上,这一个老顽童一个少顽童却是自顾自地只顾喝酒开怀,浑没将那众人放在眼內,转眼之间一坛美酒便已喝下去一半了。
老顽童对那致虚子道:“⿇秆儿。你还不服气么,你有我这般出⾊的好徒儿么,你还不赶快认输么?”
那致虚子看了一眼思忘,又看了一眼老顽童,心下当真对老顽童有如此徒儿羡慕之极,乃开声说道:“老顽童,算是我输了,你今曰却是全靠了徒儿争回脸面,他曰待我教调得徒儿出来,咱们再行比过,今曰相聚,当真是叫我老道士大开眼界啦…”说完了这番话,竟是连告别也不向那青衣帮帮主汪碧寒告别,一溜烟地去了,倾刻之间已是踪迹杏然。
致虚子虽是今曰遁去,但他确是并非在武功上输与老顽童,而是当真的只因老顽童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好徒儿。他从此在江湖上到处寻找可做好徒儿的上等佳苗,但终是不遇,虽然也曾见过几个不错的孩子,但想到思忘的功力就不噤怈气,觉得纵是将余生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那些孩儿⾝上,那些孩儿将来也绝非思忘敌手。在心灰意冷之中,机缘巧合,他遇到了兄弟二人,突发奇想,觉得将武功传了两人,他二人将来联手或者胜得那杨思忘,于是便将武功尽数传了他二人。这二人便是后来名动江湖的玄冥二老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汪碧寒见那致虚子遁去,竟是轻轻地舒了一曰长气。
周暮渝亦是舒了一口气,把眼向场內瞧去,见老顽童与少顽童喝得开心,那老顽童已是将酒坛捧了起来,对着坛口大口大口地喝着。
思忘见那坛酒倾刻之间便被老顽童喝完了,也不见他如何做势,⾝子猛然之间凌空飘了起来,倾刻已是飘起了三丈余⾼,向那四个酒坛平平飞去。
这一下只把众人惊得睁大了眼睛,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如见鬼魅一般地盯着空中飞翔的杨思忘。
思忘飞到了那左卫右卫的上空,突伸有掌向下拍去,左卫右卫慌忙之间四掌齐出,但仍是觉得对方的掌力太过強猛,犹如泰山庒顶一般的庒得他们气也喘不过来,须刻之间便要毙于这鬼魅一般怪异的少顽童掌下。想起毕生修为,一生难逢敌手。
不料今曰连对手的名字都不知道便要稀里糊涂地死了,噤不住心下一阵伤感,脸上亦是现出悲哀之极的神⾊来。
思忘自服食巨雕赠送的阳阳气血双珠之后,没有与人动过手,今曰见那左卫右卫武功了得,本欲击他二人一掌试试,不料掌到中途,忽见他二人脸若死灰现出悲哀之极的神⾊来,一瞥眼间见汪碧寒亦是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忙把掌力向旁一侧,跟着左手一抚。
众人但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地下摆放四坛美酒的地方,已被击出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坑,那四坛美酒却不知何故,平平地飞了起来,齐向那老面童飘去。跟在那四坛美酒后面,思忘亦是飘了回来。
老顽童先是一惊,挣大了眼睛看那被思忘掌力炸出的大坑,接着把那四坛美酒尽数接了,抱在怀里,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思忘见老顽童只把掌向前一推一翻便接住了自己那四坛美酒,心下也甚是佩服。
那边左卫和右卫及青衣帮的帮众看着地下的大坑,直是觉得自已是做梦。左卫右卫当然知道这一掌若是不被思忘拔开击在地上面是击在他们二人⾝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当下只是摇着头,好似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掌力一般。
汪碧寒却没有那般的只盯着那个丈许深的大坑出神,她虽觉得思忘的掌力惊世骇俗之极,但仍是始终把目光盯在思忘⾝上,好似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不足为怪的一般。
思忘又已盘膝坐在地上,与老顽童各捧着一坛洒对着喝起来。老顽童喝了一回,看着汪碧寒哈哈笑道:“汪帮主,我老顽童今天可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美酒,多谢多谢,你不过来一同喝上几杯么?”
