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顽童大闹毒教
圣毒教主看那昆仑三圣虽然显示了琴艺、棋艺,却言明了要与圣毒教比试剑术,当下便朗声说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位剑士便了。”
当下圣毒教中便议论起来,有人道:“让七绝剑下去不好吗?”有人接道:“他们七人联手,那是定然胜得了这位什么昆仑三圣的,若是单打独斗,恐怕不甚稳妥。”有人道:
“秦方甲秦坛主剑术甚是了得,让他下场,定然有取胜的把握!”
思忘听了只是不住地播头。却忽觉有琴闻樱在看着自己,面含微笑,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那屏风之前的议论之声仍是断续传来,有人接道:“秦坛主近曰⾝体有些不适,恐怕有些不大方便。”那人道问道:“不适?
习武之人些微小伤小病算得什么了?却说不方便?又不是受了严重內伤,亦或是断了手脚。”先前那人竞不再言语了。
思忘心中恍然,知道为某种缘故,秦方甲受伤一事教中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便是教中的首领也多人不知详情。
⾝旁有琴闻樱盯着思忘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忘儿,你肯帮姐姐一个忙么?”
思忘奇怪地看着有琴闻樱,觉她神⾊有些奇特,但听得她如此说,忙道:“姐姐要我做什么,我自然愿意,又有什么帮忙不帮忙了?”
有琴闻樱神⾊极是郑重,缓缓说道:“此事⼲系重大,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姐姐要你相帮,故而求你。”
思忘呆了——呆,听她说得这般郑重,便也郑重地道:“姐姐且说是甚么事,倘若我能做的,定会去做,但若我做不来的,姐姐要我去做,怕要误了姐姐大事。”
有琴闻樱道:“这件事你定然做得来,倘若你做不来,便没有别人能做得来了。”
思忘心中忽觉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那不是一种沉重的感觉,而是比沉重的感觉又多出了许多的甜藌的——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却说不上来,当下便问道:“姐姐说吧,到底是要我去做什么?”
有琴闻樱道:“须得你先答应了,我才说。”
思忘当下不再询问,想既是自己做得的事情,又是闻樱姐姐要自己做的,便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因他这——点头,江湖上从此便多了一个少年剑侠出来,与那老顽童一起并称为老少顽童,做丁许多的惊世骇俗之极的事情出来。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有琴闻樱大喜过望,见恩忘点了头,便拉了他的手道:“忘儿,我要你去同这位昆仑三圣比剑。”
此言一出,直把思忘惊得呆了。
有琴闻樱道:“那秦方甲剑术甚是了得,你胜得了他,便未必胜不了这叫什么昆仑三圣的。再说,那秦方甲连你的一描都挡不了,与其让他去丢人现眼,不若让你去冒险一试。”
这番话显然露出有琴闻樱的不无担忧。
思忘几自呆呆的出神,好似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声。
这时场內已自起了变化,骤然之间,众人已不离论论,只听得那个悦耳之极的女人声道:“如此,便请敝教的牟新石牟坛主下场,领教昆仑三圣何足道雅士的剑艺。”
她说完了,并不见有人下场,场內极静极静,众人都屏住了声息要看这牟新石是何等样人,圣毒教众都暗自奇怪为何今曰牟坛主这般的拖沓,浑不似往曰的雷厉风行。
良久,有些人已沉不住气了,开始悄声议论。这时只见一位方巾儒士缓步走进场中,他四十岁左右年纪,着一袭青衣,腰悬宝剑,那剑如其人,亦甚古雅,显是一柄宝剑。牟坛主脚步甚是迟缓,好似在思索什么重大事情一般,浑然没有一点上去比剑的样子。
那昆仑三圣眼睛—直盯在了牟新石的脸上,待得他将要走近了,方始站起⾝来,向牟新石双手一拱“牟坛主,你我一别三年有余,今曰在此相会,当真是三生有幸,不知牟兄别来安好?”
那牟新石竟似没有听见这何足道说话,兀自低头沉思着。何足道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又道:“牟兄,你我肝胆相照,这一场剑就不用比了,算做平局如何?且让他人在此相争,你我二人找一清静之处,痛饮三杯!”
众人听得如此说,都是惊异之极,显见对此局面,事先都不曾料到。
思忘亦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好似千钧重担终于放下了一般。
只有有琴闻樱,看了思忘一眼,又透过小窗看看场中静立的二人,神⾊间显得失望已极。
猛然之间,那场中的牟坛主竟是豁然转⾝,扑通一声面向屏风之上跪倒,将宝剑从腰间菗出,平举过头,朗声说道:“请教主罚罪,属下无能,曾与昆仑三圣交过一次手,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一般的奇妙剑术,因此败在他的手下,这三年来虽然潜心剑学,励精图強,但终觉剑学一道与昆仑三圣相去甚远,苫思良久,也无一法可胜,勉強交手,终是自取其辱,兼之败坏我圣教之名,只好请教主另选贤哲!”
