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亡我也
三道壕堑,在半个时辰內被逐一填平,填壕的唐兵功成⾝退,撤返营地,事实上他们已力尽筋疲,饱受风吹雨打,吃尽湿寒交袭的苦头!
雨势稍减,朔风渐放,天地仍是一片茫茫大雨,哗啦的风雨声,掩盖了兵士的呐喊声和车轮的响音,第二批新力军开始冒雨推进,清一式的步兵,由刀盾手、弓箭手和工事兵组成的五支队伍,漫遍丘原的朝填平的壕堑迫至,目标是山寨的外墙。每个攻寨队部均由十辆既能挡箭兼可撞墙的重型战车和擂木车打头阵,备有云梯,像五条恶龙般缓慢却稳定地逐步迫近。
咚!咚!咚!
百多个战鼓同时击打,指挥和调节着每个兵力达五千战士,共二万五千人的步伐,更添昏黑天地中杀伐的气氛。
少帅军在⿇常、邴元真、跋野刚、白文原、王玄恕率领下。从主楼和山峡的营地冲出,没人有半点犹豫。寇仲对他们的爱护,每趟战争均是⾝先士卒,深深感动他们每一个人,令他们心甘情愿为寇仲效死力。
寇仲瞧着自己八千多个兄弟,奋不顾⾝的飞奔到墙头,攀上箭楼,搬石运木,准备投石机,做好一切迎头痛击兵力在他三倍以上的敌人。哈哈笑道:生力军对生力军,我们有山寨可恃,奇险可守,目标更是清楚分明,等若把战力提升三倍,所以一个人可顶上三个人,双方实力扯平。
跋锋寒一拍背上偷天剑,笑道:再加上刺曰射月,偷天井中月,刚好盖过敌人的优势,我们尚有何惧哉?
此时白文原来到寇仲⾝边,道:陈公负责守南峡口,我拨四百人给他,少帅放心。
寇仲欣然颔首,轻松地问随在白文原⾝后的王玄恕道:你把小鹤儿安置到那里去?
王玄恕无暇脸红,目光投往推进至离墙外一道壕堑不到千步,军威震天憾地的敌军阵容中,倒菗一口凉气,答道:小鹤妹子在主楼內,有无名为她作伴。唉!她本央求我让她来帮手的,可是玄恕怎敢让她冒弓箭飞石之险。
跋锋寒虎躯忽然徽震,双目穿透茫茫大雨,投往远前方,沉声道:兄弟!我们弄错一点,对方兵力不是我们的三倍,而是六倍之上。
寇仲大吃一惊,目光重投寨外丘原,失声道:他奶奶的熊,还有八弩箭机和飞石大炮。
⿇常来到众人⾝后,接口道:肯定是由水路从洛阳运来的。
滂沱大雨已成过去,不过老天爷仍是余兴未消,欲罢还休的下着⽑⽑细雨,天上乌厚的密云消去,灰蒙蒙一片,整个场战被笼罩在如烟如雾的细雨中。
在攻寨敌军后方的烟雨深处,出现漫山遍野的唐军,分成两军推进,各备八弩箭机十挺、飞石大炮五台和以百计能迅速攀墙的轻便云梯,两军由矛盾兵刀手和箭手组成。
更远方看不清楚的朦胧远处,还有排成阵势的骑兵。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
这一仗如何能打?却又是不能不打。只应付对方二万五千人的先锋攻寨队部,足令己方力尽筋疲,墙破寨毁,伤亡惨重!又何堪还有威力庞大的八弓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的另一支实力更強大的集成队部的摧残。
寇仲感到死亡正随着敌人的接近一步一步的逼近。
雷九指到车厢內与韩泽南夫妇说话,徐子陵坐到驾车的侯希白旁,低声问道:有没有听到寇仲的消息。
侯希白道:没有人真个晓得李世民和寇仲间发生什么事?不过寇仲该仍在奋力顽抗,李世绩与彭梁少帅军仍是相持不下,而洛阳的唐军则不住由水路调赴南方,现在谁都不敢看好寇仲。
侯希白瞥他一眼,见他神⾊平静,心中稍安,续道:李元吉当众处死窦建德,实在是非常错误的一着,这令窦军余部非常反感,决意拥刘黑阀与唐军周旋到底。
徐子陵皱眉道:窦建德最精锐的队部被李世民彻底击垮,这使我想到刘大哥为何如此不智,在劣势下仍作困兽之斗。唉!不过他正是这种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
侯希白道:在这方面李元吉是一错再错,李世民不在,洛阳就由他主持,他不但不对河北军致力安抚,还下令大举搜捕建德旧部,迫得他们团结在刘黑阀旗下。此事更引来河北群众极大的公愤,窦建德义释淮安王李神通和秀宁公主的事天下皆知,李元吉杀窦建德已是不该,还要赶尽杀绝。刘黑阀能在窦建德灭亡后得到广泛的支持,事出有因。
徐子陵心中暗叹,若让李元吉这种人成为当权者,天下将永无宁曰,而无论李建成或李元吉,均不是治国材料,更非颉利的敌手。
侯希白道:听说刘黑阀在河北军旧将范愿、曹湛和⾼雅贤的拥戴下,于漳南县举义,余部纷纷来归,看来河北又再风起云涌,掀起另一番风雨。
徐子陵心忖若寇仲真能挨到宋缺大军北上,那时李世民的处境大大不妙,须应付两条战线的战争。
侯希白续道:刘黑阀非没有后顾之忧,因为东北疆的⾼开道见洛阳城破,遂向唐室投降,令刘黑阀前后受敌。
徐子陵想起⾼开道的大将张金树,又联想到山海关的杜兴,岔开话题道:我们现在到那里去?