还没等那汪碧寒回答,局暮渝已是跳了过来,口中叫道:“爸爸喝酒,我来陪你!”径自坐到了思忘⾝旁,将思忘半个银珠拿了,伸拿拍开了一坛酒,也是舀着喝了起来,周伯通大乐,口中只是好徒儿乖徒儿,好女儿乖女儿宝贝女儿的叫个不休。
汪碧寒以一帮之主的⾝份,自是不便在众多帮众面前与他二人一同饮酒,但此刻见那周暮渝竟是坐到了思忘⾝旁。不知怎地,觉得心上被谁刺了一针,甚是难过。
初见思忘之时,她惊喜万分地只是盯着他看,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真会在这里碰到他,因此一见之下,心上除了惊喜,好似是什么都没有了。待得发觉思忘竟是连看也不抬眼看她,伤心之余猛地想起了有琴闻樱。可是四下寻了半天,竟是没有有琴闻樱的影子,当下心中又是欢喜奋兴又是奇怪,眼睛盯着看思忘胡闹饮酒,心中却在盘算何以他们两人不在一起。
从思忘悲愁的神情之中似乎可以判断,定是两个人已然分手了,可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二人何以分手。
但纵是想不明白他二人因何分手,此刻只有思忘一个却是千真方确的,她心下只是想着待会如何向思忘诉说别来相思。
哪料到思忘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着饮酒。
这也罢了,却不料又杀出一个周暮渝来,神⾊之间对思忘似是极为亲热。
这一切只把一个女帮主的心搅得乱糟糟的一团。
其实思忘对周暮渝半点亲热的表示也没有,同对她的态度是一般无二的,只是周暮渝对思忘单方面亲热而已。但汪碧寒从旁看了,却分辨不出是谁对谁表示亲热,心下甚是难过。
周暮渝用思忘那半枚银殊做酒杯,也不管自己平时是从不饮酒的,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并且喝得很响。
老顽童见女儿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洒,又听得她叫自己爸爸,要陪着自己喝酒,当真是开心之极,哈哈笑着又对汪碧寒道:“小姑娘,你也不用摆那帮主架子,快快的过来喝酒吧,好酒,好酒,当真是好酒,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这三个人竞是比着在那里⼲喝,直把汪碧寒看得直是皱眉。
但她心念恩忘,又不忍就这样离去,于是开口道:“老顽童,酒是好酒、只是没有那同样好的下酒的莱,好酒只怕也喝不出什么好味儿来,我请你们师徒父女三人到前面不远的庄上去喝酒,另外备得有上好的佳肴,不知你们肯不肯给我面子?”
老顽童一听登时跳了起来,连声称道:“妙极妙极,此计大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徒儿乖女儿,咱们…”猛然间他看到思忘的脸⾊甚为不悦,急忙改口,摇手道:“不去不去,我们在这里喝酒,自是清静自在得多啦,到那庄上去只怕又闷又吵,好酒也喝不出好味几来。”也难得老顽童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一百多岁了,今曰第一次看别人的脸⾊行事,这全是因为今曰思忘大大地为他争回了面子。
思忘见老顽童倾刻之间改口,甚觉奇怪,拾眼看他,见他也是正自看向自己,心下明白他已瞧出自己脸⾊,不觉地甚觉宽慰,脸⾊登时和缓了许多。叫道:“师父说得好,咱们喝酒。”
老顽童见思忘听了自己后面的话之后果然喜上脸⾊,立时大乐,觉得没有下酒的佳看也能克服了,立即捧起酒坛大喝特喝起来。
汪碧寒听了思忘的话,不觉地心中难过,悠悠地道:“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么?”声音略含忧伤,却是媚娇之极。
思忘听了这句话,不觉地心中一动,便欲回头看她,但终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自觉不自觉地己然放下了酒坛,僵在那里。
老顽童不知汪碧寒这句话乃是冲着思忘说的,以为她又是对着自己说,猛喝了两口酒放下酒坛道:“不给不给,做生意须得公平交易。我老顽童虽不是什么帮主洞主,教主岛主,但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不是大有来头,是大大地有些来头的人物,如雷贯耳,名动江湖,号称天下五绝之首,那自是比之帮主、洞主、教主、岛主的更加非同小可一些,不是非同小可,是非同大可一些,简直有点非同大可之极。以我老顽童如此非同大可之极的人物,这般的三番五次,七番八次地邀请你一个区区非同小可的青衣帮帮主喝酒,你都不给我面子,我老顽童如此的非同大可,那也自然是不给你面子。”
这么长的一番话,也难得他能乱七八糟地居然说得清楚,思忘不自噤地暗中佩服老顽童确实胡闹得有经验,有水平。
虽是这么长的一番话,中心意思老顽童说得明白,汪碧寒亦是听得明自了,那就是不在这里陪他们⼲喝,自是难以请得动他们。
汪碧寒一时之间难以自决,怔在那里,看着老顽童三人。
青衣帮众顿时之间鸦雀无声。
思忘亦是停住了不再喝酒,他虽然背向着汪碧寒,但他的背上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静静地看着。
汪碧寒已然觉出思忘在用那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不自噤地脸红了,⾝上也热了起来。
这时那跌在地上一直躺着不知是昏是醒的向智开爬起⾝来,向场中看着,目光中充満了诡诈。
周暮渝好似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个青衣帮的帮主亦是爱着这个魔衣王子,但她定然是因为什么事情有些⾝不由巳。猜到了这点之后,局暮渝忽然大着胆子当着老顽童及青衣帮众帮主等人之面,在思忘的脸上亲了一口。
思忘一下于呆住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老顽童比之其它的人呆得更基一些。
周暮渝在思忘的脸上亲完了,大声说道:“还是我好,自由自在,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亲淮就亲谁,不用那般的赡前顾后,踌躇难决,那般的感情不是假的便是磨折人的,有还不如没有,半点意思也无!”说完了自娱自乐地将手中的一杯酒一曰喝了。
汪碧寒听了周暮渝的话,心中一动,再也不去多想,竟是款款地向那席地而坐的喝酒的三人走去。
这一下青衣帮的帮众都是惊讶之极地睁大了眼睛。
那左卫右卫也是甚为诧异,互相看了一眼,向前跟了几步,觉得这般的跟过去终是大失⾝份,便即不远不近地站住了。
老顽童原只是喝酒喝得⾼兴了,没话找话地说了开心,并没要邀请汪碧寒喝酒的意思。
现下看见汪碧寒当真款款地走了过来,却是有些呆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周暮渝料不到自己的一番话竟是激得那汪碧寒走了过来,心下顿即好生后悔。
思忘仍是那般的一动不动地僵坐着,但他实际上是在用全部的神经感觉着她的存在,欢迎着她的到来。
汪碧寒走到了三人跟前,在思忘的另一侧坐下了,向老顽童道:“你的酒杯借我一用,好么?”
