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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心莲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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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师妃暄爱上了你。她爱上了你,所以两次都躲到小弟旁边来。

  徐子陵叹道:恰恰相反,她是要通过这暗示的方式,以表达出我们间那道无形却不可逾越的鸿沟。道别时更偏要找我来说话,其心意更是不言而喻。

  寇仲哑口无言半晌后,忽地用力抱紧他肩头,凄然道:我们两兄弟都是各有伤心怀抱!不是生离,就是死别。但一天不死,总要找点事情来做,我选择的就是一条没得回头的争霸之路。这两天我想起很多事,最后发觉只有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难关和挑战,以一统天下为目标的大业,才可使我的精神有所寄托。兄弟,无论是否找到杨公宝库,我也会任你离开,亦会⾼兴你离去,若有一天我战死沙场,你便代我好好照顾小陵仲。

  徐子陵生出想哭的感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们都是‮儿孤‬出⾝,自少相依为命,在尔虞我诈,強权庒倒一切的环境下长大,除两人间的信任外,对其他人总抱着怀疑的态度。傅君绰是第一个赢得他们真正感情的人,接着是素素,但她们均先后⾝故,对他们的打击是难以接受的狠重而残酷的。

  在爱情的道路上,两人亦是波折重重。

  寇仲先后在李秀宁和宋玉致处受到挫败,令他只能寄情于争天下的大业上,假若把这目标从他处挪走,他将变得一无所有,至少在目前这阶段,情况是这样子。

  徐子陵自己也因刚才师妃暄无情的暗示,故生出感触!在刹那间明白和掌握到寇仲复杂的心情。

  若说对师妃暄这清逸雅丽的绝世美女没有一丝爱慕之意,就是自欺欺人。

  他记起师妃暄所说守丹童的故事,想到师妃暄不单是以这故事开解他,事实上也是夫子自道,表示出她绝不会陷⾝于这有如虚幻的世界中任何一种感情之內。

  寇仲忽然揭开面具,纳入怀中,口上却道:唉!竟忘记提醍师妃暄那侯希白可能是个大浑蛋。

  徐子陵皱眉道:为何要露出脸目?

  寇仲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露出‮白雪‬闪亮的牙齿,笑道:因为我心中忽然很痛苦,于是要大⼲一场,找几个人来试刀,最好当然是荣凤祥。

  徐子陵不解道:你不怕怈漏行蔵,给敌人知道吗?

  寇仲双目杀机一闪,沉声道:若真给人知道,说不定可反收奇效。在杜伏威来说,若他获悉我在这里出现,将更不会怀疑陈长林和他的人会出其不意去偷袭他;若三大寇和朱粲知道我来了,自会布下陷阱,严阵以待,谁知我却是要去对付萧铣呢?

  徐子陵默然无语。

  寇仲推他一把,定睛瞧他道:我这么有道理,你为何仍不脫面具?

  徐子陵以凝视回答他的瞪望,眼中射出深刻浓烈的感情,轻轻道:你是否因我的遭遇而感到痛苦?

  寇仲浑⾝一震,把脸埋在瓦片內,惨然道:师妃暄可能是这世上唯一能令你动心的女子,而她竟这样待你,上天真不公平,只要想起我自己在‮场战‬上出生入死,你却孤⾝一人,踏上寂寞的旅途时,我便想大哭一埸,以渲怈心中的恨怨。唉!素姐没死就好了。

  徐子陵缓缓脫下面具,沉声道:去吧!乾脆宰掉荣凤祥,可一了百了,别忘记带漆油和扫子。

  两人越过⾼墙,不一会来到后宅的花园中,合肥总管府的戒备稀松平常,避过外围几座哨楼的守卫后,便像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当然不会掉以轻心,琊派八大⾼手里,至少有两个人在这里,而他两人更深悉荣凤祥的厉害,只是荣姣姣已不易应付。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刺激和暴露行踪。

  寇仲笑嘻嘻的找了幅面向花园的屋壁,髹上寇仲徐子陵到此一游。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行字如何?

  徐子陵应道:真奇怪,那种力的感觉內敛多了,但反更觉张力,我欢喜这几个字。

  寇仲像要哄他⾼兴似的道:这就叫进步,人在不断变化,书法亦不断变化,若书法永远不变,那便代表停滞不前。

  顿了顿道:好了!该到何处寻辟尘妖道?

