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程遇面带温和的微笑,在课堂上讲述拼布艺术的起源…
“拼布起源于国美早期的农村社会,妇女们利用农忙空闲时间将家中的旧⾐料、碎布等,重新剪剪贴贴制成新的用品,举凡小孩的玩具、布娃娃、百衲被…等等,只是旧⾐料重新组合拼凑,没有图案的设计及⾊彩的搭配,即现在所称的环保拼布。”
接着,他开始导⼊当天的课程主题…
“我们这次的主题就是不使用购买来的印花棉布,而是使用家中的旧⾐料来制作。先由小零钱包、提包、背包开始,然后再裁制较大型、图案较繁复的拼布被套。制基本针法及接合凿烫指导、基本制配图配合,都是学习重点。”
教室一角,一群婆婆妈妈又开始嚼⾆…
“程老师还是不发呆的时候比较帅。”三姑说。
“一看就知道是和李姐小和好了。”B太太接腔。
“年轻人嘛,拌拌子诜斗气,愈来愈甜藌。”六婆笑笑地说。
“咦?怎么不见A太太、太太和七姨来上拼布课?”D太太问道。
“她们啊,昨天上游泳课,全累瘫了不能动啦!”四婶回答。
“呵呵,真是不中用。”F太太奚落着。
“铃…铃…铃…”
李绽巧住处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望了望座钟,心里忖度着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来的,绝不是程遇,所以接听电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喂…”
“喂,阿巧?”
“阿娘?你怎么打电话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吗?”听出是⺟亲的声音,李绽巧吓了一跳。
“臭丫头!你阿娘我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找你聊聊天吗?”李⺟开口就数落了李绽巧一句。
李绽巧看见地上掉了个十块钱铜板,弯拾起来放进程遇给她的小零钱包里。
“哎呀,阿娘,人家只是问一下而已嘛!”
李⺟开始了每回和女儿通电话时,必定会上场的叨念:“过年过节也不一定回来孝敬你阿爹、阿娘,连通电话也很少打回家,你阿娘打通电话给你就…”
“喀喳…”
门锁被转动的声音昅引了李绽巧的全部注意力,她看着程遇推门走进屋內,照面时,她对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臭丫头,你阿娘在跟你讲话,你是有没有在听啊?”李⺟好一阵子没听到李绽巧在电话线另一端“嗯嗯、啊啊”的回应,就知道她一定没专心听她说话。
“阿娘啊!”李绽巧稍微提⾼音量称唤李⺟,让走近她、在她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的程遇明⽩她正和谁通电话。
然后她继续对着话筒说:“长途电话哪,很贵耶!你是故意打电话来念我的哟?”
他不打搅她地走向起居室的一张椅子坐下。
“臭丫头!”李⺟习惯地笑骂着。
“好啦、好啦,等一下我就去澡洗啦!”照着⺟亲的话意回答,就算说错也不会太离谱吧?李绽巧是这么认为的。
“嗟!”
“嘻!”
李绽巧在亲人面前,总是抱持著“一⽪天下无难事”的心态。
“阿巧,我问你…”李⺟终于进⼊此次通话的重点。
李绽巧对程遇眨眨眼,故意装出很做作的乖巧表情“好,阿巧给阿娘问。”
程遇扯动嘴角笑笑,对她的顽⽪没辙,摇头摇之后,才低下头看自己带来的书。
不见得要共同从事些什么活动,但极为自然地,他们常会不约而同的想处在对方的呼昅范围之內。
所以在⽇常生活中,他们想见到对方时,便会本能地靠近对方的生活区域。
李⺟的口吻开始显得严肃“我听你阿叔说你最近了不错的男朋友?”
“呃…对呀!”
她望了坐在起居室另一角看书的程遇一眼,他的侧脸极为端正,好像有点冷漠,又好像不会冷漠;好像有点距离,又好像没有距离…
这给她一种不可言喻的特殊感觉。
如果在以往,李绽巧对李⺟的回答一定是否认,可是她这回不会否认、也不想否认。
“你这臭丫头,男朋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先禀报爹娘的吗?竟然先跟你阿叔讲?这样你阿爹、阿娘岂不是很没面子?”李⺟叨叨念念地又开始数落起李绽巧的不是。
“我的阿娘啊,人家是想等稳定一点再向爹娘大人禀报的嘛!哪知道刚好阿叔来玩,所以阿叔他问了,我就说了咩!”李绽巧投向程遇的视线一直没有收回,她光是这么样地看着他,就有种摩按心脏的舒服感。
“那现在稳定了?”李⺟想追出答案的口气一直没放松。
“差不多啦!阿娘你这样问,女儿我会害羞耶!”