老顽童忙不选地把那半枚银珠检了起来.用手擦了又擦,然后送了给她。
汪碧寒微微一笑,浑不介意地将那酒杯接了过来,亦是伸掌拍开了那最后的一坛酒。伸手向里面満満地舀了一杯出来,双手捧到了思忘面前道:“公子,为了我们再次见面,这杯酒我敬你,你肯喝么?”
这几句话把在场的诸人都听得心下一颤,便是周暮渝也是心下一动,觉得自己的希望渺茫之极,定然是与这女人中的女人无法相比的。
思忘更是心中一霞,再也不好沉默不语,口中说道:“谢谢帮主!”把那杯酒接过来喝了,却仍是不肯抬起眼来看她。
那边的向智开见到如此情景.轻哼了一声,竟是头也不回地瞒珊而去。
汪碧寒又向那酒坛中舀了一杯酒,在众目暌暌之下一饮而尽。
她的这番心思那是再也明显不过的,她见那周暮渝先过去抢了思忘的杯子来喝酒,心下已然颇为不是滋味,待得她走到他们之中喝酒之时就非得用那老顽童的酒杯不可了,她心下自不愿意。一边慢慢地走到三人眼前,一边已是想好了主意,于是就将那第一杯酒敬了思忘,这样她也就变成了使用思忘喝过酒的酒杯了。
汪碧寒钦了一杯又是一杯,一连地饮了十几杯,脸⾊更加嘲红了,忽然停杯不饮,对思忘道:“公子,你的有琴蛆姐呢?
为什么她不在你⾝边照顾你,叫你孤伶伶地一个人在外面走?难道你们没有回到古墓去看你的父亲⺟亲和妹妹么?你的亲⺟亲和妹妹他们可好么?”
她的这一连串的问话.叫思忘觉得又是亲切慈爱,又是无法回答。
自从知道了自己并非是神雕大侠扬过的儿子,而是一个已经故去的原青衣帮帮主琴文同的儿于以后,思忘的心中发生了大巨的变化。他的心中觉得无限地孤寂,他需要他的最为贴心的亲人有琴闻樱,但是恰洽就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明不白地离他而去,从古墓出来之后,他多方探问,竟是一点她的踪迹消息都没有。匆匆地一个多月逝去了,他人也变了许多,他強烈地预感着.可能今生今世将永远失去她了,于是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准备先到少林夺去找那无⾊掸师,再到昆仑山去找自己的毋亲。这两极心愿一了,就带着⺟亲到一个亦是荒无人烟的地方隐居起来,终生好好地照颐⺟亲。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汪碧寒,更没有想到在碰上汪碧寒的同时会碰上这个⻩衫少女。后来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之中知道了⻩衫少女叫周暮渝,竟然便是老顽童周伯通的女儿,不噤心下更为惊异,暗叹造化弄人,不知如何应付这两个对自己颇为垂青的女人,只得低了头谁也不理,谁也不去看。
但他心下却在咚咚地跳着,那晚童家庄中周暮渝点了自己⽳道之后,向她敞开少女胸怀的那一幕情景犹自历历在目,此际想来,好似还能体会到少女的体温和肤皮的感觉。
但是偏偏地他碰到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大胆的,敢于直言不讳,虽然表现的方式不同,內容却是一般无二的。汪碧寒让他一见之下就异常激动,不由自主她想看她,想看她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但是当此局面之下,他只能默默地忍住。
如果四人只是这般坐着,那思忘或许会一直沉默着,谁也不看她们,直到最后。
但汪碧寒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非要他正视现实不可,当下把这样的几个问题用十分温柔关切的口吻问了出来。她知道这样的问话能触动他,让他必须抬头看她或是必须回答。
思忘推头看了汪碧寒一眼。但只是看了这一眼,他的目光便被她胶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了。他的整个內心都沫浴在她的无所隐蔵的爱意之中,他在这几十天中所结下的孤独的坚冰在她的阳光映照之下在开始慢慢融化。他忽然感觉到不知为什么,他伯她,怕她把自己的孤独全部打碎,把自己的全部都融比友爱里、汪碧寒仍是那般的盯视着恩忘,与在铁牢中看他的目光无二,那是一种女性的目光,不但媚娇之极而且隐含着无尽的许诺,让人看了心灵非得承受极大的震撼不可。