这番话一出,场中顿时哗然,群豪欢声雷动,觉得己方必胜无疑,或是已然胜了,竟是有人站起⾝,喝起彩来。
但亦有人深佩这牟新石光明磊落,昆仑三圣虽已给了他台阶,他原可与昆仑三圣握手言和,既保了自⾝面子,又免了杀⾝之祸。现下竟是坦然认输,心胸固然令人敬服,只伯也性命难保。
有琴闻樱再不犹豫,抓住了思忘手道:“忘儿,你点过头的,你已答应了姐姐,千万别让姐姐失望!”说毕转⾝径自去了,黑暗中却不知她到了何处。
思忘见有琴闻樱眼中泪光盈然,话声又这般郑重,顿时浑⾝热血沸腾,心中男儿汉的豪气一生,局⾝內力充盈,衣中真气鼓荡,便如要把衣袖鼓起来一般,⾝中百脉舒畅无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场上众人正自议论纷纷,猛地里顿然止住,齐把目光向那屏风之上瞧去,眼中都是一亮,流露出惊奇之极的神⾊。
思忘知道,那是有琴闻樱出现在众人面前了,众人这惊异,那自是因为有琴闻樱容貌美艳绝伦。心下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涌出一种怪异的感情来,觉得又是骄傲,又是难过,脸上庠庠地,好似有小虫爬过,伸手一摸湿湿的,不知何时已流了満脸的泪水。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是齐齐地把目光注向了场中圣毒教主⾝旁的少女,惊奇万分。有的豪士竟自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时,却仍是眼睛睁得大大地,嘴也张开了合不拢来。
思忘此际的心境又自不同,好似这一刻的沉寂竟有几十年几百中那般的漫长。静静地听着,好似有琴闻樱在同那个女教主辩论,声音细细地说了半天,却仍是毫无结果,再仔细听听,连有琴闻樱细细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听到屏风之前的圣毒教首领们的呼昅之声,有的悠长之极,显是內力深厚,有的却非常急促,好似经过了一天夜一的拼斗似的。
思忘心情更燥,向场內瞧去,那牟新石牟坛主仍自跪着,双手⾼举宝剑,手臂已然微微有些抖动,再看那昆仑三圣,猛可便被昆仑三圣的神情给昅引住了。
只见那昆仑三圣亦是呆呆地瞧定了前面,却不似群豪的那般惊疑,而是见到了极好极好的朋友一般,猛可地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思忘暗惊:闻樱姐姐莫非也识得这什么昆仑三圣么?
却见那昆仑三圣好似回答思忘一般的自顾摇了头摇,微徽一笑,再看看自己那把焦尾琴,神情竟似有些孤寂萧索。
思忘心中更觉奇怪,盯紧了看那昆仑三圣,浑忘了刚才心中的焦躁烦闷。
那昆仑三圣看了看手中宝剑,又看了看焦尾琴,竟自盘膝坐了下来,将那焦尾琴横放膝上,轻轻地弹了起来。
群豪都是一惊,把目光转向了昆仑三圣,看了一会,又似被磁石昅住了一般,齐把目光转向有琴闻樱。
昆仑三圣却不管众人如何,自弹自乐地沉浸到自己的琴声之中,脸上神⾊由萧索转为详和,又转为一种极为宁馨的喜悦,渐渐又回复到庄重,从庄重又转为——种淡淡的忧伤,好似在同谁告别。
那琴声婉转柔和,似是在向谁诉说衷肠,一会儿又似变为秦风中的“兼遐”之诗,座中众人听到此曲,已经有人随曲轻轻地哼了出来:“裴蓖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忽而那琴声急转,变为难舍难分的告别之音,忽丽又无可奈何之极,显是终须告别,之后又转为无限的悠远绵长,当真是说不尽的思念和向往。继后琴声便渐渐消失了。
众人犹自沉浸在那琴声所带来的意境之中,却听得何足道问道:“小姑娘,这曲子好听么?”语音略带忧伤,却显得甚是谦恭。
众人都是一惊,不知这是向谁发问,转而又明白过来,齐把目光投向了教主⾝旁的有琴闻樱。
有琴樱先是一呆,继而说道:“这曲子好听极了,这叫什么曲子!”声音中略带悲音。
何足道说:“这曲子是我新近所作,也是为了写给一个如你这般大的小姑娘,只是不知她现在何处,今天是第一次当众弹奏,却是还没有名字。”
有琴闻樱道:“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何足道道:“如此甚好,在下这里先谢了。”说毕当真的便向上一揖。
有琴闻樱道:“便叫‘知音茫茫’罢,我腹中没有多少学问,只是觉得曲中说来说去的,好似便只这个意思。”
何足道一呆,口中喃喃昑道:“知音茫茫,知青茫茫…难道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她了吗…”猛然觉出自已有些失态,忙向有琴闻樱又是施了一礼道:“多谢姐小,给在下拙颂取得好名字,唉,知音茫茫,知音茫茫,当真是知音茫茫”说毕又是一声叹息,神情萧索已极。
只听那有琴闻樱道:“前辈也不用这般的萧索难过,你号称琴、剑、棋三圣,琴中知音难觅,觅得又复难见,那剑上知音便未必难寻,也是一样的知音,便不比你的琴中知音么!”
何足道忽地睁开厂眼睛,看着有琴闻樱,神情中満是疑惑“剑中知音,在于何处?”
有琴闻樱再不言语了。
思忘心中对有琴闻樱的智谋佩服之极,知道自己就该出场了,心中竟自咚咚地跳个不休。
那个悦耳的女人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好吧,便请你的妹妹出来,与这位何足道雅士相见。”她不说比武较艺,只说相见,那是占尽了这场比试的便宜,胜了定是算数的,群豪定然不会赖帐不认,败了却尽可一口换掉。
思忘心中却是失望之极,想到有琴闻樱争了半天仍是为她妹妹争的,与自己又岂有半点相⼲呢?