侯希白道:为使敌人摸不到我们的行踪,雷大哥安排好我们直抵大江,乘船顺流东行,转人运河北上钟离,那是少帅军的势力范围,韩兄一家三口将得到充份的全安保护。
徐子陵欲语无言,如寇仲兵败,钟离会比彭梁早一步受到李子通的攻击,想是这么想,却不愿说出口来。
他多么希望能及时赶回寇仲⾝边,要死大家就死在一块儿。可是眼前的事不能不理,至少得待韩泽南夫妇和云玉真抵达目的地,他才敢分⾝离开。而阴显鹤更须他小心照顾,一旦旧病复发,那时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
云散雨收,星空却被山寨內外数十处火头送出的浓烟掩盖,黯然无光。
唐军的先锋队部湖水般撇下斜坡,退回己方阵地,遗下的撞墙战车不是损毁严重,便是着火烧焚,其中被毁的十一辆更是在寨內而非寨外。
寇仲这方此时亦不闲着,把受伤的过千战士送往峡道全安处,由医兵抢救治理,工事兵则在扑灭火头,主楼被烧毁近半,塌掉所有箭楼,尽丧防御的力量。
寨墙再非完整,被敌人以撞车硬掘开三处缺口,坚固的大门更被擂木摧毁,处处碎木残石,提醒各人适才激烈的战况。
唐军伤死者过三千人,在寇仲方伤亡数字三倍之上,问题是参战者只是李世民三分一的兵力,其它蓄势以待的队部,正开始进行第二波的強攻。
寇仲浑⾝浴血的立在一截尚算完整的墙头上,回想刚才的战斗,就像一场噩梦,只恨噩梦仍未过去,只有死亡才可把梦境终结。
过去的个半时辰,他们先以擂木克敌,阻止敌人攻上斜坡,再以劲箭和投石,以居⾼临下之势狠挫敌人,使对方难越雷池半步。
不过这优势并不能持续多久,唐军以绳索捆套木头后动用骡子拖走,你掷多些下来他就多些搬走,到少帅军擂术用罄,唐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冒石矢攻上斜坡,然后展开撞墙攀墙之战,少帅军拼死反击,寇仲和跋锋寒更⾝先士卒,施尽浑⾝解数,仍被敌人三次攻入寨內。
直到雨势收止,在寇仲指挥下,少帅军顽据墙头和主楼奋力死守,再由寇仲、跋锋寒亲领两军,把敌人逐出寨外,此时火器再次派上用场,杀得敌人仓皇退下斜坡,李世民知机的鸣金收兵。
咚!咚!咚!
备有八弓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的一万新增步军和随后的五千骑兵,在离斜坡百步许的距离停下。
寇仲随口问道:还剩下多少火器?
⿇常強忍着左胸的刀伤,沉声道:全用光哩!
寇仲虎躯一震,前⾝旁的跋锋寒瞧去,后者目光凝望敌人后方远处,道李世民终于登场哩!
寇仲心头再震,凝神瞧去,⾼举李世民旗帜,两万以骑兵为主,步军为副的主力大军,开始移往前线来。
⿇常道:若我们退入峡道,该可多撑两天!
寇仲哈哈笑道: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他娘的!何况我未必会输。
跋锋寒道:南路的机会如何?
⿇常头摇道:早被王君廓以土石封死,再在外边以石寨把出路完全封闭,若要突围,只能向前闯。
寇仲坚决头摇道:我们唯一机会是守稳山寨,击沉敌人,明天即设法修补缺口。
后面的跋野刚道:可是如何应付对方的弩箭机和大炮飞石?
寇仲心中暗叹,沉声道:唯一方法是主动出击,由我和老跋以劲箭遥距袭敌,先乱其阵势,然后以三千骑兵冲击敌阵。只要能把笨重的弩箭机和飞石大炮摧毁,敌人将战力大减。
众人欲语无言。
事实上为应付刚才敌人嘲水式此起彼继的冲击战,寨內各人早疲不能兴,何况敌人有五千骑兵押阵,何惧己方骑兵的冲击?但因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闭口。
寇仲晓得自己计穷力竭,但以他的性格,即使明知必死,仍要奋力斗争下去,直至呼出最后一口气。
李世民的主力大军推进至前面队部后约五百许步处停定。
对方燃起的火把数以千计,把山寨外原野照得血红一片,庒倒性的军力,如虹的土气,确能令寨內守军心寒胆落,自忖末曰将临。
寇仲忽然苦笑道:这或者可叫天不造美,刚才下的若非大雨而是大雪,眼下就不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噗!
刚登上城楼的邴元真和王玄恕同时在寇仲⾝后跪下,邴元真双目含泪悲切道:请少帅和跋爷立即突围远走,李世民由我们应付,少帅和跋爷再来为我们雪此血恨。
寇仲愕然转⾝,其它人早脆満地头。寇仲发呆半晌,往跋峰寒瞧去。
跋峰寒微笑道:不要看我,我和你般是绝不会舍弃自己的兄弟输生的。
寇仲仰天笑道:好!你们快起来,我不知要怎样说始可表达我心內的激动。要死大家就一块儿死,但我是不会死的,我仍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咚!咚!咚!
敌人的前锋队部,依着战鼓的节奏,开始向破损的山寨推进,登坡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