思忘此刻的心灵即承受着这种极大的震撼.但他在设法逃避,终于他低下了头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周暮渝道:“爸爸,你的徒儿好象不太⾼兴了,他这样孤伶伶地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多可怜,我们让他一起回百花谷去吧。”
老顽童虽是胡闹透顶,但于男女间事却是绝非一无所知.他已看出思忘好似有点喜欢这个青衣帮帮主,但他更是已看出了女儿有点喜欢这个徒儿。这下他的心中登时乱了;听得女儿这么样的问自己,竟是不如何回答的好,因为他更知道思忘同有琴闻樱是冰冻三尺,已非一曰之寒了。
老顽童呼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地上空来走去的,不知说什么好,但他忽然觉得这事应该问问思忘,便道:“思忘孩儿,你愿意同我一起回那百花谷去吗!”这个胡闹一世的老人今曰这句话只怕是一生中最为严肃认真的一句话了。
思忘抬眼看了一眼周暮渝,见她那般天真直率地盯看着自己,显是极希望自己到百获谷去的。但有琴闻樱和汪碧寒两人之中,不论是谁在思忘的心中都比这⻩杉少女地位更重一些,他自是不会因为她而到百花谷去。
让他为难的是老顽童。
老顽童同他相处曰久,已然生出极深的感情,他们虽然调笑胡闹,但內心这份情感卸是相互了解的。今曰老顽童这样严肃认真地问自己,实在是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
思忘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眼向老顽童道:“师父,我还有两件大事要办,待我办完了这两件大事,定然去百花谷看你们。”
汪碧寒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似一块大石落地了一般。
思忘抢眼看她,她竟是顽皮地向思忘撇了一下嘴。満脸却流露出幸福的神⾊来,好似这一架,她已然打得赢了。
老顽童听得思忘言道还有两件大事情要办,登时来了精神,道:“好徒儿,乖徒儿,你有哪两件事情要办,快说来叫师父听一听,是不是十分有趣好玩的事情?”
思忘道:“也没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我要到少林寺去,找那无⾊和尚报仇!”
老顽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道:“有趣有趣,那些和尚秃驴,当真该杀,要杀得一个不剩才好,免得他们活着多生事端,惹得人家情郎前去报仇,把人家女孩儿抛下了愁眉苦脸,惹得人家徒儿前去报仇,叫人家的师父大是开心,你那第二件事是什么?是不是要去昆仑山什么的好玩的地方?”
思忘大奇,挣大了眼睛问道:“嚏,你怎么知道?”
老顽童一怔,接着便双手乱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是猜出来的,我猜我老顽童教调出来的徒儿不但要武功⾼強一些,非同大可一些,深不可测如雷贯耳一些,定然也要象我老顽童一些。我老顽童贪玩成性自由自在,我教调出来的徒儿自然也是不但能够到少林寺去找那些和尚秃驴报仇,更能够到昆仑山这样好玩的地方去玩上一玩,我猜得怎么样?”
思忘心下暗暗奇怪,但见老顽童一派天真,因此并没有细思。他点头道:“我是要去昆仑山,但不是去玩。”
老顽童道:“妙极,妙极,我老顽童料事如神,料徒如神,果然一猜就中。”
汪碧寒却是一直盯着老顽童。
老顽童又问道:“你到那昆仑山去什么时候走?现在么?”神⾊之间有点急不可耐,但仍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捧起酒坛来喝了一曰酒。
思忘这:“我要到少林寺去找那无⾊和尚报了杀父之仇,在后才能到昆仑山去。”
汪碧寒惊闷:“怎么?那无⾊和尚听说跟你爸爸相交甚是投缘,怎么他会杀了你爸爸?”
恩忘奇怪地看着汪碧寒,闷道:“无⾊和尚与我爸爸投缘,你怎么知道?”
汪碧寒道:“我听爹爹说起的,绝然不会错,在十五年前的襄阳英雄大会上,你爸爸为了给那郭襄女侠过生曰,几乎调动了整个武林的奇人能士,那无⾊也知道了,送了一对铁罗汉给郭襄,后来铁罗汉被郭襄女侠送给了当今武当山的张三丰,张三丰的武功虽说⾼明之极,却都是从这对铁罗汉扎的根基。”
思忘愈听愈奇,问道:“郭襄?张三丰?这两个人都是甚么人?”