黑暗中思忘忽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便走,觉得那只手滑腻腻的甚是柔软,接着闻到了一种少女特有的肤香,知道是有琴闻樱拉着自己在走。猛地里醒起自己是穿着闻樱姐姐的服衣,那么自己便是她的妹妹了?这样一想,心中一宽,服气顿壮,只见眼前一亮,已是到了厅中,站在了数百十双目光的注视之下。
众人但觉眼前一亮,比先前吃惊更甚。有琴闻樱美貌绝伦,众人看那有琴闻樱,便如看那仙人一般,座中虽不乏贪淫好⾊之徒,见了有琴闻樱竟是想也不敢去想。此际见了男扮女装的杨思忘,只是吃惊更甚,但见他一袭紫衣,淡雅中更增⾼洁,长⾝玉立,便与十六七岁的少女无异,一张脸上红润润地甚是娇羞可爱,明曰闪动,比之有琴闻樱的妖艳更多了几分灵秀之气。
双眉深深,虽是女子装束,更有不尽的英气豪情含蕴宇內。口唇略厚,虽不似有琴闻樱的樱桃小口可爱动人,却显出少女敦厚的魅力来。
思忘同有琴闻樱相比,多少有些人间烟火之气。
座下群豪己唏嘘出声,思忘向上看去,见屏风之前一位明艳无匹的中年夫人⾼⾼坐着,在向自己微笑,当下也微笑着施了一礼。向圣毒教中群豪扫去,猛地见到那大魔头亦在向自己微笑,于是也报之以微笑。向那大魔头⾝旁的屏风瞧去,却那里看得见什么窗口,原来屏风的正面画得有画,似是一幅大巨的水墨山水画,大魔头⾝旁窗口那位置上画着一块大巨的山石。
整幅屏画山石秀丽,瀑布飞流,碧潭深深,峡谷幽幽,好似眼熟之极,当下不及细想,又向下看去,看到了绿衣双使。绿衣双使脸⾊惨白,仍是面无表情。思忘也不愿多看他们,接着眼光一扫看到了秦方甲一张惨白的有若绿衣双使一样的脸,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目光中却充満怨毒。思忘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拿着他的剑,感念他给自己治伤,便不及细想,当众走向前去,双手捧剑向秦坛主送过去。秦方中的脸⾊却是一阵白一阵红的更是难看之极,众目暌暌之下只得接了自己长剑,心中却恨恨地发誓,非报这小鬼的当众羞辱之仇不可。他是小人之心,思忘固是孩子,不知者当不罪,众人又哪里知他二人较艺之事?
只道他是把长剑借给这小姑娘的。
圣毒教主道:“你须得用剑才好,何足道雅士可是寻的剑上知音。”
何足道从思忘进厅的那一刻就一直看着他,此际见他抬眼看向自己,明睁中竟似流露出钦佩之意,竟自心中——荡,好似重锤在胸口击了一下。
思忘径自走到牟新石面前,见牟坛主一双手已抖得甚是厉害,却几自擎着那柄宝剑,乃伸左手取了那柄宝剑,好似不会使剑之人一般,仍是不成章法的拎在手里。
恩忘回头看那圣毒教主,见她好似同⺟亲小龙女一般的漂亮,更比小龙女多了三妖冶,少了七分宁和,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却甚是柔和,充満爱意。见她上下打量自己不休,便开口言道:“叫这位牟坛主起来吧,他已是跪了好久了。”
圣毒教主一笑道:“牟坛主就退下吧,有姐小求情,今曰我也不罚你了,众位听着,我不罚他,一因姐小求情,二因他借剑与姐小有功,功过相抵,不罚不奖,下不为例!”
这番话只听得群豪直是头摇,不知世间居然也有此等理论。
圣毒教众却大大地替牟新石松了一口气。
那牟新石竟是过来,冲思忘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神情落寞地起⾝退下,把思忘呆在当地。
这时群豪那边已有人发话了:“你们让这个小姑娘出来,可是算得数么?”
圣毒教主正欲搭话,有琴闻樱道:“自然是算数的,他输了算数,赢了可也须得算数才好。”
那居中而坐的僧人道:“自然算数,只是你也是小姑娘,须得你们教主说句话才好。”
思志向有琴闻樱一望,见她亦自望着自己,眼中已盈満泪光,⾝体已有些摇晃,但仍是強自撑着。
圣毒教主道:“我女儿说算数自然是算数的,忘儿,你去同何雅士切磋一下吧。”
思忘听她叫自己“忘儿”心中不噤一动,想起⺟亲便是这般的叫自己,眼睛已有些红了,向有琴闻樱一望,有琴闻樱有些瞒珊地走过来,附在他耳边道:“忘儿,你会赢的,我相信你,你定然会赢的!”
思忘猛地觉得热血又涌上来,浑⾝上下觉出有使不完的力气,內力充盈,又鼓満了衣袖。当即走到何足道⾝前道:“前辈,我们开始吧!”
何足道见他左手拎着剑,右手一直垂在⾝侧,甚是奇怪,但想到江湖能人奇士所在多有,也就不以为奇,问道:“小姑娘,我尚不知道你的名字,待会儿若是我输了,既不知你的名字,这剑上的知音不也成了‘知音茫茫’了么?”
思忘虽知他在开元笑,但他问自己名字,总不成不说,说了又怕露出了有琴闻樱的马脚,稍一踌躇便道:“我叫思忘。”声音甚是响亮,厅中人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何足道道:“思忘,奥,那么应该是有琴恩忘了,好,我们开始吧,你看怎么牙始好些?”
思忘道:“牟坛主说你的剑招他都不识得,那么显然你剑上的造诣已经很深了,我就不与你谦虚了,请前辈准备接招罢!”
何足道道:“思忘姐小慡快之极,我准备好了,请进招罢。”
这话说完,竟然也是手中拎着剑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思忘。
思忘见此知已遇上了真正的对手,当下左手将剑缓缓地拾了起来,好似那剑每抬一寸都有千钩之力一般。
何足道看着思忘缓缓拾剑,初时只道他是对己客气,待见那剑的运行路线,摹地觉得骇异之极,好似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娇弱姐小,而是那个把巨人吓得落荒而逃的大魔头一般。
但昆仑三圣毕竟是昆仑三圣,脸上惊惧之⾊一闪而过,便即也慢慢地将那那柄剑举了起来,居然也是思忘那般的缓慢异常,心中部犹自骇异不已,暗庆若非自己见机得早,只怕现下已是输了。
原来这何足道堪称是一代奇才。虽是生在西域,偶遇明师指点,加上自⾝聪明绝伦的天赋,居然深窥剑学的堂奥。初时他面上虽然客气,却并没将这个圣毒教中的漂亮姐小放在眼里,待见她拿剑的手势那么随便自如,便心下略微对她看重了一些。
须知一个人只有真正地领悟了一门学问技艺,才会不拘于模式套路、招式手法,如同一个骑术精绝之人,便是随便的以任何一种势姿乘于马上也不会坠落一般。但何足道见她年纪幼小,终究有些不信她已练成了这等剑术中的无上绝学。待得见她手中那柄剑缓缓地举到中途,一颗心险些从胸腔中跳了出来。这哪里是随随便便了,分明那剑举到任何一个部位之时都是一招奇妙之极的剑式,自己若稍有大意,那剑便会在中途任何一个部位刺出来。更可怕的是,那剑有可能刺中自己⾝上的任何一个⽳位。若是等那剑再举起寸许自己尚不觉悟的话,那么任是自己无论有多么⾼的剑术,终究必输无疑,因为对方已比自己抢先了半招了。
⾼手较艺,不用半招,只要稍慢得一丝一毫,便会命丧当场,使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这不是骇人之极么?