  徐子陵待要回答,忽然心生警兆,扯着寇仲躲往园山一道横跨溪涧的小桥之下。

  一个胖如酒桶的⾝体从屋檐处像轻盈的猫儿般扑下,脚尖在草坪略点,眨眼间掠人与小桥连接起来的凉亭內,只隔开一条约十许步远的碎石小径**

  这內花园占地方圆二十多丈,林木花草,颇为讲究,而寇仲表演书法处是在一排竹篁之后,从亭子的角度是看不见的。

  寇仲把头缩回来,咋舌道:是安隆,我们果然没看走眼。

  徐子陵打出噤声的手势。

  衣袂声起,接着一把雄壮的声音道:有甚么事?为何不可待明天再说?

  寇仲还以为是左游仙,见到徐子陵一脸茫然,才知他认不出来者是谁。

  接着那人喝道:这里没你们的事,给我远远滚开,没我命令,不准入园。

  七、八人同声答应,退往园外。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隐隐猜到说话的人是谁。

  安隆坐到亭內的石凳去,叹道:我和你总算一场师兄弟,你怎可不眷念半点旧情?

  那人冷哂道:不念旧情的是你,而不是我辅公佑。十五年前我脫离天莲宗,那时已非是你的师弟,现在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爱⼲甚么就⼲甚么,那到你来⼲涉。

  果然是杜伏威的拜把兄弟,江淮军的第二号要人辅公佑,只想不到也出⾝琊派,还是安隆的师弟。

  啪!

  石台粉碎洒地。

  安隆大怒道:好胆!既入我天莲之门,岂到你说退便退,当年我容忍你,皆因念在师兄弟之情,更见你一⾝成就不易得来。现在你联结老君庙和真传的人来对付我,公然与我为敌,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侥幸。

  安隆那一掌劲道阴柔,只听声音便知是看似轻飘无力,却能把一张坚固的石桌拍成碎粉,只是这份功夫,江湖上已没多少人办到。若非他们先一步来到花园中,又或不及时蔵来的话,肯定瞒不过这魔门的⾼手。

  辅公佑乃雄踞一方的霸主,只看他刚才喝退手下,不用侍从护驾,便知他不怕安隆,此时更不会被他吓倒。

  只听他冷笑道:我这人生就一副臭脾气,从不肯欠人的债,但别人欠我的,则必须偿还。十五年来,我都没有向你追讨师尊的血债,现在该是时候吧?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才知辅公佑是要惜这百业大会,把安隆迫出来。

  安隆不怒反笑,喘着气道:真是笑话,师尊之死,只因练『天心莲环』时运岔了气,以致全⾝经血爆裂而亡,故尸骨不存,⼲我安隆何事?你只是因给我坐上『莲主』之位,故怀恨在心,含血噴人。哼!我安隆⾝为天莲宗莲主,现在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小桥另一端响起道:这才真是笑话,就算你确修成『天心莲环』,今趟亦休想能生离此地,还妄言清理门户。

  徐子陵没有石青璇束音成线送入寇仲耳內的本领,只好在寇仲背上写了个左字,后者立知来人是左游仙。

  安隆出奇地没有动气,反故作惊奇的道:若我没有弄错,你两人该是水火不相容的情敌,曾斗得天崩地裂,为何今天却像同一个鼻孔出气似的,究竟发生甚么事,天地是否真反转过来哩?

  辅公佑冷冷道:你除阴谋诡计,伤天害理外,其他事懂得个庇,滚吧!这样杀掉你太便宜你了,我要瞧着你慢慢萎坏腐臭。

  只听他声音透出的恨意,便知他和安隆的仇怨,即管倾尽大江之水,也难以洗去。

  安隆发出一阵震耳长笑,却有点像猪的哀嚎,令听者难受至极点,仿似给他的笑声直钻进骨髓里去作浪兴波。

  笑声倏止,安隆淡淡道:你以为黏上杜伏威,就可呼风唤雨吗?江淮军的好景只是假象,已到曰暮途穷的时刻,我们走着瞧好了。

  左游仙不屑地道:你以为我们不知你暗中拉拢萧铣、朱粲和曹应龙来对付我们吗?

  安隆显是大感愕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辅公佑长笑道:你已过了十多年的好曰子,现在也该尝尝另一些滋味,你再不走,以后都不用走。

  安隆狠狠的连说三声好,接着衣袂声响,迅速远去。

  荣凤祥的声音随即响起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何却放走他?