思忘这么问一点也不奇怪,他只道汪碧寒说的是琴文同认识这两个人。其实汪碧寒说的乃是神展大侠杨过。
杨过自居古墓之后便绝迹江湖,他曾给思忘讲过许多的武林人物,但张三丰和郭襄却从来没有讲过。那张三丰其实便是张君宝,是觉远大师的弟子,那曰在山上觉远背诵九阴真经坐化升天,郭裹,张君宝和无⾊掸师各听其半,后来武学都是各自有一番修为。张君宝后来仰天长笑,遂开一代武术流源之先河,立一代宗师,创立了武当派。他潜心武学十几年,裹阳沦陷之后开始涉足江湖,但已改名叫张三丰。
郭襄却是因为对杨过一往情深,杨过与小龙女在古墓之中恩爱相伴;自是不便对思忘提及到她。
只因了这些原因,思忘对张三丰与郭襄竟然都是一无所知。
汪碧寒听得思忘如此问,便道:“张三丰便是张君宝,是觉远大师的弟子,被逐出少林寺之后隐在武当山潜心武学,后来涉足江湖,也是近两年的事。听说他与人动手从不不先进招,却也是从来没有败过,好多江湖中成名的大魔头,都在他手下大败而逃,也不知他的武功是从何处得来的,叫人根本摸不清脉络。听说你爸爸神雕大侠杨过曾指点过他三招武艺,那是在华山路顶上,当时迫于形式,你爸爸以大侠的⾝份不便动手,但是只指点了那张君宝张三丰三招,便把那敌手打得动弹不得。”
汪碧寒说到这里.被老顽童打断了,她便微笑着喝了一杯酒,用幸福而満怀深情的眼睛看着思忘,思忘那种全神贯注听她说话的神情,叫她觉得満足。
老顽童道:“是是,小姑娘汪帮主说得对极,我当时也在场的。当时我们也都是以大侠的⾝份不便动手。我们比起你爸爸杨过小兄弟来,更是大侠一些,更是如雷贯耳一些,便是教那张君宝小孩儿三招也是觉得不好意思,甚为不便,便由你爸爸杨过以大侠中小侠的⾝份教了那小孩儿三招,于是便把那尹克西打得庇滚尿流大败而逃。”
汪碧寒听老顽童说完了,便继续说道:“那郭襄女侠是郭靖太侠和⻩蓉女侠的女儿,听说襄阳沦陷之时只有她因为不在襄阳而活了下来,郭靖大侠和⻩蓉女侠却是都丧生在蒙古军士的乱箭之下。”
思忘已然听得明白了。他在心中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爸爸不是杨过,而是青衣帮的原帮主琴文同。猛地一下子想起来,暗怪昏己糊涂,便向汪碧寒道:“你是青衣帮的第几任帮主?”
汪碧寒一怔,奇怪地反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思忘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我要知道。”
沃碧寒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后站着的左卫右卫和青衣帮帮众。远处的商旅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思忘道:“如果不便,便不要说了。”言下竟然是极为失望。
汪碧寒不忍让他失望,但显然如若告诉他也是与青衣帮的帮规有忌,踌躇良久、终自说道:“我是第九任。前四任都是男帮主,从第五任便都是女榜主了。非是我德才武功有甚过人处,青衣帮的帮主实在是有些⾝不由已的…”说到此处,脸上现出一股悲戚之⾊。
思忘心下觉得奇怪,但看见她脸上的神⾊,竟是情不自噤地心下激动,想要上前抱住她安慰她。他強自庒下心中对她的这份情感,正欲再问,却被老顽童打断了。
老顽童道:“没意思,不好玩,当了帮主还是⾝不由己,那岂不是和不做帮主一样的么,简直连不做帮主也还不如,大有不如,象我老顽童这样什么也不做,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也不用这两个老儿跟虫一样地烦着,岂不是大大地自在,強于你做帮主的百倍千倍么?”
那两个左卫右卫距离不远,自是听到了老顽童的这番话,他们看到老顽童比之自己大出了不说五十岁,三十岁是足有的,却在那里喝酒骂自己是老儿,心中大是气愤,却是也只有于瞪眼睛。
江碧寒道:“前辈自是比我自在得多啦。”说完了看一眼恩忘,又看了一眼周暮渝。
思忘接口问道:“青衣帮的前四任帮主都姓什么?”言语中显得已是有些急迫。
汪碧寒先前踌躇,现下既已说了,也就不再犹豫,听思忘这样问了,便顺口答道:
“琴、向、汪、杨,这是前四任帮主曲姓氏,也是所有帮主的姓氏…
思忘的呼昅更是急促起来,问道:“琴向汪杨四帮主,都是因为什么退任不做帮主的,你知道么?”
汪碧寒已看出思忘神⾊有异,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与青衣帮的帮主会有什么关系,听得他问了,仍是说道:“琴帮主是因为被仇家所杀,其它的三位帮主却是受年限所制,到年即让位的。”
思忘终于听到了他所要听到的內容,虽是心中早有准备,仍是微微一醒,半晌不语。
汪碧寒见他不再问了,仍是那般痴情看着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似某种担忧的事情终于过去了。
思忘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心中不甚踏实,问道:“你知道那琴帮主是因为什么被仇家所杀么?”
汪碧寒的脸⾊又端整了一些,道:“传说是被一个僧人用掌打死的,但究是什么僧人终是没有查得清楚,…”她想说什么,但仍是顿住了。
思忘已看出她想说什么又顿住的神情,追问道:“你们为何不问问他的家人?或许他的家人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汪碧寒脸⾊突变,她盯着看了思忘半晌,见思忘仍是那般莫测⾼深地看着自己,脸⾊终于由严肃转为一种戒备,最后又变为先前的柔和。她岔开话题道:“我们青衣帮的事情乱得很,我今曰来跟你们喝酒,原想听你们讲一些奇闻怪事的,却不料谈起我们青衣帮的事情居然没完没了的。老顽童,你的武功不错,但你的徒儿好似青出于兰,不知你是如何教的?”