察觉到李绽巧的视线,程遇抬起头来对她微笑,然后她也笑了起来。
“臭丫头,你会害羞?我生你二十几年怎么都不知道?”李⺟掀开亲生女儿的底细。
“阿娘,你好讨厌喔!”李绽巧爱娇地嘟嚷。
李⺟佯装生气,口吻里却蔵不住笑意“你⽪庠吗?敢说讨厌你阿娘?”
“不敢,女儿错了,请阿娘原谅女儿的不是。”李绽巧故意发出既卑微又颤抖的嗓音。
“你在演哪一出八点档?少油嘴滑⾆!”
“好啦…”
“你阿爹要你把那个“不错的男朋友”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李⺟再度将话题导⼊重点。
“啊?不要啦,现在还太早了啦!”这会儿,李绽巧是真的觉得害羞了。
“少啰哩啰唆的!”李⺟抬出⺟亲大人的威严。
李绽巧又再度瞥了程遇一眼“我…我问他看看要不要去…”
李⺟使出撒手简“你阿爹说不回来,就和他散了算了。”
“啊!阿爹又用电话分机在偷听我们⺟女间的密私对话?”李绽巧忽然想起她⽗亲的习惯之一。
“喀!”
“喏,你听到分机挂上的声音了,他现在去旁边看报纸了,不过你也知道,耳朵竖得大大的…”李⺟边说边笑。
“阿爹每次都这样…”李绽巧忿忿不平的抱怨着。
“少讲那些有的没的,这个礼拜天带回来吃饭,听到没?”李⺟没让李绽巧转移掉注意力,下了最后通牒。
“喀!”
“阿娘…喂?喂?阿娘?怎么挂人家电话啦…”
李绽巧一直认为,因为程遇的背脊向来都得很直,而且他又有一副修长匀称的四肢,所以走路的姿态很是好看…尤其当他走向她时。
“绽巧,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程遇的微笑带着一丝深意,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程遇,刚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耶!”李绽巧觉得巧合,也好奇程遇想和她商量些什么事?
就在她望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巴时,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将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一个极重要的位置。
“那你先说。”
“没关系,你先说。”
“呃…好吧,我先说。”程遇也不费事和李绽巧争执“我接到我爸妈的电话,说希望这个礼拜天…”
李绽巧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等一等!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你爸妈希望你这个礼拜天带我回去吃饭吧?”
程遇看着李绽巧,她那双会随着说话而改变亮度的眼睛,时常会令他目眩神,他也时常猜想,他会不会有习惯的一天?
他有几分讶异“你知道了?可能是我那些猪朋狗友同我爸妈告的密,说我有个要好的往对象,所以他们老人家想见见你。”
她捂住自己的双颊,又羞又惊的轻声叫着:“啊?该不会…丑媳妇要见公婆啦?”
虽然他们各自都已经在心中有了默契,但未明朗化的由嘴里确切说出,就都还处于一种模糊的暧昧状态。
而今,似乎是他们打破那层暧昧关系的时刻了。
程遇揽着李绽巧的肩,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你一点都不丑。”
她开始慌张起来“我会紧张耶!怎么办?”
“别担心,我爸妈人很好的。”他温热的手掌拍拍她的肩头,安慰着她。
“哎哟!我还是会紧张嘛!”她的神经并没有因他的拍抚而松弛,反倒是更紧绷了。
“只是见个面、吃个饭就这么紧张?”他有些失笑。
“因为我在乎你,所以就会在乎和你家人见面的场面嘛!”她撒娇地猛往他怀里钻。
“嗯…”前所未有的満⾜感在他的⾝体里发酵。
当他想低头偷得一个热吻前,她叫了起来。
“咦?不对!”
“怎么了?”他低声地问。
“我刚刚就是要跟你说,我阿爹、阿娘也要我这个礼拜天带你回去吃饭。”她的声调愈来愈显紧张。
程遇略一沉昑“时间冲撞到了…那周六呢?可以吗?”
她头摇表示行不通“我阿爹、阿娘周六都会去参加长青社的活动,数十年如一⽇,通常不会在家的啦!怎么办?怎么办?”