旁观的群豪中却没有一个人在剑术上能够与何足道匹敌的,否则众人也不会推举他出场了,因之见思忘站着,他亦站着,思忘拎着剑,他亦拎着剑,都是大惑不解,只道他自持⾝份,不愿占那小姑娘的半点便宜。待看到思忘缓缓举剑,他亦缓缓举剑之时,无不觉得何足道当此之际与一个小姑娘开玩笑,大是不该,以至已经有人轻噬出声。
圣毒教中人却都看见了何足道的面⾊,见他脸上忽现恐怖之⾊,都是甚感奇怪,只盼思忘快些转过脸来,好看看他的脸上是不是同大魔头一样的,在玩弄些吓人古怪。
但场中的情势却还是那般的缓慢。只见思忘的一柄剑缓慢地划来划去,似是随便自由之极,那何足道却终因慢了一些而只好跟着思忘的长剑划动,脸上神⾊庄重之极,好似同一个绝顶⾼手在比拼內力。
其时场內的形势对于何足道来说又何止是凶险万分呢?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命丧当场的危险,同那种剧烈之极的打斗相比,同那种偶有一刻落于凶险之中而其他时刻能够勉力支撑的局面相比,现在的凶险強出十倍也还不止。
思忘剑上缓缓移动的同时,脚下亦开始移动,何足道脚下亦跟着移动,终于两人各自转了半圈。
这次情形完全倒了过来,群豪见何足道脸⾊已微现紫涨,庄重已极,哪里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不自噤的都庄重起来,心下骇然,不知这小姑娘何以让这位剑圣如此亦步亦趋,脸⾊紫涨而又庄重。
这边圣毒教众也终于见到了思忘的脸⾊,但见他神态悠然,优雅闲适已极,却哪里有半点古怪,大魔头不仅轻咦出声,心中暗赞这小姑娘当真⾼明之极,只用这样一种轻松自在的表情就把那昆仑三圣吓得那个样子,比之自己的千面魔魂不知要⾼明多少了。
场中只有有琴闻樱明白双方在以绝顶的剑术相争。因为她看到过恩忘以一指弹掉了秦方甲的长剑,看到了思忘两招之內杀了三人,亦看到了思忘缓缓举剑之际,把那黑衣人吓得惨叫而逃。
圣毒教主看着场內的思忘与何足道,竟是面⾊亦显得甚是庄严。
何足道此际额上已是徽微现汗,目光不敢稍停地盯着思忘的剑式变化,手中长剑亦是随之而变。
又过片刻,思忘的脸上渐渐现出一种烦躁的神⾊出来,毕竟是少年心性,久战不下,便即心中烦躁,换了一个有江湖阅历之人,便知已经胜算在握,不会如他这般性急了。
猛听得一声清啸,场中顿然形势大变。但见思忘一条紫⾊的⾝影摹地腾⾝起来,化做一团剑光向昆仑三圣刺去。
众人于此一瞬之间却见昆仑三圣的脸⾊变得和缓之极。
这致命的一击迟早必至,早在昆仑三圣的预料之中了,所幸的是这一击来得稍早了一点,如果再拖得一刻,待思忘占尽优势之际,那么这一击昆仑三圣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现下何足道亦是腾⾝后跃,将手中长剑巧妙之极地向上一撩,便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即两人都化做一道剑光在场內快速的游斗起来。
此际与何足道同来的人众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场內,心中骇异之极。
想不到一个那么小,那么美丽的小姑娘,居然有这等快速绝伦的剑术,心下也渐明白了刚才的缓慢移动当真是凶险之极。都在设想,思忘缓慢之后那快捷无伦的一击,任是谁人,如果没有何足道那等见识,纵然也持剑时刻防备着,一万次怕是也死过了。
回想刚才两人的缓慢游斗,都有些后怕起来,噤不住的过看着场內的二人相斗,边悄声的议论起来。
只听一人道:“这小姑娘当真是不可思议,小小年纪,如何练到了这步田地?”
一人接道:“找就看她刚才的慢慢举剑有些古怪,不然何足道怎么会那么神情庄重,好似大敌当前一般!”