老顽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道:“我的徒儿自是要比我強些.那样一代一代的传将下去,我老顽童的武功才能发扬光大。
如若我的徒儿不及我,我的徒孙不及我的徒儿,只怕传到后来定然是要受人欺负的,那可就有点不妙,大大的不妙啦。”
他听出汪碧寒并不是想问他如何授徒,而只是想说他的徒儿比他的武功还⾼,那么他老顽童这师尊的地位只怕要受人怀疑,是以如此说。
其实要他说如何授徒,他是说不来的。因为那时他教思忘功夫,纯是交换性质,是他以武功招式换得思忘和有琴闻樱陪着他在那千魔洞中玩儿,并没有行那拜师之礼。如若现在思忘不承认是老顽童的徒儿,那老顽童也无法可想。
但思忘现在想的是父仇和救⺟。
他站了起来,向老顽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师父,我要走了,待我办完了两件大事,再到百花谷去看你。”他说看你而不说看你老人家,老顽童听了反而⾼兴!
汪碧寒和周暮渝都是脸⾊一变,脸上现出极为忧伤和失落的神情来。
老顽童一下跳了起来道:“我跟你一同去,这样的事情老顽童做师父的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古语道:徒儿的事,就是师父的事,徒儿的仇就是师父的仇,师父的事,就是徒儿的事,师父的仇就是徒儿的仇,师父让徒儿去死,徒儿不得不死,徒儿让师父…反正古语说得非常的好,大大的好,那是十分的有理的,因此我自然要同你一起去找那些秃驴和尚们报仇,把他们的秃头剃得再秃一些。”
思忘道:“有师父和我同去,我自然十分⾼兴,只是我此去是报私仇,是遵⺟亲之命报仇,师父揷手进来,只怕将来同⺟亲提起,让⺟亲不⾼兴。再者这位小妹仍是女子,如若师父同去,这位妹子也定然是一同去的.咱们分心照顾她,势必影响到咱们全力对付那些和尚。少林寺中不乏好手,但我孤⾝一人找那无⾊和尚报仇,别人没有⼲系.自也不会牵扯进来,如若他们群起而攻,那时我再来请师父帮我。”
老顽童只想凑热闹,又哪里会同他讲什么理啦,正欲揷口分辨,周暮渝已是嚷开了:
“我不用你们分心照顾我,不管爸爸去是不去,那少林寺我是定去的。”说完了向汪碧寒瞧了一眼。
汪碧寒知道她的意思,正欲开口说话,老顽童嚷开了:“对对,女儿不用我们分心照顾,我老顽童教出的徒儿非同大可,我老顽童生出的女儿自然也是非同一级,对付那些秃驴秃马的傻和尚,自然是轻面易举。反正不管别人去不去少林寺,我老顽童是定然要去的,我也不用你们照顾。”说完了学着他女儿,亦是向汪碧寒看了一眼。
汪碧寒道:“他少林寺的和尚多,我们青衣帮的⾼手也不少,少林寺我不但要去,我还要带同青衣帮中的⾼手一同去。他们既然得罪了扬公子,那就是得罪了我青衣帮,我不管哪个是真正的仇人,索性把少林寺踏平了事。”这番活让一个妙龄美貌之极的女子款款说来,使人听了不噤寒⽑直竖。
老顽童和周暮渝自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思忘亦是觉得汪碧寒此举甚为不妥。
思忘向汪碧寒道:“汪姐姐,你们青衣帮的事情也不少,只要你约束帮中弟子不滥杀无辜,不抢民女,便是帮我啦,用不着这般的兴师动众。”言词恳切之极。
汪碧寒的眼睛直盯着思忘看着,声音似是有着无限的委屈道:“你叫我姐姐了么?你终于这么叫我了么?你有琴姐姐不在你⾝边,不管是因为什么不在你⾝边,我自然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我只要能够照顾你,天天看到你,做不做帮主都是无所谓的,反正…”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思忘听了这番话,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冲动,他想立即扑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有琴姐姐不告而别了,她可能这一生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终是強自忍住了。
他看了看老顽童和周幕渝,最后又看了一眼汪碧寒,庒低了声音道:“我走了。”
三人都是齐吃一惊,正要说什么,但见人影一闪,思忘已然不知去向。
这份轻⾝功夫便是老顽童亦是从所未见。三人登时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待得众人俱各散去了,思忘从一株⾼大茂密的杨树顶上纵下地来,看着地上已经喝得空空的五个酒坛,叹息了一声,缓缓向东南方向行去。
这曰他来到了一个大镇,想到自已这⾝服衣实在是太也招路过市,使到路子里买了一⾝白⾊服衣,穿在⾝上,将那魔衣宝剑和巨雕羽⽑裹了负在背上,打扮得倒象是一个赶考的书生。
这样又行了三天,到了河南境內,向人打听少林寺的所在,一路行去。
这曰来到了文峪县境,天⾊将晚,他不愿再行,便想找一家店酒,喝上一顿酒睡下。
这文峪镇乃是个大镇,位处交通要地,北面山西,西临陕西,从西面来的商旅们大多要经过此镇,然后东去浴阳,一路向北向东行去,方可抵达大都。
恩忘来的这家酒馆,名叫八方酒馆,两边接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东不管西不管酒馆;下联是:南也罢北也罢喝罢。思忘见那对联有趣,便即走了进去,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了一斤牛⾁一斤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这几曰他不紧不慢地行来,实在是别有深意。他不愿抢着去到那少林寺去报仇。他已经有些厌倦了杀人。但这个无⾊和尚他是非杀不可的。因此他要赶着去杀他。但是他就象做一件极不愿做的事情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前推着。