“没关系,绽巧,你先别急,”他轻捏她的肩膀,要她镇静“我打通电话回家和我爸妈商量改成周六回去,我礼拜天再和你回家。”
瞪着眼,李绽巧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张“连续两天?太密集了啦,会累死人的。”
“呵呵呵…”“你还笑,你都不紧张吗?”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心头火轰地直窜,声音也就拔尖了一度。
“紧张呀!”他一脸无辜地回答。
“你紧张?我怎么都看不出来?”曲指掐了他一把,她嘟嘴抱怨。
“你摸摸我的手心,冒汗了。”他拉过她的手,放进他摊开的手掌中。
点点头,她总算是出现了満意的表情“嗯,真的耶,这样我感觉比较平衡一点了。”
“呵呵呵…”他又笑了。
“哎呀,你还傻笑?我都快急死了,走走走!”她觉得他在她面前变傻的时间怎么愈来愈多了?虽然她觉得他傻的样子很可爱…
“走去哪儿?”
“我要去做脸、买⾐服、买鞋子,回你家那天还要去做头发!走吧、走吧,我们快点出门啦!”
被強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行道树发出哀戚的“咿哑”声…
像是夜一之间便突兀形成般,台风由弱转強来势汹汹,毫不吝惜地展现出強大的威力。
“我们现在出发回你爸妈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強风边咆哮边硬挤进窗与窗框之间的狭小隙?钫狼捎切牡氐勺乓“诓煌5拇盎В虏馑岵换岜话缘赖姆缏吧咸旒剩?br>
⽩天的窗外一片沉,所有的景物都在狂风骤雨中摇晃舞蹈着;暗暗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风雨是唯一的主角。
“会。”程遇望了电视机里正揷播的新闻快报一眼…机场必闭、铁路停驶、公路积⽔…然后他中肯地回答李绽巧。
“这是不是神喻?警告我们不能和对方的⽗⺟亲见面?”李绽巧将左手指头伸进嘴里啃咬前,猛然记起自己刚修饰完美的指甲不能受啮咬破坏,便改变舒缓烦躁心情的方式开始踱步。
当李绽巧走过程遇面前时,他一掌捞住她的。“绽巧,你又在想什么?”
她不想弄花了脸上精心描绘的淡妆,也不想沾污了他的上⾐,所以没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只是嘟嘟嚷嚷地将话含在嘴里“我知道我的念头很不符合逻辑啦,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会想嘛!”
“你这么紧张又镇静不下心,那往后怎么办?”
“往后?”
程遇点点头“往后我们和对方亲人相处的⽇子还有几十年那么长…”
李绽巧将头往后仰了仰地望着程遇的眼,一语不发。
程遇似笑非笑的以眼神问着她:怎么了?
“你在对我许关于“未来”的承诺吗?”她端正表情,一脸严肃。
“这…你应该毋需问便早就明⽩,而我也不用说出来吧?”他脸上浮出靦腆的笑意。
“不、不、不,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明⽩?”她双手捏紧他的⾐领,语气再认真不过。
“你明⽩的…”他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不!”她真想举着刺眼的台灯直他的脸供“我不明⽩,你说了我才会明⽩!”
“我…我…”他脸颊上的微⾎乖篇始充⾎。
“说!”
捏住他领子的指关节开始泛⽩,⾜以证明她使出的劲道有多大,也证明她想得到答案的决心有多強。
“咳!绽巧,我不过气了…”
“快说!”
“不,我不说,时间能证明一切…咳!咳!”
威无效,李绽巧松开十指,改换另一必胜绝招,她扁着双、瞪大眼,以期眼球因⼲涩而冒出⽔珠“呜,你不说就是不喜我、不爱我!”
“啊?”程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手⾜无措。
“呜…呜呜…你说不说?”
“你别这样…”
“呜呜呜…你说嘛!”
程遇笑着微拧眉心,叹了口气“好,我说。”
眨眨眼滋润⼲涩的眼球,李绽巧露出期待的神情。
他为难的开口“我会说,但…以后再说。”
扁嘴、皱眉、红眼眶…一气呵成,她哀哀戚戚的想将泪⽔挤离眼眶威胁他。
“你又…唉!我认输!”
程遇承认失败地将靠近李绽巧的耳朵,极轻声也像是极秘密似地说出几句话。
瞬间,笑容绽放在李绽巧的脸上,喜悦也自她周⾝散发开来,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弄脏他的上⾐、也顾不得会不会弄花她脸上精描细绘的淡妆,她又哭又笑地扑进他的怀里,嘴里不停嚷着:“我愿意!我愿意!”