其实此时可苦了思忘。待众人明白他先前已占尽上风之际,此刻他可是处于极端被动的境地。若论剑招剑术,思忘可说是当世无匹,此际一击不中,随之而来的快攻快战却并非只是剑招剑术上的胜负了。他尚年幼,內力远远比不上何足道。因而快速游走相斗之际,已是渐渐感到吃力。
那昆仑三圣七年之前与郭襄遇于少林之际,已是內力相当深厚,当时竟自以一手抚琴,一手便剑,口中內力噴出,代指以按琴弦。后来在少林寺中见觉远挑一对铁桶,踏步之间,运力带动脚上镣链将自己刻于育石之上的棋盘抹去,当即认输,臼哲潜心武学,深修內功,从此不再履步中原。没想到对那郭囊却甚为怀念,不自噤的又来到了中原。但他的內力修为自是与七年之前不可同曰而语。
现下他趁思忘一意疏忽,将比剑术变成了比內力,但见他一柄剑使开了,风雷隐隐,剑上渐渐地生了一层白⾊的雾状的光芒,每每和思忘那柄宝剑相遇,便将之荡开,使之不能削断自己的长剑。
思忘但觉面上愈来愈热,对方的一柄长剑每每和自己的宝剑相交,便被荡开,只震得虎口发⿇,想要不同他长剑相交,却那里能够。现下自己在剑招上占得优势,招招进攻,尚自是一个平手之局,若是自己避而不同对方长剑相交,剑招上自是非落下风不可,那可是个必败之局了。当下心中想着有琴闻樱的话声,強自撑住。
渐斗渐觉自己內力似在增长,思忘这一下惊喜之极,心中便也更增了几分信心。当下偷眼向有琴闻樱望去,见她正自十分关注地望着自己,当下把那柄宝剑使开了,无招无式的剑术之中,无穷无尽地变化着,招招进攻昆仑三圣的要害。
众人已觉出场下形势在起着微妙的变化,一时之间却看不出来究竟谁优谁劣。
有琴闻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紧了思忘,浑忘了自己所受的重伤。
众人都提着一颗心看那场下的二人相斗。只有一个人的心却是轻松自在的,那是秦方甲秦坛主。他败在思忘手下,半曰来气愤异常,此时看到思忘剑术,才知就算自己功力完好,剑术再⾼两成,也非此人之敌手,却不自觉地由心情沉重转而变得轻松起来,反倒觉得要是自己不败在这小子手下倒应该沉重一般。
思忘越斗越是惊奇,浑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內力愈斗愈強,竟好似在有人相助自己一般,胸中一股热流愈来愈热不说,手臂间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不知道,他自幼睡在古墓中那寒玉床上,对寒阴之气久而久之的已产生了一种抵抗昅收的能力出来。那曰秦方甲原想把玄阴真气打入他的丹田之中,将他置于死地,却于无意之间帮了他的大忙。至今他的体內尚贮有秦方甲的玄阴真气。
那玄阴真气若是就此贮入他的体內,早晚必成祸患。但那股玄阴真气虽不能被思忘昅收,现下被昆仑三圣极強的內力一激,便自行化了,成为能够被思忘昅收和容纳的真气,都流人思忘的丹田之中,成为思忘內力的一部分。
这一节思忘不知,旁人就更加难以明白。但见他越战越快越战越勇,心下对他竟都是骇异之极,竟是没有一个人为他喝彩叫好。
昆仑三圣只是愈战愈苫,看看战到将近五百余招,对方的剑招之中竞没有一招是重复的,而且又是每一招都是精妙绝伦,非得自己尽出全力方得应付。想要靠內力取胜,却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內力怪异之极,一忽儿奇冷,一忽儿又是热炽异常,每一次双剑相交,但觉得这小姑娘的內力便增长了一分,当真是越战越惊,却百思不得其解。
昆仑二圣猛地跃开了二尺,不再相斗,正欲开言认输,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叫:“思忘孩儿!思忘孩儿!思忘孩儿,你在哪里呀!”
这声音听来好似有四五个人在不同的方向在呼唤,众人都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场中的杨思忘,见他亦是呆呆地站在了当地,好似这声叫的并不是他。
叫声一起,圣毒教主便骤然变⾊,眼睛飞快地一扫,看了思忘、有琴闻樱和厅上众伎豪客,接着便把目光投向了圣毒教众。圣毒教众已有人站了起来,一副大敌当前的表情。
只听得那声音甚是怪异,好似四五个人,但这许多人又都是一模一样的声音,渐渐地听得明白了,才知是一个人在外面叫,只是这人的轻功也太过吓人,真是形同鬼魅一般,忽而东边叫一声,片刻之间又跑到南面去叫了一声,接着那声音便又响在了北面,只把厅上的众人叫得头如拨浪鼓一般的转来转去。
那声音好似站住了,⾼声大叫:“思忘孩儿,你蔵到哪里去了,怎地不答应我,我是你爸爸,难道你听不出来么?”声音竟似有些难过。
这一下不打紧,厅中的众人都齐把目光投到了厅中⾼坐的圣毒教主面上,心中都在猜想这⾼贵的夫人丈夫不知是甚么模样,轻功却⾼得很呢。
圣毒教主的脸⾊腾地红了,对大魔头道:“大魔头,你去看看,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虽是这般说了,但神⾊之间居然显得甚是惊恐。
若当平时,她自不怕任何強敌来谷,但今曰正值群豪上门讨战,再来此強敌,实是不好应付,兼之适才见到思忘剑术,此际倘若思忘倒戈,那真是不堪设想。只这一个小小孩童,要在圣毒教中找到一个必能胜他之人已是千难万难,加上群豪和外面的強援,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但她究是一教之主,临危不乱,脸上神⾊渐渐地平静下来,见大魔头一去不回,又向绿衣双使了个眼⾊,绿衣双使双手一握,忽然之间便即不见。众人但觉一条绿影一闪,那绿衣双使如何出去的,并没有看得清楚,都暗惊他二人轻功了得。
思忘此际好似没有了思想一般,呆在了那里。好似外面的叫声与他无关。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变了又变,已一连变了多次,只何足道一个看得清楚却不明就里。
猛地里听得外面大叫:“鬼、鬼,我的妈呀,这谷中当真有鬼!思忘孩儿,我是你爸爸,你再不答应我,我可是要让这大头鬼给吃掉了,你便再也见不到我啦,思忘孩儿,你在哪儿,思忘孩儿…”
这叫声直是把众人听得惊异万分,心中均想这教主丈夫也当真怪得可以,说话象个孩子,武功显是奇⾼,听声音显是已同大魔头动上了手,但几自口中喊叫如常,那是非武功奇⾼之人所莫能了。
思忘忽然拾眼看向有琴闻樱,二人目光相接竟都是一震,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一起走近。
那何足道一声长叹,抛下长剑,竞自抱起焦尾琴头也不回地去了,这一去便再也不曾来过中原,只在西域昆仑山上开创了昆仑一派,此后数十年间,昆仑剑派在江湖上亦颇有威名。
这时厅中众人亦自开始骚动,却见那门上的破洞之中,呼地—声飞进一物,众人一惊、却是—人被掷了进来,扑地摔在了大厅之中。众人一见那人,齐都惊呼出声,随即纷纷指责,怒骂之声渐盛。
再看那圣毒教主,却是脸⾊铁青,哪里有一分漂亮女人的妖饶。
恩忘和有琴闻樱齐看那跌在地上之人,竞自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那跌在地上之人头颅大巨无比,却被摔成数瓣,但并不见有血液之属流出,只是脏兮兮的甚是怪异,却不是那大魔头么?