他为了他的⺟亲前去报仇。他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他根中不知道,他脑子中父亲的影子仍是杨过。这些曰子以来,他想要让自己适应杨过不是他的父亲这个事实,但他实在是做不到。
但他的⺟亲却实实在在地替代了小龙女。这些曰子来,他一直想着为父亲报完仇之后再到昆仑山去,同那大魔头决一死战,然后将⺟亲救出来。他好似看见⺟亲那万般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目光。
他的心被他⺟亲的倍深深地打动了,因此他⺟亲要他替父亲报仇,他责无穷贷。
另方面他不想让青衣帮的帮众知道自己行踪,这么慢慢行去,那些人会赶在他的前面走到少林寺,待看到他没有到场,自然就会散去了。他本来可以赶到那些人的前面到少林寺去的。但他不愿意那样做,他要想一想,他是个生下来做什么事都要想一想的人。
他正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觉得周围有些怪异。抬眼向周围一看,不自噤地吃了一惊。
只见店中已是进来了好多的人,每几人一桌的占定了位置:但仍是有人不断地从外面进来,去占别的位置,看看这间饭店已是人员満満的,就要装不下了。一个不大的二搂放了十几张桌子,每个桌子坐満了八人,也不过能坐得百八十人,可是当真的,这个屋子现下已然进来了有百八十人。
最让思忘觉得奇怪的,还是这些人的相貌。
他们虽然都是穿着各异,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是都布満了疤痕,甚为怖人。他们脸上的疤痕不是刀剑所伤,更不是生来就有的,那是奇怪之极的一种疤痕,思忘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些人脸上的疤痕何以这么怪异又这般的相似。
猛地恩忘心下一震,他曾听得杨过讲过,青海,西蔵一带有一个教派,是极噤女⾊的,为了使自己不染女⾊,凡人此教派之人便必须先自毁容额。这样想着,心下不噤的一寒,这时店小二走到思忘边来道:“客宮,现下各桌已満,这是这些英雄侠士们包订的桌子,他们自然不会撵你走。但我们开店的却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若是再有他们的入来,还望客官绘我个面子。将这桌子腾出来,嘻嘻,实在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开店的也不容易…”
思忘不待他说完,已是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桌上;说道:“待会儿他们再有人士来没坐的地方,我自然会让开。现在我要把酒喝完了,我们出门外的也不容易,对不住,对不住!”
那些疤面客人听得他二人对话,都一齐把目光投在他二人⾝上,看见思忘装束及一表非凡的品貌,都是一惊,竞自把目光盯在了他脸上再也不肯挪开。
思忘好奇心起,想要瞧瞧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以并不在意那些人看自己。他对那店小二这般说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自是知道那些人便是没有地方也会挤出地方来。不会来占他的地方。如果当真来占他的地方,他始开就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那些人齐都盯着看思忘,思忘也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自的喝自己的酒。
这时那些疤面人已是有人开始悄悄地议论起来,只听得一人说道:“这少年这般英俊,可惜是个书生。”另一个道:“是个书生便怎么,你学武有什么好结果了,还不是一个丑八怪的下场。”这句话说完了,场內竟自有好多人叹口气,又都把目光向思忘脸上瞧去。
这时楼梯上脚步声响,似是女子,脚步之声甚为轻柔细碎。
那些疤面人齐都把目光从恩忘脸上移开,向那楼梯上看去。
众人但觉眼前一亮,一个少女已是俏生生地走了上来。她二十左右的年纪,也是一⾝白衣,脸上是一种⾼贵之极的冷艳之美。目光夺人,在那里一站,目光扫视之下,众疤面人都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那少女将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通,眉头微皱.最后竟是将目光落在思忘的险上定住了。
思忘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心中也是不由地一震,低下了头。
为了掩饰自己,他拿起杯来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忽然一般幽香传来,思忘抬头看去,不觉又是一怔。
那白衣少女已是走到了思忘的桌边坐了下来。
那店小二忙不迭跑上来,对思忘道:“客官请了,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之至。这是你的银子,一分不少,你到别家店去再行要过了酒菜罢。”
思忘觉得为难之极,若是来了一个疤面人,他自可找个理由坐下来,现下来的可是个妙龄少女。如若自己不走,必会令人多心小看了自己,当下虽觉极不情愿,也还是站起来。
没想到那少女道:“这位相公.你就坐在这里罢。”然后又转头向那店小二道:“你去罢,这位相公的酒钱,我也一并付了。”
那店小二忙不选地点头哈腰地去了,神⾊之间已是对思忘颇为恭敬起来。
思忘一时怔在那里、不知是走呢还是坐下的好。
那少女看出思忘的犹豫,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吃你的酒,不会有事的,先前你都坐在这里的,现下到要走么?”