  两人这才知道荣凤祥一直窥伺在旁,心中叫苦,这时离天亮不远,若给发现,在这三大魔门⾼手的围攻截击下,逃走绝非易事。

  辅公佑沉声道:他已练成『天心莲环』,若硬迫他作困兽之斗,于我们有害无利,百业大会后,他想溜亦难矣。

  左游仙点头道:若在这关键时刻把他杀死,还会影响大局。

  荣姣姣的声音道:姣姣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安隆今次肯来赴会,是有备而至,根本不怕我们。

  辅公佑道:这话很有道理,我们且进屋內再说。

  寇仲和徐子陵暗叫谢天谢地,肯定四人离开后,连忙离去。

  天刚发白,两人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逛步,见到东一片、西一处于当眼墙壁写下极为触目惊心的红⾊大字,心中的感觉非常古怪。

  远方响音传至,原来其中一间饭铺正张罗早市,寇仲笑道:先去喝碗豆浆,塞两个包子入肚如何?

  徐子陵点头答应。

  那食店事实上尚未开始管业,两人到一角坐下,迳自享受滚热的豆浆。

  寇仲叹道:真想不到他娘这么的一个百业大会,竟牵涉到魔门各流派的恩怨斗争。

  徐子陵皱眉不解道:做生意的人这么多,互相间又是竞争激烈,你赚多时我便赚少,同行更如敌国,真不明白荣凤祥为何要抢着做这百业社的尊长,抢到后又能有甚么作为?难道由商帮行社,至行脚商贩,都会像手下般听他指挥吗?

  寇仲举起大碗,呷了一口,‮头摇‬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照我看最重要的是在厘定价格和供应货物这两项上,尊长只要取得大多数人的支持,便可订立所谓行规。例如要向龙游帮买木材,百业社的社员和外人便有不同的价钱,甚或只准卖给百业社的人,那百业社将变成一个垄断所有买卖的大集团,现在当然办不到,但假以时曰,再以武力配合,未来会是怎么一番情景,仍是非常难说。

  顿了顿续道:但在短期內,百业社的尊长势将变成各大势力拉拢的对象;地位急升,其中自有无穷的好处。只不过我们非是生意人,故而不明白吧!

  徐子陵仍是不解,待要说话,心中一动,朝入门处瞧去,竟是绾绾翩然而至,坐入两人对面的椅內,微笑道:你们忘记戴面贝哩!

  寇仲边摆设碗箸,边笑道:绾‮姐小‬何时到合肥来的,为何不早点儿找我两兄弟,好畅叙离情,一慰相思之苦。

  绾绾娇艳如花的玉容隐含一丝嘲哂的笑意,淡淡道:没事找你们作甚么?

  寇仲朝那几个为绾绾容光所慑,正停下手脚,只懂呆瞪绾绾的夥计扫了凌厉的一眼,立时像兜头浇下冷水般把他们惊醒过来,尴尬地照常工作。

  徐子陵皱眉道:那现在又为了甚么要来找我们呢?

  绾绾横他一眼道:当然是来兴问罪之师,有谓明人不作暗事,你们要造谣生非,我没空管你。但为何却要牵涉到我们阴癸派?

  寇仲笑道:这就叫盛名之累,闲话休提,绾‮姐小‬你既大驾光临,可否容我顺口问两句。

  以绾绾的修养,亦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微嗔道:我说的如是闲话,那你说的定是废话,你若不给我好好交待,休想我答你半句话。

  两人鉴貌辨⾊,均知绾绾非是真的生气,由此推之,绾绾该不是站在荣凤祥的一方。

  此事倒相当奇怪。因为一向以来,阴癸派与江淮军有合作关系,唯一解释就是杜伏威和辅公佑这对拜把兄弟,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么团结一致。

  此时外面行人渐多,且不时有奔走相告的情况,显见谣言壁生出预期中的作用,引起哄动。

  寇仲哈哈笑道:上官龙是你阴癸派的人,已是天下皆知。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于贵派有何影响。有时你占我便宜,又或我占你便宜,乃平常不过之事。至多我向你赔个罪,绾人‮姐小‬请息怒。

  绾绾噗哧笑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无奈。

  他们与绾绾实有深仇大恨,可是碍于形势,却不得不虚与委蛇,否则坏了救援飞马牧场的大事,便因小失大。

  寇仲挨到椅背处,闲适地欣赏街上的情景,道:你们魔门八大⾼手,除尤鸟倦、辟尘妖道、左游仙、安隆和令师外,其他三个是甚么人物?

  绾绾神⾊微动道:你们倒消息灵通,为何认为我肯告诉你们呢?

  寇仲摊手道:这算甚么了不起的秘密,总有人会知道的,何不向我们卖个人情。

  绾绾目光转到徐子陵脸上,接着幽幽一叹,垂下目光道:你两人总能令人家心软,好吧!索性向你们说得详细一点,你们听过…噢!倏地离座,消没后门处。

  两人循她刚才目光所瞥处瞧去,只见泽岳探头进来,大嚷道:终找到两位,现在所有人都给吓怕,正赶着离城,百业大会完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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