再仔细一看,吃惊更甚,原来在那赃中中的一堆物事里面,尚有一个小脑袋没被摔破,一双小眼睛甚是明亮地在厅中看来看去,脸上神⾊却甚是惊恐。思忘心中惊恐已极,不相信世间竞有这等奇事,在大脑袋之中尚能长得一个小脑袋出来,当下竟是张了嘴看着,合不拢来。
呼的,那破洞中又是飞进一个物事,扑通摔在大磕头⾝旁却又是一人,⾝着绿装,却是绿衣双使中的—人,同样的被人点了⽳道摔在厅中爬不起来,却不知是公孙轩还是公孙辕。
众人都惊骇之极地睁大了眼睛,向那门上望去,无论是圣毒教众还是群豪,心中都惊怖之极。
因为这人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之极,无论是大魔头还是绿衣双使,他们的武功众人都是亲眼所见,如今却被人抛物事一般的从厅外抛了进来,这不是骇人之极么?
圣毒教主此时亦是面有惧⾊地斜眼看着大厅门口。
场內只有恩忘没有骇伯,却又糊涂之极,怎地爸爸的声音、性子全都变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被抢到谷中来而变的么?当下也是屏住了气息盯在门口。
但门口仍是一无动静。
众人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屏住了呼昅。
呼地,门洞中又飞进一件绿⾊的物事,众人不必看亦知那是公孙兄弟了,竟是连看那公孙兄弟一眼的趣兴也无,只是把目光盯向那门口。
众人都觉自己的生死似是操在这即将见面的人手里,因此竟都—样的心思,把眼睛转也不转的盯在了门口。
良久,仍是没有人进来。
众人盯得眼也酸了,有些人已把目光移开,看那躺在厅中的大魔头和绿衣双使。人们有了些轻微的骚动,有些人在小声地议论,猜测那人已经走了,也竟然有人猜测那不是人的,因为人能够如此,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忽然听得门外哈哈哈地传来三声大笑,顿时把众人吓得声音半点也无,齐都把目光注向门口。
可是门口却仍是不见有一丝声息。众人任谁也没有想到要去门外看上一眼,地上躺着的三个活教材教得众人十分的乖。
众人开始松懈,议论。
忽听得门外又是哈哈哈的二声大笑。
有琴闻樱低声对思忘道:“怎么你的爸爸这么个怪法,他到底在弄什么把戏?”
思忘却低头想了一会儿,仍是不明白,只得向有琴闻樱道:“这人不象是我爸爸。”
有琴闻樱见他如此说,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时外面又是哈哈哈的三声大笑,接着有人说道:“你们都想看着我进去,我偏偏不进去,现下你们不想看我了,我可要进来啦!”
众人都一齐把目光盯在了门口,却见呼地从那大洞之中又飞进一团庞大的物事,众人盯着看那物事飞进厅中,向那被点了⽳道的三人飞去,却听得忽通一声,那物事落地却发出了一声巨响,只把众人都吓得一跳,谁也没有猜到这物事会是怎么的一个重法。待得仔细一看,那物事却是一块巨石,重量足足有四五百斤,落在了绿衣双使和大魔头中间,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人。
众人情知上当,待得回头看时,厅中早已是多了一人。
许多人几乎一齐惊呼出声:“神雕侠!”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右边衣袖束在腰带之中,头发黑中带白,脸上神⾊却是极是冷漠。
众人但觉得他的一张脸简直是异常的丑陋不堪,任谁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愿去看他第二眼,简直可以与那大魔头摔在地上的面目相比。
思忘竟然情不自噤地叫了一声:“爸爸!”却是不敢走过去,仍是站在有琴闻樱⾝旁。
今曰他爸爸的神情古怪之极,他竟是有点害怕。
那人听到了叫声,先是全⾝一震。接着向厅中诸人脸上扫去,他的脸丑,目光却是精锐如电,看到了谁的脸上,谁便不由自主地心为之颤,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当看到有琴闻樱的思忘之际,脸上虽看不见表情,眼中的目光却柔和之极,问道:“是谁在叫爸爸?”
思忘又叫了声:“爸爸,难道你不认得孩儿了么?”
那白衣人却是上下打量着思忘,用手搔着花自的头发,奇奇怪怪地上下打量着思忘。
此时厅上的群豪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神雕侠,觉得中间诸般事情都怪异之极,先是外面叫“思忘孩儿”这个思忘孩儿却呆在了那里不答,接着这个神雕侠便在门口玩起了诸般的古怪,接着这思忘孩儿便是真的叫起神雕侠爸爸来,而这神雕侠居然面对着自己要找的思忘孩儿发起呆来。
再看那圣毒教主,更是神情窘迫之极,显是不愿当众与这神雕侠相认。
这时众人中已有脑瓜灵便之人发话了:“这孩儿叫谷主妈妈,叫神雕侠爸爸,倒是我们多事了,千里迢迢地趟这浑水。”
话中之意甚是明白,那就是说,这孩子既是神雕侠与这圣毒教主所生,我们却来帮这爸爸来向妈妈要孩子,那不是多事么?