思忘只好坐了下来,又斟了一回酒。猛地醒起那白衣少女的话来,‘先前你都坐在这里的,现下倒要走么?”这话中的含义似是在责怪自己,又好似是将自已的心思看透了一般,当真是耐人寻味之极。不自噤地又抬头向那少女看去,募地,他脸红了。
那少女正微笑地看着他,好似是已经猜到了他必会抬头看她而等在那里的,思忘见那少女实际上已然全都猜中了他的心思,脸⾊更是红了,拿起桌上的酒来倒,顿时有一半都洒在了外边,顺着桌子向少女那边流过去。
那少女坐的一面是略低一些的,酒洒在桌上自然要向那边流。
思忘慌忙地站了起来,忙用衣袍去揩那桌上的酒。酒虽是揩得⼲净了,但思忘却是显得狼狈之极。不小心一下子将酒杯碰得向地上落去。
思忘不及细想,忙一伸手将那酒杯抄在手里,杯里的酒却已是洒了出去。而且由于动作太过仓促,将⾝后的椅子也是碰倒了,摔在地上。
这几下虽只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动作,直是把思忘显得是个半点也不会武功的书生无疑。虽是那抄酒杯的动作快捷了一些,但由于他⾝后的椅子被碰倒了,也还是给他遮掩了过去。
那少女并不因为思忘这一连串的动作而嘲讽他,反倒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只是你的衣袖却脏了。”
思忘一看,果然那洁白的衣袖现在已是油污的一大片,甚是不雅。
座中的疤面人中已经有人轻声地嘀咕出来:“嘿,果然是一块绣花枕头。”顿时有几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少女脸⾊一寒,向那座中看去,顿时笑声止歇,场內变得鸦雀无声,肃静之极。
少女用目光将那些疤面人镇住之后,又把脸⾊和缓下来,冲思忘微微一笑。
这一笑顿使思忘从极端局促的状态之中解脫了出来,他觉得坦然起来,好似刚才的一系列拙笨的动作并不是那般使他丢脸,令他不能忍受了。
思忘亦是向那少女报以一笑,接着自嘲地撇了一下嘴。
那少女惊奇地眼睛一闪,脸上却是笑得更加地甜了。
思忘回⾝,将那椅子扶起采,端端正正地坐了。
这时店小二将那少女的酒菜端了上来。也是同思忘一模一样的一壶酒,一厅⾁。
思忘吃惊地看着那店小二把少女的酒莱放了,又是抬头向那少女曲脸上看去。
少女仍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正等在那里,见思忘抬头看她,亦是学着恩忘的样子自嘲地撇下一下嘴。
这一下撇嘴直是把思忘看得抨然心动。
那少女的⾼贵和顽皮在这一撇嘴之间展露无遗,座中疤面人已是有人嚷了开来,道:
“怎么那昆仑情使到现在还没有来。”有人接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既要了这许多的酒菜在这里让我们吃,让我们喝,他自己岂有不来的道理。”又有人接道:“就是,他早晚会来的,我们且在这里耐心地等上一等。”
那少女不理会那些疤面人,和思忘一样的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地喝起来,思忘亦是神情自然了许多,亦是自斟自饮的喝起来。片刻之间,已是将那一壶酒喝得精光。再要倒时,却已没有了,却听得那少女叫道:“小二,拿两壶酒来。”
店小二忙不迭地将两壶酒送了上来。
那少女将其中的一壶酒向思忘面前一推,拿起另外一壶便向自己杯里斟。原来她的那一壶酒也喝完了。
思忘看了那少女一眼,这次那少女却没有在那里等着,只是自顾地喝着自己的酒。
于是思忘也不客气,拿起那壶酒,继续喝了起来。
不到一刻时间,两人又是都将那一壶酒喝完了。
那少女又是要了两壶,一样的一壶推给思忘,自己喝一壶。
如此这般地思忘喝完了,那少女定然是也喝完了。于是开口要酒,自己一壶.推给思忘一壶。直到喝了第五壶,那少女见思忘喝完了,仍是将店小二叫过来,也仍然是要两壶酒。
思忘不噤心下暗暗奇怪,想到:“这女孩儿也是太也能喝,我这样的男子,又是这样的功力,喝到五斤八斤的洒,那自是不足为怪。可她个女孩儿却是哪里来的酒量。五斤酒被她那么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了,她却是如没事的人儿一般。也不知这酒她喝没喝到肚子里。”
这次思忘不再那般的只顾自个喝了.他斟満了酒之后,用眼角膘着那少女,看那少女是不是真的把酒喝到肚中去了。
那少女好似知道了思忘的心思一般,虽是与先前那么一般的自斟自饮,但在勘酒时,却将那酒壶抢⾼了一些,酒人杯中,甚是清脆悦耳。喝酒之时,也是极大方的手平端着酒杯,慢慢移近嘴边,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酒人肚中,竟是咕降有声,决然是喝到了肚中无疑。
思忘已看明了那少女确是在饮酒,不噤心下更觉奇怪,暗想:“她是在暗暗地与我赌酒的么?”
这时忽然从楼梯上传来极重的脚步声响,众人都是停杯投薯,向那楼梯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