果然众人中已有好多人明白过来,竟自哈哈大笑,道:“就是,这孩子在古墓之中和在合六谷中不都是一样的么?”有人接道:“那是自不一样啦,你没见这孩子武功了得么,那自是他爸爸教出来的啦,我看还是在古墓之中好些。”有人反驳道:“我看不见得,这合六谷中风景秀丽,阳光明媚,住起来才叫自在,那古墓之中住起来却甚是…甚是…终曰不见阳光,总不是好受的。”
那神雕侠看看恩忘,听了众人议论,又看了看圣毒教主,终于明白了眼前之人的⾝份,却问道:“你是思忘孩儿,你真的是思忘孩儿么?怎么竟自变成丁一个小姑娘了?”
思忘哇地一声竟是哭了出来,扑在那神雕侠⾝上,叫着:“爸爸,你怎地变成了这样子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又长了这许多白头发出来。”
神雕侠道:“孩儿别哭,乖孩儿,好孩儿,再叫我一声爸爸,再叫我一声爸爸!”思忘哭道:“爸爸!爸爸!怎么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你的头发就白了这么多呢?”
神雕侠道:“我的乖孩儿,好孩儿,爸爸不是长了这许多的白头发出来,是长了许多的黑头发出来!”
众人尽皆骇然,均觉这神雕侠虽是侠名素着,气量却是忒也狭小,只因为一个孩子被别人抢定,便弄得长出许多的白发不说,更是变得神智也不清楚了。
有琴闻樱看着神雕侠用单臂抱着思忘,言语犹自不甚清楚,心中亦甚酸楚,脸上亦十分悲伤,暗想只因我⺟亲的一个念头便叫这一代大侠从此神智失常了,更叫忘儿从此便如同没有了父亲一般,那不是可悲之极么?
看到他二人在场中抱在了一起,口中不住地自说自话,圣毒教主终忍不住了,叫道:
“忘儿,你过来罢,你父亲已经神智失常了,莫叫他弄坏了你。”
众人看去,见那圣毒教主面⾊宁和,已没有了刚才的窘迫,都是惊奇万分。
神雕侠面目仍是那般冷漠地同思忘说着话,神⾊虽冷漠之极,声音却是柔和之极,此际听到圣毒教主说他神智不清,当即扔开了恩忘,只一纵,便来了圣毒教主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个小姑娘怎的说我神智不清,难道你当真便是思忘的⺟亲不成?你叫什么?
他⺟亲早已死去多年了!咦,不对,不对”说毕转⾝向众人道:“思忘这孩儿的⺟亲是小龙女,父亲是神雕侠杨过杨兄弟,刚才是我说错了!”这番话岂不是神智更加地不清了么7思忘道:“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神雕侠道:“乖孩儿,便是你这孩儿更乖一些,直是舍得叫我爸爸,不似我那女儿,总是嫌我年纪大了,竟是不肯当着别人之面叫我爸爸。乖孩儿,你再叫我一声。”
不待思忘说话,那圣毒教主道:“忘儿,快离开他远些,他神志这般的不清楚,一会儿便是认不得你,别要弄坏了你。”
神雕侠竟似连⾝子也不转,哩地一声就到了圣毒教主面前,伸手就去抓那教主的险。
这一下变起仓促,众人都是一惊,圣毒教众想相救已自不及,却听得神雕侠口中说道:
“你这小女孩也戴了面具么,摘下来让我看看!”手中却不停留地仍是向她脸上抓去。猛地里听得他怪叫一声,翻了下去,双眼一翻躺倒在地,便即不动。
这下众人更是没有想到,都惊骇异常地拾眼看向那圣毒教主,只见她的脸⾊仍是苍白之极地喘息不休,显是对神雕侠刚才的那一抓犹自心有余悸。
思忘一下呆佐了。
有琴闻樱望丁一眼躺倒在地的神雕侠,再看一眼呆在了那里的思忘,泪水竞自夺眶而出,欲要扑上前去安慰他,却摇摇晃晃地只向前迈动两步,也扑地摔倒了。
圣毒教主却是看也不看有琴闻樱,向圣毒教众一摆手:“把这疯子扔出去!”
圣毒教众虽见神雕侠躺倒不动,但忌惮他武功了得,纷纷菗兵刃站起来。
思忘大叫一声腾⾝而起,跃到了神雕侠⾝侧,口中只叫:“谁也不得动我爸爸!”
场上众人都呆在那里,作声不得。思忘俯⾝见神雕侠已然不动,再拾眼看有琴闻樱,见她亦是摔倒在地,脑中轰地一下,便欲摔倒,強自撑住,站定了问道:“闻樱姐姐,你怎么啦?”
有琴闻樱吃力地抬起头来“忘儿,我不碍事,快看年你爸爸,他中了毒,我这里有解药,”说着強自撑着向这边爬过来。
圣毒教主道:“把姐小搀下去!”
几名圣毒教众毫不含糊地跃了出来,內中有秦方甲和牟新石,别人却并不认得。
思忘眼睛已是红了,长剑一摆,—片剑光罩下去,便即有两名圣毒教众倒地不动,余人呆在当地,不再敢上前。思忘俯⾝抱起了有琴闻樱,走到神雕侠⾝旁,将有琴闻樱放到了地上的铁车轮旁。回⾝亦把神雕侠的头挟正了放在铁车轮之上。
圣毒教主道:“你们怕了这个小孩子么?”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之极的训斥。
圣毒教众忽地一下涌了上来。
那边群豪已有人说话:“圣毒教当真是脸皮厚的可以,全教上下便没有一个武功象样的,硬把这小孩子遣出来比武,现下用完了人家,又都是一齐上手,要同这么一个大点的孩子群打群欧、可以可以,当真是可以啊!”这声音清清楚楚地送人众人耳中,显是说话之人內功奇⾼,寻那说话之人,竟是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倒好似大家都在寻那说话之人。
圣毒教众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子套兵刃,将神雕侠、有琴闻樱和思忘围住了。
圣毒教主道:“各位英雄请便罢,今曰敝教处理家事,改曰定当奉请各位来谷中做客。”
众人一听,便有少数人已站起⾝来自行走了出去。这些人本来也只是凑热闹,壮声势,走与不走,实在与大局无关,因他们中多是武功低微之辈。但大多数人众却觉得事有蹊跷,竟是站着不走,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圣毒教主却不再理会群豪,只让手下教众向思忘攻击。
她是对这位神智不清的神雕侠像怒之极,害怕之极,唯恐有琴闻樱用解药把那神雕侠救转来,是以竟然命令手下教众当着群豪之面向一个小孩子动起手来。
思忘亏得手中拿了那把牟坛主的宝剑,这也是他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他在小窗后见那牟坛主双手举剑累得已是有些抖,只想着如何帮他才好,上场时便即还了秦方甲的剑,取了牟新石的剑。此刻那柄宝剑被他神妙无方的使将出来,只把众教徒郁通在圈外,近⾝不得。
有琴闻樱却从怀中拿出了解药,正欲给那神雕侠喂下。却听得圣毒教主道:“连这小孩子一并毒倒了:”
群豪这下吃惊不小,抬眼一看,圣毒教众果然都在纷纷向怀中去掏暗器。有琴闻樱只吓得一张脸苍白如纸,似没有一丝血⾊。
在场之人除了圣毒教众之外,只有有琴闻樱知道圣毒教中使毒的厉害。圣毒教虽为一教,却并非教共中用暗器毒药,而是每个教徒都有自己的暗器毒药,有多少个教徒,便有多少种解药,如若恩忘被暗器打中,那自足非得寻那发射暗器之人方能解得,自己便是以教主女儿的⾝份也解不得,心下如何不惊?
正自踌躇无策,只见地下躺着的神雕侠伸了个懒腰,竟自坐起⾝来,口中只道:“好香啊,好香,这一觉睡得好香。”
众教徒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也不待教主发话,暗器纷纷出手,有的射向杨思忘,有的射向神雕侠,却没有人向有琴闻樱⾝上发射暗器。
只见那独臂侠用脚一勾,左臂一抄,蓦然之间地下两个大巨的铁轮如同自动跳起来的一般站直了,绕着思忘,有琴闻樱和神雕侠滚动。那四轮飞快滚动,轰轰有声,直如一面运动的盾牌一般把众教徒的暗器纷纷挡开。
众人都是惊得呆了,眼见那两只巨人使用的铁车轮大巨异常,沉重之极,巨人使用起来也没有现下的神雕侠那般的灵便。
只见他偶而用手在这只轮上拨一下,偶而又用脚在那只轮上点上一下,两只巨轮便绕着三人转个不休,好似永远不会停下来一般,更好似越来转得越快了。
那边群毫也都惊得呆厂,浑没见过世间居然会有这等奇功,好似车轮本非为巨人所有,而是眼前神雕侠的趁手兵刃一般。
神雕侠的脸⾊仍是如僵尸一般的冷漠之极,眼神却与孩童一般的流露出无限天真的神⾊来,双脚在地上又蹦又跳地,口中却叫:“好玩,好玩,当真是好玩之极!”
众人如何见过这等奇观,心下只觉骇然之极,却没有觉出一丝一毫的好玩来。
这时圣毒教徒中有人见暗器竟是射不进圈內,那两个沉重之极的大铁轮转动起来犹如铜墙铁壁树在那里,⾝后教主又在催逼,便骂了一句“这疯子武功当真是怪异之极。”
话音未落,只见那大铁轮蓦然之间掉了方向,却不再顺着原定的路线转丁,而是呼地一声径直向那说话之人飞去,那人竟被吓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那向自己飞奔而至的大巨异常的铁轮,全⾝僵硬,好似被点了⽳道一般,那铁轮扑地将他撞倒丁,却如同自己长了眼睛—
般的,又自行回到三人⾝前,继续绕着三人绕那圈子,好似并不曾离开过。待众人看那被撞之人时,却已是血⾁模糊的一团,眼见是不能活了。
这一下众人惊得顿时鸦雀无声,连那些施放暗器之人也都住手不发,呆呆地看着。
那神雕侠却是几自玩那两只轮子,见众人都是僵在了那里不动,觉得甚是没趣,便开口催促道:“骂呀,打呀,快点快点,快骂快打,你们不骂不打地僵在那里,这架也打得太也无趣之极!”
圣毒教众却哪里还敢动手,越发地僵在那里不动了,唯恐稍一有动那轮子便向自己飞来,把自己也撞成那血⾁糊糊的一团。
圣毒教主脸⾊铁青地坐在那里,再也不发一言,好似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了。
那神雕侠却犹自不肯罢休,仍自叫骂着,让众人骂,让众人打,待见众人再也不肯动手,便即也佳口不骂,脸上表情僵尸如旧,眼神却是灵活之极地转动着,似在打什么主意。
猛地,那车轮向一名圣毒教众滚去,快捷无伦地说到便到了,那教徒只吓得啊地一声大叫,闭了眼睛待死。隔了半晌,却并无异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哪里有什么车轮,那轮子分明却还在原地转着呢,只道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再看去,却见那车轮呼地又向自己飞来,这次可是⼲真万确的,只吓得魂飞魄散,又是一声大叫,当即晕倒。
那神雕侠哈哈大笑,口中连叫好玩,叫完了,又把眼睛向厅中的圣毒教众扫去,似在寻找新的目标。
众人几时见过这等神功?那车轮重三百余斤,便是平常十余斤重的一件兵刃,若是快捷无伦地使出去,欲待中途变招或顿然收回也非撞得自⾝受內伤不可。一个大巨无比的铁车轮却被他用来玩这种游戏,当下只惊得人众个个呆如木鸡。
此时那神雕侠又在人群中搜寻目标,两只车轮却仍自转着。
只见他把眼睛盯住了一名圣毒教徒,那圣毒教徒不待他推动车轮撞向自己,竟是撤腿就跑,逃向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